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容帝尊的剑和容帝尊的人。
他杀人,就这么快。
就连灭灯看到这里,眼皮也跳了一跳。
※※※
容帝尊笑着转向“雪人魔”幽灵,很温和的道:“老贤侄,你与老朽怎么个比法?”
幽灵慌忙站起,来到容帝尊近前一揖到地:“前辈何必说笑,晚辈的口气再大,又怎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嗯!”容帝尊一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听他说得如此客气,遂点了一下头,“如此说来,你不承认自己是高手喽?”
“那是自然,高手之名,晚辈岂敢自居?”
“那么老朽的意思,你还听不出来吗?”
“是是是,晚辈不配住在这猛虎堂内,这便走人。”幽灵看了一眼归天鹤,又向容帝尊深深揖了一礼,“晚辈告辞——”
容帝尊仰着脸笑道:“老贤侄,别忘了,回到‘地狱幽家’之后,代老朽向令尊‘幽冥王’问一声好。”
“一定一定。”幽灵说罢这四个字,向前迈了一步,然而就在一转身的当口,右手已多了一柄长剑,剑光一闪,直刺容帝尊颈下的“大椎穴”。
“幽冥剑法”素以诡异见长,更何况幽灵暗中发难,当真迅雷不及掩耳,防不胜防。
尤其这一剑,致命的一剑。
可他遇上的却是容帝尊,剑光一闪,容帝尊已蓦的将双剑并于右手,腾出左手向横里一拂,犹如王者雄睥天下,随手一指点了出去。他一指点出,竟自看也不看,好像连想都不用想。
这一指超以象外,得在环中,令人只可想像它的空,而无法形容它的灵。这一指千变万化,不知神而知神,同他的剑法一样霸道。
——“江山一指。”
众人只听得格的一声,容帝尊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幽灵的身子却向后退了三步,剑未脱手,却折做了两截。
幽灵抛了断剑,双手一缩,亮出了两柄袖中剑,睁着一双凄绿的眸子冷笑:“姓容的,我即便不是高手,驸马不开口,也用不着你来赶我。老实说,咱们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你如此蛮不讲理,我便不服。”
容帝尊阴着脸一笑:“好!够痛快。你不走可以,和屠人万一样,老朽也在十招之内取了你的性命,多一招,老朽便灰溜溜的离开此地,接剑——”大步向前一逼,仍是双手执剑,先是右手三剑,跟着左手三剑,继之右手三剑,最后是左手一剑。举手投足,使的仍是杀屠人万时所用的招式,随着叮叮叮叮叮一连十响,幽灵以袖中剑挡了十剑,退了整整十步。
众人算了一算,容帝尊此次出手,就连时间也和上次一样,拿捏得丝毫不差。
幽灵的身子晃了晃,并未即刻倒下,只是脸上的艳白更艳,眼中的凄切更凄。
“你的……剑……”他指了指容帝尊,轻咳了一声,嘴里咯出了一口鲜血,喉间格格价响,“我以为……你会像杀屠……人……万一样……刺我……咽……喉……想不到……你……不是……”刚然说到此处,身子砰然前俯,在他后心处,嵌着一道深深致命的剑痕。
这就是容帝尊的剑法。
伤喉致命,伤心比伤喉更致命。
龙狂坐着没动,只中低着头喝酒,好像他心里很清楚,容帝尊下一个要找的绝不是他。
归天鹤则不然,他除了矛盾,心里忽然觉得很乱,就像是原本精心布好的局,还不曾与人对弈就给人生生搅了。那种感觉,要多乱就有多乱。因为他希望容帝尊对付的是龙狂,结果却不是,龙狂还没有出手,自己这边便先死了两个。对他来说,死人的事司空见惯,他压根也不会放在心中,只是他没想到,屠人万和幽灵会死的那么快。
老实说,归天鹤不希望他们死的这么快,至少死的人眼下还不会出卖自己,至少他还需要这些人替自己办事。然而他又没有理由去责怪容帝尊,至少容帝尊替自己剪除了后患,使这些今后可能出卖自己的人,永远没了这种机会。
归天鹤不知道容帝尊下一个要杀的会是谁,不过他心里却十分清楚,剩下的钟、唐、朱、阴四人纵然都比屠人万和幽灵强,哪一个也不是容帝尊的敌手。
阴朝寺看了一眼朱白羽,朱白羽看了一眼唐宇,唐宇看了一眼钟古楼,最后钟古楼又看了一眼阴朝寺。阴朝寺一咬牙,狠狠心刚要站起,灭灯大师猛一抬手,高声道:“慢,四位稍安勿躁,让老衲与容施主伸量伸量。”说罢,筷子一放,站起身子一步步的到了容帝尊近前,双掌合什,打了个问讯:“容施主,你我二人过几招如何?”
容帝尊笑道:“不错,大师才称得上是高手,老朽久慕大师的灭灯大法,今日倒要领教。”
灭灯也是一笑:“老衲虽是高手,怎敢与容施主高人相比,高手再高,也无非是高人的一只手而已。老衲却要看看,你这个高人能不能掌得住老衲这只手?”
二人跟着一笑,身子各自向后一退,相距寻丈,四目凝视,谁也不曾动手。
看到灭灯下场,堂上众人无不把目光转到了二人身上。尤其归天鹤,蓦的心念一闪,几天来一直委决不下的一件事,便在此时做出了选择。
他决定——除去灭灯。
不为别的,他要练成十层功力的灭灯,必须牺牲灭灯。
因为归天鹤首先要做到的,就是灭师。所以他这时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容帝尊能够杀了灭灯,二人逢此一战,哪怕灭灯不死,一个受了伤的灭灯,他自信还不在话下。
可奇怪的是,容帝尊和灭灯除了脸上的表情在不断的变化,二人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容帝尊和灭灯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与其说是在交手,不如说是在互相欣赏对方。
大厅里很静,二人就那么静静的、冷冷的、缓缓的看着对方。
高手过招,原以为双方必是龙争虎斗,上天入地,然而不是,却只有静。
三王爷看得甚是无聊,折扇一合,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一转脸,却见旁侧的龙狂极是专注,当下笑着问道:“本王觉得没什么意思,龙先生,你觉得很好看吗?”
龙狂一脸兴奋,笑着点了点头。
易水寒的眼神同样专注,因为他和龙狂一样,看到的是一场真正具有高手意义的一战。这一战,在一般人看来有些无趣,实际上比任何激烈的刀光剑影还要惊心动魂。
何为高手?这就是高手。每个眼神,每种表情,或是一举手、一投足、一皱眉,无处不过招,处处是杀意。
到了两柱香的当口,才见二人站在原地各自微微动了动,要么是彼此眨一下眼睛,扭一扭脖子;要么是轻轻的耸一下肩,伸个懒腰或是微微提一下腿;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
他们在做这些轻微的小动作时,几乎是相同的,尤其眼神,在他们的意念中,每每互视,俱如针之锋锐,光之灼热,电之惊厉。别人看不到他眼神中的杀气,他们却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招,每一招都化做一篷星火、一道烈风和一声慑人的急啸。
直至三柱香的工夫,始见二人的眉毛都动了一动,挑了一挑,紧接着便见二人身子一震,各自后退了一步。二人同时脸色一变,一低头,都咯出了一口鲜血。刹那之间,二人均似生了一场大病,眼神都变得无比憔悴。
二人谁也不曾说话,各自回归原座,默默坐下,五心朝天,静静的调息。
龙狂不等归天鹤动问,仰起头连尽三杯,呼的长身站起。他身上并无任何兵刃,只是赤手空拳,不紧不慢的来到厅堂当中,看着横陈于地的三具尸体,他不由皱了铍眉。
归天鹤将手掌高高举过头顶,啪啪啪连击了三掌,堂外走入四名小厮:“驸马有何吩咐?”归天鹤指了指两具尸体,又向外挥了挥手,小厮会意,遂将尸体抬了出去。归天鹤故做镇定,脸上的笑依然春风不减:“各位,方才容老英雄出手不俗,本官实是折服。不过,死人的事,终究不是好事,龙先生,你说是不是?”
龙狂点了点头。
归天鹤想了想说道:“以本官的意思,再比武之时,双方最好点到为止,能不伤人,便不伤人,三王爷觉得如何?”
三王爷张开折扇在胸前一挡,悠然笑道:“驸马说是什么便是什么,本王客随主便,没意见。”
“多谢王爷。”归天鹤将目光转向匡正和满十六,没等他开口,匡正连连摇了摇手,笑着解释:“还请驸马见谅,小老儿有个毛病,一生只喜欢看别人过招,却不喜欢与人交手。嘿嘿,就像对弈,老朽只喜欢看,不喜欢下。”
满十六跟着一拱手:“匡老侠如此过谦,小生更不敢争此风头。何况小生自知技艺浅薄,怎敢卖弄!要说能与龙先生过几招的——”顺手一指钟古楼四人,“自然要请他们那们的高手才是,至于小生,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钟古楼和和气气的一笑,酒杯轻轻向旁一推,大声说道:“驸马,钟某不才,愿与龙先生拆上几招。”也未见他作势起身,身子一起,倏的弹向半空,背后的“追日神剑”已到了右手当中。紧接着大鸟临风般的由横里向外一旋,轻轻如一叶飘零,了无半点声息,稳稳的落到龙狂近前。
龙狂迎着他的长剑看去,但见透过一抹日浸寒冰、匹练长虹般的剑气,拔剑的人却是一个和气的人。脸上的笑不但和气,而且还显得十分客气。
钟古楼笑道:“龙先生,怎么?身上没带兵刃吗?”
龙狂朝他点了点头。
“不妨事,这里兵刃多的是。”钟古楼反手一指堂内陈列的兵器,“龙先生喜欢用什么兵刃,挑一样便是。”
龙狂笑着摇了摇头,伸双手晃了一晃,然后做了个空手入白刃的手势。
钟古楼哈哈一阵大笑:“哦?看龙先生的意思,是要以一双手来斗在下的剑,好!龙先生不愧是当世奇人,令人称服。”剑尖儿微微一颤,炸起千点流萤,平剑一压,一招“苍烟晚照”直刺龙狂脐上一寸处的“水分穴”。
“追日剑法”以疾劲冷厉著称,这一剑刺出,果然快捷无伦。
龙狂斜身跨步,横起右手一挡,格开了这一剑,跟着右手一收,左手挥出,直切钟古楼手肘关节处的“少海穴”。凡是见过华山派武功的人,均知这一招“随物赋形”乃是华山“九品红莲手”的掌法。
钟古楼一语不发,沉肩背转,让过一掌,身似飘风一晃一闪,连人带剑将龙狂裹了个结结实实。
但见他剑走披风,精光闪动,一招招连绵不尽,纷纭致密,直似挹百川之水而注苍海,泻长江冲撞摩崖,说不尽疏荡恣奇,云翰狂澜。瞬息之间,“远蒲归帆”、“朝飞暮卷”、“日坠西山”、“越陌度阡”、“四夷臣服”、“平波卷絮”、“柳苑飞花”、“驾月乘云”……游龙般的攻了数剑。
龙狂兀自见招拆招,有章有法,丝毫不显散乱。一路“九品红莲手”过后,掌法一易,摔、拿、点、缠、封、卷、提、托、拦、挂,又变了了一套崆峒派的“贝叶掌法”。但仔细看去,又似是而非,“贝叶掌法”讲的是出掌劲直,充沛盈足,发招遒纵,翰逸神飞,便是收势,也如秦汉碑风,卓厉峻峭。而他却使的不愠不火,刚柔皆非。饶是如此,任钟古楼的剑势无坚不摧,无孔不入,四十招过后,仍自战不倒龙狂。
这时三王爷已让易水寒坐在了他身边,看到这里,三王爷笑着问道:“易总管,你是武学上的行家,你来瞧瞧,龙先生师承何门?”
易水寒脸上一红,摇着头苦笑:“看不出来,龙先生的武功倏忽诡谲,时而华山,时之崆峒,宛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捉摸不透。”
归天鹤笑道:“王爷乃是他的主子,难道他师承何派,也没给王爷提起过吗?”
三王爷摇着折扇道:“听龙夫人讲,龙先生在年少之时,便四处寻遍千山,集百家武学自成一派。因龙先生生性孤傲,不肯寄人篱下,是以他的门派一直不得他人认可,故而无门无派。”
说话之间,钟、龙二人已斗了五十余招。只见钟古楼衣袂飞卷,飘潇舞动,剑光灿灿,剑风萧萧,一柄长剑上下翻飞,大有“虽隔万重山,悠水一线牵”之势。一路“追日剑法”使至精妙之处,剑光竟自晦明变化,闪烁不定,长鲸吸百川般的一剑快过一剑。
龙狂一连避过他七剑,蓦的横扫一腿,身子在俯仰之间,右手又变了一套南少林的“虎鹤双形拳”,左手所变,则为一套昆仑派的“小翻天三十二式擒拿手”。
钟古楼手仗长剑,数招之内硬是战不倒赤手空拳的龙狂,脸上的和气立即转做了杀气。陡见他撑身一跃,掌中剑突如信弹丝竹,轻拢慢捻抹复挑,发出了“追日剑法”当中最具凌厉的一招“锦瑟五十弦”。
不过龙狂的身法更快,左手一搭他手臂,右手便来勾夺。钟古楼背身疾纵,剑向前刺,龙狂跟着左手封,右手闭,闪电般的将他长剑迎面挟住。未及钟古楼变换招式,龙狂矮身向前一靠,先是一拖,跟着一按,剑尖所指,正是归天鹤的胸口部位。
龙狂更不打话,左臂一曲,一记肘锤砰的撞出,正中钟古楼执剑之手的虎口之上。
钟古楼五指一松,“追日剑”如流星脱手,直直刺向归天鹤胸口。
剑光一闪,举座皆惊。易水寒腿法再好,终究隔了一张桌子。更何况这一剑事出突然,比一眨眼的时间不知要快上多少倍。
眼见长剑及胸,归天鹤的脸色也变了一变,因为这一剑避无可避,比他想像的还要快。
但归天鹤的反应也非常人所及,就是在百忙之中,也吸了一口气。“追日剑”嗤的一声,刚刺破他胸口的外衣,归天鹤继之一挺胸膛,格的一声,长剑应声而折,随着一个反弹,两戴断剑一齐飞到了猛虎堂外。
这一幕早被一旁的三王爷瞧在眼里,当即眼神中的笑意一僵,霍的站起身子,大声笑道:“龙先生好功夫,空手入白刃,妙极妙极!好了,今天到此为止,陪本王打道回府。”
阴朝寺刚要站起接着比下去,归天鹤摆了摆手,勉强笑道:“王爷说的没错,今日到此为止,你们不用再比了。”归天鹤只所以说这话,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方才龙狂真个要出手杀钟古楼的话,钟古楼的下场绝不会强过屠、幽二人,所以他也怕再比下去,惹怒了这位三王爷,后果将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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