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看都不敢看向身侧一眼。
他迅速的冲下楼,冲出客栈。
正午。
阴暗无处遁形。
他能躲去哪里?
他终于弯下腰,在大街上呕吐起来。
但他呕吐不出。
他的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
有过路的好心人想扶起他,但都被他打开。
大多数人远远地看着,目光漠然。
血。
血像一把沙子。
又苦又咸。
地上的沙石摩擦着他的脸,他的脸已出血。
他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
他的腿疾暴露无遗。
围观的人脸上有了怜悯。
但他们只是看着。看着这个瘸子,一点一点的把自己拖到一个相对阴暗的小巷子里。
然后他跪下来,用刀鞘狠狠的抽打自己。
他的嘴角流出了白沫。就像一匹死马。
他的身子不断的抽搐,痉挛。
他抖的人都缩成了一团,然后他突然抓起地上的一把脏土,往口里塞去。
土。
肮脏的土。
他大把大把的往口里塞,又大把大把的呕吐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没有人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弥天大错(四)
一觉睡到正午。舒不舒服?
当然舒服!
可是有一个人觉得不舒服!
他非但不舒服,还觉得有人用刀在他的脑袋上划了个口,又倒了水银进去。
他直想跳起来,跳的越高越好。
叶开跳不起来。
他连动一下,都会觉得痛的要命。
空气中血腥的味道已经很淡了。
但正因为如此,另一种味道才显得格外清晰。
叶开慢慢的直起身,慢慢的穿好衣服,慢慢的下床,慢慢的去找了客栈老板,又慢慢的跟在扛着一桶热水上楼的小二身后。
若是现在有人要来杀他,只怕比杀一个三岁小孩还要容易。
慢慢的沐浴完的叶开居然上了街。
他要去找医馆。
因为他的头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他不必要上街的,但他还是上了。
这是为什么?
平江最好的医馆叫回春堂。
叶开没有去回春堂。
他去了青莲阁。
青莲阁可是个吃酒的地方。
他去,是因为他偶然看见了一个熟人。
一个倚窗而坐的熟人。
那熟人懒懒散散的坐着,见到他之后,懒懒散散的挥手示意他上楼。
叶开没有用轻功上楼。
实际上他也用不了轻功。
他本可以不必见这位熟人。
可是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清楚。
王红莲穿着一身正红色的仿宫装长裙,乌发未束,翘着腿懒懒散散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看到叶开上楼坐下后,她才媚笑道:“你来了。”
叶开道:“我来了。”
王红莲道:“傅红雪可平安?”
叶开道:“我怎么知道他平不平安?”
王红莲道:“你未曾救出傅红雪?”
叶开道:“救出了。可我又不是他的老妈子,时时刻刻都要跟在他的身边。”
王红莲笑道:“那我可是有机会了?”
叶开道:“哦?”
王红莲的身子渐渐向叶开倚去。她的呼吸喷洒在叶开的脖颈。
“因为如果傅红雪在,这种动作我可是做不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上位
☆、弥天大错(五)
叶开笑着握住王红莲的手,道:“你跟我说说,你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红莲道:“上次我同你说了那句话,依你的才智,想必是知道我的意思的。”
叶开道:“哦?”
王红莲道:“你莫非还要让我亲口说出来?”
叶开缓缓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他有这么大的胆子,连傅红雪都敢下手。”
王红莲哼一声:“如果他成功了,傅红雪决不会对他下手。”
叶开道:“哦?”
王红莲道:“因为他为人虽然卑劣,可是绝对是要对方心甘情愿的。”
叶开的瞳孔一阵收缩:“你的意思是——?”
王红莲道:“他从来都是让那些男人心甘情愿的靠上去,也就是说,他从不干下药这种勾当。即使傅红雪被他得手,那也是傅红雪自愿的。”
傅红雪醒了。
他醒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
此时天已经黑了。
他慢慢的站起来。
他的身上有伤。
可能是醉酒的小混混踢打的。
不过他不在意。
他一点也不在意。
这世上能让他在意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远处,是平江著名的“红灯巷”。
廉价的□□衣着暴露的,假笑着迎客。
傅红雪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曲阑干外天如水,昨夜还曾倚。
初将明月比佳期,长向月圆时候、望人归。
罗衣著破前香在,旧意谁教改。
一春离恨懒调弦,犹有两行闲泪、宝筝前。。。。。。”
傅红雪的脸上突然浮起了红晕。
他突然相见那个人。
而他也确实出发了。
平江到江陵,绝不远。
他马上就可以见到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系裙腰·虞美人(一)
周婷不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事实上,她的容貌比不上丁灵琳,也比不上翠浓、沈三娘,连马芳铃,她也比不上。
可她是一个很舒服的女人。
就像现在,她的男人出门帮助朋友,离开了那么久,她也没有吃醋抱怨,相反的,她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把花枝修剪的整整齐齐。她的脸上也永远带着一抹叫人看着舒服而安心的笑容。
她在时刻等待着她的男人的归来。
傅红雪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她见到傅红雪回来,显然很高兴。
她的手在衣襟上搓了又搓,却还是没有扑上去,挽着他的胳膊。
周婷道:“你回来了。”
傅红雪道:“我回来了。”
周婷道:“你吃了饭吗?饿不饿?”
傅红雪道:“我不饿。”
周婷这才走上前,轻轻的说:“怎么弄的这么多伤?”
傅红雪淡淡道:“不小心摔的。”
周婷道:“家里的伤药没有多少了,我去买点来。”
傅红雪拦住她:“不必。”
周婷攥紧手,松开咬着的下唇,慢慢道:“可是我会心疼啊。”
油炸豆腐。煎鸡蛋。辣椒炒肉。
三个菜,两个人。
周婷和傅红雪都没有说话。
有些话根本不必说。
半晌,周婷才道:“你这次去帮你的那个朋友,帮到了吗?”
傅红雪道:“我害了他。”
周婷道:“那你那个朋友,他有没有事?”
傅红雪沉默。
过了一会,他才道:“我伤了他。”
周婷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周婷道:“那你以后还要出去么?”
傅红雪道:“不会了。”
周婷笑了。
但她的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
因为傅红雪一边慢慢吃饭,一边慢慢道:“因为我以后都不再会回来了。”
“家”这个词,对浪子们来说,都是陌生的。
他们本质上希望自己有一个家,却从来不会给自己留一个家。
傅红雪是浪子。
叶开也是。
江陵。
傅红雪待了两年的江陵。
他怎么舍得说走就走?
周婷勉力笑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我负了你。”
周婷惨然道:“因为你那个朋友?”
傅红雪不说话,却放下筷子拿出一袋银子放在桌上。
周婷的手已经握紧。
她的眼前已经模糊。
她已抓不稳筷子。
她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眼前的傅红雪,已经不是在河边再遇的傅红雪。
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洋溢的幸福可以开出花来。
可是现在,他们之间只有僵冷,无所适从。
只是这么坐着,就让人觉得坐如针毡。
周婷道:“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她再也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虽然我不是你的妻子,但是这两年我为你做的,已和一个妻子毫无差别。。。。。”
“可是只有三个月,只有三个月。。。。。。一切都变了。。。。。。”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做皮肉生意的下等□□。。。。。”
“我本就不值得你喜欢,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她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
她脸颊的肌肉不断颤抖,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但没有人会笑她。
没有人会嘲笑爱。
她道:“她值得你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系裙腰·虞美人(二)
傅红雪还是沉默。
以前他的沉默是让周婷喜欢的。
因为那样的傅红雪让周婷觉得,他只是一个不善表达的,孤独的人。
守卫自己领土的孤独的人。
但现在,这沉默令人心悸。
周婷没有再问下去。
她擦了擦手,然后笑道:“我去给你烧热水沐浴。碗筷我也先收拾一下。”
傅红雪起身。
周婷将碗筷累好。
然后她的泪落了下来。
傅红雪在沐浴。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在这里沐浴。
他好像在想什么事,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自浴桶中站起来,披了一件衣服。
房门被打开。
能打开房门的当然只有周婷。
傅红雪回头去看她。
周婷换了衣服。
她现在穿着一身宽大的玄衣。
然后她把玄衣脱了。
玄衣下果然什么都没穿。
在莹莹烛光下,她的胴体看起来既神秘,又动人。
她很瘦,好像身上只有一把骨头,还是小女孩的身材。
在她还是个真正的小女孩时,她就是个裤带不牢的下等□□。
当她遇到傅红雪后,十七岁到二十岁,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她全部给了傅红雪。
现在,任谁也知道,她不是一个小女孩。
她上前,腿已经缠住了傅红雪的腰。
薄薄的一层衣服,怎么隔开两人炙热的体温?
她开始扭动身体,喘息起来。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她垂下首去吻傅红雪。
傅红雪没有任何动作。
他好像真当她是一个小女孩,任由她为所欲为。
傅红雪是个男人,而且傅红雪绝对不是柳下惠。
周婷很快的感觉到了傅红雪起了反应。
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反应。
傅红雪虽然还是静静的看着她,但是眼中已经开始燃烧起了□□的火焰。
周婷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将傅红雪随意披上的衣服又褪下。
一夜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耶!模仿古龙小说的第一关美人脱衣我已经get了!集齐兄弟背叛、朋友义气、喝到dai sai(用闽南话来念)、死里逃生、买云吞的就可以召唤神龙!
☆、系裙腰·虞美人(三)
傅红雪的每一项成就,都是通过极尽努力得来的。
例如他的刀,他每天一万两千次的拔刀。
例如他的移穴法,他每天花四个时辰练的移穴法。
例如他的夜眼,他每天花四个时辰练成的夜眼。
那他还有多少个时辰用来睡觉?
所以杜十七才会感叹:“我总算知道天才是怎么来的了。”
可是此刻的傅红雪一点也不希望自己有夜眼。
一点也不希望。
因为夜眼,他可以把周婷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这女人。
这女人苦了前生,受尽侮辱,终于才熬到了一个愿意待她好一世的傅红雪。
可这个愿意待她好的傅红雪,却在出去的短短三个月就负了她。
没有人比傅红雪更清楚自己的身体。
王无言当初绝没给他下药。
是他主动的。
是他自愿的。
是他负了周婷的。
因此,周婷含泪吻他的样子,才更值得怜惜。
因此,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是多么的混蛋。
他的举动,对不起了三个人。
第一个人是丁灵琳,她死在边关,尸骨未寒,他却强迫她的情郎做那等事。
第二个人是周婷,在他寻欢作乐的时候,周婷只怕还在痴痴地等他回家。
第三个人是叶开,叶开,叶开。叶开,不提也罢。
周婷一向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可她今晚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周婷精疲力竭的睡着之后,傅红雪的眼睛仍然睁着。
他一直清醒着。
清醒着看着他做的每一件错事。
清醒。
清醒最令人感到可怕。
傅红雪起身了。
他要去哪里?
这世上最不缺的,恐怕就是晚上仍然点着灯的小摊。
傅红雪在一家卖云吞的小摊。
他当然不是出来吃云吞。
他要了一坛酒,一坛最劣质的烧刀子。
烧刀子灌进喉咙,仿佛喉咙也在被刀刮。
傅红雪很平静的将酒倒进嘴里。
夜晚再危险,也阻止不了他想喝酒的心。
卖云吞的小摊很快又来了几个客人。
几个江湖人。
这么晚,也只有江湖人才来。
傅红雪连抬头的兴致都没有。
不巧的是,来了九个人,可这个小摊只有八个座位。
准确来说,是八个空座位。
因为有一个座位,正被傅红雪坐着。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可以叫作者三观不正系列么,突然发现H完之后羊癫疯犯了的攻只有我家小红一个哈哈哈哈(笑点好奇怪)
☆、系裙腰·虞美人(四)
傅红雪没有动。
可是那几个江湖人动了。
九个江湖人,每个人的腰间都别了一把剑。
长剑。
一个江湖人坐在了傅红雪的对面。
傅红雪的眼皮都没有抬。
那人道:“你能不能让开?”
傅红雪道:“不能。”
那人道:“那这样能不能?”
他放了一块碎银在桌上。
傅红雪道:“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