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说毕,只见白衣一展,一振,整个人跳下白象台,人顿坠向那云漫雾弥的谷底。
这人选择这白象台,竟似专待来人,以求一死的!
这人纵身跳下百尺高台,合下深不知几许,怪石嵯峨,焉有命在?
来者见状,不由呆了。
来者呆了一呆,忽身子一冲,也往台下跳去。
——但两条俏红的红影抢出,从左右扑往了来者。
两条俏红的红影迅疾地点了来者身上几处穴道,将来者扛在其中一条红影身上,两人施展轻功,从来时石径飞奔而下。
——这两人此来,似是专门偷袭这来者的。
这跳崖台的白衣人是谁?
这背朱伞竹剑的江湖人又是谁?
而那两个专门偷袭朱伞竹剑江湖人的红影,又是谁?
为什么要把这人间生离死别的一幕,上演在白象台呢?
白衣人跳下,正穿过云遮雾绕,急坠而下。
然而忽有一片花海在脚下翻涌。
那是以武林高手特有的精深内功打出的一束束花朵在纷飞交织!
花朵竟托住了白衣人双足,不让他往下坠落。
一束束花犹自不绝地从四处打来,竟神奇地聚在一起,聚成一块花的云毯,悬在空中。
随后四道白绫绸带长达十余丈,从两边涧边飞出。
其中靠东边的两道白绩绸飞卷到白衣人身上。
卷住白衣人的两道白绫绸一圈圈飞卷到白衣人身上,至少有数十圈!
然后,卷住白衣人的两道白统绸猛地一振。
白绫绸连所卷的人顿被拉回,收飞入涧东边的小坡林间。
“成功了!”“救到了!”
涧两边顿响起一片女子的欢呼。
白衣人脸色苍白,体质文弱。
两道竹叶般的修眉下,一双星目含有忧悒之色。
白衣人略一睁眼看了着围着的女子们,一叹道:
“你们又缘何多事?”
白衣人言毕,把眼合上,似已睡去。
这时,一人风风火火起走来。
“大师妹!”
众女叫道,迎上,并为之让道,让她通过。
那是一个黑衣、黑眉、黑眼睛,白脸如冰的女子。
那女子的黑眉如扬起的鸦翅,很俏,很英挺。
那女子脸上有股冷傲之色。
那女子走到白衣人面前,陡地眉一挑,一剑已抵在白衣人咽喉上。
——她的剑如何从腰间拔出、出招的,竟没人来得及看清!
众女不由发出“啊”的一声惊叹。
也有女的细声道:“别杀他,青青已为他这样了,杀了他,青青还怎么……”这细声说话的女的还没说完,只听那大师姊冷笑一声,把一双凛列的眼向众女望去——
众人顿鸦雀无声。
大师姊随即把目光落在白衣人脸上,冷冷道:
“好!好一个无情的薛泪!你以为自封穴道跳下白象台一死就能了之么?你既然无情又何必留情?你,你可知你把我们孙师妹给害苦了?”
白衣人闭眼不语。
“你虽罪不至死,但你以这张脸也不知迷了多少像我们孙师妹这样的无辜女子,不如我把你脸给毁掉,免得害人!”
大师姐说至此,剑一振,剑尖顿跳离白衣人咽喉,向他脸上落去。
剑如灵蛇乱颤。剑急划而出,疾如闪电!
这一划划出,这白衣人一张俊面算给毁了!
众女见状,不由都掩上眼睛。
剑刺出。
剑忽停——
剑上停了一枝花!
一枝有四片绿叶衬托的牡丹花!
“宫主!”众女俱跪了下去。
“师父!”大师姊也随之而跪下。
“芙蓉,薛公子此事不算有罪。”
大师妹林美蓉和众女依旧跪着,井不见那被称为“宫主”的人出现,但林间自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慈蔼中透着一种威严。
“薛公子出谷到苏州去访人不遇,醉后误宿青楼,当时孙青青被鸨母唤出陪寝。薛公子知道孙青青身世,以二千金把孙青青赎出,留诗而去,始终未有非礼之举。”
“一个男人出于对一个女子的好感,哀其身世,为其赎身,把那女子救出火坑,并留下生计之资。这怎么算有罪呢?”
“花宫只惩有罪之人。芙蓉,率师妹们撤白象涧,至神凤岗以待风、月、雪三门。”
“是!”
白象涧下,两人守着一张巨网。
“咦薛公子怎么还不掉下来?”
“也许他轻功卓绝,已半途飞走了。”
“不,他说好会下来的。薛公子从未失信过。”
两人正议论间,一人已从空而降,落至两人身边:
“多蒙两位关心。”
“薛公子!”
白衣人。
薛泪薛公子。
刀帝谷“无影刀”薛泪。
薛泪正待与两人叙话,忽身子一侧,以二指夹住一朵花。
——一朵飞来的花。
薛泪正待开口,却见一剑如电飞来,直贯咽喉。
薛用退。
一退二十丈,退到一株树上。
——他以怎样的轻功身法从地上飞退到树上的,谁也没看清。
他就像一阵风,忽然就飘到了树上。
但他退到树上,剑也跟着到了树上。
剑距薛泪咽喉一尺!
薛泪一愕。
“薛泪,我现在要取你命易如反掌。”
“林笑蓉,你为何几次三番要对我无礼?”
“为了孙青青。”
“孙姑娘与我已无关系。
“怎么没关系?孙青青本来有她的活法。你既把她从妓院赎出,留金留诗,给了她梦,便不该再破灭她的梦。”
“我破灭她的梦?”
“正是。你的所作所为和所留的诗,给她产生一种你爱她的感觉。她为了找你,历尽曲折,后在金尽人病、将受歹人凌辱之时,被我们宫主所救,入了花宫。此次前来,一半是为了宫主她老人家与风、雪、月三大奇门的约会,一半就是为了让孙青青能一了心愿,看一看你。”
“我知道。”
“你知道,你就以诈死来摆脱她。你宁愿‘死’也不愿成全她的痴情!你这样一‘死’了之,害她相思终生,岂不残酷?”
薛泪无语,目中露出痛苦之色,把头扭过一旁。
“我知道你自小钟情阊门大族之女,你们曾青梅竹马,私定终身。坦作学书学创,十年游历江湖,待回到苏州,那女子已名花有主,琵琶另抱。你遂有痛饮大醉、误宿青楼之事。你终难忘那女子……”
听林美蓉滔滔不绝地说,薛泪脸色变了。
薛泪身子一晃,已脱离剑的控制,把一段枯枝压在了剑上。
薛泪冷冷道:“你敢再说及我私事一字,我一定让你一辈子都露不得脸!”
林奥蓉不由噤声。
两个俏红的红影是两个女人。
被两个女人所偷袭的身背朱伞、竹剑的江湖人,也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见了两个俏红的女人,不由叫道:“秦师组,元师姐。”
这女人的泪顿像断了线的珍珠流下。
“孙师妹,这人既已死了,你又何必再伤心?”
——原来这背朱伞、竹剑的就是孙青青。
孙青青无语,只是流泪。
四
刀帝谷。
聚仙坪。
亥时时分。
“风洞”与“花宫”两大奇门掌门人现身在聚仙坪的聚仙亭里。
“风洞”洞主戴五身后是一对举火炬的黑衣黑巾的杀手。
“花宫”宫主身后则是一对擎红灯的花容玉貌的宫女。
高冠老人戴五长眉凤目,捋髯笑道:“‘花魁娘子擎红灯’。花四娘,你为何总擎红灯现身在夜晚呢?”
花立宫主面罩面纱,身材窈窕,面纱后一双星目一闪威肃眼神,冷冷道:
“戴洞主,本宫主可并不喜欢说笑。”
戴五道:“春暖花开,你这样冷冰冰的,倒不如当‘雪天下’的庄主!”
他这样说时,却听一人朗声笑道:
“戴洞主让花宫主作‘雪天下’的庄主,叫在下又到哪里去?”
随朗笑声,七条白影连翩飞至,射进了聚仙亭。
六个或丰满充盈或劲削清逸的高高矮矮白衣人,衣白如雪,落入座位。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戴五吟至此,击案叹道:“‘风花雪月’之中,还以‘雪’最让人一涤俗念!”
七人正中一位白衣人,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束发银冠,意态雍容,向戴五与花宫宫主一揖道:
“在下陈白衣,代我们‘雪界七子’谢谢戴洞主美言。戴洞主风流人物,风云龙虎;花宫主花团锦簇、回春乾坤,岂我辈可学?”
陈白衣这一说,花宫宫主温声道:“满座衣冠似雪。白衣七子,剑术通神。洗雪天下人之冤之耻,意气风发,侠义日月,我们花宫姐妹,一向是敬钦有加的。”
戴五呵呵一笑,顾视亭中诸人:“我们都来了,怎么‘月亮船’还不来……”
他话音未落,却听一人道:
“看!‘月亮船’!”
众人望去,只月夜空中、诸峰模糊背景上,一船如银月弯弯,中座半轮圆月,银亮皎洁,正自天际驶来。
“月亮船”行驶极速,片刻之后,已驶上了聚仙坪。
船中间的半轮银月打开白玉之门,一人著碧玉屐,戴珠冠,披紫袍,腰佩一柄嵌着珍珠、象牙、翡翠、玛瑙、宝石等七宝的白金宝刀的中年人,在白玉瓜朝天镫的前引下,徐徐而出,来到甲板上:
“有劳三位相候,朱某来迟!”
——这就是“月亮船”船主朱铅。
——据说出身自皇室一族,因某一特殊的原因而远走“月亮洋”,成为武林中拥有财富最多的“月亮船”主人的朱铅。他的月亮神斧是武林最诡异的兵器之一。
另外,他的“月亮船”是由白银、白玉、象牙与白金合造的,说是船,船下有轮,能滑行飞驶道路如车;说是车,又能伸出一对银翼,能飞空中。据说是世上最聪明的一百零八个来自欧罗巴洲、利末亚、亚墨利加和墨瓦蜡泥洲的工匠和三百六十名中国能工巧匠花二十年时间制成的。
“月亮船”的武功是武林最奇异的武功之一。
五
当朱铅传令部下以八盏白玉地朝天镫把聚仙亭照得明如白昼时,在银白灯光中,两盏紫莹莹的宫灯,忽然浮起。
宫灯的紫影里,萨红袖出现了。
她道:“我飞柬各位前来,是为了要借助各位之力,克制刀帝谷主方生死的武功。”
“对帝谷主方生死的武功,如不集‘风洞’戴洞主的‘大风起兮云飞扬’气功、‘花宫’花宫主的‘万紫千红总是春’奇技、‘雪天下’‘满座衣冠似雪’‘白衣七子’的绝世剑术和‘月亮船’船主朱大公子的‘月光神斧’就无法克制得往。”
“为什么要我们对付方谷主?”戴五问。
“大而言之,为国为民,小而言之,为了各自事业利益或私愿。”
萨红袖严肃地道:
“据我所知,胡宗宪将献两名美女和一辆宝车给京师的严家和皇帝,这事酝酿一个天大的阴谋。这阴谋如得逞,不但生民涂炭,兵连祸结,各位的不业根基也将不保。”
“竟有此事?”众人神情俱为之一震。
萨红地扫了一下“风、花、雪”三奇,见三奇目中露出将信将疑神情,再看“月亮船主”朱铅,见朱铅脸沉如水。正看着自己,等待下文。
萨红袖微微一笑道:“若不是这等大事,红袖也不敢贸然柬邀各位了——说实话,原先我们幽冥教想一力承担此任的,哪知对方手眼通天,竟邀来西域金冠王,不但令我教铩羽,还反了一个叛徒。”
“萨夫人,你能否把这事说得详细一些?像这样不显山不见水的说,我们还是一头雾水,不知个头绪。”这是花宫主在说。
“好,我把我所知的全盘托出。”
“胡宗宪献两名名为‘养女’或准‘秀女’和一辆宝车进京,大致是先献给严府,再由严府转献皇帝。车由胡宗宪部将一个姓姚的押运,而真正护送的是三个倭寇和一个中原武林高手。”
“不对不对!胡宗究是备倭剿倭的,他献的宝车美女怎会是倭寇护送呢?”戴五道。
“说来也不能完全称倭寇,因为那三个倭寇,两个是被护送的养女的家将,一个是日本浪人、刀术高手。那两个‘养女’为何会有倭寇家将呢?因为她们的‘养父’虽是胡宗宪,实际却是一半中国血统一半日本血统的混血儿,她们的母亲姓伊,是我们大明人,她们的父亲则是一个为避乱而隐居浙地的日本一门豪族的后裔,日本名叫苏我着山,中国名字依岳父姓,叫伊忠义,乃是浙江名士。”
“原来如此。”戴五捋髯道,“这伊忠义我倒是听说过的,还曾联名上疏求皇帝抗倭。想不到这次献到京城的,竟是他的女儿。”
“如只是这样,似乎还不能称之为阴谋。”“雪天下”“白衣七子”中的柳白衣道。
“如只是这样,的确不能称之为阴谋。”萨红袖道目光注定柳白衣:“阴谋是倭寇利用胡宗宪的‘养女’进献之机,将行刺皇帝,造成天下大乱,以便倭寇乘机侵掠天下。”
此语一出,众人俱大惊。
“此语可真?”这是戴五在问。
“我也不能确定此语真假。只是”萨红袖顿了一顿,恨声道:“我们幽冥教想验证一下胡宗宪的‘养女’到底会不会武功?武功有多高?——结果是我们幽冥教人马大折。”
“那两个养女‘武功有如此之高?竟连贵教四大幽冥使者、十殿阎君也制不住?”这是朱船主问。
“——那倒不是。武功高的是护送者,那日本三大护卫一死一伤但余下的一人刀术凶猛,敝教之中竟一时无人能敌!更厉害的是那个中原武林高手,他与那日本刀客联手,竟杀入敝教总坛,敝教以十长老困他,哪知这厮竟勾结了西域金冠王一并来对付敝教。金冠王的十大明王正好对我十老。如此敝教终因人手不足,最后竟教他们把那两个日本混血女子带走,还胁裹逼反了我的使女吴婆娑。”
“喔,事情原来如此!”朱铅松了一口气。
“噫,谁有如此神通,能令西域的金冠王也俯身听命?”这是戴五发问。
“这人就是有‘快刀’、‘快刀浪子’之称的小杨。”萨红袖道。
“‘快刀’小杨?”
“是小杨?”
萨红袖见大家议论纷纷,随即火上加油:“以我看来,这‘快刀’小杨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