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ton…那些都不是真的…大家都活着…”
发顶附上了熟悉的温度,真名听到了少年沉稳冰凉的嗓音:“做噩梦的话,就挣扎着醒过来……我就在这里。”
一时间,就像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夜,女孩的内心终于安定下来,仿佛是漂浮已久突然触到实地,心安中潜藏着隐隐的恐慌。
但真名终究不是能够坦然依赖别人的女生,她习惯性地用微笑掩饰恐惧,有些赧然地放开手臂,垂着头小声说:“真的很抱歉,又是泪水涟涟的样子……明明有很努力的笑啊……”
“我知道。”
听到了这样的淡然回答。
真名抬起头,无意识地睁大眼睛,有些怔愣。
涯忍不住笑出来,漂亮的灰色眼眸微微低垂,注视着跪坐在床上的女孩,他仿佛不经意地说:“真名,留下来吧。我不会问你在这十年间去了哪里,也不管你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但是,留下来吧,留在能够看到你的我身边。”
女孩一时有些紊乱,她下意识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可是……我已经死了啊……”她松开了攒在手心里的黑色风衣上的带子,转过头,呆呆地重复着:“我已经死了啊。”
和Triton、集和祭不同,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029年的冬日。死亡是什么?她曾经以为死亡意味着即使鸽子落在肩上,也感觉不到体温和呼吸;即使白杨吐绿,柳絮纷飞,也感觉不到生命的跃动和蓬勃的力量。
直到重拾记忆,和他们重逢,才发现死亡就是陨落成冰冷凝固的塑像,看着青春之火在他人手中传递。她的未来已经恒定为虚无,而他们的未来不会有她,也不需要有她。十年的光阴如同无涯的洪流将她和大家隔断,她站在这头,只能张望,即使涯伸出手,又怎么能承诺相伴?
从重遇的那一秒,从和十年前完全不同的Triton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视野开始,这些缠绕交错的想法潜伏在她的内心,终于在此时以惊人的力量爆发出来。
但是,却听到了涯的轻笑声。她抬眼,少年正俯身靠近她,灰色的瞳眸里锋利的流光就像能够穿透所有阻隔。
“还有吗?”金发氤氲着浅淡的锋芒,少年眉梢挑起,好整以暇地问道。
真名再一次呆住了。她努力想要表达什么,吐出的话却支离难解:“我……我是不完整的……融合之后,我还是我吗?……真实的我是什么?……灵魂的本质又是什么?”她比划着,思维却更混乱了,索性缄默不语。
涯敛了敛眸,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他说:“我确实看不到你的void。”看到女孩轻绞着自己的手指,话锋一转:“但我不相信void是灵魂的具象化,也许那曾经是,但灵魂的本质那种东西不是凝固不变的。”
顿了顿,他抚摸着女孩柔软的樱色长发,声音柔和下来:“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在每一份每一秒中流动的,不论你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我所注视着的是此时此刻的你,就足够了。”
真名抬起头,朦胧的月色划过少年的脸颊,他的目光呈现出一种锐利之外的清澈温柔。
他继续说道:“所以,留在这里吧。无论是阿莱曼德教堂穹顶的白鸽、布达佩斯查理大桥上的夕阳,还是布拉格蓝得安宁的天空,我都会带你去看。没有人能代替你的眼眸,如果注视着这些的不是你,它们都没有意义。”
下巴枕在女孩肩上,他再次发出邀请:“所以,真名,留下来吧。”
隐隐约约感觉到有水滴滑进发间,涯听到了女孩小小声地说了什么。
那声音微弱如风中萤火,却让他在一瞬间彻彻底底愣住了。
“那么Triton呢?”女孩这样问道。
她轻轻推开了涯,手指在他的睫毛出微微停留,而后向下滑至他心口的位置。
“Triton的眼睛倒映着什么?虽然像是看着这个世界的样子,但是Triton真的有用心爱着它吗?”她的语调透着一种紧绷的平静,如冰冻的雨滴突兀地砸下来。
“Triton的世界里有什么呢?那些风景就算印在视网膜上,也没法在投影在Triton的心里。”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Triton对这个世界一点留念也没有。”
涯甚至有一霎的不知所措,本该睥睨一切的灰眸无意识地睁大,隐含着些微讶异和迷惘。
女孩却被他持续的沉默击破了强装的平静,她猛地抬起头,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水在月色中折射出的青白色闪光,扫过他的眼角。
“说出了那么狡猾的话,让我留在这里,那么Tirton呢?会不会突然自作主张地为了什么默默离开?”她做出诘问声讨的模样,却因为眼中闪现的水光而显得气势不足。似乎放弃了伪装得和对方一样冷静从容的努力,女孩紧紧地抱住了一直静默着的涯,质问变成了隐隐的哀求:“所以说,哪怕只有一点也好,学着珍惜自己——一个人站在炮火中心那种事,看到一次就够了…”
+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
害怕死亡吗?当然会,恐惧着一个人默默地死去,恐惧着被人遗忘。却原来这一切早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就已悄悄上演了。原来,她已经死了啊。。。。。。原来真的没有人记得真名的存在。如此的恐慌被她刻意埋在心底。
如果时光将你抛弃在外,只能看着渐渐远去他人的背影,只能追忆,只能怀恋,如果是这样。。。。。。不如转过头去,至少最后一刻映入眼中的不是决绝的离别。这样说服自己,假装坚强地转身,斩断千丝万缕理还乱的留恋,背对他们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
真的能这样洒脱吗?死去的经历并没有让她更加淡然地勘破一切,她反而愈发害怕别离,害怕失去。即使手中已经没有了可以失去的,但对那些可爱人们的在意让她依旧恐惧着虚妄的失去,哪怕她早已没了资格。
爱着这片土地,在意集,最重要的弟弟,在意祭,那个温柔开朗的女孩曾经陪伴了她近十年,。。。。。。也在意Triton,这个她从海边捡回来的孩子,似乎从那时候起,就对他的生活抱有难以解释的责任感。这样莫名的情感随着记忆的回笼也顽强地扎根萌发,就像它们从未离开,即使Triton已经成长为。。。。。。和回忆中完全不同的人了。
拥有着和从前不同的坚毅眼神,身边环绕着倾倒于他的人格魅力的追随者,即使这样,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去担心他呢?她下意识地询问自己。
对了,是那双眼睛。Triton和GHQ对峙的场景,没有人会比意识与六本木相连的她看得更清楚。她的意志化为高楼之上的劲风追逐着他,金发披肩的少年缓带轻裘从容自若地走向高台,冲着下方对着他的枪口和EndRave的炮火,含着自嘲意味浅淡一笑。立于万千激光束交汇的中心,少年浑不在意地抬眼,灰色的瞳仁正对上她的视线。她在刹那间触到了他真实的一角。
仿佛来自死亡的国度,眼中凛然的冷静不过是因为他本就隐隐地期待着自己的死亡。从无尽的阴霾中走出,灵魂仍陷在泥淖里,无论周围环绕着怎样钦慕信任的眼神,都不足以使他获得拯救。恍若隔着生与死的距离,他存在于此,注视着一切,却任它们缓缓流过,不留痕迹,所以随时可以抽身而出。
只是因为背负着什么,那样沉重的东西不得不使他于此世断开的联系再次弥合。和她的软弱不同,Triton可以不择手段地达成它,即使斩去所有的羁绊,即使为之殒命。
畏缩着不去看他的伸过来的手,恐惧着再次失去。而期待本就是绝望的根源,强迫着自己泯灭任何一丝不自觉的希望,她就是这样一个胆小鬼。
可是,他却对着她说:“没有人能代替你的眼眸。”
在她以为所有人都不记得真名存在的时候。
即使知道终于一日,对方会有一天因为所背负的,舍弃所有,孤身去往她到达不了的地方,即使这样,也抑制不住心底的触动。真是…太犯规了!
眼泪再一次决堤,她想要捂住脸藏住那些软弱和动摇的证明,脸上却感受了粗糙的触感。略略抬眼,少年擦拭着跌落的泪水,常年握枪的手上生出了一层薄茧,擦过脸颊,却带出一阵细密缱绻的柔和质感。
突然就说不出话了。她咬着嘴唇,感觉到对方指腹触碰过的位置像沸水一样冒着热气。好奇怪。来不及说出口,再次感知到面前人的接近。
他撩开她的发帘,额头靠近轻轻相抵,紧紧盯着她的暗灰色瞳眸里冷厉的流光软化了锋芒,洒落在瞳仁周围。
完全没有办法移开视线,她不由屏住呼吸,无意识伸出的手想要触碰对方近在迟尺的眼睛,却被人在半空中抓住。
骤然回神,下一秒,对方冷静如旧的声线却让她捂住脸,浑身颤抖。
不是宣誓,不是安慰,只是陈述既定事实般,他这么说了:
“未来永劫,我会陪在你身边。”
轻描淡写又理所应当。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永远不必担心,我会背对着你离开。
终于补完了,终于说服真名了。把妹真是个技术活!
另外,之后的剧情就是夫唱妇随的夫妻档了。
涯和真名的关系一直停留在十年前,如果要HE的话,必须有所改变
这些会在以后的章节内展现
当然,前提是如果还能容忍我幼稚的笔力的话
最后,深陷于资本论漩涡的我,挣扎着爬上来,假如觉得它还可以忍受的话,能不能冒泡一下。
至少让我知道有人在看,也有人在等着我的下一步进展,让我不用怀疑我所做的是否有意义
谢谢【鞠躬
☆、Decode
在某个世界里,你只看得到你爱的人。
朦朦胧胧间似乎落起一阵雨,缜密厚重的水汽汇成极富渗透力的寒意,轻绡一般在室内慢慢升起。一向浅眠的涯在淅淅沥沥不绝于耳的雨声中醒了过来,眼锋扫过周围,四周一如既往的空落落,唯有床头上的电子钟滴滴答答地显示着当前时间——5:10。
淡漠沉然的神色微变,他快速起身,蹙眉走到窗台前,扑面而来的淡青色水汽带来少许清醒,昨天获得的影像此时鲜明地呈现出来,在空间夹缝中猝然出现的樱色少女并不是他又一个在妄念中产生的幻梦。
心脏骤然紧缩,他脚步不错地转身拧开房门。廊间一片冷清沉寂,也许是因为连续几天高强度的作战已经结束,神经松弛下来的大家仍沉浸在睡梦中。因而不远处细微的叮叮咚咚的声响显得更加突兀。他顺着那声音走到走廊的尽头,暗沉的光线豁然明亮,转角间的厨房敞着刷着白色油漆的门。
樱色身影猝然撞入他的视野,他松了口气,脸侧冷硬的轮廓不可抑制地柔和起来。抱臂靠在门侧,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孩手忙脚乱地忙忙碌碌。许是那目光鲜明如有实质,真名犹疑地侧过身,露出了身后厨台上堆积的黑色不明物。
恙神涯忍住笑意,佯装淡定地凝视着略显局促的女生。
“阿诺。。。。。。”女孩子在他隐含调侃的眼光中尴尬地挠了下脸颊,目光游移,“想试着做一些料理。。。。。。可能因为过了太久,已经生疏了。。。。。。Triton应该没吃晚饭吧?”女孩顿了顿,抬起眼睑,弯着唇角掩饰些微紧张,“本来是想在你醒来之前做好的。。。。。。”清软的尾音划过寂冷的空气,透出一丝懊恼。
“明明以前。。。。。。”她忽然不出声了,呆立着,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黑白条纹的格子砖上。
她的话让他微微一怔。寄居在樱满家的短暂时光里,樱满玄周醉心研究,无暇他顾,没有女主人的家里,确实是真名在照顾他们。十几岁的女孩虽然在某些方面单纯天真,但是实际上意外地早熟。拜托樱满玄周收养他,在孩子气的集和突然插入这个家的他之间充当纽带。这些平凡琐碎的日常并非没有瑕疵,但正因为戛然而止和过于短暂,永恒地尘封于不能回想的深处。如一封承载着念想的旧日信笺,薄薄的纸页飞越的时间和空间均已不在,只能留下未尽的笔迹,不能继续也无法寄出。
他依稀记得那是秋日的一天。真名蹲在院外的树下,似乎兴致勃勃地在找什么。他走过去,女孩子抬起头,映着蓝天的眼瞳明亮清澈,她挥着手中的小铲子,孩子气地拖长声调:“Triton——”
“你在干什么?”自己似乎是这样说的吧。
她站起身,冲他张开手,摊开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精巧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卷成小筒的纸条和一片黯淡的枯叶。
“是祈愿哦!Triton也和我们一样期待着春天吧?”女孩子眉目间是纯然的温柔和欣然的期盼,“把愿望写给土地公公,就可以和Triton一起经历下一个春天了~”
“那为什么要放上叶子?”
“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疑惑地抬头,女孩子背着手后仰着,骄傲中夹着狡黠的笑颜奇异地和身后明晃晃的阳光融合。
她后来的回答已经消融在记忆的斑驳中,却埋下了一枚小小的叶片,它在他的心里沉默着,也许是在等待着腐烂后终结的一日,也许是等待着那个从未来临的春日。
手背上覆上一层冰凉的温度,他猝然定神。
恢复元气的女孩子握住他的手轻摇,信誓旦旦的语调轻快地上扬:“总会恢复到以前水准的嘛,不会等太久的~”
低垂着眼睑,微微俯身,他忍不住勾唇低声说:“在那之前——”拉长调子,意料之中地看到女孩疑惑地歪头,他轻咳一声,续道:“可以尝试下我的水准。”
“马萨卡——”真名露出了介于惊异、惊吓之间的微妙表情。
金发少年淡定地抽回手,掩住嘴角泄露的笑意。
那片叶子,只是等待着下一次的萌发绽放。
+
余下的时间,涯是否亲自下厨,不得而知。此时,他正坐在会议室里面对一沓待批的文件,似乎无心签批,他听着基地里人声渐起,脚步声从零零落落到纷纷踏踏。有人停在门外,片刻后推门而入。
他略略抬眼,白发男人神态闲适地走近。
“不愧是涯啊,在大战之后还保有清醒的认知。”男人的语调一如既往地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