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老爷本来也是怔怔地,两眼噙泪。但听夫人这么一叫,立马板起脸来:“你嚷嚷什么,我尹楚梵哪有什么女儿!老福,你是不是也老糊涂了,你让外人进来干什么!让他们出去!”
静琬低着头也不敢说话,这边儿尹夫人气得直跺脚:“我看你才是老糊涂了!好好的女儿回家,你就这么狠心要赶他们出去!走,静琬,跟妈回屋!”
这边尹夫人刚拉着静琬要往前迈步,尹楚梵便又发起火来:“老福,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爸!”静琬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跪在了地上,两个孩子也站旁边儿跟着哭了起来。
“你别叫我爸!我尹楚樊早没了女儿!不知羞耻的东西,还好意思带着孩子回来丢人!给我出去!”
“楚樊,女儿已经够苦了,你就别再骂她了!”尹夫人这边儿劝着丈夫,回头又开始拉静琬,“静琬,别管你爸,快起来跟妈进屋。” 明香也赶紧过来拉两个孩子。可静琬就是死跪着不动,孩子们也挣脱明香的手,一左一右趴在妈妈的肩膀上继续哭着。
尹老爷见状,操起旁边一根木棍边骂边走过来:“你们都要反了!不要脸的东西,快起来给我滚!”见静琬仍是不动,心一横,手一仰,便冲静琬背上打了下去。可是两个孩子的手都扒着妈妈的腰,这一棍子下去,不仅静琬挨了打,连带着也捎到了两个孩子的手。顿时,孩子们哭声震天。尹夫人蹲下来一看,两个孩子的手背都各起了一条粗粗的血痕,不由得抱住心疼地哄起来,旁边的下人们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你走不走?你走不走?”尹老爷依然不为所动,见静琬仍跪着不动,便又仰起了手中的棍子。尹夫人立马撇开孩子,站起来抓住了他手中的棍子。
“你要干什么,你要打死她吗?你看看你把两个孩子的手都打成什么样子了!”
“你放开!她要再不走,我就打死她!免得她走出去丢人现眼!孩子!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你也心疼!”
“你!你!你……”尹夫人已被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一手抓着棍子一手指着丈夫“你”起来不停。
老福赶紧过来劝道:“夫人,让小姐先到外面住吧,等老爷消消气儿再来。”
尹夫人这会儿也是没法儿了,丈夫的固执她不是没领教过。想当初静琬在外面淋了一夜雨,他都不知心疼,还反而又加泼一盆冷水!现在这样子下去,她真担心静琬和孩子们再吃亏。便丢开棍子过来拉静琬:“静琬,听妈的话,起来。妈给你在外面找个房子,等你爸爸消消气再过来,啊?”
静琬一开始还是不动,但最终还是在妈妈、福叔和明香的劝慰和孩子们的哭声中爬了起来,被他们拖拖拉拉地拽到了院门外。可一到了院门外,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回大家怎么劝她都死活不起身。哭哭啼啼地对妈妈说爸爸要是一直都不原谅她,她就一直在这儿跪下去。女儿跟丈夫是一个犟脾气,没法儿,尹夫人又跑回院子劝丈夫。
尹楚樊被夫人拉到门外,不看则已,一看更气不打一处来。静琬硬生生地当门跪着,两个孩子哭哭啼啼地趴在她旁边,周围黑压压地站了一圈儿看热闹的街坊。真是丢人丢到家门口了!这些年这些个街坊当面都笑哈哈地,背地里可不知都在怎么戳他尹楚樊的脊梁骨呢!现在可好,一个女儿丢人还不够,又加上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让他尹楚樊的老脸往哪儿搁!当下不由分说,拉着夫人就往里拽,一边又吩咐着老福关门上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承州督军府客厅。家平晚上一走进来,便看到四少坐在沙发一角盯着旁边的电话。这是多少次了?自从知道程谨之怀孕之后,他就天天这样盯着电话不敢打,哪怕仍就决定跟程谨之离婚,他还是不敢打。唉!家平重重地叹了口气,惊得正在发愣的慕容沣猛一回神儿。
“家平,你说我跟他们打电话,我该怎么开口?”
“四少,您不用打电话了。”
“什么?”
家平犹豫地说着:“刚才乌池那边儿打来电话,说,尹小姐跟孩子们在尹家门口跪着。”
“什么?他们回乌池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好像就是今天下午,据说进门儿没多久便被尹老爷赶了出去。”
“走!去乌池!”这回慕容沣倒不犹豫了,可家平揪着的心却始终放不下来。到了乌池,说不定又会发生什么事儿,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慕容沣到乌池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一大清早,静琬跟孩子们居然还在那里跪着。再也没有比这种场面更揪他的心了。人群里三层外三层,静琬跪在硬邦邦的青石地板上默默垂泪,而锐锐和悦悦就一左一右趴在她旁边哭哭啼啼地,悦悦的头发更是乱蓬蓬的。
“静琬!”他扑过去,抱住了他们三个。家平则命令侍卫遣散了围观的人群。
“叔叔!”“叔叔!”两个孩子儿拖着哭腔叫着他,静琬则依然直盯盯地看着门板,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
“静琬,你快起来,别这样折磨自己了。”慕容沣抹着静琬脸上的泪,又低头看看孩子,突然看到了两个孩子手上的血痕,焦急地问孩子,“锐锐、悦悦,你们的手怎么了?”
“外公打妈妈,也打到我们的手了。”锐锐哭着答道,而悦悦只顾着哭,再也没有了平时的伶牙俐齿。
“还疼吗?”
“疼。”锐锐抬着泪眼,委屈地点点头。
慕容沣心疼地又抱紧了俩孩子,亲着他们的额头,停了一会儿,又松开他们,伸手去抱静琬:“静琬!你看你这样,孩子跟着多受罪啊!快起来。”
慕容沣的手一挨着静琬的腰,静琬便发了疯般挣脱他,仿佛这会儿才回过来神儿:“你不要碰我!我不要你管!”
“静琬!你不要傻了。爸爸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凡事要慢慢儿来。听话,先跟我回去。”慕容沣说着又试图来抱静琬。
可手刚一碰到静琬,便又被甩开了:“你不要管我!你有自己的妻子,你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名正言顺的孩子。你不要管我们!”
“静琬,你都知道了?程、程谨之找你了?”慕容沣一下子傻眼了,他还一直在担心着不知道怎么跟她交待,她却已经知道了,她知道多久了?她这些天是怎么过的?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静琬没理他,只是擦着自己的眼泪,重重地摇着头,不知道是想否定他的话,还是想甩掉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静琬,我不知道程谨之跟你说了什么。可是你听我说,我跟她真的过不下去了,我一定会跟她离婚。”
“你跟她怎么样不关我的事,我们不要你管。”
“静琬,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反正我真的是罪该万死!我不求你现在原谅我,我只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你自己,也不要让孩子们跟着你受罪。你一晚上跟他们呆在这里,他们要是着凉了怎么办?你再看看他们的手,都肿成什么样子了?”慕容沣说着把锐锐和悦悦的手拉到了静琬的面前。
静琬昨天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自责和痛苦中,全然没有留意到孩子的手也被打到了。这会儿一看,也是心疼得不得了,一下子把两个孩子抱到怀里痛哭起来,慕容沣心疼地将她们母子三个圈在怀中,跟着流起泪来。
恰在这时,院门开了,尹老爷子被哀哀哭哭的尹夫人拖了出来。一看到四个人抱在一起的场景,立马甩开了夫人的手,大骂道:“你、你就让我来看这个!看她还跟这有妇之夫纠缠不清!”
院门响时,一家四口正抱成一团各哭各的,谁也没留意到。尹老爷子这一骂,静琬吓得一下子推开了慕容沣,慕容沣也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走到尹老爷和夫人面前,一哈腰,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爸爸,妈妈!”
尹夫人恼他抛弃女儿,把头扭到了一边儿,没吭声。
尹楚樊则自嘲一笑:“慕容督军这是在叫谁?程司令好像不在这儿吧,而且我也听说程司令好像是丧偶。”
慕容沣低下头尴尬搓手的当儿,尹静琬便冲他喊起来:“你走啊你!”
“静琬!”慕容沣着急地扑了过去。
静琬发狂地锤打着他:“你走啊!你走啊!……”两个孩子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又嚎啕大哭起来。
慕容沣和尹静琬一个追着去抱、一个奋力挣扎着,谁也顾不得去管孩子了。这边尹夫人跑过来抱住俩孩子,又冲慕容沣骂道:“你还不走!你害我们静琬、害我们全家还不够吗!”慕容沣这才蓦地松开静琬,失神地站了起来。
家平小心地移到他身边低声说:“四少,我们还是暂时回避一下吧,您在这里,尹老爷可能想认也不会认了。”
慕容沣无力地点点头,又弯下腰,伸出手,想跟两个孩子再见,可这会儿,两个孩子死活也不让他碰了。万般无奈,他垂着头、塌着腰、拖着两条腿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走开,看得跟在后面的家平都有一种忍不住想哭的感觉。
尹夫人见众兵丁都跟着慕容沣散去,才放下孩子来拉静琬:“走,静琬,跟妈回家。”
静琬刚想站起来,尹老爷子又发话了:“谁允许她进我的家门了!”
静琬一下子又跪那儿不动了,尹夫人也气得立在当下不动。
尹老爷黑着脸转身向院里走去,刚跨到门槛上,又转身冲尹夫人道:“静琬妈,你还站在那儿干嘛?还不回来!”
“静琬妈!静琬妈!你连女儿都没有,哪来的静琬妈!”尹老夫人可是彻底被气到了,第一次冲丈夫发火。五年前,女儿来请罪时,他不认,她虽然生气心疼,但知道女儿至少还有个了不起的丈夫可以依靠,也就没有太过操心。可自从慕容沣的告示一出,女儿杳无音讯,她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生怕女儿一时想不开出个意外。现在女儿孤零零带着俩孩子回来了,他还是不认,这不是生生把女儿往绝路上逼嘛!这一刻,她是下了决心了,丈夫要再不原谅女儿,她要跟着女儿出去过了!
尹楚樊闻言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静琬妈,从有了静琬之后,他便不再叫她的闺名,也不再叫她夫人,这个游历欧洲诸国数年的大才子也学起乡下人叫老婆的叫法,静琬妈、静琬妈地叫了起来。在他欧洲式的罗曼谛克情怀里,静琬妈,代表着她不再仅仅是他的妻,而是他孩子的妈,他们的爱情升华到了互有彼此、无可分割。他喜欢这样叫她,他也习惯了这样叫她,纵使静琬离家出走的这几年,他也没有停止过这样叫她。夫人有生以来这第一声怒吼,一下子让他想起了往昔,想到了静琬出生、学走路、学喊爸爸、学写字……
气氛一时间僵住了。静琬还是跪在那里,两个孩子还是站在静琬旁边哭哭啼啼,尹老夫人还是在那气愤地瞪着丈夫,尹老爷子还是一脚前一脚后地愣在门槛儿上,老福和明香则都低着头站在一旁。
“爹!您怎么还让静琬跪在这里!”许建璋人没走到近前,声音先到。
这个许建璋可真不是东西,从昨天下午静琬进门儿到现在,他可是一刻都没闲着,专门在斜对面茶楼订了一个包间儿,通宵达旦地欣赏着这一切。看这尹静琬跪也跪得差不多了,尹老爷子丢脸也丢够了,这慕容沣来了也被骂走了,他才撂下茶杯跑过来充好人当和事佬儿了。
“建、建璋,你怎么来了?”尹老爷子一下子尴尬起来。
“爹!我这刚从外地采办货物回来,就听说静琬在这儿跪着,我这家也来不及回就赶过来了。”
“建璋,真对不起,让你也碰上这丢人的事儿。你放心,我是不会认她的。”
许建璋夸张地拍了一下大腿:“爹,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静琬她可是您老的亲生女儿,您不认她,怎么行!”
“建璋,你?你不怪她?”
“爹!我要是怪她,我也不会叫她回来了!”
“什么?是你叫她回来的?”
“对啊。我看娘这些年想静琬想得也好苦,所以就自作主张把静琬找了回来。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真的不怪静琬,或许,或许我当初跟静琬真的缘份不够吧。您就不要再怪她了,让她好好在您和娘身边孝敬您们吧。”
这么多年来,尹老爷子就是觉得愧对许家,现在许建璋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就是再铁石心肠、再抹不开脸面儿,也学会就坡下驴了。叹了一声:“建璋啊,我们尹家真的是对不起你呀!”转身走进院子。
尹夫人和明香见状赶紧拉着静琬和孩子走了进去。
尹老爷子坐在屋子里看着静琬拉着两个孩子走进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尹夫人拿出一碟糕点放在他们面前,又亲手拿几个替给孩子们,可孩子们都没有马上接而是抬头看着静琬,在得到静琬鼓励的眼神后才伸手接过来,估计也是一晚上饿坏了,两个小家伙马上狼吞虎咽起来。此情此景,立马让他一阵儿心酸,静琬瘦多了,这些年她拉扯着俩孩子是怎么过来的?在哪儿过的?再看看俩孩子,多可爱的俩孩子呀!父亲是权倾一方的霸主,可他们却要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声过一辈子,将来静琬要怎么向他们交待,而他们自己又要如何面对自己的身世……忽然两个小家伙都偷眼儿瞄向他,撞到他的目光又都赶快低下头去。小家伙们这一连串儿胆怯的小动作,突然让他心里发堵起来。说到底,他们终归是他的外孙,以后肯定是要留在尹家长大的,可他们怎么就偏偏长得像那个慕容沣!一想到那个慕容沣,他心里便又堵又恨,当年在承州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在静琬身上,要不静琬怎么会不顾一切就奔他去了!事情到了那一步,他也无可奈何。为了给许家交待也希望他慕容沣能心疼女儿,他可是狠心地斩断了一切!可是到头来呢,他回报女儿的是什么呢?一份羞辱她的告示?一场他跟别人的盛大婚礼?这还罢了。他当他的江北霸主,他当他的乌池商人,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可他偏偏一统了江南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