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龙狂前去喝酒。结果等到龙狂回来时,便再也不能说话了。更令我想不到的是,三天后,衙门的公差竟然找了我家,口口声声,说龙狂是江洋大盗,硬是生生把他投入了县衙大牢,一关便是三年。后来我才知道,害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几个朋友。”
三王爷将酒碗一顿,挑起眉梢道:“可恶!龙夫人,你接着说,他们是怎样陷害龙先生的?”
“原来他那几个朋友劫人钱财,案发之后,他们为了洗脱罪名,便暗中买通了县大老爷。”老妪的声音透着无奈的低沉,更有几许伤感,“有人说,朋友是用来出卖的,今天想想,还真是这个理儿。为了找到替罪羊,他们便想到了龙狂,为了不让龙狂说话,他们便在喝酒时下了哑喉散。可怜龙狂出狱之后,又大疯了数日,因为这场大疯,他便彻底成了哑巴。”老妪眼圈一红,声音渐显凄凉,“至此龙狂性情大变,十分孤傲和孤僻。若凭他的武功,本可以自成一家,自创一派,无奈他不擅逢迎,素不背向人低头,所以武功再好,也没人认可。乃至到了今天,我们只能靠卖剑为生,聊以糊口。”
三王爷叹道:“龙夫人,要说性格孤僻,莫说龙先生,小王又何尝不是。唉!交遍天下友,知心有几人?龙先生即便被人出卖过,终究还与人朋友一场,我却不同。小王至今连个朋友也没有,别看大多数人见了小王恭维之至,也无非借重我的权势罢了。”
龙狂笑着用筷子写道:“若是王爷不弃,龙某愿为知己。”
三王爷连声道:“好好好!龙先生这个知己,小王交定了。”回身唤过一名小太监,笑着说道,“贺统领,方才的话你已全部听到,你觉得本王的眼光如何?”
“王爷果然慧眼识珠,小人佩服之至!”那小太监一直站在后面,也一直低着头,此时猛一抬头,剑眉虎目,英华内敛,正是“蛇妖”贺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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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顶红撩起长衣,刚要跪倒施礼,三王爷笑着一把拉起,“快快请起,到了本王这里,不必如此客气,你去见过龙先生和龙夫人。龙先生,贺统领原是驸马之人,如今也是本王的人了,你们今后,可要亲近亲近。”
“龙先生在上,请受晚辈贺顶红一拜!”贺顶红笑着走上前去,深深一揖。
龙狂也未起身,只是冷冷的点了一下头。
三王爷一笑:“瞧龙先生的气色,似是对贺统领心存戒心,小王让他敬你一碗如何?”
龙狂毫不犹豫,抄起筷子在桌子上写道:“不知他有没有出卖过朋友?凡是出卖朋友的人,恕不能从命。”
三王爷忙问:“贺统领,你可曾出卖过朋友?”
贺顶红端起一碗酒深深饮尽,大声道:“龙先生这话,算是问到了我的心坎之上,老实说,有——但是所谓的出卖,也是我用心良苦,我只是想让他过得好一些罢了。不瞒王爷,为了能使我这个朋友谋个一官半职,小人曾使了卑鄙手段,将他的家人劫至京城。”
三王爷目光闪了一闪,颇有些好奇:“哦?不知贺统领所说的朋友,到底是哪一个?”
“他是个杀手,姓王名佛,江湖人称‘杀手佛’——”贺顶红又端起一碗酒来深深饮尽,声音显得有些激动,“这个名字,想必王爷是知道的。”
“王佛?”三王爷的瞳孔微微一缩,双手十指跟着紧了一紧,“驸马与我提及此人已不止一次,这个名字,我当然知道。听驸马说,他是柳依依的帮凶,柳依依一介女流,不足为道,杀害当朝命官及盗我‘金蚕宝铠’的都是此人。贺统领,王佛的家人既已在手,还等什么?我看杀了算了。”
贺顶红脸色一变,忙道:“王爷不可,王佛的家人万万杀不得。”
三王爷的脸色也是一变,哼了一声,道:“怎么,你想替王佛求情不成?他敢盗我宝铠,死有余辜,这有什么可说的?”
“非是小人替王佛求情,小人还有下情回禀。”贺顶红探了探身子,认真的道,“小人说过,当今慧眼识珠者,非王爷莫属。王爷既识得龙先生这个千里马,便不难看到,杀害朝廷命官及盗甲之事,五件事留的皆是一个名字,不能不令人感到怀疑。”
三王爷道:“以你看来,此事不是王佛所为?”
“不错!”
“你说说,除了他,还会有谁?”
“十之八九,乃是驸马所为,即便他没亲自动手,也必是他幕后主使。”贺顶红笑着起身一揖,“王爷明察秋毫,洞烛千里,还望王爷明鉴。”
三王爷的身子轻轻一震,闭起眼道:“这事儿本王也曾想过,只是……”
“只是王爷苦无证据。”贺顶红接过他的话说道,“且不论有无证据,王爷请想,杀了人,盗了东西,最后还留上自己的名字,这世上有没有这种人。所以这纯属有人载赃,陷害柳依依和王佛。”
“话虽如此,可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柳、王二人终是最大的嫌疑。”
“王爷放心,杀人的凶手是谁,小人还正在想法子找证据。至于何人盗取王爷的宝铠,四天之后,王爷只要去了猛虎堂,证据自见分晓。”
听他说得如此肯定,不但三王爷眼睛亮了一亮,包括龙狂和老妪在内,精神俱为之一振,贺顶红接着说道:“王爷带龙先生前去,少不得会有人找他较量,届时王爷可命龙先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佯装失手,出剑刺向驸马的胸口。敢问王爷,以龙先生的身手,驸马若无‘金蚕宝铠’护体,又当如何?”
三王爷道:“自不必说,非死无疑。”
“他若是穿了‘金蚕宝铠’呢?”
“应无大碍。此铠乃是至珍至奇之物,本王曾穿着试过,莫说寻常兵刃,只怕如巨阙、湛卢、纯钩、龙渊、太阿和工布等古之名剑,也对它奈何不得。”三王爷说到这里,颇有几分顾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驸马不是盗甲之人,或者他那天并没有穿着此甲,龙先生一旦要了他的命,又岂是儿戏?”
贺顶红胸有成竹的一笑:“王爷无须多虑,若驸马不是盗甲之人,龙先生失手杀了他,一切罪责小人愿一力承担,决不累及王爷和龙先生。不过,我敢断定,除了驸马,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敢动王爷的主意。宝铠一旦到手,我敢说,驸马会把它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必然随时穿在身上。王爷,请恕小人不恭,此事若真是驸马所为,于王爷和咱这大明江山,都将万万不利,如不除之,必生后患。”
“以你的意思,他还敢造反不成?”
“不错,他若是连王爷的东西也敢偷,难保他不会窃了大明江山。”
三王爷脸色一沉,低声喝道:“贺统领,你这么说,难道便不怕本王告知驸马,治你的罪吗?”
贺顶红低下头道:“小人斗胆,王爷不会这么做。因为小人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全无半点私心。”
“好吧!本王听你一次。”三王爷转向龙狂,笑着问道,“龙先生觉得这个主意可好?”
龙狂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好。”
贺顶红道:“王爷,小人还有个请求,只是不敢说。”
三王爷笑着点头道:“你说。”
“还望王爷恩准,从中周旋,保护王佛的家人。”贺顶红长身站起,垂手后退一步,蓦的撩衣跪倒,“小人与王佛交情一场,往日之欢乐,历历在现。王爷,王佛的性子小人甚是清楚,不该杀的人,他从来不杀,是以杀害朝廷命官之人,断非王佛所为。小人不才,敢以这项上人头担保,所以小人求王爷……”
三王爷令人将他扶起,皱着眉想了想,问道:“王佛的家人现在何处?”
“被关在刑部大牢,而且看管之人,皆是驸马的亲信。其中有两个厉害人物,一个名叫‘鬼难缠’阴朝寺,一个名叫‘气吞神州。追日神剑’钟古楼,都是驸马新近收拢的江湖人物。”
“嗯!这事儿好办,本王命刑部撤了驸马的人便是,重新换做本王的人,不就结了。”三王爷上下打量了一下贺顶红,很是满意,“听说你的武功不错,人称‘蛇妖’,可惜驸马不懂得用人。本王想过了,龙先生还要陪在我身边保护本王,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至于是看管还是保护,你看着办便是。不过你记住,在事情还没查清之前,你不可私自放了他们,否则本王拿你是问。”
“小人知道。”贺顶红端起一碗酒一口气饮尽,放下酒碗,抹了抹嘴,极是畅意的道,“小人多谢王爷。”
“好小子,你很有心计。”三王爷脸上似笑非笑,指着椅子让他坐下,“是人才我都喜欢,你是个人才。”
“承蒙王爷抬爱,为了王爷,小人今后誓死效命,决无二志!”贺顶红拿眼睛瞟了一眼龙狂,接着转向三王爷,“王爷可知,驸马这几天又收了三个人?以小人看,他分明是冲着王爷来的。”
三王爷淡然一笑:“三个人,说说看,是哪三个人?”
“一个是万卷堂的大堂主,人称‘神灯剑魔’的容帝尊;一个是天外楼的楼主,人称‘十二阑干剑。千里独住来’的匡正;还有一人,乃是侠风满堂的少堂主,被称之为‘满堂瑞气满剑光’的满十六。”贺顶红的脸上显得无比凝重,“王爷,提起这三个人来,可都不是等闲之辈。”
三王爷不以为然的一笑:“在武林中,他们的名头很大吗?”
“极负盛誉。”
三王爷又是一笑:“无非三个人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本王一向认为,一些看似有名的人,实则都是名副其实,并没多大的本事。而真正如龙先生这样的世上高人,往往都不图这个虚名。所以本王不再乎他请了谁,别说三个,就是十个,本王也不怕。”
“是是是。”贺顶红一边说着是,一边将目光投向那五个小童,“龙先生的武功,在下佩服的紧。谈笑之间,便败了冷、燕两大侍卫,却不知这五个小友都会什么?”
还没等龙狂在桌子上写字,老妪抢先说道:“他们几个啊,分别叫做阿毛、阿宝、阿才、阿生和阿龙,都是我们夫妇二人所收的孤儿,也都多多少少的会些三脚猫、四门斗的粗把式。”
其中没有残疾的小童霍的站起,紧了紧腰带,脆生生的大声道:“我叫——阿宝!论武功,我一百个捆在一块,也不及贺统领一根手指头,可要说起变个脸啥的,贺统领便未必及得上我。”
龙狂鼻子微微一哼,老妪忙低声喝道:“小孩子没大没小,放肆,怎能对统领大人如此无礼?还不坐下!”
阿宝忙低下头去,看样子竟是十二分的委屈,撅着嘴重新坐下。
贺顶红心里一动,忙笑着摆手:“别别别,阿宝,你说什么变脸,我还真是不懂,接着说下去。”
三王爷也大感兴趣,忙道:“对对对!说说看,什么叫变脸?”
阿宝鼓起腮帮子提了一口气,看了看龙狂的老妪并无阻拦之意,仗着胆子道:“说白了,嗯……就是你们大人所说的易容术呗!”
贺顶红眼珠子轻轻一转,脸上显出兴奋之色:“龙先生,阿宝说的可是当真?”
龙狂点了点头。
贺顶红接着问:“能否以假乱真?”
龙狂依然点了点头。
贺顶红心中大喜,朝向三王爷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幸得阿宝有这手绝技,小人眼下便有一计,可查出杀死四名朝廷命官的真凶及其幕后之人。”
三王爷刚然一怔,贺顶红已然贴在他耳边,笑着耳语了几句。三王爷在他肩上着力一拍,笑着赞许:“好,本王听你的,没想到你小子还真些点子,不如送你去到兵营做个军师,你看如何?”
“小人怎配军师之职,王爷若不嫌弃,顶红愿做王爷府上一名师爷。”
“怎么,莫非你想辞了统领之职?”
“还望王爷恩准。”
“好!本王准了便是。”三王爷跟着一笑,“你既做了我的府上师爷,再住在你的家里,我看多有不便。嗯!这样吧,把你的房子卖了,本府房舍甚多,多一人少一人也不打紧,你不如搬到府上来住,你看如何?”
贺顶红等的便是他这句话,当下喜不自胜,深深一揖道:“多谢王爷,房子我马上卖了,明天就搬过来。”转过身向龙狂一拱手,“王爷和龙先生、龙夫人先吃着,我先告辞。恕罪,恕罪!”
三王爷点手唤过小百灵,哈哈一笑:“百灵,你记住了,今后他的衣食起居,便由你全权服侍,你可愿意?”
小百灵看了一眼贺顶红,脸上一红,慌忙低下头去,飘飘一个万福:“奴婢遵命。”
贺顶红回过头向她打量,心里不觉怦然一动。就见眼前的女子云鬓迭翠,檀口轻盈,星眼儿流波,凌波儿罗袜,直似艳杏盈枝,新荷贴水;只觉自己苦等了多年,眼前之人才是最适合他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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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天鹤算了算日期,今天不多不少,距离三王爷收留龙狂的日子,正好七天。所以这天他便老早的起了床,命人在猛虎堂的大厅内置了几桌酒席,坐在大厅内,等着三王爷的到来。
坐在他身边的,除了本府大总管“神腿”易水寒及钟、唐、屠、朱、阴、幽等几大高手,连同他新收的容帝尊、匡正和满十六,也一并在内。就连一直住在“佛光阁”的灭灯大师,今天也前来捧场。
这几天来,归天鹤过得很累,因为他在想很多的事情和人,他不但想,而且还在不停的琢磨。练不练十层灭灯大法?他在想。龙狂到底是何须人也?他在想。王佛和柳依依有没有到京城,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在想。易水寒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在想。贺顶红怎样投在三王爷门下,看管王佛家人的如何换做了三王爷的人?他在想。至于颜如玉心里到底有没有他?他更想。
想想想,他在不停的想……
他也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不是老死的,而是累死的。他也知道,这种人最大的缺点便是欲望太深,看到什么东西都想拿,拿起的东西往往都不想放,就算拿不下时也舍不得放弃,直至累死。他更知道,人一旦死去,生前的东西都是空的,什么都带不去,也不可能带去。
即使是这样,他仍坚持自己的原则,欲望着欲望,累并快乐着。哪怕是累死,也心甘、也情愿。
辰牌刚过,便听堂外有人高喝:“王爷——驾到——”
归天鹤使了个眼色,忙与众人起身离座,抢步趋迎。到了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