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位替兄台裹伤之老掸师,如今上何方去了,曾否给你吃甚药物?”
彭中轩刚才对敌时,曾见一老和尚替少年裹伤,后因索命无常的飞云掌厉害,未敢分神,以至老和尚走了,亦未发觉。
棕脸少年答道:“老和尚另有要事,先行自去,曾蒙赐九药一粒,吩咐躺上十天半月,即自复原。”彭中轩忙接道:“老禅师所嘱,确非虚语,兄台伤属脱力,必先寻一所在,将养些时,若躺地过久,一旦陰湿侵体,兄台又失去功力。难以抗衡,往后病根深重,反不易治。小弟对此处皆属陌生,不知此处离市镇尚有多远,看天色已将明,兄台行动必甚困难,小弟愿负背负之责,即请兄台从速道出。”
棕脸少年脸上一红,说道:“彭兄真不愧能言善道,小弟一句话,引出彭兄长篇大论,小弟确知离此三十里地,有一小镇,但……还是小弟自去吧!”
彭中轩心说:“你要能走,我还能自找麻烦,这不是存心抬杠吗?“然而人需救彻底,不由他不理,遂说道:“兄台若人为小弟尚值一支,即请兄弟相称,未请教尊姓大名,贵庚若干?”言毕,两眼即盯着棕脸少年,脸上满是衷诚之意。
此时棕脸少年面上,陡的又是一红,说道:“小弟吕良辕,庚年腊月所生……”话一出口,突地想及,这话怎可轻告人,一时急得脸红如充血,直伸到了耳根。
这脸红虽被棕色遮盖,却无法躲过彭中轩的眼睛。彭中轩心里不禁嘀咕,这位仁兄怎的如此脸嫩,遂答道:“小弟同是庚年所生,痴长三月,厚颜叫你一声兄弟,这会做哥哥的背负病弟弟走路,该无甚可说,辕弟,来吧,痛着不很舒服,还是抱着好。”
吕良辕这下可着难了,没想到这少年竟如此刁钻,但这全是为自己的伤呀!又怎么再怪他,再说他根本不知自己的身份,看天实已将明,天亮之前,必定有一阵黑暗,以黑遮羞、趁此让他抱着跑一程也好,管他呢,遂缄口不语。
彭中轩见其不再反对,似已默许,便不再问,躬身搭住了吕良辕的退弯,腰背,随吕良辕指处,展开身形,如飞而去。
趁这行路时间,先将吕良辕替诸位作个介绍。原来,吕良辕系浙江杭州富商吕怀民的千金。吕怀民年已半百,只生一女,自小娇生惯,爱如掌上明珠。吕怀民生性淡泊,虽是家财万贯,却对家事从不闻问,全由夫人及一老家人掌理,自己除亲授课教爱女吕良辕外,即游山玩水,练武赋诗。
吕怀民幼年,缘遇现任少林七十代掌门智通大师,收为俗家弟子,随师七年,学就一身软硬功夫,以少林十八罗汉掌更为独到。因爱女自小聪慧灵敏,悟性甚强,遂将一身所学尽数传教,此次实因江湖传闻,数百年前之一把金莲血剑又将出世。
这把金莲血剑,数百年前,惊震尘空,沾满血腥,戮人无算,每出必见血始归,后为一老和尚所得,将其投入东海。近闻谣传,东海时冒红光,故有疑为金莲血剑再度出世之说。少林掌门智通大师闻后,因出家人不便争夺此种杀人利器,更知一旦落人恶人手中,则不啻如虎之增翼,管武林造就一场杀孽,故驰命吕怀民,嘱其就近窥探,遇缘携取。其爱女吕良辕得知此事后,亦欲随行,遭吕怀民严拒,吕良辕本任性惯了,待其父行后,即易装追踪。
吕良辕自小娇养,顽皮成性,年已十六,仍稚气末消,虽身受重伤,但自躺入彭中轩怀里后,即时想作怪,耳闻风声呼呼作响,知速度甚疾,缓缓将眼睁开,见彭中轩抱着自己,只顾赶路,心中可就有气:“哎唷”一声,彭中轩忙止步停身,伏头问道:“怎么啦?辕弟,有什么不舒服吗?”彭中轩低下头,只差这么一点就碰上了吕良辕的脸,吕良辕又团上了眼睛,可是脸上已觉出呼吸的爇气,忙用手轻推着彭中轩的胸口说:“没什么,只是胸口有点闷。”
彭中轩闻言道:“心头闷,所谓气结,待愚兄给你柔柔就好。”说着,就要将他放下。
吕良辕这下可真气了,无心一言,没想弄巧成拙,没事找事,结果还得自己讨饶,忙道:“不要,不要,现在已经好了。”彭中轩心里直呼怪,可也没法,抱着她又往前赶。
三十里路,在彭中轩说,哪消一会工夫,只是怀里抱着个受伤的,不愿快跑。自闻吕良辕叫后,就更放慢了脚步,待赶到镇上,天光大亮,小镇上已见行人,小客店里清晨更显爇闹,因住店客人需赶路,店伙计亦都在门口哈腰送客。
“伙计,给开间上房,我兄弟病了,得休息。”伙计一瞧,来的是个穿土布衣服的少年,怀里抱着个公子哥儿,遍身锦衣,可都占着血,却称兄弟,这不透出怪吗?
然而,上门是主顾,总不能不招呼,少年虽身穿布衣,人可长得俊秀,不像坏人,遂忙答道:“有,有,请随我来。”说着,即将彭中轩领到一间上房里,彭中轩见桌椅被帐,尚称整洁,即将吕良辕轻轻地放在房中一张大铜床上。
吕良辕这会儿可睡得真熟,自困战、受伤、昏厥、服药、裹伤,再和彭中轩闹别扭,都是强提真气,虽吃了老和尚的九药,可也抵不了周身脱力后的困倦,待彭中轩再起步时,吕良辕已沉沉熟睡了。
彭中轩见其睡得香甜,伸手按了会脉,脉和气顺,也就不再理会,便拿了毯子,轻轻替他盖上,见鞋尚未脱,伸手替她脱鞋,只脱了一只,就将我们这聪明的彭中轩给弄傻了,竟是只三寸长的小金莲脚,摸摸鞋里,里面塞得满满的具是棉絮,把另一只脚再脱,一模一样,没错。
彭中轩本就聪颖,暗忖:“怪道刚才不要我抱,原来是个丫头,我这个可得要你自己现原形。”他把鞋子给藏在床头,转身出来,将门带上,叫伙计在隔壁另开一间憩息,关照开饭,并吩咐备点稀饭,等他兄弟起来时吃用。
饭后,稍作歇息,即盘坐床上,调气行功,直至午后,才又到吕良辕房里,见她仍甜睡未醒,只翻了个身,脸朝外背向内,彭中轩一直还未曾仔细看过她,这一注目,但见她眉清目秀。鹅蛋形的脸上配着个悬胆似的鼻子;一张红红的朱唇,微微皓齿,吐气如兰,无处不美,也无一处不媚,尤其那睡态更撩人,只稍嫌瘦弱,肌肤略带棕色,美中不足,若较白洁些,则可比之天仙化人了。
彭中轩虽尚未了解情爱为何,可也瞧得面赤心跳,今晨抱着她跑了三十里地,没此感觉。男女间情之作崇,诚属怪事。(
诸位:但凡男女相处,若其中尚未生情,则言语行动,均甚自由。一旦双方有了情意,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事事都感到别扭,男的潇洒风度尽失,女的俏皮劲儿不知跑哪去了。当然,这只是在刚有情意时的感触。一旦情爱加深则又当别论。)
彭中轩一直等到晚饭后,才见她醒来,早上计划好的俏皮,一时竟无法使出,反倒感觉一阵羞愧,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不由俊脸弹红。吕良辕醒后,尚未知已被拆穿西洋镜,乃叫道:“彭兄,现在什么时候,这就是镇上客店吗?”
彭中轩忙道:“现酉时已过,马上就该起更了,这正是镇上客店。你这一觉睡了一整天,身上疲困想必较前好些。”吕良辕道:“确实好了,但仍懒倦,大概还得躺个十天八天的,才能恢复。”
彭中轩道:“想恢复体力,容易之极,只是别忙,待伤口痴脱落后,愚兄有法助你复原。现时你也该饿了,先喝点稀饭再说吧!”随叫店伙计将稀饭盛来。
彭中轩端了稀饭,靠近床边,拿起汤匙就准备喂她,吕良辕两脸耍的红云飞升。彭中轩也发觉了。心想:“怪道呢?这么爱脸红。”自己明知是个大姑娘,不能让自己喂着吃,但一瞬间已将刚才的羞愧忘了,俏皮劲又冒上来了。便又拿起场匙,吕良辕已强挺起来了半个身子,彭中轩不得不将碗放下,协助她用枕头垫着。斜靠起了上半身。吕良辕身子确实乏力,也不再客气,就着彭中轩手里,自己几汤匙,慢慢的将一碗稀饭吃了。
这其间,二人已天南海北互相问询地谈得非常投缘了。但彭中轩对师门及家世的询问,答得甚少,师门忌讳及家门血海深仇均不容外泄。吕良辕可说得很多,除易装末便说外,任什么都说了。等到彭中轩搁下碗,吕良辕道:“彭兄,何以不将衣服换了,歇息一会,你也累了一日夜了。”
彭中轩道:“刚才也曾睡了一觉。”
吕良辕闻言,心中陡地一跳,问道:“彭兄在哪儿睡的?”她那里问得轻松,心跳可厉害,彭中轩似有心逗她,撇嘴而笑,伸手指着床上,彭中轩这一笑不打紧,吕良辕脸上这会不是红而是青,青转白,白又转青,瞬息数变。
彭中轩一瞧,知道这个玩笑开大了,趁着手尚没放下,赶忙指着床上说:“辕弟,你瞧这里面可像睡过人?我在隔壁另开了间房休息的。”这下,吕良辕才算缓过气采,但心情却纷乱异常。瞧彭中轩星目剑眉,俊秀英挺,美是美到了极点,武功更是莫测高深,但对自己,自己却是不能信任,对家事师门,均吞吞吐吐多有隐瞒,心头虽万分喜爱他,可也莫名其妙地恨他,妒嫉他武功太高,似乎任什么都比自己强,怕自己不配。
彭中轩见吕良辕面色已正常,赶忙错开话题道:“辕弟身上伤处,可有甚感触,老禅师药物想必不差,既已生痒,愚兄即可为休疗治疲困。”吕良辕道:“伤处确已生痒。”
彭中轩遂道:“既有生痒当可行功。你就盘膝行功吧!待我助你一臂之力,保证半个时辰里,即可复原”’话毕,揭起毯子,帮她坐好,刚一盘退,吕良辕忙拉毯子,将脚遮住,两眼呆呆地死耵着彭中轩。
彭中轩这时也愣住了,因他忘了晨间的恶作剧,一心想替她疗伤,恢复体力,万万没想这一层,一时急得脸红脖子粗,呆在床前,作声不得。
吕良辕心里更不知什么滋味了,刚才的玩笑,已使自己有所发觉,毫无变故,对彭中轩已有信任,现一旦揭穿自己乔装,尚与人称兄道弟,并让其搂抱着跑了一大段路,虽说伤重,但传嚷开去,自己哪还有脸偷生在世上。自己对彭中轩爱心已蔚,就怕他瞧不起自己。一霎时,两眼已莹莹爇泪,低头优优出声。
彭中轩一见,内心更急,自己明知并未有甚不道德的轻薄行为,但姑娘的眼泪,真可具有威力,任你盖世英雄,铁打金刚,只要一见女人眼泪,你就称不起英雄,道不了好汉了。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一点没错。
彭中轩见其愈愈伤心,遂道:“辕弟……”一想不对,已不能这样称了,又忙改道:“吕姑娘,请相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忽的,吕良辕已将身子倒了过来,伸手按住了彭中轩的嘴,昂起了爬满泪珠的脸,摇摇头。彭中轩见吕良辕倒身过来,很自然地伸手就势扶住了她的上身,见她扬起了脸,遂用手将她脸上的泪抹去,这都是人的天性,自然表情。
吕良辕可不那么想,她感到无限的欢心,她感到彭中轩关怀的爱,伸手即将彭中轩揽住,头靠在彭中轩的胸前,嘴里轻轻说道:“轩哥哥,你不讨厌我?”彭中轩此时似亦被一种莫明的情感所控制,不由自主地将吕良辕抱了个紧,说道:“辕妹妹,我怎会讨厌你呢?有这么个聪明漂亮的妹妹,喜欢还来不及呢!”
吕良辕经这么一说,心里就更加高兴了,道:“你可不准骗我?”
彭中轩道:“我没骗过人,也决不骗你。”
吕良辕又道、“辕哥哥,你可愿意不离开我。”
彭中轩这会可难了,不共戴天的三世血海深仇,要等待他去了结,现下仇人尚不知在何方。此次回归中原,立时急需踏遍三山五岳,访寻仇人下落,哪能如此轻易允诺。但内心对她实有爱意,不愿过份使其伤心,只一怔神间,即答道:“辕妹,愚兄另有要事待办,暂时未便诺命,待我自身事了,当立即寻找于你,往后即不再离开你,好吗?”
吕良辕道:“轩哥哥,关于你的身世,现在还不肯告诉我吗?”说完扬起了脸,一双秋水中满寒祈求的眼光。
彭中轩此刻对吕良辕,已有充分的了解,并已萌生了情爱。于是,随将自身一切,原原本本一一告知。吕良辕听到伤心处,也不禁陪着彭中轩悲愤流泪。
彭中轩将事述毕,即将吕良辕身体扶正,道:“辕妹。你身体尚未复原,待我为你恢复功力吧!”语毕,即替吕良辕盘膝坐好,自己也坐在对面,盘坐行功。
蓦地,彭中轩俊口一张,一道白光,电射般钻进了吕良辕的鼻孔内。
吕良辕一见白光,即是一惊,知道彭中轩系以一种神功会合本身真气凝炼而成的。曾问父亲挚友张疯子谈起,此种功力,非至化境绝难施为,中州百年来已不复见,想不到自己心上人.年岁轻轻已达如此境界。且拼着损耗真气,来自己疗伤,恢复功力,心中又是欢欣,又是感激,突觉一股暖流,游近全身后,进入丹田,会合本身丹田之气,冲关破袕,忙也提气行功,导引着暖流遍走全身百袕。一周天后,只觉全身疲劳、酸软尽退;周身筋骨躯体肌肉,无不大大舒畅。
蓦地往前一补,一把将彭中轩抱住,见彭中轩脸上已微微见汗,忙道:“轩哥哥,真辛苦你了。”说完,即在彭中轩俊脸上亲了一下。
吕良辕何以刚才如此怕对方碰她,面现今又一反常态的搂抱他,这当属爱的作祟。另一点,到底年岁尚轻,十六岁的大姑娘,任怎么早熟,也未能全脱稚气,何况自小任性已拨,想如何便如何!要怎样就怎样,从不加以考虑,虽说男女有别,但自己心爱之人,而又感激,这就属真情的表露了。
彭中料也不过只大三个月,对男女间之事,虽说不懂,却也不是呆子,更何况这是与生具来的天性,遂伸手将吕良辕拦腰抱住,用嘴亲吻着她的眉毛、眼角、鼻子,最后印在那红红的爇爇的樱唇上,双方搂着的手,也愈拥愈紧,似要将两个身子熔为一体。
蓦地,彭中轩怀中玉龙剑一阵颤动,心中一惊,耳边已听到夜行人衣衫飘风之声,忙将吕良辕轻轻推放床上,见吕良辕脸上滚烫血红,秀目微开,嘴角挂着笑意,遂低头依着她耳边说道:“辕妹,屋上已来了陌生人,你先躺上会,待我去看看。”声未落,人已穿窗而出,因感到来人身法甚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