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平伸出三根手指道:“他说,王少侠须依他三个要求方可。”
王佛在腰里围好长剑,头也不抬的道:“你说,他提的都是什么要求。”
罗平道:“一、王少侠知道他的姓名和这件秘密之后,必须要保护他的性命。”
王佛道:“这是自然,第二呢?”
罗平呐呐的道:“二、他说无论他做过什么,王少侠都要担保他没有半点罪责,可免除律令之惩。”
王佛轻皱眉头道:“我并非官府之人,无权无势,这一条且容我仔细想想……他提的第三个要求又是什么?”
罗平吸了一下鼻子,有些迟疑的道:“他……他让少侠为他杀两个人,他说只有这两个人死了,他才能保得平安,再不致于被人追杀……”
王佛微感纳罕的道:“杀人?这两个人姓甚名谁,他可曾言明?”
罗平苦笑摇头:“这个他却没说。”
王佛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寻思了一会儿,横下心道:“好!罗掌柜,你再去酒窖走一趟,便说他的头一个要求我已应下,至于后两个要求,先容我想上一想再做回复。你还告诉那和尚,问他到底身犯何罪,法犯哪条?如果他所犯之过并非死罪的话,我可以帮他开脱,尽量免了他的刑法。还有,你必须让他讲明白,要将他‘杀人灭口’的两个人是谁?杀与不杀,只有我知道了才能决断。”
罗平道:“好!我这就去。”说罢转身出门,大步赶向酒窖。
第三次,罗平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及一个时辰,就见他急步入屋,见了面便道:“王少侠,那个和尚所犯何罪?此次他依然没说。不过他却说,凭你与三王爷的交情,你一定能够替他开脱罪责。”
王佛不动声色的道:“好,他的第二个要求我也应了,他让我所杀的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罗平斜身凑近一步,俯在他耳边道:“他说这两个人一个叫唐宇,现为南七北六十三省掌管‘六扇门’的总捕头;另一个姓贺、名顶红,现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
王佛听到这里,低下头捂着胸口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问道:“你说什么?让我杀了贺顶红?”
罗平道:“不错,是贺顶红。王少侠,是不是这个姓贺的武功太高,你觉得没有把握啊!如果你真是为难,在下这就去转告那个和尚,说此事就此作罢,他纵是有天的秘密也与少侠无关。”
王佛神色憔悴的道:“不忙!你可曾问他,这个秘密除了与我有关之外,还和什么人有关?”
罗平叹道:“问了,这和尚却不曾说。他只说,涉及这个秘密的另一个人,与王少侠的关系也极是密切。”
“与我关系密切,他说的莫不是……”王佛微闭二目思索了一阵,慢慢睁开眼道,“对了,那和尚出家何处,法号叫什么,他这次说了吗?”
罗平道:“这次他终于说了,他说好像是在……资福寺出家,法号……法号是……”他伸出左手中指轻轻揉了一下额角,想了想,又道,“对!叫法光。”
其实刚听罗平说起这和尚来自于京城之时,王佛就已经想到法光这个名字。现在一旦证实,王佛的心里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通过法光的种种迹象,他已隐隐感到,法光要讲的这个秘密绝不仅仅是关于墨、风二人的真正死因,很有可能,此事还与易水寒、颜如玉二人休戚相关。
饶是如此,但要让他杀了贺顶红,王佛也实难委决。
无论杀与不杀?他都觉得胸口一阵阵剧痛。
过了良久,王佛向着罗平强颜一笑:“罗掌柜,烦劳你再去酒窑一趟,告诉法光,他的第三个要求,我要想上一想。”罗平劝了他几句,起身离去。
“王郎,你在想什么呢?”王佛心绪百转,正觉得烦闷,柳依依从外面款步而入。她的声音既轻且柔,说不尽体贴之情,温存之意,“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发现你与客栈掌柜不时窃窃耳语,我就感到你似有心事在瞒着我,王郎,你我既已做了夫妻,有什么事?你应该和我说一下才是。”
王佛搭住她右手放在胸口上摸了一摸,充满爱怜的一笑,脸上又恢复了平静:“依依,没什么事,你不用替我担心。”
柳依依笑道:“你也无须瞒我,你的心事都写在了你的眼神里,我猜你定是担心水寒、如玉他们夫妇二人,对也不对?”
王佛小声道:“不错,这两天我总有一种不祥之感,感觉仿佛要发生一件不吉利的事情。但愿我们等不到七天,他们夫妇便会赶至保定,与咱们会合。”
柳依依抽出柔荑,在他后背上轻轻抚摸着,柔声道:“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你也说过,吉人自有天相,没准再过两天,他们夫妇便会出现你我的面前。”
王佛叹道:“但愿如此吧!”
柳依依呶着嘴佯嗔道:“又来了,今后不许再你叹气,纵有天大的事,我们同心合力,便没有过不去的坎。”
“好!我答应你,今后绝不叹气。”王佛在她鬓边掠了一下,笑着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相信我们二人如此,易兄他们也是如此。依依,我……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必须答应。”
“嗯。”柳依依小鸟依人的点了点头,“你说吧!”
“我只怕七天之后,易兄他们未必赶得到‘祥瑞客栈’。如今天寒地冻,我倒无妨,我深恐你与二老的身子吃不消,我在这里多等几天,莫如你们先走。”王佛神情严肃,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所以我想让你陪同二老今天就走,好及早回到家里,不致再受羁旅之苦。还有枯木大师等人,为了我的事,已自耽搁了他们很多时间,我心里终觉不忍。所以我打算,他们今天和你们一起走……”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柳依依脸上已然变色,她咬着嘴唇道:“王郎,你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走,你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是也不是?”
“是。”王佛直言不讳的道,“我担心这几天京城会出现什么变化,为了易兄,我必须赶回京城看看。依依,枯木大师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再麻烦他们。至于你和二老,我更不忍心看到你们受到半点伤害,所以你们——必须要走。”
“不可以——”听他说到“伤害”二字,柳依依一颗心登时一紧,眼圈一红,两行清泪潸然而下,随即断然说道,“王郎,别人都可以走,我却不能。你可曾想过,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又何尝放心得下?你……你一旦出了什么事,我……我怎么办……王郎,依依既然做了你的妻子,便发誓与你同生共死,福祸相依,我绝不走!”
“依依,你这又何苦?”王佛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着想,心中更觉怜惜,当即替她拭了拭泪痕,深深的笑道,“好!你我今生今世,生死与共,福祸相依。可是,这件事你切不可与其他人说起,知道吗?”
柳依依破啼为笑道:“这个我自然省得。”
门外脚步一响,“狮子吼”雷音却道:“小姐、公子,难不成连我们四个人也不许留下吗?”身影一晃,已与盛铁衣、夜繁星、蓝陵王三个人联袂而入。
※※※
盛铁衣道:“王公子,你和小姐的话,我们四人已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没说的,也算上我们一份。”
王佛瞧着四人苦苦一笑,虽未表态,脸上已呈现出为难之色。夜繁星凛然道:“莫非公子还信不过我们不成?我们的武功虽然不济,却还都是响当当的汉子。”
蓝陵王接着道:“不错!为了小姐和王公子,便是赴汤蹈火,我们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柳依整了整衣襟,依吐气如兰的道:“四位叔叔,这么多年来,你们对依依百般爱护,依依已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这件事再让你们插手,依依于心何安?”
雷音听她说罢,甚是不悦的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你面前,难道我们四人还成了外人?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还说什么报答与不报答的客套话?总之,我们四人这辈子跟定了小姐,老盛、老夜、老蓝,你们说是不是?”
另三人一齐道:“不错!生为柳家人,死为柳家鬼。”
想到柳依依死去的爹娘,雷音胸中一热,双膝一软,便即跪倒在地,泣声道:“夫人、大哥,你们放心,我们四人绝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只要我们四人还要三寸气在,就一定会保护好小姐。小姐,此事你若不应允,我等便长跪不起——”一使眼色,其余三人相继跪倒。
柳依依看到这里,浑身如触电殛,啊呀一声惊呼,忙将四人一一搀起,流着泪道:“四位叔叔对我柳家恩情似海,我父母纵然身在九泉,也须含笑瞑目了。四位叔叔快快请起,你们这样做,岂不是要折杀依依吗?”当下转向王佛道,“王郎,我看……不如让四位叔叔也留下吧!”
王佛瞧在眼里,心头大为感动:“好,难得四位前辈如此重义,晚辈钦服之至。”
雷音呵呵一笑,道:“这不就结了,就这么说定啦,你们可不许反悔啊!”
王佛又向四人嘱咐了几句,蓝陵王胸口一挺,道:“公子尽管放心,我们保证说到做到,此事除了我们六人,绝不向其他人透露半句。”
王佛道:“如此甚好,今天我便让枯木大师陪着我的父母离开这里。一旦获知法光口中的秘密,我们就即刻赶往京城,只是……法光让我替他杀了贺兄,我心里实是委决不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繁星眨着眼着笑道:“公子也不必犯愁,法光所提要求,你先暂时全都应下。当今之计,我们应先从他嘴里得知那个秘密再说。”
王佛沉吟须臾,眉梢微微一动,道:“前辈见教的极是,权宜之计,也只有这么办了。”
说话之间,王佛陪着柳依依到了父母所住的房间,王佛说明来意,王安道:“你说的也是,眼看着这天就要下雪了,你娘的身子骨又不是太好。客栈再好,终是比不得到了家里温暖,好,我们今儿就起身。”
刘氏一把拉过柳依依,心疼的道:“依依,唉!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不如你和我们一起走好了。”
柳依依握住刘氏的手,紧紧贴在脸上,乖巧的道:“娘,您老不用担心,有你的宝贝儿子护着依依,你还担心什么?再说我们在这里也不会呆的太久,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把辛姑娘的灵柩送到天山下葬之后,便会立刻回到家里。”
刘氏连声叹息道:“好吧!这大冷天的,你在外面也多注意点,爱惜一下自己身子。”
柳依依垂手躬身,盈盈道了个万福,笑道:“依依多谢娘的关心,您老就是到了家里,身子也多注意点。”
出了父母的房间,王佛又找到枯木大师等人,将自己的看法说了一遍。枯木大师双掌合什道:“阿弥佗佛,王少侠,你此事就交给老衲好了,老衲定将令尊及令堂平安送至桑梓,尔后再回少林。”明阙真人、宋长恨、匡正、夜如何也皆无异议,独有容帝尊、满十六二人一语不发。
王佛抱拳一揖,施了一礼道:“那么便有劳几位了,我这就去找客栈的罗掌柜,让他与你们挑出两名驾车的伙计。”转身出屋,迎面正碰上罗平,王佛低声问道,“法光这次是怎么说的?”
罗平道:“法光依然固执己见,没有半点回旋余地,说少侠若是不全部应了他的要求,这个秘密,他便永远不会讲出。”
王佛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道:“罗掌柜受累了,他的第三个要求,容我今晚想想再说。对了罗掌柜,我父母思乡心切,今天便要急着赶回故里,咱这客栈里面可有会赶车的伙计?”
罗平满口应允道:“有有有!但不知王少侠要几名伙计?”
“两名足矣!”王佛道,“这一路需要多少钱?还望罗掌柜明言。”
罗平笑道:“王少侠说这话可就是小瞧了在下了,我虽为经商之人,也懂得人情世故,你的钱恕我分文不受。好!我这就去找两伙计过来。”时间不大,他将两名伙计叫至王佛近前,郑重其事的道,“王少侠有什么交待的,只管和他们吩咐。”
王佛见这两名伙计身材健壮,都是二十五、六的棒小伙子,感到大为满意。当下便将自己的家乡住处简略的说了一遍,“狮子吼”雷音走进房间,唱了个喏道:“公子,车马已经齐备,你看可以走了吗?”
“好了,可以走啦!”王佛与柳依依分别扶着王安和刘氏出了客栈,这时早有两名伙计将两辆马车赶到了大门口,枯木大师、明阙真人与王安、刘氏共乘一辆马车,匡正、宋长恨、夜如何、容帝尊、满十六五个人则分别上了另一辆马车。待见两名伙计都坐上了马车,王佛长身一揖,只说了“沿途保重”四个字,便觉胸口一热,声音转为哽咽,低下头将手一挥,两名伙计啪的各抽一鞭,两辆马车出了“祥瑞客栈”,兀自望南而去。
眼瞅着马车远去,王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望着柳依依道:“依依,今儿是什么日子?”
柳依依道:“今儿是腊月二十五,怎么了?”
王佛目视远方,悠悠的道:“那么明天便是腊月二十六了,却不知京城是什么天气,到时会不会下雪……”
一个“雪”字未了,罗平忽然在脸上拭了一下,仰起头道:“王少侠,真的下雪了。我方才感到脸上有一丝湿意,难道你没有感觉吗?”
众人巡声向天望去,果见时间不大,一片片银白色的雪花迎面再至,竟自真的下起了雪。柳依依伸出手掌轻轻托起几瓣雪花,极是开怀的道:“‘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王郎,这儿离京城不是太远,想必京城那也该下雪了吧!”
王佛凝目而视,任一片片雪花落在眼上、脸上和嘴唇上,兀自纹丝不动。他伸手拈起一瓣道:“想来应是如此,古人说:‘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于贞兮;未若兹雪,因时兴灭!’但愿苍天见怜,这场雪会是一场瑞雪……”
※※※
腊月二十六日。京城。
——大雪天。
柳依依说的没错,就在保定府开始下雪的当口,京城也下起了一场大雪。一夜之间,放眼整个京城,满目上下,万顷同缟,千岩俱白,一派儿银装束裹、皑皑世界。
谈到“雪”,但凡雅兴之人除了赏雪、玩雪之外,便不能不吟雪。因为在诗人和画家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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