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时常躲在被窝里,看着那些黑白色的照片,产生许许多多的臆想。
她好像渐渐忘却了太多的烦恼,她的灵魂与他共存。
平成八年初冬,从学校回来的夏子碰上刚回家的大姨,她谈起,隔壁的仁王家要搬走了。
夏子愣了一下。
她怎么不知道?
她觉得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的怒火。
院子里有一个小土包,那里埋着的东西是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一只飞镖,那是六岁那年,隔壁小孩来她家玩时,走得太匆忙,从兜里滑出来的。
夏子想了想,把它挖了出来。
看见他正盯着这边的时候,她有一瞬间慌乱了。
直到他坐在木廊上,嘴上又说着一些让她觉得恶心的话。他背对着她,不知在看着天空中的什么东西。
离开的话,不就是等于见不到面了吗?再也不能帮她读文章了?
太可怕了!
——“人只要死了就不可怕了。”
夏子心头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恨意,顺势举起了那只拿着飞镖的手。
那家人最后还是搬走了,夏子觉得心底空荡荡的,她想起来,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去读公威君的文章了。
春天到来,平静无波澜的国中生活开始了。夏子唯一持续下去的事情就是写小说,写一些奇形怪状的人,写长相丑陋的人的爱情。
——“趁着肉体还美的时候就要自(和谐)杀。”
在公威君的书里读到的这句话,连同奶奶生前的遗言,仿若人生信条一般贴在夏子的心壁上。死,也不是那么可怕嘛。
收到那人的信,是平成九年八月末的时候。盛夏正当头。
他竟然会寄信来。夏子偷偷欢喜着。
那张照片上的人好像成熟了一些。
他在照片上各个人的周围写了些奇怪的字,什么“女人”、“眯眯眼”、“穿越的武士”……
夏子盯着照片上那个“武士”——这个年代居然还有武士吗?
那个人一脸严肃正经的模样,有些老成的面庞仿佛散发着无限的魅力,让她想到了切腹谏世的公威君。
她有些兴奋地翻出公威君的书,挨着挨着又读了一遍,直到快年末的时候,她才想起,要给那人回信。
他邀请她去神奈川玩。
谁要去那种地方。
等等。
夏子想了想,去的话也不错吧。
她首先到了那个不可不去的地方。
临湖的寺院,闪光的金箔。
——“它拒绝所有的含义,美轮美奂。”
那一瞬间,书里的句子伴随着夏子心中的感动翩翩起舞,无法停歇。
在树下歇息的时候,她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正盯着她看。那模样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夏子对他回了一个微笑,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再次见到那个隔壁的小孩,他的个子长高了许多,但还是很瘦,皮肤也很白。
就在那一瞬间,夏子原本期待的心情有些低落了。
金阁寺,浅草寺……陆上自卫队总监部——那是公威君归升的地方。
她正沉浸在回忆当中,抛弃却突如其来。
——“我忽然想起学校还有点事。”
说谎。
——“你自己坐车来立海大好吗?”
那种地方我一点也不想去。
但她的脸上泛起了一如既往自然得如发自内心般的微笑,向他挥手作别。
坐在灰暗的房间里的夏子摸了摸肚子,那股想象中的疼痛仿佛已经侵入骨髓了。
这是本来就想好的事情,只不过现在提前了而已呀。
夏子在二者中徘徊抉择,最终穿上木屐,出门去了。
如果他没来的话,她也不会跳下去的吧。
那海水,本来深邃的海洋,却忽然像妖怪一样丑陋。那蓝色,那简直像是医院的颜色;那云层滚滚的天空,简直就是在拍手叫好的恶魔。
害怕得发抖的夏子抱住了他,失声痛哭起来。
——“趁肉体还美的时候就要自(和谐)杀。”
——“人只要死了就不可怕了。”
那些话语,暂时被搁浅了。
她能感受到的,她能感受到的,只有他身上泛着淡淡香味的微湿衣料。
那个本来想叫出口的称呼,最终还是被哭泣代替,烂在了喉管里。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附录:
三岛由纪夫(1925年1月14日 … 1970年11月25日),原名平冈公威,二战后日本国内著名文学大师之一,两度入围诺贝尔文学奖,有“日本的海明威”之称。
最终,因为激进的政治目的,三岛由纪夫额系“七生报国”头巾,在日本陆上自卫队东部总监部(今新宿区市谷本乡町)切腹谏世(四次介错而死)。
《酸模》:第一篇短篇小说,发表于1938年。写一个少年在监狱外遇见了犯人。
《百花怒放的森林》:第一篇中篇小说,发表于1941年。写“我”如梦般地经历了四个故事。小说缺乏整体性,却朦朦胧胧,充满日本式的审美情趣。
《潮骚》:名为“潮水拍打岸边的波浪声之意”,发表于1954年。写歌岛(今神岛)一对年轻男女纯洁的爱情故事。
《假面告白》:发表于1949年。描写作者内心隐晦的自传性作品。
《午后曳航》:发表于1952年。写一个男孩杀死了要和自己寡居的母亲结婚的强壮海员。
《爱的饥渴》:纯文学小说,发表于1950年。通过女性悦子在丈夫死后发生的一系列不伦故事来反映伦理道德的必然。
《金阁寺》:重要代表作,发表于1956年。写一个懦弱少年不断幻想着金阁寺被烧毁,却没能如愿的故事。
《天人五衰》:遗作《丰饶之海》四部曲的末篇,1970年11月24日完稿。
《春雪》:《丰饶之海》第一篇,发表于1965年,是一个充满日本古典美的爱情故事。
………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