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洛德红着眼睛,“不查出队长死因我绝不回埃及。”
两个侍卫走后,曼菲士看着伊宁,“你说什么?不回埃及?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好,”伊宁眼泪扑簌簌地掉,“那里是个伤心地,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会令我想起乌纳斯来。”
曼菲士道:“然后?”
“哪还有什么然后!”伊宁大喊大叫,“在埃及,除了乌纳斯和凯罗尔,没有人真正地关心我,不是乌纳斯,我早已经被你打死了!我不能想象没有他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就像你没有凯罗尔一样。乌纳斯总劝我别跟你顶撞,可是你呢?他死了!他死了!你却若无其事!”
出乎意料的,曼菲士并没有生气,他凑近伊宁,“我感到乌纳斯嘱咐了我一些事情,我与他,就像兄弟。你告诉我,如果你即将死去,你最放不下的是什么?是你的父母、朋友、你爱的人,你会希望他们过得好。乌纳斯让我照顾你,无论是哥哥待妹妹也好,丈夫对妻子也好,我总不会亏了你,你也别想离开埃及,我以后不打你就是了,前提是你不要做出惹怒我的事。”
伊宁低下头来,“我不想呆在没有乌纳斯的底比斯王宫。”
“你错了,”曼菲士说,“你以为到别的地方就能够忘了他?在哪儿都一样!人的一生本来就是不断地得到和失去,每个人都想得到,却不愿失去,但这永远是无法达到的。如果不想死,就好好活着,你能逃到哪里去?”
伊宁无言以对,她能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新生命
曼菲士吩咐众人三缄其口,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然而一起去亚述的,足足有六千人,每个人都知道。
不知是谁说溜了嘴,还是传开了。
凯罗尔几乎哭昏过去,阿梅哭着劝了她好久,只是泪眼对泪眼,哪有效果?
伊宁回到底比斯后,一直失眠,人瘦了好大一圈。
这是她第二次失去最爱的人了——第一次是妈妈。
伊宁重复着这样的悲痛,她的心没法去触碰关于走了的人那一块,仿佛牵动着泪腺,每次一碰到,机关就会启动。她每天都以为自己已经把一生的泪水流干了,结果第二天还是那么多。
除了流泪,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甚至希望就这样死去,悄无声息的。
“吃一点吧,公主,你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阿笛在旁边有些着急,“以前我们都以为你是冲着王来的,不想你对队长如此厚情,你好歹为自己想想,多少吃一点。”
“你退下!”曼菲士出现在门口,阿笛躬身退了出去。
曼菲士走了过去,端起葡萄汁喝了两口,“还是想不开?这样吧,把剑拿去,往脖子上一抹,干净利落,马上就能看到乌纳斯了。”
他将剑扔在伊宁身边,“我才不会对你说‘注意自己身体’这种蠢话,我这把剑很锋利,一下就能抹断脖子,随着你的血大量地流失,身体越来越冷,你会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或者景象,那会美不胜收,想看吗?”
“我没说我要死!”伊宁不耐烦了,在他的描述下,她浑身鸡皮疙瘩乍起,说不出的不舒服。
“那就好好吃东西,装什么死尸!”曼菲士哼了一声,“我与乌纳斯十五年情分,还有宫里的侍卫们,哪个不与他亲如兄弟?我们就这么沉浸在悲伤里?这都是乌纳斯希望看到的?你以为乌纳斯看到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会感动得一塌糊涂?不,他只会失望透顶,后悔自己爱上了这么个女人!凯罗尔差点又小产,更何况乌纳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怎么就认定他死了?洛德和葛努其还没有回来!女人真是麻烦的东西。”
“我去看看凯罗尔。”伊宁下了床,
“都不是小孩子了,我没空连这些也要管,烦躁!”曼菲士甩下一句话,风一般地走了。
凯罗尔躺在床上,不敢再大意了,上次因爱西丝的迫害而流产,这个孩子倘若再度失去,那足以让她痛不欲生。
看到伊宁来了,她很是高兴,拉着伊宁的手,“伊宁,我们不伤心了好吗?或者我跟曼菲士说,让他也娶你做王妃。”
伊宁吓了一跳,“千万不要,我可受不了他的暴脾气!你呀,冲动是会办坏事的,我知道你心疼我,但不必为此劝自己的丈夫娶别的女人。感情是不能分享的,知道吗?你别担心,乌纳斯是叫人救去了,他还会回来的。”
这样的谎言安慰了凯罗尔,也安慰了伊宁自己,她瞬间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和凯罗尔聊了一会,告别了出来,却看到卡布达大神官鬼鬼祟祟在那张望,忍不住走上前去:“你看什么?”
卡布达道:“听说王妃身子不适,我来看看,不行吗?”
“当然不行!”伊宁斜睨着他,“你应该先问问曼菲士,得到他的同意你再来,我想他是不会同意的。在我们中国,妃子不得与大臣相见,以防产生私情,给王戴绿帽子,虽然以你这副尊容,没人会喜欢你,但你知道,孕妇本来胃口就差,再看到你就更吃不下了,你说是不是?”
卡布达狠狠瞟她一眼,转身走了。
伊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办,却一时想不起来,只得作罢。
她走在每一处和乌纳斯走过笑过的地方,什么都是原来的模样,却已物是人非。
日子如何让人倍感折磨,还是一天天过去着。太阳每天从尼罗河升起,又从沙漠尽头的地平线徐徐落下,周而复始,美丽得悲壮而令人心醉。
伊宁经常痴痴地看着日落,满心不舍。
一旦太阳落了下去,本来明亮的整个王宫就会被笼罩在阴暗里,似乎布满了危险,即使火光熊熊燃烧,依然有它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铺天盖地的压抑立即如潮水般涌来。
下午最热的时候,伊宁喜欢约凯罗尔泡在浴池里谈天说地,偌大的水池中只有她们两个,阿梅和阿笛则侍立在一旁,各聊各的。
伊宁和凯罗尔从来就不在意高低贵贱,有一次,见阿梅和阿笛实在热不住,便叫她们下来一起泡,结果被塔莎发现了,狠狠地将阿梅阿笛责骂了一顿。
她耐心地向伊宁和凯罗尔解释,这些尊贵的地方是不容奴隶来玷污的,只是个别人看到,还有情面可讲,传了出去,两个侍女就只有处死的份了。
凯罗尔已经八个月的身孕,她时常能够感受到强烈的胎动,这条小生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出来看这个世界,这让她充满了幸福感——她要做母亲了。
曼菲士去了下埃及,那边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理,以往他每个月去一次,自妻子怀孕以来,拖了好久都没去。
自从乌纳斯出事后,阿梅对伊宁由满腹抱怨化作了怜惜,她哪有资格幸灾乐祸?她悄悄地喜欢着乌纳斯,她比任何人更能感受到伊宁的痛楚,因此她将伊宁也当做朋友或者是主人,在伊宁和凯罗尔沐浴时,她忙前忙后地主动负责清洁浴池四周,熏上香精。
这天,凯罗尔说想在浴池多泡一会儿,让阿梅和阿笛去花园里溜达。
阿梅与阿笛离开后不久,进来一个侍女,恭敬地行了个礼:“王回来了,正在侧殿,刚来的印度使臣进贡了一批珍宝,王说王妃会喜欢,让王妃过去挑选。”
这个侍女有些脸生,伊宁一肚子狐疑,“曼菲士怎么可能要凯罗尔挺着大肚子去侧殿挑选礼物?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这侍女躬身答道:“回公主,我叫莫儿,是看守侧殿的宫女,不能在王宫随处走动,故而你们不认识我,但塔莎女官知道我,一问便知 。”
“你先出去,我随后来。”凯罗尔笑道,等莫儿走了出去,她搭着伊宁的肩膀:“既然是塔莎女官知道的,也就没什么了。伊宁,你来的时间不长,其实这宫里还有很多人你都不曾见过,这很正常,的确有些宫女不得命令不能随意走动。况且就在宫里,不会有什么事。”
“我跟你一起去。”伊宁说,“我们喊上几个侍卫跟着,以防万一。”
凯罗尔噗嗤一笑,“你太紧张了,宫里很安全。原来虽说我出过事,不过那是爱西丝嫁到巴比伦之前的事了。”
她执意不愿麻烦侍卫,伊宁也只得作罢。
两人跟着莫儿来到侧殿,这里离众人日常生活的地方很远,孤零零的一个小小宫殿守望在一块高地,由阶梯通往。
才进了宫殿,莫儿在身后将门砰地关了起来,跟着伊宁脑后挨了重重一下,她昏了过去。从宫内走出两个女子来,其中那个高挑而美艳,正是曼菲士的姐姐爱西丝女王!
凯罗尔吓得节节倒退,背靠着门,大喊:“救命——曼菲士——救我——”
“别喊了!”爱西丝双眼喷火,“每次遇到事情,你总是这样呼唤我弟弟,却从不想他在做什么,是否能来救你。我真不知道他爱你哪一点。你可是忘了,他还在下埃及?”
她揶揄地一笑,“是了,那个在家族中倍受宠爱的姑娘,除了会喊救命,还会什么!我弟弟可不是你的盾牌,他是埃及法老,是埃及人民的寄托与希望,你这个蠢货!”
凯罗尔跪坐在地上,感到腹中一阵阵疼痛,似乎这个孩子要提前来到人世了,但这不是适合的时候。
爱西丝的话也让她生起了一些愧疚,是的,她穿越三千年回来,是来保护曼菲士的。
那时他的金棺就放在帝王谷中,考古专家说他十八岁就过世了。她被爱西丝抓回三千年前的埃及,见到了还活着的他,并深深爱上了他。她发誓,一定要让他继续好好活着。
然而,曼菲士的强大令她渐渐忘却了她的初衷,以致于每次碰到危险她总是失控地喊着他的名字,盼望着他能如上一次一般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定了定神,友好地看着爱西丝,“姐姐,我和曼菲士听拉格修王说你怀着孩子失踪,我们都很担心你,曼菲士派了很多人出去寻找你……”
“你给我闭嘴!”爱西丝冷笑,“谁愿意怀拉格修王的孩子?你愿意让一个你厌恶的人玷污你自己认为像蓝莲花一样圣洁的身体吗?若不是你,我会落到这种田地吗?这是我和你的事,你不要提我弟弟!我真不该想你死,我应该把你扔给那些巴比伦士兵,让他们见识见识你与众不同的身体,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让我弟弟神魂颠倒。”
凯罗尔还想说下去,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袭来,她“啊”地大叫起来,痛苦地捧住肚子,“我……我要生了!”
爱西丝咯咯一笑,“亚莉,叫人将她抬进去。凯罗尔,你放心,看在曼菲士的份上,我不会加害这个孩子。”
凯罗尔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亚莉叫了两个宫女来将凯罗尔抬进殿中,放在软榻上。
爱西丝跟着进去,看着凯罗尔因疼痛而苍白无助的脸,突然一阵嫌恶,走出了房间。
这样幸福的折磨是在向她炫耀么?
姐弟俩连母亲也不记得什么样,父王国事繁忙,是她将弟弟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直至他再也不需要她这个姐姐了。他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什么都不听她的,除了结婚。
“姐姐安排就是了!”他说。
然后他带回了凯罗尔,从此他眼里心里就只有凯罗尔。
仇恨和绝望使她嫁给了令她感到恶心的拉格修王,条件是拉格修王必须帮她除掉凯罗尔。
只有她自己能体会到这锥心刺骨的痛,她怀了拉格修王的子嗣,却毫不留情地弄掉了,为心爱的人生孩子是天大的幸福,那她呢?她有什么?
她的生命,本该娇艳而宛若春草。
她出身高贵,无忧无虑地成长,每一天都似乎能看到一模一样的永远。一阵狂风骤雨,摧毁了她赖以生存的一切。
她咬牙切齿地回忆着,见不远处有个人在那张望,那是她从河里捞起来的一个女人,自称奥赛丽,有一张异域的面孔。奥赛丽似乎对凯罗尔也充满了怨恨,因此她留下了她。
但眼下她却极其厌烦这样贼眉鼠目的窥探,扬声将奥赛丽叫了过来,“你很讨厌,你知不知道?”
奥赛丽看着爱西丝,低低道:“请将这个孩子赐给我,女王陛下。”
李若霏,她没有死!
当时,伊兹密的队长塔德诺斯带着两个侍卫来,凶神恶煞地将她抓了起来,她惊慌失措:“你们要干什么?”
塔德诺斯木着脸看着她:“你会笨到连这个都猜不出来吗?”
“不!我要见王子!”李若霏挣扎着大喊,满脸泪水。
她的梦还未真正地开始,就要碎了。
塔德诺斯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可惜的是,王子再也不想见你了。如果不是你一进宫来就毫不掩饰地向每个人展示着你想做王子妃的决心,我想你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看看,你若是心放低一些,现在说不定是我的妻子呢。至少不用死,是不是?”
他摆了摆手。
李若霏哀求地看着塔德诺斯,“队长,我床后有一个盒子,里头的东西都给你,只求你饶我一命。我一定远远地离开比泰多,绝不让王子发现我还活着。我知道,你是好心人。”
塔德诺斯走到床前,果然在床头后面摸到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一看,全是值钱东西。
他看到两个侍卫眼睛都亮了,叹了口气,“我可怎么相信你?万一你将来又出现,岂不是害死我?”
“不会的!不会的!”李若霏听到了一丝希望,“我回我的国家去,在那里我也可以得到荣华富贵。王子都要处死我了,我还会回来送死吗?”
塔德诺斯嘻嘻一笑,“东西我收下了,但王子的命令我不能违背。我卖你个人情,把你丢到河里去,至于能不能活命那就看你造化了。”
“你骗我!”李若霏绝望地大叫着,她发狂一般挣扎,还在一个侍卫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被打得鼻青脸肿。
那两个侍卫用绳子将她捆了个结实,扔进了水流湍急的哈利斯河。
她被爱西丝救了起来。一个为曼菲士,一个为伊兹密,都恨透了凯罗尔。没有比仇恨更锋利的武器了,在底比斯,还有不少爱西丝忠实的手下,她们放了爱西丝一行人进宫,趁曼菲士不在。
“不行!”爱西丝的脸色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