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折翼鸟。
她走上前来,轻轻为男子剥去荔枝的外壳,再用雪白的鲛丝手帕托给他。柔和的灯光让他的眼神也温柔起来了,可是见他的眼睛中都布满了血丝,她便关切地问道:“少主,半月不见,你又憔悴了许多,大敌当前,保重身体才是最为要紧啊。”
“你们纳兰家的女子都是这般妩媚多情吧,”榻上半倚在拐枕上的男子接过她捧来的荔枝,眼中已有深深的笑意,“难怪当年所向披靡的战神也被你们家的女子魅惑住,最后竟连江山也拱手让人了,却还将战神剑留下来庇佑你们呢……”
一席话,让紫衣的女子有如瞬间跌入冰窟,急忙跪下辩解道,“少主恕罪,妾身并无意引诱少主,妾身只是关心,只是……”
男子却不理她的话,只是起身托起她的下颚,贴近她的脸庞,近到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抚在自己的脸上。他的眼睛盯着她看,半晌却又放开了她,只是浅笑道:“你在我身边,倒可以让我时时提醒自己,切莫要为了美色而误了正事,所以我更要多谢你,又怎么会怪罪于你呢?”
男子扶她起身,又点点她的鼻梁,笑道:“你不听话,我当然要吓吓你,你可要记得,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要了结兰若慈的性命,好让你毫无后顾之忧的坐稳了兰家掌家的位子,可别为了一时贪玩而误了大事啊。”
紫心急忙又要跪下领命,男子却伸手拦住了她道,“只有咱们俩,哪来这么多礼数?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下次没有我的召见,别再那么任性的私自来见我了知道吗?”
紫心点了点头,他越对她温柔,她便越是没有说不的能力。轻声叹了口气,便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了灯下继续沉思的男子。门外停着的那顶紫竹小轿在漫天月色中悄悄的回到了她新的府邸,来去都是无声无息。却不料这一切都已经被夜幕中的蓝衣男子看在眼里,他的眼中浮现出笑意,却并不急于作出反应,只是不动声色的拿着刚刚采来的草药回到了郊外的那间已经荒废了的兰家别院,璧月阁。
若慈的身体有如火焰般滚烫,她的伤口都已经感染化脓。十五年来锦衣玉食的金枝玉叶,这样的伤口怎么可能让她的身体吃得消呢?此时的寒辉也无暇顾及那么多,只好解开若慈衣衫为她把捣碎的草药敷在伤口处,又在荷包中拿出两枚雪莲子制成的保命丹喂她服下。知道她没什么大碍了,才用棉被将她裹得厚厚实实,看她熟睡。自己也和衣倚在床边,微微闭上双目,调整已然有些零乱的气息。他的身体尚未恢复,往生咒已经动用了他太多的念力,如今想要把剩余的气力聚集起来都已有些困难,看来如今若想带若慈平安逃离,只有智取这一条可行的路了。
半夜时分,寒辉突然听见了若慈的惊叫声,慌忙惊醒,原来却是她的梦呓,只念着“有火啊……”、“别烧死我啊……”、“爹爹救我……”什么的,却听得寒辉好生心疼,用手背去贴她的额头,知道她的烧已经褪了,才又稍稍安下心来,便握??了她的手。直到她再次沉睡,寒辉也没有放开,而是一直这样看着她,一直到天亮……
当那个往日里活蹦乱跳的红衫小人儿再度睁开眼睛,看清了床边守着她的人竟是她最信任的寒辉哥哥的时候,终于“哇……”的一声,扑进了寒辉的怀抱里放声大哭。仅仅是几日的时光,居然经历了这么多的生生死死,再见面竟是恍如隔世,任凭是谁也是承受不住的吧。寒辉只是不停拍着她的肩膀,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寒辉哥哥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此时此刻,寒辉才终于完全的相信了自己没有把若慈置之不理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他笑了起来,仿佛又看到了宣仪明丽的笑颜。当初决定自己一个人来救人的时候,就曾经想过,如果是宣仪,那么她会怎么做?“现在我所做的定然也是你会义无反顾去选择的道路吧……”寒辉这样想着,心中竟瞬间升腾起了一种让人安心的暖意……
日暮已经冲破云层,新的一天又来到的悄无声息。紫衣的女子重又用轻纱遮掩了面容,召集了手下文武百官商量着搜寻若慈的方法。月照梨花屿的上空一片愁云惨雾,轮回悄无声息的旋转,巅峰之后的劫数已经无可避免。浮华背后,便是无尽的战乱,从鸿蒙初开至今,从来没有永不消逝的乱,也不会有恒久不变的静。
……
玉水明沙仿佛也感染到了这股悲凉的气氛,这几日来一直是阴雨连绵,终日不见阳光。十天已经过去了,小仙斜倚在诗语轩的门栏边,日日期盼着承灏能够平安归来。所幸这些天夫人有更重要的事,都没有闲暇去顾及承灏,解药还是按时送来,她攒了这些天也够再支撑一段日子的。她并不是怕死,只是临死之前怎么也要确定承灏是否平安的活着,她才能走得毫无牵挂啊。她听说了月照梨花屿兰家的不幸,世事无常,竟是半点强求不来的。那率性爽朗的七小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听说这几日夫人一直在与身边近臣商量着什么大事,也邀了暗夜少爷一道,又要有什么大的动乱了吧,小仙摇摇头,不愿再多想。如果早知道身为神祗的宿命竟然也可以这么无常,倒不如去做个普通人,至少爱恨都是绚丽,也不枉同样是一场生死。想到这里,忽然发觉这竟和当初承灏望着云海下面的万千苍生时所说的话一模一样,便愣了一下,才又叹道:“少爷啊少爷,原来这么悲哀的觉悟,你竟是自小就已经明白了吗……”
一个瞬间的惊醒,让小仙终于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她倏地站起来,扶了扶耳边的乱发,回到里屋打了个包袱。既然横竖都逃不过一死,倒不如亲眼看看这个乱世吧。至少自己曾经努力过了,了无遗憾就好。那么要去哪里呢?将包袱背在肩上,小仙仔细的思考着,就去投奔宣仪姑娘好了,上次和少爷一别,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承灏为了自己,现在已是生死未卜,至少让她来照顾宣仪吧,也只有在她身边才能有再见到少爷的希望。小仙这样想着,便仔细绕过了家丁的耳目,直奔离城而去了。日后再想起当初的决定,才发现那时仿佛有命运的手不断推动一般,该来的果然是永远也逃不过啊……
霜细犹欺柳,风柔已弄梅。东园捶鼓赏新醅。唤取舞周歌沈、探春回。妙舞堪千盏,长歌可百杯。笑人将恨上春台。劝我十分一举、两眉开。
(二十七)断湘弦 (二十七)断湘弦 原桑飞尽霜空杳。霜夜愁难晓。油灯野店怯黄昏。穷途不灭酒杯深。故人心。羊山古道行人少。也送行人老。一般别语重千金。明年过我小园林。话如今。
眼看天色渐暗,今天恐怕还是无功而返罢。这竹林看上去并不觉有任何异常,怎么竟走了几日也走出不去呢?任何术法也丝毫派不上用场,难道这真的只是幻术吗?那湘族的女子竟可以驾驭如此强大的念力,真叫人难以置信。承灏的眉心紧紧纠结在一起,若再找不到出路……他转身看了看身体已如冰雪般寒冷的宣仪……她和小仙恐怕都救不回来了吧。想到这里,承灏便有些慌乱起来。然而理智还在提醒着他一定要冷静,总会找到破解的法子的。可是……又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承灏的脑际,她当日还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可现在居然却不让我们离开,难道我的谎言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吗?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便是暗夜也下界来了,并且已经和她见了面。如果真的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那后果便完全不在预料之中了……
四肢关节已经冷得完全僵硬的宣仪此时却从袖中抽出一只镶了金刚钻的袖珍匕首来,刀柄上用篆书刻了一个小小的“枫”字,想来定然也是那位雨枫姑娘的贴身之物吧。这样想着,便用尽全身气力砍断了一节湘竹,全神贯注的削起一支洞箫来了。承灏问她做什么,她也只是笑而不答。承灏便走了过去,坐在宣仪身边,笑道:“我来帮你吧……”便在她手中拿过那匕首和竹子,细心削了起来。宣仪也不说话,只是含笑依偎在他身边。承灏瞬间便感觉到了一股冷气透过衣衫侵入身体,便皱了皱眉头,索性将她揽在了怀里,依旧不动声色的削那支竹子。
半晌,一杆做工精细的湘竹洞箫已然拿在了承灏的手中,他笑着递给宣仪道:“试试看吧……”宣仪竟果真接了过来,朱口微启,一股浑然天成的乐音便在指间流淌了开来,那音调竟如高山流水般,婉转悠扬,响彻百里。承灏当即心下一惊,林中大雾弥漫,要辨认方向只能靠听觉,然道她竟是为了引来什么人吗?
还在想着,承灏便已经听到了自远而近的沉着脚步声。浓雾渐渐散去,来人的面孔也渐渐清晰起来,待到他走到能够看清彼此的距离时,承灏的心终于沉了下去。果然和自己所想的丝毫不差,那幕后的人竟真的赫然就是暗夜。
“故人重逢,你怎么竟然是这个表情啊?”暗夜笑笑,那笑容竟如星辰般耀眼。
“只可惜我们重逢的太不合时宜了,”承灏摇摇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机缘。”
“你说得不错,我也不曾想你会遇到了楚嫣,更加想不到你仅仅凭着那只竹蟋蟀就断定了我和她的关系非比寻常,承灏,若不是你精明如此,我们本可以多做几日的好兄弟……”暗夜如是说着,那星辰般的光芒竟也黯淡了下去,“也多亏了臻姑娘的笛声,才让我找到了你们,若不然这样的大雾,还真是费力呢。”
“宣仪?”承灏不禁回头看了看仍然合眼倚在竹子旁边的女子,“你如何知道他在找我们?”
宣仪仍不睁眼,只是叹道:“你忘了我现在只是个鬼魂吗?感应的能力自然比一般人强些,只是我不知道来人竟会是他……”
承灏点点头,迎上暗夜几乎有些悲伤的目光,“那样精致而又奇巧的竹蟋蟀,除了你还有谁能有那样的手工?十几年来我们朝夕相处,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吗?”说罢又摇了摇头,“可如今我却是一点也不了解了,到底你还对我隐瞒了多少事呢?”
“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兵戎相见了,”暗夜自嘲般的笑了,“我不介意将事情对你和盘托出,也算是我们曾经兄弟一场。”
“你说吧,我在听。”承灏无奈的笑笑,两人之间突然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气场,虽然近在咫尺,却将两个人的距离隔的好远好远……
“往事真的有些不堪回首啊,”暗夜耸耸肩,依旧不改浪子本性,“这世上曾有两个人改变过我的人生轨迹,一个是你的母亲,另一个就是宣仪姑娘的哥哥……”说到这里,宣仪忽然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暗夜。而暗夜也看到了宣仪的目光,便接着说道:“宣仪姑娘莫要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顿了顿,暗夜终于开始了他梦魇般的回忆,本以为再回首时都是云淡风清,却不想记忆的闸门一打开,那排山倒海般的痛苦依旧瞬间充斥了整个心扉,“如你所知,影家曾经有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内乱,就是那场战乱将我和洛神都变成了孤儿,永远放逐在影家的领地之外,过着沿街乞讨的生活。后来,你母亲的出现就好像是绝望的命运中突然浮现出的一点光芒,抓住了就是生,抓不住便是死。十年栽培,又助我重新入主沁星殿,我和洛神都是感恩戴德,恨不能结草衔环,以报当初的养育之恩。所以这些年来,不管你母亲交给我什么样的的任务,我都是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去做,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事情居然远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单纯,算是机缘还是孽缘呢?居然让我知道了当年竟是她一手策划了影家的动乱,翻手为云覆手雨,也是你娘常用的手段之一吧。”说到这里,暗夜的眼中似乎已有了泪光,“可恨我自己竟然这么多年来自以为是,真是傻到了极点啊……然而就在我以为我的一生就这样再也无法逃出这刻骨铭心的痛苦时,臻岚轩的出现让我明白了人生的意义原来远远不仅是如此而已。八年前,是湘族百年放逐的试炼期满的日子,当初的规定是,若百年来湘妖克己修行,不扰乱人间,便可在百年之后回归上界,重新接受神祗的荣光。那次上界请旨的是湘家的两姐妹,都是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姐姐叫桑榆,妹妹叫做楚嫣。那一年我十四岁,岚轩长我两岁,也只有十六岁的年纪。各家的掌家都出席了那次盛会,你因为身体一直不好,所以那时候你不在场,宣仪姑娘应该还记得吧……谁都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说得好好的,还设了半个月的流水宴,歌舞升平,好不热闹。可是一夜之间,姐妹俩竟都在离城的土地上离奇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除了当事人和我之外。你们也许想象不到吧,那样的邂逅居然可以让两个人一见钟情,那便是岚轩和桑榆。本来以为之后的事情也可以风平浪静,但是那个晚上,我却亲眼见到了岚轩毫不犹豫的将奔雷贯穿了桑榆的身体,那样的华丽剑光,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人们舍弃心中挚爱呢?那便是对于梦想的追逐吧,岚轩要的是天下,他便不能有牵挂。那一刻我才明白,为了一个信念,人是可以去不择手段的。所以我不再怪你的母亲,也不再怪任何人,因为从此以后,我也可以成为那样的人……”说到这里,暗夜的眼神忽而暗淡,忽而闪耀,让人觉得飘忽,“可是我已经命里注定不及他了,在我八年前救了楚嫣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有了牵挂,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包括你,我的好兄弟,不然的话我的梦想就要提前画上句号了……
当日引那些山贼去杀宣仪的人就是我,那一晚宣仪中了迷迭香时出现的那些黑衣人也是我派去的,只不过我没有露面,而是交给了我的一个心腹,她很美,可惜你不一定能活着见到她了……”暗夜的笑容忽明忽暗,让承灏觉得无比陌生,“你有足够的理由恨我,若你今日侥幸不死,便回上界来找我吧,对你我必然不再用任何手段,到时候再让我们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吧……”
忽地,暗夜的面容瞬间消失在面前,原来这也是一种幻术吗?承灏痛心的叹息着,母亲、爱人、朋友、兄弟,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竟然一个都保护不了,他们受伤、心碎的时候,为什么自己却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