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的命令是没有问题的,但船上还是不免有一些忧心忡忡的祈祷声。
今天一天,艾丽卡回了无数次头,她最后的一次回头的时候,看到泰坦尼克号的黑影已经完全的消失在了海面上,大海平静的好像之前的绝望和愤怒都从不存在一般。
现在,人们看得见白色的冰山了,它还是安安静静的伫立在海上,只留下残酷无情的白色的一角,就好像白色的墓碑,长久存在。
艾丽卡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斗篷,她穿的在所有的逃难人员中,都算是多的了。虽然她的斗篷边角都被海水打湿了,但起码它隔绝了海风,这让艾丽卡不舍得丢弃它。
转舵并不需要船上的所有船员都参加,余下的一部分船员留下来安置生还者。
艾丽卡身边就站着这么一个船员,她还听到他用熟悉的伦敦腔嘟囔了一句:“这艘船上从来没有同时呆过这么多人!”
“所以你们更要做好合理的分配。把所有的烈酒都收集起来,身上湿了的人一人一口。房间不够的话,从一开始就要做好平衡,不能出现分配不均的现象,不然那些贵妇人可不会轻易让步的。”
艾丽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那些盘桓在大脑中的建议就止不住的被倾诉了出来。
好在黑夜中,那个船员也没有看清她的长相,这个时候太出头没有什么意思。尤其是这些建议可能会惹恼那些高傲的‘有钱人’的夫人。
她快速的向旁边让了几步,这样,当那位船员回头的时候,艾丽卡已经站在了一群女人中间,根本找不出刚才是谁在说话。
卡帕西亚是第一艘到的船只,同样的,它的调动也是最高效的。
半个小时之后,大家已经被安排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了。
有缘分的人总是能够相见的。那个伦敦腔的船员就是这艘船的副手,显然他听进了艾丽卡的建议,船上的每个房间里都要住四个人,单人房里孤零零的一张床只能让各位夫人自行分配。
他还非常举一反三的把船上装修最好的几个房间改成了病房,以便那些着凉发烧的人可以得到最好的休息。
艾丽卡坐在被分配好的房间里。这应该是一位海员的房间。墙上什么都没有挂,好吧,其实还是有些蚊子血和黄色的污迹做装饰的。
其他的人还没有进来的时候,短暂的宁静让艾丽卡想到了一个不该想到的男人——格林。
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电报被人篡改了?但愿他看了字条,能够稍感安慰,不至于被气的心脏病发作。
而命运总是带来了很多的巧合,就好像未来几天要和艾丽卡住在一起的几个人。
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艾丽卡看到的是两张熟人的面孔。她们穿着质地优良的白色睡衣,面貌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但气质和年龄却完全不同。
原谅她这么形容吧。年轻的露丝看起来还不错,除了经历了大半夜动荡,有些惊慌忧郁,至少看不见伤心失意了。
年长的布克特夫人却并非如此,只是她刚踏入房间,就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尖叫。
“天啊!他们怎么能把我安排在这样的房间里,还要和这个女人住在一起,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艾丽卡已经懒得应付这个烦人的女士,她脱下了披风,抖掉上面还没有完全渗入的水珠。
“母亲,现在条件艰苦,我们能得救就应该感激了!”露丝拉了拉布克特夫人,让人惊奇的是,一对母女身上怎么会展现出如此不同的品质。
随后,露丝才看见了艾丽卡,大家现在的样子都很狼狈,乍一眼没有看清也是可以原谅的。布克特夫人第一眼就认出了艾丽卡,倒反而让人‘受宠若惊’了
“艾丽卡!”她眉宇间的担忧稍稍退去了一些:“看到你也安全了,真是让人松了口气。”
在这种刚刚脱险的时候,连布克特夫人都放松了很多,她的表情有明显的松动,甚至往里走了几步。
但那进房间的最后一个住客,再次打破刚刚缓和的气氛。
☆、第二十一章
这个人也穿着白色的睡衣,但她的衣服的质地普通,人站着的时候也有些佝偻。
贵族夫人们都有能一眼看出别人的衣着价值几何。艾丽卡扫了一眼,知道来的这个人是一个女仆——她的衣服虽然还算整齐,但肩膀的地方有个不易察觉的补丁。
这个不易察觉是针对那些粗枝大叶的人的,在这间房间啊里,无论是露丝还是布克特夫人,都已经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你是个女仆。”布克特夫人甚至没有用疑问句,她完全确认自己的判断,并且不觉得这样质问一个刚刚脱险的少女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是的,我是···夫人的贴身女仆。”没有人在意她说的那位夫人的名字是谁的,也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贴身的。重要的只是最后一个单词——女仆。
“嗨,你好,我叫露丝,这是我的母亲,你可以称呼她布克特夫人。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艾丽卡小姐。”露丝热情的说到,她对于每个阶级的人都能抱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因为在她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艾丽卡的反应相对冷淡一些。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件事上停留,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反应最大的仍然是布克特夫人。她不耐烦的皱着眉头,吩咐道:“不管你叫什么,快点打理好这个房间。”
“可是···好的夫人。”女仆似乎想要反驳布克特夫人什么,但只是被瞪了一眼,她就怯懦的答应了下来。
“不行,母亲!”露丝制止了女仆铺床的动作:“泰坦尼克号已经沉没了,现在可没有什么一等舱和三等舱,我们之间也不是主人和仆人的关系。他们安排你来是休息的,不是让你为我们服务的。”
“露丝!”布克特夫人的眉毛一下子挑了起来。“难道你要让你的母亲亲自动手吗整理吗?”
“不···”露丝有些泄气的安慰自己的母亲,但她没有妥协,只是说:“我们可以一起整理。”
艾丽卡靠坐在墙边,没有对这对母女的对话做出任何的反应。此时此刻,恐怕所有的房间都是做这样的处理的,像他们房间这样的闹剧,也绝对不会少。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三点多了。
凌晨三点多,今夜无人入睡。
艾丽卡百无聊赖的看着墙壁上一个黑色的污迹,意识渐渐的模糊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个简陋的,好随浪摇摆的船上,终于松了。
她只是靠在墙上,披着自己的斗篷,伴着那对母女的谈话,就轻易的进入了梦乡。
时间倒退回了泰坦尼克
格林终于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房间的温度适宜,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闭目假寐,思考着生意上的问题。
好吧,其实是关于艾丽卡的。
好像从他的好友说——那个姑娘还会在考虑一下的时候。
格林就觉得艾丽卡已经完全放弃他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毕竟他们两个无论是阶级地位,还是思维模式都相差的太多了。
他对艾丽卡有些不同寻常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新奇,大概从两个人第一次四目相接就开始了,如果要用一见钟情来形容,可能也是可以的。
但这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一见钟情都可以直接山盟海誓。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发现的难免有些迟。
从雷恩的口中,他听到的是,艾丽卡还会再考虑一下。
但真的会是这样吗?
格林已经回忆起来了,他和艾丽卡的第一次相遇并不是在图书馆里,而是在咖啡馆里的。
那么他对艾丽卡的认知,是不是也同样因为先入为主,所以产生了什么偏差?
虽然,他得到的只是艾丽卡的一句传话,但似乎并不影响他明白了艾丽卡话中的决然,考虑一下,就是不会回头的意思。
虽然格林现在思绪万千,但他现在的身体并不支持他持续进行脑力劳动。所以,只是在浅浅的挣扎之后,格林就进入睡梦之中。
是谁梦中有阳光满溢,为什么梦里蔚蓝大海,金色沙滩流淌,又为何梦中的女子金发飞扬?格林沉浸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只有一点是清晰可见的,那就是——他梦中的人是艾丽卡·道顿。
最后惊醒他的是剧烈的冲击,他的大床都被无形的冲力带动到了靠墙的位置。
一阵天翻地覆之后,格林在混乱中被摔到了地板上,他狼狈的从厚厚的地毯上爬起来。房间里的灯光都熄灭了。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奔跑声,格林依稀听到的是:“泰坦尼克要沉了!”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格林还是采信了这句话。
他房间里的东西,还七零八落的陈列当场,如果不是船体遭到了巨大的撞击,也许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格林咬了咬牙,扶着门的边框,一点点的摸索了过去。
打开房门,外面也没有什么显眼的灯光。
他看着四下奔逃的人群,甚至被一个急促跑过的人撞了一下。
那个人踉跄了一下,然后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格林的肩膀被撞的很痛,但这恰恰帮助他冷静了下来。
刚才那种似梦似幻的不真实感渐渐退去,他也从云端重回大地。
走廊里的挂画不知是被撞歪了还是被人蹭到了,已经凄惨的碎成几块。有人跑过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踩上去。
这就好像是个预示,如果他的动作再不快一点的话,结果可能就要和这幅画一样了。
可是格林看着人群的走向,往左往右的人都有。缺乏照明的泰坦尼克号变得非常难以行走,方位不明,一旦惊慌,就会失去方向。
他现在处于自己的房间,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救他···
他这么想着,刚踏出了一步,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先生,走这里。”熟悉的声音。格林意识到这是他的秘书——休·怀特。
这个人只是他的众多秘书之一,但这个时刻,他却愿意跑回来,拉他一把。
说不感动是假的,格林觉得如果这次他可以逃生的话,一定要大力提拔休。
他们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人,就好像两位逆流而上的鱼,但不管是多大的阻力,休拉着他的手始终都没有松开。
剧烈的运动让格林的肺部开始生疼,更糟糕的是他的心脏,不再愿意正常的工作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人有时候不得不放弃自己,格林这么对自己说。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他听到休的声音:“先生,我们上船吧。”
同样的话,休在上泰坦尼克号的时候也对格林说过。
事实是,因为格林的身体不好,所以他的秘书往往可以参与到很多机密的事件中去。只用一个秘书容易让他的权力过大,所以格林同一个时间段一般会有两三个秘书。
雷恩曾经取笑他的这个办法想和三权分立一样可爱,但格林还是我行我素的沿用了下来。
在这样的制度背景下,休的救命之恩才更加让人感动。
格林上救援船之后,后面就只有几个落单的乘客了。
当这块甲板上的所有人都逃到了船上之后,救援船远远驶离。还站在甲板上的格林甚至还能看到泰坦尼克沉没的巨大漩涡。就好像海怪一样,无情的吞没了一切。
“先生,请不要太难过,或许我们的损失没有这么大···”耳边传来休的劝慰。
格林自己倒并不是非常纠结于巨大的亏损。
他在从商的时光里,做过许多投资,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
失败的那些投资,钱就是打了水漂,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现在他至少能看到一艘大船倾覆,还能看到,就意味着自己活着。
活着,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试着找到电报机,抛出股份,挽回损失。”格林看着沉船的方向,冷静的对休吩咐道。
“好的,先生。”休给格林留下了自己的外套,穿着单薄的消失在了甲板的人群中。
艾丽卡靠在墙角睡了一会儿,等她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自己的怀表,看看时间。
这个习惯是在她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养成的,但看现在的样子,似乎有长期保留的趋势。
四点多——她最多就睡了一个小时。
还好没有睡熟,如果在这个时候感冒的话,就真是要命了。
艾丽卡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肩膀,欣慰的发现,房间里的人也都已经各自睡了,没有争吵,实在是太让人庆幸了。
露丝就睡在离她不远的地上,布克特夫人独享单人床,女仆谁在靠门边的位置。听到了艾丽卡这里的响动,女仆小心的看了一眼她。房间里还点着昏黄的油灯,但在几分钟之内,就熄灭了。
艾丽卡从斗篷里摸了一块巧克力,这个时候吃牛肉味道会很重,而且也没有必要。
她走到门边,披上了自己的斗篷,拍了拍女仆的肩膀,然后轻声的打开了房门。
☆、第二十二章
此时的船舱并非一片寂静,至少艾丽卡在路过一些房间的时候,里面的争执声还很响。
她摸黑往前走着,船上的空间不大,但路很平坦。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东西很多,需要一些时间先规划一下将来的事情。
转角的地方又油灯闪亮,这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有些刺眼。
“谁在那里!”艾丽卡听到了熟悉的伦敦腔,是之前她遇到的船员。
“我是泰坦尼克号的乘客。”艾丽卡大声回答,虽然两个人中间还间隔了半条走廊,但这位先生不高兴的语气老远就能听出来。
伦敦腔没有说话,他加快了脚步。靴子踏在船板上,发出沉重的踢踏声。最后,那团油灯带来的光明降临了艾丽卡的面前。
“啊!原来是一位无所事事的姑娘。或许你以为这里和泰坦尼克号上一样,你可以随意的施展特权,但现实确实,你必须服从命令——现在,回到你的房间里去!”
借着油灯,伦敦腔看到了艾丽卡,一个年轻的姑娘···很高。
这里就很有喜剧效果了,这位资深的海员走近了才发现,他比这位姑娘还要矮上一点。这种身高上的微妙差距,让他的态度更差了。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