“有苗头了!”周凌云欣然说:“咱们真的弄到了一条小母龙,她已不打自招。小鬼,你继续问,我要走了。
如果有动静,可以躲入地窖,从下面闭上窖门,派人挖也得花大半天工夫,你可以放心大胆躲,搜来的人哪有闲工夫浪费时间挖地窖。”
“周……周爷。”文心兰不得不示弱,摆出可怜相:“时势造英雄,难道你不想加入我们共图富贵?江湖人到底有几个活得像样的?共图富贵才是唯一做人上人的出路,我保证带你去见林副统领……”
“滚你的臭鸭蛋!”周凌云不屑地踢了她一脚:“我活得十分如意,遨游天下,举刀傲啸天苍,我才懒得理会你们的祸国殃民勾当。
但你们已威胁我的生存,损害了我的权益,我有权报复。
报复与你们的祸国殃民罪行无关,我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豪杰。小女人,我不管你的死活了,去做你的共图富贵梦吧!”
“我是受到四海盟伤害,九死一生的受害人。”季小龙被“报复”
两字,勾起了新仇旧很,跳起来怒叫:“小女人,我要杀死你,说一不二!”
周凌云冷冷一笑,离开灶间。
季小龙拔出匕首,凶狠地一把揪住文心兰的襟领。
“准备躲起来。”厨门重新出现周凌云低叫:“来了许多人,我应付他们,是否能挡得住,无法预料。”
“哎呀!那就走。”
季小龙放了文心兰跳起来,听来了许多人,难免心中紧张。
“来不及了。”
“这……”
“准备躲。”
周凌云匆匆叮咛,向外急奔。
凋林前的木屋目标明显,从各方面接近的人,就是以木屋为目标,不约而同从三方接近。
等到彼此已可目规,隐约可以分辨不是己方的人,想回避已来不及了,何况这些人不但不想回避,而且产生歼除对方的强烈念头。
三方面的人,已急进至五十步内。
周凌云突然启门外出,风帽已系上掩耳,露出面庞,屹立在门外的积雪广场中,像一座山一样坚强,挺拔,目迎三方面飞奔而来的人,嘴角噙着傲世的冷笑。
他的腰带上挂了连鞘刀,彩虹剑系在背上。
近了,他认识一些人。
人真的很多,但他心中略宽,至少,这许多人不是同一伙的。
不同一伙的人,必定有不同的利害冲突,不可能聚结成统一的组合,他可以等机会从中取利,
再留心察看,心中暗懔,来的不止三批人,两侧的凋林间,他又发现忽隐忽现的人影。
真被他把所有的牛鬼蛇神引来了,糟的是这些家伙不是先后追来,而是赶集似的八方齐至。
“我是弄巧成拙了。”他心中暗叫。
除非他真有霸王之勇,不然休想应付这许多高手名宿。
当然,他并不真的害怕;一个曾经在千军万马中惨烈搏杀的人,即使钢刀加颈也决不会变成懦夫;除非这人本来就是懦夫。
“小鬼,你一定要躲进地窖里。”他心中狂叫。
现在,他不替自己的安危打算,反而替季小龙耽心。
鬼神愁死在他身旁,他一直放不下这件令他痛苦的往事,现在季小龙与他在一起,难怪他关切季小龙的生死。
第一批人到达,足有十六名之多,为首的人是黛园的大总管郭威。
“是你?”大总管颇感惊讶地叫。
风雪漫天,必须接近至十步内,面面相对,才能透过飞舞的雪花,看清人的身形轮廓面目相貌。
“当然是我,别来无恙。”他脸上有可怕的狞笑:“你不会以为看到了鬼吧?你郭大总管曾经是一代之雄,心中决无鬼神存在,不必大惊小怪。”
第二批人赶到,远在二十步外列阵,共有二十人之多,气势汹汹。接着,雄风堡堡主八荒狮,偕乃妻凌云金燕与爱女东方纤纤,大踏步越众而出。
“周老弟,恕在下打扰。”八荒狮用声震原野的大嗓门叫,同时抱拳远远地行礼:“借你这地方,让在下与这些黛园的杂碎了断。”
“堡主请自便。”
他心中一宽,似乎感觉出八荒狮对他的态度,有了截然不同的改变。
“谢了。”八荒狮道谢毕,用手向黛园的人一指:“郭大总管,叫花花太岁两个狗娘养的混蛋,先出来还我公道,你不希望群殴吧?”
雄风堡列阵的十七个人中,不但有持飞枪严阵以待的雄风堡四女将,另四位年轻的侍女,也各持雷电神枪列阵,她们是年轻一代的新四女将。
八枚雷电神枪齐发,每次最少也会杀死四个人,想倚众群殴,真得想想结果。
花花双太岁怎敢出来?简直像惊破胆的病猫。
“东方堡主,不要不识时务。”郭大总管厉声说:“等本总管与周凌云了断一些事,我会还你公道。
你首先得明白,令媛化名混入本园,不管今媛有何居心,都是犯忌的事,本总管有权向阁下提暂缓的要求。你八荒狮不是没有担当不讲理的人……”
话未完,第三批赶到的人已显得不耐烦了,七男两女九个人占住广场的右首,大踏步出来了一个穿乌云豹裘的中年人,一双鹰目冷电四射,所佩的七星古剑古色斑斓,龙行虎步颇具威严。
周凌云不认识七个男人,却认识两个女的,正是逃走搬救兵的四侍女中的两个,文心兰的侍女果然把高手带来了,显然七个男的,定然是神龙密谍的重要人物。
“都给我走开!”中年人神气地向八荒狮和郭大总管沉叱,威风八面,气概不凡:“在下要和周小辈打交道,你们了是非算过节,给我滚一边去打交道。”
八荒狮怒火上冲,正想发话,却被乃妻悄悄拉拉衣袖,用眼色示意暂且忍耐,硬把怒火压住了。
“哈哈哈哈……”郭大总管狂笑,笑得相当无礼:“飞天神熊孙旭老兄,你带了不少人抖起来了。想当年,阁下在我五方揭谛郭威面前,见时曾经大声说话的?我算是服了你,你是爬上高技儿做红人了。”
“时势造英雄,郭大总管。”飞天神熊孙旭毫不脸红地说:“你那条潜龙,名之为潜,问题出在伊府无大志上,一心只在培养潜力自保,畏首畏尾,不敢有所作为,只能在京都掩耳盗铃,偷偷摸摸,说起话来当然不敢提高嗓门啦!
反观我们这条龙,你可以看出今天的京都,到底是谁家的天下?哪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不是我们这条龙所制造的?该不该我神气?”
“阁下……”
“你再不识相。”飞天神熊厉声说:“要不了一天半天,虎贲铁卫群集西山,我要你黛园烟消火灭,你最好是相信我的话,我的话具有无上的权威。”
话锐利得令人受不了,但郭大总管却打一冷战,乖乖闭上嘴,硬不起来了。
飞天神熊的话,确是具有无上权威。两条龙暗斗,其实主动权完全操在神龙上。河南伊府志不大,才不高,组织潜龙目的在保护自己,并无进取的念头。天下各地的藩工,谁不暗中培养实力保护自己?
朱家皇朝的开国皇帝,出身地痞流氓,做过乞儿和尚,参加过香军造反,对社会结构洞察见微,施政的方针也就极为严酷残忍。
为了保护皇权流传千年万载,避免皇室操戈夺权,所以把所有的龙子龙孙,除了正系是储能留在京都之外,其他全赶至天下各重要州县就藩,在天下各地称王,如无圣旨召见,决不许私行接近京都。这些散处天下的龙子龙孙谁又不暗植实力,保护自己?
说不定哪一天哪位当皇帝的叔叔伯伯或者侄儿侄孙,一时心血来潮,认为他们靠不住想造反,那就大祸临头。如果具有潜力,至少可以让当皇帝的同胞有所顾忌,不敢逼反他们的。
江西宁府却不同,庞大得足以向当今皇上的权威挑战,要取而代之。十余年经营,气候已经到了可以公然活动地步,远在江西遥控朝廷大计,每天都在收买当朝王公大臣,每天都在唆使皇上锄除异己。
连贤名遍天下的大学土黄宏,也在去年被宁府的谋臣逐走。
宁王甚至派了爪牙,挖掉费大学士的祖坟,杀掉费家的乡亲族人,天下震动。
而天天带了官兵远走黄花驿到蓟州抢女人。逼奸大臣妻妾为乐的正德皇帝,是唯一不相信宁王敢造反的人。
神龙密谍在京都里,已可以公然活动,与锦衣卫相处得水乳交融,与东厂也保持友好的接触,这就是潜龙不敢与神龙直接冲突的原因所在。
飞天神熊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要是潜龙再不识相,就要动用厂卫,甚至出动外四家的官兵,群集西山踏平黛园,可不是虚言恫吓,神龙就有这种能力份量。
郭大总管不敢不示弱,飞天神熊更神气了。
“小辈,你背上的剑是彩虹剑吗?”飞天神熊的矛头指向周凌云。
“你没看错,眼睛一定还没老花。”周凌云双手叉腰屹立如山,气壮如山,气大声粗,威风八面:“不折不扣的天下七大名剑之一,杀起人来干净俐落,绝壁穿洞,吹毛可断,你的脖子够硬吗?”
“混帐东西!你就是百了刀?”
“你这狗杂种贼王八。”周凌云也破口大骂:“天下几把刀威震天下,谁不知道我是如假包换的百了刀?你要抬出龙来吓唬我吗?”
“混蛋!”这次飞天神熊不敢再骂恶毒的“混帐”了,改骂混蛋,怕被百了刀用更难堪的咒骂回敬:“你擒走了黄山文家的小姐?”
“没错,有这么一回事。彩虹剑原来是她的,现在换了主,神物有德者居之,有什么不对吗?”
“你这混蛋下流得公然喊叫拍卖人?”
“半点不假,天下间公然拍卖人的不止我一个百了刀,连皇帝老爷也公开在鸣玉坊,他开的皇店拍卖抢来的女人,一车一车的抢,一个一个拍卖;皇帝老爷能,我百了刀为何不能?”
上来一个獐头鼠目,五短身材却佩了一把大刽刀的人,往飞天神熊身畔一站。
“长上,与这种下流的贱贼痞斗口,准输,而且有失身份。”这人用带有江北腔的口音说:“让属下打发他上路,以免夜长梦多。”
周凌云不以英雄豪杰自命,放起泼来口没遮拦,飞天神熊想与他斗口,的确是有输无赢。
他说得一点也不错,皇帝在鸣玉坊和积庆坊开皇店,拆掉两坊的民居大宅,按他的意思建造各色商店,其中包括教坊妓院,酒馆赌访一应俱全。后来,甚至把豹房也移至皇店区,称为镇国将军府。
那时,皇帝经常不在皇宫,带了亲信官兵,由大奸大恶威武副将军的江彬带领(江彬是神威营都指挥金事,神威营是外四家之一),整天带了军帐北巡,出居庸关走宣化、蓟州,沿途大抢女人,公然淫辱各地文武官员的妻妾,将一车一车的女人,带回皇店拍卖,无法无天,天怒人怨,荒唐得离了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先要他把文小姐交出来。”飞天神熊怒声叫。
“姓文的小女人不是人,是一条小母龙。说好听些,是神龙的小宫主。”周凌云流里流气地大声宣布:“底价是黄金千两,谁标价高就是谁的。现在人很多,谁开始加价,叫吧!”
“人呢?我要先看人。”獐头鼠目的人阴笑着一步步向前接近。
“去你娘的!”周凌云大骂:“我又不是官媒,把女人拖到街上让买主看吗?小母龙你们都知道,拍定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还怕我掉包吗?不要再走近了,阁下,这是最后警告,再走近后果自负。”
“小辈,你怕我接近呀?是不是怕我?”
獐头鼠目的人得意洋洋,仍向前接近。
“我不但怕你,而且怕所有的人接近。是有些狗娘养的将匣弩暗藏在披风内,出其不意抖出来发射;另一些卑鄙的杂种,从不按规矩使用暗器,闷声不响突然来一手满天花雨,足以将功臻化境的对手打下地狱。好了好了,你已经一脚踏入枉死城了,后果自行负责吧!”
“哈哈哈……”
刀光一闪,人影似乎幻化为刀光的一部分,一闪之下,又回到原位,暮尔消失。这一露,一进,一退,由于太快了,旁观的人有许多不知道发生了何种变化。
反正眼中看到刀光乍现乍隐,耳听那位獐头鼠目仁兄震耳的狂笑突然中断,如此而已,刀光消失,这才知道发生了可怖的变化,而且变化已经结束了。
周凌云仍然站在原处,刀已经入鞘,仍然双手叉腰屹立,虎目中神光炯炯,摄人心魄。
獐头鼠目仁兄,则站在八尺外,大刽刀已出鞘尺余,身形一晃,再晃,狂笑已经消失,大嘴依然是张得大大的,状极可笑。
不但可笑,而且可怖,咽喉已断,鲜血与气泡不断冒出、流下,一片猩红染湿了衣领、前襟。
“有人叫价吗?”周凌云的语音有如乍雷惊蛰。
卡一声响,出鞘一半的大刽刀滑回鞘内,獐头鼠目的人向前一栽,陷人浮雪中,开始最后的抽搐挣扎,像喉管刚被割断的鸭子。
“咦……”惊讶的叫声随即从人丛中传出。
飞天神熊大吃一惊,僵住了。
“你……你一下子就……就杀死了他?”飞天神熊用意似不信的语气傻傻地问。
“有些人,就是自以为了不起不听警告。”周凌云指了指可怕地挣扎的尸体:“这位仁兄就是这种人。”
“你……你没给他机……机会……”
“你的眼睛一定不中用了。”周凌云抢着说:“我不但明白给予他明白的警告,而且给他光一刹那拔刀的机会,他是在第一声狂笑发出时拔刀的。
而我却是在第四声笑声出口时,扑上杀死他。他的刀已出鞘一半,太慢了,我本来可以在他发出第一声笑声时,杀死他的。”
“认输吧!长上,”一名中年人大踏步上前,明白表示要拖回尸体,惨然地说:“我看到了张兄的背影,他确是先一刹那拔出的,他死得不冤。我把他拖回来,也许有救……”
说话间,俯身伸手抓尸体仍有抽动的右脚。
这瞬间,电芒从袖底破空飞出,接着传出崩簧的脆响,是可怕的致命袖箭。
八尺以内竞然用袖箭袭击,足以将拔尖的高手名宿送下十八层地狱。
“铮”一声金呜,箭射中周凌云已拨出的刀身上,弹跳出丈外,插入浮雪中仅露出寸余尾羽。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单刀出鞘绝对没有袖箭快,但却发生了。
周凌云确是在袖箭发出袖口时才拔刀的,拔刀的技术已到了圆熟无暇与神意配合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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