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没在讲义室找到几个孩子,于是就往卧室这边找来,在看到在两个人帮助下勉强把和服穿好却穿得松松垮垮奇奇怪怪的阿文后,松阳没给面子的笑出声来。
其实阿文觉得能穿成这样就已经不错了。
假发和银时这两个年纪小小的“纯爷们”只看见过其他人穿好的大振袖,从来没学过女式和服应该怎么穿,如此这般都能稀里糊涂的帮阿文穿好,还像模像样乱七八糟的打好结,可见两人触类旁通一点就透,必然属于天才。而阿文上辈子活了十八年竟然连一件七五三和服都穿不好,可见她就是一个废柴。
松阳身后名为高杉的小尾巴瞟了三人一眼,一声冷嗤,暗骂笨蛋。
最后还是松阳帮阿文把和服搞定,只见他双手灵动,不一会就在阿文身后打好一个繁复而华丽的福良雀。让阿文比较黑线的是,假发和银时倒是在旁边看得很认真。
“这样就可以了。”松阳最后在阿文发间插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把绣着仙鹤的手袋放在阿文手里,然后摸了摸阿文头发:“阿文今天很漂亮呢,荻城今天有《平家物语》的净琉璃剧,吃完红豆饭,跟哥哥去看怎么样?”
“嗯嗯,我喜欢源义经!”阿文使劲的点头,脸红扑扑的,小脑袋还在松阳掌心蹭了蹭。
高杉挤开阿文,看着松阳的目光满是期望。
松阳笑呵呵的摸了摸高杉的头,接着注意到假发的羡慕神色和银时偏过头却有意无意的躲闪目光,便把几个孩子的脑袋通通摸了个遍。
唔……拥有内宫十二司的天子应该很不容易吧,皇后中宫女御更衣……把这些醋坛子都处理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松阳心说。那一顿饭吃的极其不安生,整个餐桌都沦为银时和阿文的甜食抢夺战和保卫战,终于艰辛的吃完,他带着几个孩子出了门,身后跟着四条小尾巴。他回头看看这几个孩子,阿文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旁,高杉拉着他的袖子不想松手,桂如同往常一样正正经经目视前方,银时依旧走在最后懒洋洋打着呵欠。
他想,他拥有的不是京都御所清凉殿,不是朝堂内宫莺莺燕燕,而是一座由孩子们的爱堆成的松上村塾,一座,充满了欢笑和朗朗书声的家,他比天子要幸福的多。
……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形容时间的成语不计其数,而孩子们不管多大在松阳眼里依旧是孩子们。四年时间转眼即逝,女生的青春期来得比男生早,这就造成了年纪最小的阿文现在的个头比某人暂时高那么一小块,好多学生尤其是假发和银时在背后悄悄叫某人“矮杉”,而某人近些年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性格越来越扭曲。
直到有一次阿文拍着某人的肩膀,说:“矮杉不用担心,个子矮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成为心胸比谁都宽广的武士就好了”时,某人怒火彻底爆发,银时假发首当其冲。
松阳笑呵呵的看着他的孩子们长高长壮,看着他们随着年龄增长而懂事成熟,欣慰与他们感情越来越好连打架次数也在逐年上升……
等等,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阿文暗叹一口气,看着因为打架被罚蹲墙角的银时假发高杉三人,将绑在腿上的沙袋系紧,活动活动手脚,做了一个起跑的动作。
“呦,阿文,又来练跑,真努力啊。”田埂上有挑着担子的村民经过,看见阿文,便调笑了一句。
托前原这个大嘴巴的福,整个松本村都知道阿文在练跑。阿文抽了抽嘴角,心说村民也都是关心她,不能辜负了这份好意,便对弯着眉眼对村民笑了笑。
“嗯,大叔早上好。”
“现在百米能跑多少秒了?”
“唔……最快一次是9秒72。”阿文捏着下巴想了想。
“不错不错,真是努力呢,四年时间就到十秒以内了,都能当国家一级运动员了。”
“找工作很难,当运动员倒也是一个出路呢!”
挥别村民,阿文重新做好起跑动作。
“阿文,这是我母亲送你的女儿节礼物。”井上学姐温温婉婉走来,将一个包裹递给阿文。
阿文站起身,双手接过,疑惑道:“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啊。”
阿文打开包裹,发现里面还是个包裹,她黑线着拆开一层又一层包裹,心说这位母亲大人太会耍宝了。最后的包裹只有阿文手掌大小,阿文小心翼翼的拆开,一枚花钗出现在阿文掌心。
漂亮是漂亮,可怎么是……菊花形状?还是淡粉色的菊花?
阿文抽着嘴角:“谢……谢谢伯母和阿馨姐。”
她发誓,这个花钗,她是绝·对·不·会戴的。
“母亲说,女孩子就要戴些花儿啊绳儿啊什么的,好看。而且菊花又代表着刀文化,正好能体现阿文不输给那些天天挥刀的小伙子们的武士之心呢。”
阿文陪着笑,揣着菊花钗,看着井上学姐温柔可掬的笑脸,心说阿馨姐你难道真不知道菊花的另一个含义吗?
果然是她的思想太肮脏了吗?可是井上学姐的笑脸怎么看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送走井上学姐,阿文将菊花钗藏到房间深处,不打算让它重见天日。回到村塾门口,阿文又一次重新做好起跑动作。
“啊!!!”阿文捂着脑袋,一个橘子嘟噜噜的滚到地上。
今天到底能不能让她练跑了啊!!!
阿文咬着牙抬头,一只偷偷逃掉墙角罚蹲的银色卷毛当啷着两条腿,坐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上。
“抱歉~抱歉~”银时说着抱歉,语气里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还边说便咬着橘子。
“你在装什么越前龙雅啊混蛋,有本事你也不扒皮吃橘子啊!”
“橘子皮又不甜,阿银我才不喜欢不甜的东西。这练跑还没放弃呢,阿银我估计松阳老师就是在逗你,不想让你学剑罢了。”
“哥哥才不会这样嘞,而且你看我现在已经能把时间缩到10秒以内了不是吗,10秒来了,七秒还会远吗?”
“不要抄袭名人名言。话说你为什么要学剑啊?”
“我要变厉害,然后保护哥哥。”阿文握拳,一脸认真。
银时瞥着阿文,一阵无语后,才缓缓开口:“阿银我觉得老师可能不需要你保护,而且不是学了剑就能变厉害的吧,你已经很厉害了,开枪什么的千里之外取敌首级什么碉堡了啊。”
“那也得给我能开枪的机会吧,要是还没等我开枪就被KO那我不是惨了。
银时想了想,忽然明白了松阳的用意。
速度,是阿文最欠缺的东西。可惜的是,阿文这个笨蛋,跑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为什么跑。
她有时候反应挺快,情商智商也不低,怎么一到她自己的事就这么迟钝。还是说,松阳老师的“心乱身之术”已经到了化臻的境界,中者这辈子都逃离不开,一举一动永远都会深受松阳影响?
某种程度上,银时真相了。
到了晚上,夜色四合,村塾沉入一片寂静中。所有的孩子都睡着了,只有松阳的房间还微微透出一点烛光。
阿文的卧室就在松阳书房旁,隔着一道纸们,微弱的光线投在阿文身上,阿文眨了眨黑亮的眼睛,看着纸门缝隙里松阳坐于案前写信的背影,表情有些凝重。
她的哥哥这样忙到半夜,已经有一阵子了。
四年时光,变化的有很多,能改变的也有很多。就算不刻意打听,阿文也知道,外面的局势已经越来越严峻。就连荻城,也渐渐有越来越多的天人,在街道上趾高气扬横行跋扈。而有着勤皇攘夷维新思想的吉田松阳会对如今的国情坐视不理?
一定不会的。
阿文抿了抿唇,坐起身,她想到她那至今没能缩到七秒的跑步成绩和至今未碰过剑的双手,心里有种没有底的感觉。
这样的世道,她该做些什么,又该怎么守护?
村塾外忽然传来叩门声,敲在木门上的“咣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有不少孩子被吵醒,揉着眼睛互相问着到底是谁这么讨厌扰人清梦。
阿文忽然打了个寒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训:不要哭,哭了不漂亮
急促的敲门声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松阳站起身,轻手轻脚的推开拉门,他以为阿文还在睡。不料在往院子走的时候,被一只手轻轻拉住了衣袖。
松阳回头,正对上阿文可怜兮兮的眼神。
“抱歉阿文,吵醒了你。”
阿文摇了摇头,“我一直醒着,哥哥,这么晚是谁在敲门。”
“这得哥哥打开门才知道啊。”听到更加急促的敲门声,松阳摸了摸阿文的脑袋:“阿文乖,继续睡觉吧,哥哥去开门。”
“我和你一起去!”阿文从地铺上翻身起来,拉着松阳的袖子就是不松手。松阳无奈,只好用手整理一下阿文凌乱的头发,牵着她往门口走去。
“松阳先生,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门后是一个面目普通的人类青年,阿文忽然松了口气。(有木有失望的感觉啊哈哈哈哈)
因为此人突然到访,定时要事相商;松阳在讲义室里摆了个屏风。阿文卧室和松阳书房就隔着一个薄薄的纸质拉门,松阳摆明了是不想让阿文偷听,就让阿文睡在讲义室屏风后面。
半夜,当孩子们再次陷入沉睡中,阿文却还是睡不着,她坐在屏风后面数手指,感觉自己身边忽然坐下一个人,阿文回头,在黑暗中模模糊糊能看到身旁人那凌乱的银色卷毛。
“阿银?”
“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我很熟悉……”银时耸了耸鼻尖,“他身上有股血味。”
“……也不知道他们在屋里说些什么。”
……
此时松阳的书房,青年对着松阳跪坐,将头伏到了地面上。那是一个请罪的动作。
“对不起松阳先生……”青年声音里有悔恨:“虽然您极力劝阻,但是我们……还是行动了。”
“结果呢?”松阳暗叹口气。
“刺杀将军德川定定,失败。”
“就你一个人回来,是不是他们都……”
“有一名同志牺牲,其余三人没有死,他们助我逃出来给先生报信,只是他们没能逃出,被定定抓进了大牢。”
“受伤了吧,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松阳语气里一如往常温和,没有责怪面前的年轻人。
“没……我没事……”
“都闻到那股血腥味了,不要勉强自己。”
“那麻烦松阳先生了。”
包扎完毕,青年抿了抿唇,犹豫良久才开口:“那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放到往常,这话他绝对说不出口,原本计划刺杀将军时,松阳就极力反对,认为如今并不是时候,从各个方面分析了此行的艰难与以后会造成的严重后果,但他们不但没听,反而觉得松阳窝囊不配为勤皇志士维新先锋,而当他们真正实行了刺杀活动后才发现,松阳先生说得都是对的。而他们却为这份愚蠢付出了代价。
悔不当初。
“你先回去避避风头吧,不用担心,我不会不管他们。”
青年听后眼睛就迸出光芒,他大喜过望的躬身行礼表示自己的感激。
之后的日子里,松阳变得更忙,雪片似的信件寄出去,收到的回信寥寥无几。经常会有访客来到松上村塾。有一次阿文经过松阳书房寥寥听到几句话,话里有“将军”、“开国派”、“战争”,还有阿文最在意的一句话:“没有直接处死而是关押本身就是一个可疑的信号,很可能这就是一个陷阱,而且你现在就把往年的人情用掉,等你自己出了事,就没办法再开口了。”
出了什么大事,需要松阳动用以往所有的人际关系来解决?
终于没过多久,松阳放了孩子们的假,甚至没像往常一样桂和高杉想留下就把他们留下。村塾就剩下银时和阿文。他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轮番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老师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最近忽略了大家,很抱歉。银时年纪比阿文大,还是男孩子,虽然平时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可是老师还是觉得银时很可靠的样子。之后能不能帮老师照顾一下阿文?”
“还不一定是谁照顾谁呢,再说不是还有哥哥你吗?”阿文拉住松阳的袖子,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啊是啊,阿文总是很独立呢。那村塾里的同学们就拜托阿文和银时啦。”
不对劲……很不对劲……
为什么松阳的语气,这么像……遗言?
才不要……她才不要……
“哥哥……”阿文蹙着眉头,语气急切:“就我和银时两个人照顾不好大家啦,你知道十几岁的男孩子最难管,他们只会听哥哥的话没有哥哥我没办法……”正说着,声音里就带了哭腔。
她想起前些日子,她在整理哥哥桌案时,不经意发现的那张写着一首七言诗的纸,上面一句话,她至今仍记忆尤深:
——躯体虽葬武藏野,枯骨犹唱大和魂。
字字句句,满怀着以身殉道求仁得仁的决绝。
他哥哥到底是,意识到了什么?
而银时,却想到了松阳上的最后一堂课。
——诸位,将来你们将学到许许多多,当然,只要不停下脚步,必然会遇到种种困难,也会碰壁。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去做,全由你们自己决定,我是否能一直陪伴在你们身边,不得而知。所以,我要提前把这句话告诉大家……
那句话是什么来着,他怎么忽然想不起来了呢?
松阳伸出手,微笑着,将温暖的掌心覆在阿文似水煮过的眼睛上:“不要哭,美丽的人哭是一种罪过。”看到成功把阿文逗笑,松阳便接着说:“银时也是,不管何时,都要笑着面对一切困难。”
“可是……”
“眼泪呢,是一种能够将心里的痛苦一起流出来的东西,但是无论是怎样的痛苦,眼泪都不过是暂时的解药。既然想要成为坚强的武士,就要有笑着面对一切的器量。”松阳蹲下身,抱住两个孩子,将额头抵在他们的小脑门上,在他们耳侧轻轻道:
“加油,你们可都是我的骄傲呢。”
眼泪这东西啊,是流出来就能把辛酸和悲伤都冲走的好东西。可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