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龙青道:“殷殷聪明的很,约请了江湖中几位有名望的人做公证,与我定下赌约,她出三人,我出三人,分场而斗,三局两胜者为赢,若我赢了,她同她娘一样从此不踏入匡义帮半步,若我输了,则匡义帮由她掌控。”
林剑澜暗吁了一口气道:“幸好赌注只是匡义帮,若是连带青叔的性命一起,岂不是糟?”
林龙青仿佛看出他心思一般,道:“她堂而皇之的找上门来,定会一切做的像模像样公平之至,因此赌注只以匡义帮为限。又道杀父之仇是私人恩怨,与匡义帮归属并不相干,她虽只是来定赌约,我却非答应不可,否则反倒叫江湖中人笑我小气无能,不敢应一个晚辈之战。”
林剑澜奇道:“只是总堂人才济济,若凭她与玉剑门中人恐怕想赢也不是那么容易。”
林龙青叹了一声,眼中露出浓浓哀色道:“的确如此,只是比试三局,秦天雄那局我已就当他输了,殷殷则必定会挑我对战,因此我只略微放松,便可输掉这盘赌约。然而变故就出在这里,我本已做好了安排,方、岳二人回来,使得发生了些事情,当真让我措手不及。”
听林龙青说起“变故”二字,林剑澜陡想起在扬州那处住所触目惊心的血布伤药,心里蓦的一抽,能让林龙青如此伤怀,恐怕是他身边几位中有人受了重伤,忙问道:“什么变故?”
林龙青默然良久,才重重吐口气道:“我们现下落脚此地,等天色大亮我便离开花王府,到时你可与我一同去看看。”
林剑澜见他说话嘎然而止,看神色不愿意再提,又觉他话中含义总是与自己让方、岳二人提早回来有关,只得闭口不言,林龙青见他尴尬,反而道:“澜儿无需多想,事情怎会变成这个样子,没人能从他口中问出,我只希望你去了他能吐露只言片语。”
林龙青越是这么说,林剑澜心中越是焦急,什么“这个样子”,“他”又是哪个,完全不知究竟出了何事,只得答应了一声,又问道:“说实话我未曾想过能在此处见到青叔,看来你对这位韦花王也颇有疑虑,为何还是来了?”
第八回 情非自已凭添恼
林龙青道:“早年间韦花王在江湖中虽甚少出面,然而花王盛会几乎可与英雄会相比,虽能有幸参加的人甚少,但提起来无一不是凝重敬仰万分,一副颇受教益的样子。我在匡义帮做帮主这许多年中,风光一时,还从未得过他的请帖,如今落魄,反而受邀,若是你,会不会觉得其中大有古怪之处?”
林剑澜点点头道:“这点我也有点想不清楚,尤其是我这么默默无闻的还能收到,要只是想向我说明白父亲之事,又何必借花王盛会之机?”
林龙青呵呵笑道:“现如今你可不算是个江湖中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了。”
林剑澜道:“不过是沾了青叔的光儿,我自己又有什么本事?”
林龙青道:“见了韦素心才知道他便是当日闻讯报警之人,以他这种身份地位能打探到御寇司的行动也不足为怪,遮掩本来面目也情有可原,只是说起来你或许不信,我和他并非第一次见面。”
林剑澜讶异道:“青叔以前见过他?”
林龙青颔首道:“初时我还不敢肯定,只是越到后来看他身形越发相像,你可曾记得我说过的那位在落难北逃之时频频相助的神秘人么?韦花王的身材和语音倒和那位高人有七八分相似。越是这样觉得,越揣摩不透他的用意,更让我有些疑惧的是,那心法乃是我在辽东所创,从未与人提及,他却知道,可见他消息的灵通程度已非你我可以想象。”
林剑澜听他竟用了“疑惧”二字,心道:“青叔也曾说过,平生所愿之一便是找到那示警的高人报当日之恩,可是此刻反而疑心乱松前辈,是不是太过谨慎了?”虽颇有不赞同的意思,却未露出,道:“澜儿愚钝,那青叔来此,是想……”
林龙青道:“你还未看出来么?这花王盛会说是谈武论道,其实却是各取所需,爱武之人,以武诱之,图名之人,以名移之,这法子倒让我想起了那个人的风格,提起来更要烦恼,且不管他。韦花王岂会做亏本的买卖?我这个二次被逼离帮之人,他又有什么所求?因此我倒要看看,若我想让他解开这多年的疑团,他可能解开,又要什么代价!”
林剑澜知他说的是曹书剑当日在帮中拉拢人气之事,道:“说起来乱松前辈仿佛一切都置身事外,又仿佛洞悉其间内情,青叔想知道的事情既然与御寇司有着莫大的关联,即便他不知道,想必也能打听得出来。代价么,恐怕就是青叔那套心法了,青叔武功早已这么高强,澜儿也已经用不到了,虽然是青叔的三年心血,但若给了他能得到一个答案,也算划得来。”
林龙青摇摇头道:“澜儿,我刚才跟你说过的牡丹催开之法,你还有点印象吧?”
见林剑澜点了点头,林龙青接着道:“那法子便与这牡丹催开之法类似,是速成之法,引动自身经脉极限,辅以极为名贵的药材补充体力精元,饶是如此,也是凶险之至。”
林剑澜道:“就是乱松前辈用过的法子吧。”
林龙青道:“要只是这样,我也没有什么以此开宗立派的念头,武林同道之间不免相互切磋,只是若是以此练下去,又不辅以补药固本,反而再施虎狼之药加速经脉运行,则无异于火上浇油,练此功者短期内武功将会提高到一个我都无法预知的地步,但人体哪能禁受得住长期处于极限状态?经脉会迅速的耗损,以至最后气竭而衰亡。”
林剑澜听他说的凶险,不禁乍舌道:“这……乱松前辈他可知道么?”
林龙青叹道:“并非我对他多疑,只是看他功夫,已经到了随心所欲之境地,武学于他,应该不过是小技而已,我的那套速成之法,若精研此道之人不需多想便会知道乃是双刃之剑,以他阅历,岂会不知?况且我岂会为了我心中几个困扰多年的疑问,便平白的害人性命?”
林剑澜哑然良久,方打起精神,笑道:“不愧是青叔,不给他就不给他,这许多疑问再多困扰些时日又能如何?我一定一个一个的都把它们解开!”
却听门外娇声道:“什么解开不解开?一夜里只看见前辈屋中灯光亮到了天亮,与弟弟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有那么多可聊呀?”
二人方惊觉天已大亮,林剑澜急忙开了门,道:“蔓姐姐!”
陆蔓早已收拾的容光焕发,道:“弟弟可有什么事情么?听闻西道花廊之中的牡丹才是府中极品,若是来了花王府却不去瞧瞧,都说是白来了呢!你和前辈可要同去观赏么?”
林剑澜道:“我还有事要与青叔出去一趟,恐怕要晚些回来。”
陆蔓脸上顿时失望之至,林龙青一笑道:“你这一笑一颦的神情像极了当年你娘和你小姨,我可最见不得女孩儿家难受,也罢,澜儿,你陪着她去走走,我先回去打声招呼,别看是临时住所,防范可也不差,到时候你去找我便是。”说罢将林剑澜招了过来低语了几句,看林剑澜转回身边,陆蔓方转忧为喜道:“多谢‘老’前辈!不消一时三刻我就把弟弟放了回去。”说罢兴致勃勃的步出院去,鬓边的花枝尤自轻颤,端的十分诱人。
林剑澜赶了几步上去,左右端详了一下,疑道:“白大哥呢?以往都不离你左右,怎么今日一大早就不见了。”
陆蔓嘟嘴道:“我哪里知道,去喊他也没人应声,到我梳洗完了都没回来。”
二人并不知道西道花廊在何处,遇到清客却不敢问路,生怕他又是极客气的一路送到,只是挑着路向西走去,没走多长时间只觉得慢慢渐有异香扑鼻,蜂蝶乱舞,林剑澜心中侥幸没走错地方,抬眼望去,迎面是个极为华贵的花廊,与身后那些院中清丽雅致的风格又是迥然不同。
林剑澜只看的眼花缭乱,回望四周,并没有什么人,心中暗笑道:“说是赏花,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肯好好静下心来,放开一切欣赏这片刻如画风光的又有几人?”
陆蔓早已向前奔出了好远,时而在这盆花面前凝神而视,时而在那朵花前俯身轻嗅,林剑澜不禁一笑,抬眼望去,这花廊两旁俱是雕梁画栋,藤蔓缠绕,丝丝阳光如金线般从上方照射而今,地面上斑斑驳驳一片金色,偶有微风吹动,金光摇漾,一眼竟望不到头,两边尽是绵延花海,再向外的檐下则俱都挂着卷帘,高高卷起,廊外两侧还有石板小径,每隔一段就放着石桌石椅,奇怪的是那石桌则都摆放着看来价值不菲的瓷瓶,里面插着盛放的牡丹。
二人对视一眼,不知原本就遍植各处的牡丹为何还要剪下一些插在瓶中,步出廊去,见那花瓶下压着一片白绢,仔细一看林剑澜不禁赞叹笑道:“这种小事也能想的这般周全,韦花王当真心细如发。”
那白绢上不过寥寥数字,道:“美人簪花,请怜新枝,瓶中陋质,堪伴同行。”
陆蔓坐在旁边石凳上道:“要维系这等规模,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韦花王竟能保十数年的繁华,当真不易。”
此刻日光微晒,二人游玩了这般时候,均觉有些疲累,林剑澜见陆蔓脸上被晒的微红,额头轻浸出细密的汗珠,一手支在石桌上,纤纤玉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触摸着瓶中牡丹,别有一种慵懒的韵致,不禁道:“蔓姐姐,他这瓶中牡丹本就供人簪戴,若是不用,岂不可惜,你喜欢哪种颜色,我替你挑一朵!”
陆蔓妙目流转,将瓶中花朵一一看过,方摇摇头含笑道:“可惜啊可惜,衬我这身衣服的颜色这瓶中没有呢。”
林剑澜仔细看去,陆蔓今日这身并不同往日,但也可看出颇费了一番心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天赐这般容颜更是格外的在意,陆蔓一袭素白的衣裳,只在腰间系了一条水红的绸子,更显得风姿楚楚,纤腰不盈一握,虽同是白衣,又与殷殷不同,似乎怎样穿都能穿的玲珑有致。
林剑澜知她心有所知,向那瓶中扫了一眼,确是没有纯白的牡丹,笑道:“蔓姐姐稍微等我一下。”说罢展开身形又向前面奔去,掠过几处,终于见眼前一亮,一朵素白的牡丹插在瓶中,花盘并不很大,但与旁边的各色花朵一对比,果然是晶莹剔透,高洁之至,又有一种清冷的韵致,林剑澜伸过手去,却又缩回,心中如同被刺了一下,眼前所浮现的却是殷殷一袭素衫鬓边簪着这片纯白的样子,同样的清冷堪怜,一尘不染。
想了想,林剑澜终于还是放了手,回头四望,见旁边桌上一朵白中渲染着嫩红的风中轻颤,晨间露水还未全散,点缀在花蕊中如同水晶一般,一见便让人打心里喜爱,再不多虑,径直将那花枝取出,正要回去,却听后面脚步纷沓,远处有人正沿着花廊将卷帘逐一放下,林剑澜暗道:“恐怕是有什么贵客女眷至此,才如此隆重。”想到陆蔓还在等候,无暇多想,将那花枝轻轻拢在怀中疾步而起。
陆蔓也早发现花廊远处有人忙碌,正张望间看林剑澜已经翩然而至,从袖底闪出一抹淡粉,拿到眼前,端的是娇艳欲滴,瞬间陆蔓已是满面盈盈笑意遮掩了一闪而过的惆怅,道:“不愧是弟弟,看颜色的眼光比我还要准。”说罢伸手接过,却不簪上,只在指间轻轻捻着花茎。
林剑澜笑道:“蔓姐姐可记得那日匡义帮门前么?你的头发被万夫人削去一绺。”
陆蔓嗔道:“都是你死心眼儿,那时节她的长剑就从我脸边上掠过,我快要吓死了,提那做什么?”
林剑澜从怀中掏出那两截断簪道:“蔓姐姐,你看这可是你的东西么?”
陆蔓凝神望去,顿时一阵惊喜,忙将那牡丹插在身边瓶中,将簪子拿在手中道:“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簪子,怎么在你这里?”
林剑澜见她拿着簪子对接,拼来拼去,表情又是高兴又是遗憾,道:“那日连着你的头发一起掉了,可惜我离开匡义帮的时候脚下没留神,将这簪子踩断了。”又一笑道:“今天这朵花算是借花献佛,全当是赔蔓姐姐这根簪子。以后我要是看到好看的簪子,一定买来赔你。”
陆蔓一怔,随即笑道:“弟弟有这份心思,我比什么都高兴,可是我好端端的簪子被你踩坏了,这花又是花王府的,你总不能空着手赔情吧?”看林剑澜不知所措,又噗哧一笑道:“我也不难为你,你替我把花簪上,我就不怪罪你了。”说罢坐在凳上,并不理会林剑澜答不答应,听身后默然片刻,方从旁边轻轻伸了手过来,将瓶中那白里透红的牡丹取了出来,又听“咯嚓”的一声轻响,想是过长的花茎被林剑澜用手掐掉。
这寂静中的一声轻响让陆蔓心猛的跳了起来,几乎要破出胸腔而去,而这等待则更为要命,半晌方觉头上一阵轻轻的拂弄,想起那朵粉色如同自己脸庞一般的花朵就要插在发间,然而想到此处,却如同一小块冰放在心间,慢慢周身都变得冷静了起来,只看着前方花团锦簇,不由低低在心中暗问道:“果然还是只有她才配得上高洁之色么?”
却觉头上摆弄的手蓦的停顿了一下,过了片刻方听林剑澜道:“什么?”陆蔓顿觉失态,涨红了脸道:“弟弟果然没有给别人簪过花,慢死了,二师兄又不在,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罢急急站起,将那花茎抢了过来,衔在嘴中,熟练的将头发重新挽了一下,将花插好固定住,道:“怎么样?可偏了么?”
第九回 帘幕堆烟衣鬓远
林剑澜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打量了一番,道:“对不起,我插不好。”
陆蔓道:“哪个怪你……”脸色却已是变了,那些放下垂帘的侍从已由远处走至二人旁边,一人正从廊下向外面这石桌处张望,林剑澜看她脸色异样,不由回过头去,见那幕帘刚刚放下,后面影影绰绰,似乎人数不少,只是悄无声息,没有喧闹,那帘旁则伫立一人,长身玉立,衣着华贵,身上不知是什么衣料,透着淡金的纹理,冠上一颗明珠明亮耀眼,头发抿的一丝不乱,越发显得其人相貌堂皇,正是唐子慕,他见到林剑澜回过头来也是面有吃惊之色,继而一笑。
林剑澜反倒有些奇怪,暗道:“蔓姐姐既然未在长安遇到他,怎么面色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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