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宇想努力地爬起来,但才一移动身子,全身便隐隐作痛,痛得冷汗宜冒,立时不敢再挣动。
他知道他自己至少跌断了三根骨头。
他勉强把身子反过来,希望能看见无敌公子死了没有!
无敌公子死了!
无敌公子终于是死了!
他满身浴血,一袭白衣已破败不堪,死状极其可怖,眼睛一直未闭上!
他死不瞑目。
这场战斗死的本不该是他的!
但他毕竟还是死了!
是邪不胜正?还是运气不佳?
无敌公子的左手胳臂几乎被周白宇一剑削断。
摇荡于肩膊下,而右手仍呈刀状!
他临列前仍发出一掌!
那一掌谁也永远不会忘记的,那种威猛,那种可怕,当年燕狂徒的全力一掌也只怕不过如此!
他这一掌是濒死重伤时发出的,但一掌已击飞追命、周白宇、白欣如三大高手。
但可惜他只发出一掌!
发出那一掌后,敌人都飞了出去,爬不起来,但他血已尽,力已穷,颓然卧倒!
这一倒下,他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而他组织统治的断魂谷,在三个月之后便完全解散了,无敌公子死了,无谓先生死了,一剑夺命施国清死了,剩下的无形书生金胜山根本不能再控制断魂谷,于是被江湖形容为四大绝地之一的断魂谷,已变成了一般的旅游胜地了!
因为无敌公子死了!
无敌公子死了,周白宇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忽然抬头看见追命正在笑嘻嘻的看着他。
追命的双腿腿骨已折,而且身受重伤,但仍能坐在地上,并满面笑容地看着周白宇。
这人就像是铁打的,周白宇想。
无敌公子负伤及忙乱中的一掌,还不致真的要了功力深厚的追命一条性命,腿骨虽然折断,在他来说恐怕不用一个月便能复原了。
噩梦已经过去了,但追命仍心有余悸,若刚才那一场惊险绝伦的惨斗中,只要一丝缓慢配合有误,恐怕全军覆灭的是他们了。
无论如何,这些赈灾银子是保住了,无敌公子是死了。
周白宇忽然想起白欣如,他忙向白欣如望去。
白欣如倒在三丈外的一座土岗下。
周白宇仍能很清楚地看到,白欣如虽仍昏迷未醒,但胸脯起伏,显然只是一时晕迷罢了。
若不是无敌公子已濒气绝,再加上周白宇和追命全力相扣抵消了无敌公子右掌一击的话,这一掌只怕马上就要了白欣如的命!
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最先爬得起来的,还是追命。
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他不会愿意倒下去的。
他不如他的师弟冷血那样坚忍倔强,但楔而不舍、吃苦耐熬犹甚过之,当然,他的两位师兄——铁手和无情,就更加各具特色了。
妖红
第一章抓不回来,就杀了他!
一、山东神枪会
做人,最好是不赶不忙,要真的赶,真的忙,另;么,就尽量做到:赶的时候不忙,忙的时候不赶。
——这是铁手做人的原则。
所以,虽然他手上有着几件大案要办,但他还是气定神闲,不赶不忙。
因此,这天,他一面赶去刑部,一路上还在点穴。
点自己的穴。
——当然是点自己的穴道了,要不然,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点得着四大名捕中“铁手神捕”身上的要穴?
他一面疾行,一面自我点穴。
这也是一种修练。
——人忙,事多,没办法,只好在任何时候都保持修练,任何时候都保持一颗有闲情的心,做人,不妨自作多情,自然无乐不作。
铁手是诸葛先生麾下第一个练成,把自己身上最软弱之处化为最坚强的地方之弟子。
他可暗运神功,将穴道转移,要是别人以为已拿捏住他的喉头的死穴,其实他早已转入掌心去了,制庄他要害的。要的往往只是别人自己的命!
是以他一面自封穴道,又将穴道潜移暗转,来试验自己的能耐、结果证实了一点:
除非是他自行先卸去功力,否则,除了几个像眼睛般特别柔弱且不能转移的部位之外,一般武林高手,若用空手,可真还是制不住他,也伤不了他。
那就够了。
铁手可不愿变得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一个可能,二太累了。只要把武功练得可救人。自保,且有自己的特色和得色,那就够了;天下那么大,大道如天,各行一边,各得其妙便好,无敌来干什么?
一路上,他还有闲心来想这个。
一个能任大事的人,理当是举重若轻的,要不然,负担那么重,可把他压都给压死了,累都累死了。
不仅是做大事,就算是只把一件事做好,不管是画好一幅画。写好一首诗、唱好一首歌、谱好一支曲子,皆如是。
若不能以简寓繁、轻描淡写、四两拨千斤,那么,就会浓得化不开了,绷得太紧了。
不放轻松,如何自在?不自在,又如何自得其乐?不能自寻快活的人,只怕命都活不长了,又如何做事?还做啥大事?
这也是铁手做人处事的风格。
所以他人虽硬,但心情温柔;他性子虽强,可是为人敦厚;他办案虽然铁手无情,但侍人处事,往往能让就让,可容便容,永远去想别人好的一面,永远想对人更好一些。
所以他一向很快乐。
忙得很闲。
——闲在心,在情。
直至他这一天,来到刑部大本营。
来到刑部后,他就不闲了。
闲不下来了。
急召他来的是刑部“大老总”朱月明。
朱月明矮矮胖胖,肥肥白白,笑态可掬,满目诚恳,牵着你的手问候你家人的时候像要把心都掏给你似的,但不一会他公事公力、起来的时候把你全家老幼大小长细凌迟抄斩处死无一幸免,他也绝不手软。眨眼、皱眉头。
能够在此时此地此职当“刑总”且一当就当了几十年的人,自然不可轻忽:朱月明最了不起的长处至少有二:
他看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处(一旦给发现了长处,那就同时找到他的弊病和应付他长处的方法了)。
二,他笑容满脸,和气亲切,使人对他疏于防范。
铁手虽然也是刑部里的捕头,但由于他身份特殊,并不完全受朱月明的管辖。
有时,朱刑总反得要受铁手等四大名捕的节制。
不过,朱月明交下来的工作,就等于是刑部指派的任务,铁手跟这位“朱老总”合作多了。当然了解在他眼前的是什么人。
——宁愿再有一百个敌人,也不要得罪朱月明这样的一个人。
因为这种人往往不是“人”,他随时都可教你当不成人。
所以,他赞你的时候,你得小心前面有陷阶让你踩下去。
他奉迎你的时候,你得留意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已落在他的手上。
要是他拍着你肩膀表示亲密的时候,你回去最好剥开衣服审视一下颈。肩,胸。肋、有没给人下了毒。
遇上这种人,铁手的心也不大闲了。
老实说,连心情都不太好了。
不过,朱月明却没赞他。奉迎他,或搂他的肩腰,却只是问了一句:
“有没有听说过‘山东神枪会’?”
有。
——关东万马堂自家。
——东北成聚德沈家。
——山东神枪会孙家。
这函谷关东三大家,没有武林中人是不认得的。
所以铁手一听这名字就头大。
——不管白家,沈家还是孙家,决没有一家是好惹的。凡是沾上这三家子的事,就连名震天下的“铁手神捕”也一样一个头七个大。
铁手只希望朱月明接下去说的不是太难办的事。
最好也不要是太棘手的事。
而且千万不要是太“大”的事。
——因为事一旦“大”,就惊动必矩,一旦事先引起注意:注视的人愈多,就愈难能够不伤和气不动干戈的办妥办好。
铁手心底里是这样期望。
可是结果一定失望。
——因为如果不是难事、棘手事、大件事,刑部又为何要惊动“铁手神捕”铁游夏来参与,出动?
铁手知道“事无善了”,那是因为他除了明确到:像朱月明这种人,若不是大事,决不会亲自出面说明指派人去办案之外,更是因为在这位脑满肠肥、肥头聋耳、像一只招财猪的“朱刑总”身边,还有一个人。
这人眉很粗。
粗得像罗汉的两条胳臂,打横放在脸上,像向左右鬓各攻出一拳。
这人眼很细。
细得像没有了眼睛,又像是画他的人偏生是忘了画上眼睛似的。
这人穿黑色衣服:从发髻、袱襟到靴尖、鞋底都是纯黑的没有一点杂质,也无一点杂毛。
他连一根白发也没有,在他黑紫膛脸上,看不出他的年龄,甚至让人错以为他连笑的时候牙齿也是黑色的。
他仿佛是一个应该活在午夜的人。
他有一种死味。
而且他还有尾。
——“尾巴”。
他的头发很长,他将它在后颈束了起来。便一束发直垂到后臀,像他就长在那儿长了七世三生的一条尾巴,不但愤怒时会摆动,对敌时听说还会竖起来,发情时还像孔雀尾艇的“开屏”!
他连“尾巴”都散发着一种“死味”。
铁手知道这个人:
这是刑部里一个极狠的角色。
——因为他太狠,所以四大名捕都私下讨论过这个人。应该去当杀手,而不是刑捕。
因为他的出手太过残狠。
他本就是个凶残的人。
——如果他是杀手、凶手,四大名捕就可以有理由缉捕他归案了,至少,也可以放手好好教训他这种人。
可惜他不是。
他也是刑捕。
他还是朱月明一手调教的心腹高手,一向很少出动,也很少出手。
——一旦出手,人神其愤,鬼哭神号,也人鬼不留。
他出手的时候,不再像一个人,也十足似一个杀手——一个有尾巴的杀手。
听说这人越到深夜,武功就越高,杀力就越猛烈。
铁手也不愿跟这样的人为敌。
谁都不希望半夜三更还遇上这么可怕的一个敌人。
铁手也无意要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他更不想深更半夜的跟一个有尾巴的人喝酒谈心。
不过,而今,他既然也在这里,就在朱刑总的身边,只怕,他想不交这个朋友“也庶几难矣”。
你大可去选择你的朋友,精挑你的敌人,但你却很难筛选家人、亲属、同僚,战友——
他们都像命定了般跟着的你,尽营他们也可能是身不由已,你也情非得己。
二、猛禽
他姓刘。
他好像没有名字。
大家都不叫他名字,只在他面前叫他做“黑夜神捕”。
背地里,看过他出手的人都叫他做:
“猛禽”。
——就差没真的叫他做:禽兽。
就像所有的猛兽,越到深夜,就越可怕。——朱刑总把他旗下这样一头“有尾巴的猛兽”,都出动了,可见这次“山东神枪会”的事件,肯定是个难关。
至少是个难闯的硬关。
“你听说过‘山东神枪会’负责帮会组织的‘山君’孙疆吧?”
“听过。他是‘神枪会’孙氏一族里最凶。最恶、最难惹的一人,他几乎把‘神枪会’变成了在东北一带势力最强大的杀手集团。”
朱月明道:“尽管是这样,可是咱们管不着,因为他跟相爷、太师、东南王等,都有密切往来,他手下的杀手杀的往往是太师、相爷、东南王的对头人,反正他们只在山东。济南、胶州闹,从不惹京师一路,咱们也不好管。”
铁手道,“那最好,他们的事我也不想管。”
朱月明叹道,“可是这次却不能不管。”
铁手道,“怎么说?”
朱月明:“因为孙疆的女儿出了事了。”
铁手:“是孙摇红么?那是武林中有名的美人儿——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朱:“谁敢了还不是他自己窝里反!”
铁:“孙疆号称:‘挫骨扬灰、灰飞烟灭’,敌人是闻名色变,他的自己人也谈虎变色——居然还有人打他掌上明珠的主意!?”
“还是有的,”朱月明叹道,“孙疆组织‘神枪会’的‘一言堂’.势力很大,其中有三个头头,他特别宠爱……”
说到这里,他拿眼睛去望那有“尾巴”的刘猛禽。
刘猛禽的神色木然。
语音也木然。
但他还是木然地接道(仿佛接话是他的任务),“一个孙子灰,是他孙家的子侄,特别受他宠爱。听说孙疆他已有意把‘一言堂’的大业都交给这个子侄。”
铁手接道:“另一人我也听说过,他叫袭邪。他是东北杀手中的第一把好手,有人说他的武功实力已高于孙疆。”
朱月明道:“还有一个……。”
他似乎提起这人就头痛,但还是把话说了下去:
“他原名叫铁锈,但人人称之为‘山枭’……他简直不是人,江湖上都知道他是一部杀人的机械。”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只为孙疆和‘一言堂’效命的杀人机器。”
刘猛禽忽尔也补加了一句,“在东北武林、人皆相传。只有铁锈能对付得了四大名捕中的铁手——却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铁手微笑:“也许他真的制得了我,谁知道!”
朱刑总眯着眼看他,就像一只极其良善的猪八戒:“闻说他真的是头野兽:他残暴、好杀、全无人性,连最嗜食的都是死人内脏——通常都是给他格杀的敌人,他啖其肉、啃其骨,连死人脑髓、眼珠都不放过。”
铁手道:“我没有意思要了解他的口味——我只想知道这三人跟孙摇红出了什么事。”
朱月明笑了。
他笑得贼贼地,也滑滑地,“有关系。这关系可大得很呢。‘山君’最宠爱就是这三名弟子,其中他最信任孙子灰,因为他跟他有血缘关系,人也最醒灵,乖巧。他最倚重的是袭邪,因为他最能干、精明。但对他最忠心的一向都是铁锈、因为听说他本来就是头人猿和牡牛合体生出来的野兽,除了对孙疆一人服从命令之外,不知有别的事——可是,而今就是这铁锈叛了他,掳劫了孙摇红,亡命关东。”
铁手听得心头一震。
——如花似玉的孙摇红,竟落在禽兽不如的铁锈手上,这可是件大大不妙的事。
他听到这里,已生起一种侠义之心。
去救那姑娘吧!
可是他又诚不愿跟“关东大口孙家”的人沾上任何关系。
所以他问:“孙疆这人,毗眶必报,恶尽人寰,他怎会让铁锈逃出他的势力范围?”
“是不会,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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