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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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影-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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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相见晚 (七)相见晚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离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此时的宣仪因为受伤的缘故,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刘海儿也稍稍遮住了眼睛,并不如平日里的清丽脱俗。但不知为什么,这张脸竟让承灏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触动,直指他的内心深处,让他有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似曾相识却又完全陌生。
“你的手受伤了,如果不及时处理也会很麻烦的。”承灏关切地说道。
“这位先生,既然这样的话就别站着了,赶快帮我姐姐止血吧。”若慈不知道什么时候砸完了里面的东西,又跑了出来。
“是是是,”古董店老板也赶快接过话茬,“各位大人如若不嫌我这小店简陋,就请在里面为这位小姐疗伤吧。”
“这样的话,在下就失礼了。”承灏微微点头,和宣仪、若慈、小仙一同进了内室,暗夜不方便进去,于是在大厅喝茶,洛神也在一旁陪他。而刚才的奴隶此时正拖着受伤的腿倚在内室门口,像是在守护着里面的人。
“姑娘,在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说着承灏轻轻撩起宣仪的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莫说是承灏,连小仙和若慈见了,都在心中暗自慨叹。
伤口很深,可见当初下手时力道之重。承灏为宣仪轻轻擦拭着伤口,上了药又包扎好,整个过程承灏小心翼翼,唯恐弄痛了她。
“这瓶药是我家独门配置,每六个时辰换一次药,不过伤口太深,恐怕将来还是会留下一点痕迹的。”承灏一边拿了一个绿色瓷瓶交给若慈,一边说道。听他这样说,小仙也不免为宣仪惋惜,若慈更是在一旁跺脚急道:“都是你爱管闲事,这下可好,要怎么办才好啊?”
“这样啊,”宣仪也是一付很介怀的样子,抬头看着若慈,“早知道这样的话应该去跟他把鞭子抢下来,干吗要挨这么一下子呢?我真笨是不是?”
听她这么一说,小仙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更对宣仪生出几分好感来,因嘱咐她道:“姑娘家到底是不比男儿身体强壮,伤好之前尽量避免吹风,也不要沾水,最好可以多吃些清淡滋补的食物。”
“都记下了,”若慈点头应道。于是四人一起步出了内室。
看到那人仍在门口站着,承灏忙嘱咐他,“你的伤一定要卧床修养,半月之内不能行动,否则你的腿恐怕就废了。”那人仍不说话,一付无所谓的表情。
宣仪摇摇头,和店老板说道:“这个人我跟你买了,你卖不卖?”话虽是询问的意思,却丝毫没有商量的口气。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那老板一直低头不敢直视宣仪,“小姐喜欢就送给小姐当个玩意儿了,就送给小姐了。”
“那就多谢了,人我这就带走了。”宣仪笑得依旧慧黠。
“算你还有点眼力,小姐我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若慈也上来敲了敲那老板的头。
出了门,宣仪和若慈为那个奴隶雇了一顶小车,便和承灏等人告辞,回家去了。
望着她们的背影,小仙自顾自地说道:“我喜欢那个姑娘。”
承灏看看小仙,极其自然的说道:“我也是。”
“哦?”小仙的笑容极其暧昧,“你说的是哪一个?”
“就是你说的那一个。”承灏丝毫不以为意。
“我一定要你亲口说出是哪一个。”小仙露出邪恶的表情。
“那我偏不告诉你,你猜啊,猜中了有奖励。”承灏故意逗她,说罢扬长而去。
“玉承灏,你给我站住。”小仙咆哮着去追承灏,两个人闹成一团。暗夜在一旁笑他俩无聊,洛神心里却有如打翻了五味瓶,异常不是滋味。集市再热闹,也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份心情。
四个人玩到黄昏,才抵达了兰家。与兰老爷见了面,彼此寒暄一番。与兰家众人和岚轩也都一一见过,叫人去请小姐时,下人回来却禀道:“小姐说现在有要事走不开,臻小姐身体也有些不舒服正在休息。”兰惊云顿时大为恼火,女儿现在已经敢当众让他下不来台了。岚轩连忙向承灏等人解释:“舍妹一向体弱,七小姐又和她情同姐妹,想必是正在照顾她吧。玉兄和影兄千万不要见怪。”
“哪里,既是这样,承灏自然不敢叨扰两位小姐。”承灏也知道这不过是场面上的话,至少兰老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也就懒得去计较。暗夜心里当然更明白,只是略微点头,根本不予理会。
为承灏等人洗尘又是一场宴席。席散后众人也都各自休息。兰家为承灏一行人安排在了一座离后花园非常近的小楼,还起了个雅致的名字叫做疏帘淡月,以方便他们观景,洛神和小仙自然都欢喜非常。
次日清晨,承灏一大早便醒了,于是便来到了花非花散步。却没想到没走几步便看到前方凉亭内有人正在读书,不是别人,竟是昨日偶遇的那位姑娘,不禁愣住,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时宣仪也刚好抬头,恰好四目相对。半晌,宣仪才缓过神来,笑着起身对他福了一福道:“原来是公子啊,昨天都没有好好谢谢你,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承灏忙着答礼,“姑娘严重了,在下玉承灏,未敢请教姑娘芳名。”
“玉……你是玉少爷?”宣仪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奇异的表情,却又马上恢复了常态,道:“怪不得人品和医术都如此了得。小女子姓臻名宣仪,公子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不必客气。”
“那宣仪姑娘是不是也该公平一点,别再公子长公子短的了呢?”承灏笑道。
“那……”宣仪思考片刻,道,“我就叫你承灏大哥好了。”
“好啊,我们一言为定。”承灏步入凉亭,看到宣仪只穿了一件家常的藕荷色纱裙,并无任何避风的套衫,不禁想起了她的伤,因责备道:“昨天还嘱咐你不要着凉呢,想必你也没有听进去吧。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不想的话就不会疼了,”宣仪淘气的笑道,“所以我才拿了一本书来转移注意力嘛。今天天气很好啊,我觉得不冷才出来的。”
承灏也笑了,像宣仪这样坦率又可爱的女孩子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下意识地转移话题,承灏看了看天空,“看最近风和日丽,怕是不会再下雪了吧。”
“你很喜欢下雪吗?”宣仪很好奇他这样说。
“不知道,”承灏摇了摇头,“小时候有很多不愿再想起的事都发生在雪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仍然怀念。”
宣仪点点头,“是下雪的时候会让你想起不愿忘记的人,所以才会怀念吧。”
承灏吃了一惊,这居然是这些年来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答案。和宣仪在一起,承灏感觉到的竟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安心,突然间没理由的很希望下雪。
而此时的宣仪就像能看懂承灏的心似的,闭上眼睛勾起左手无名指,瞬间有和风吹过,花非花顿时成了一片花的海洋。漫天花雨,恰似大雪纷飞。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八)云雾敛 (八)云雾敛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宣仪和承灏在花园里闲聊了一会儿,就见小仙远远的跑了过来,见了宣仪也吃了一惊,承灏简单说明了一下,小仙当然是高兴得不得了,本来是找承灏去吃早饭的,这下便邀请宣仪一道去疏帘淡月坐坐。此时的情景全被楼上赏花的洛神尽收眼底,眼神中竟有说不出的黯淡。
另一边的岚轩只是微笑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一切都在照他所想的一样进行着。回到卧室,臻家的三将军,也是岚轩的得力部下臻祈正在等着他。
“你来得正好,”岚轩扶起正在行礼的臻祈,“那边怎么样了,快说。”
“羽三少爷的事情已经办完,可能即日就要回来了。”
“不行,想办法拖住他,”岚轩下令道,“还不到他该回来的时候,这会儿他回来了咱们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啊?”
“是,大少爷。属下认为洛神姑娘似乎是个麻烦,咱们要不要对她……”
“不用管她,自古以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比比皆是,玉承灏是个明白人,她要是想耍什么花招的话,最终也只会白白落个自讨苦吃的下场。”
“是,属下只是怕她伤害小姐。”
“宣仪受的苦越多,玉承灏对她就会更好,这没关系。”
“只是这样利用小姐,属下担心哪一天小姐要是知道的话……”
岚轩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这就是她的命吧,你我也无能为力。你去吧。”
臻祈退了下去,留下岚轩独自一个人。他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眼神中竟似有无限哀伤。
再说宣仪救回来的那个人,只在床上躺了一天就下地干活了。也不换新衣服,也不说话。一个人只知道拼命的干活,饿了也是吃一点别人剩下的残羹剩饭。下人们都觉得他奇怪,但他来了以后却都轻松了不少,因为大部分的活都是他一个人在忙活着。宣仪听到了这些传言觉得担心,便带了几样吃的东西去他的住处看他。谁知道那个人见了宣仪也不理,躲在墙角只是把头低得很低很低,几乎看不到他的脸。
宣仪坐了很久,两个人没说一句话。很久很久,宣仪想自己可能明白他的想法,于是站起来,道:“你好好养伤吧,我过几天再来好了。”待她正要踏出房门,却听见里面的人犹豫着开口了,
“你……伤好了吗?”
宣仪笑了起来,刚要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走到他的面前。把受伤的胳膊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都好了,你看。”
谁知道他却呜呜噎噎得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这样的人呢?我什么都不是,为什么要救我呢?”
宣仪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看他瑟缩在墙角哭了很久,听他小得几乎听不见的自言自语,“从我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人把我当人看过……”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宣仪索性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以前有个人跟我说过,只有心里爱着别人,想保护着身边最重要的人的时候,这个人才会有力量,才能活得像个人。如果他心里没有别人,也没有自己的话,他就会被别人看不起,做什么事都会失败。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啊。对不对?现在的你既然有机会开始全新的生活,为什么自己不去创造点什么呢?你心里真的只当自己是个低贱的奴隶吗?我觉得低贱的才不是什么身份,而是一个人的心。如果你一定要别人都看不起你,那别人为什么要把你当个人呢?”
宣仪一直在说,不时地停下来看看他。“这样吧,人生总是从朋友开始的,我们就来交个朋友吧,从此以后肝胆相照,好不好?我叫臻宣仪,你呢?”
这样的话在柔弱的宣仪口中说出来倒有几分好笑,他却听得认真。
“无极,缘无极。”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很犹豫。
“好吧,无极。我记住了。”宣仪笑了,“那你现在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嗯,”无极仍在犹豫着,半晌过后,就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点点头,开口道:“我……饿了。”
“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宣仪笑了起来,“我可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呢。”说着就在带来的什锦攒心盒子中拿出了四样小菜,又盛了一碗梗米饭给他。看着无极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还没反应过来,一碗饭已经是底朝天了。无极把碗递过来,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还有吗?”
宣仪大笑起来,笑得趴在了桌子上直不起腰来,无极也不好意思地笑笑,索性拿过食盒自己盛起了饭来。
无极的恢复力的确是惊人的好,也许是多年来被打出来的,三天以后就已经完全康复,又开始干活了。换上干净衣服的无极出人意料的好看,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他很有礼貌,人又勤快,而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已经渐渐出现了光芒……
“你真的很厉害,”承灏看着无极干活的时候也那么快乐的样子,忍不住问宣仪,“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啊?”
“没有啊,”宣仪附到承灏耳边悄悄地说,“我告诉他好好干活的话就给他娶个漂亮媳妇儿。”
“你骗我。”
“没有。”
“你肯定骗我。”
“我保证没有。”
“那你发誓好了。”
“……”宣仪一脸的郁闷,一边跑开一边说道:“以前有一个傻瓜曾经说过,只有想要保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时候,人才会变得勇敢。我把这句话告诉了他,就是这样。”
宣仪走了,只留下承灏一个人呆立在原地。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宣仪虽然总是很开朗的样子,在她的眉心却似乎总有解不开的轻愁。那一点点的忧郁围绕着她,却让她的形象变得更加的完整,她一样有她的缺点,她并不完美。但她看他的眼神,她对他笑的样子,都盘踞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平生第一次这样的在乎一个人,刚才她说那句话的时候也是这样,她的表情为什么会那样的悲伤?承灏很想找到答案,现在的他很想为了宣仪勇敢起来。这种心情,十年前的自己也曾经有过,这就是初见宣仪时的那股熟悉的感觉吗?承灏并不确定,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部分确实已经被占据。承灏的心情很好,因为他知道,自己正在慢慢的变得坚强,坚强到足以保护一个自己在乎的人。
……
宣仪慢慢地走回了卧室,她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掉下来。她在用自己仅存的生命去帮助她能够帮助的人,而她自己曾经拥有的那些刻骨铭心的人和记忆,都已经渐渐的模糊了,她失去的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
也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九)芳心苦 (九)芳心苦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次日,宣仪的心悸病便又发作了。不但卧床不起,半日里更是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贴身的婢子臻泠一直在床边为她拭汗,宣仪的脸色苍白,精神更是恍恍惚惚,听她气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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