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娟还未来得及开口,张慧龙已合掌道:
“为救人危,贫道不得不施暗袭,女施主不要见怪才好。”
玄衣仙子抬头看观外火光冲天,不时传来几声狮吼虎啸,但张慧龙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惊慌神情,似乎是有恃无恐,仍挂着一份微笑。
杜月娟心里虽恨得咬牙切齿,但外形仍然保持着平静,淡淡笑道:
“张道长掌一派门户,杜月娟今晚上有缘领教,何幸如之。”
张慧龙道:“原来是玄衣仙子,贫道久闻大名了,芳驾不吝跋涉千里,到荒山亲赐教益,贫道自当遵命领教。不过,贵派中来的高人很多,贫道将率本派弟子及一般友好,恭迎山下,一一拜领高招,决不会让杜姑娘及贵派中高人,白跑一趟就是。”
杜月娟刚才见张慧龙出手一招攻势,凌厉如怒涛裂岸,如真要动上手,实无必胜把握,再看人家那样镇静,分明雪山派犯山之举,毫不放在心上。
三元观外虽然火光冲天,但尚未见有人冲入观来,她本是聪明绝顶的人,心中打了两个转,就想出事情有点不对了,按下心头怒火,冷笑道:
“既然如此,杜月娟恭敬不如从命,待明天贵派集齐高手,我再领教道长绝学便了。”
说完话,回头对司徒霜、李英白喝道:“我们走。”
走字出口,首先纵跃而起紧接着李英白、司徒霜,联袂飞起,月光中三条人影如箭,两三个起落,已走得没了影儿。
松溪真人目视三人去后,又问雁秋伤势如何?罗小侠摇摇头,笑道:“我不要紧,只是诸兄弟,吃了不少苦头。”
张慧龙潜运真气,拿起诸坤右腕,问道:“你觉着受了伤吗?”
小乞侠脸上汗水未干,半身仍觉麻木,但他天性刚强,虽然觉出受伤,仍是不愿说出来。
正待答话,突觉到张慧龙掌心中一股热流,循臂而上,一会儿工夫,遍及全身,顿感血脉一畅,痛苦全失,把要讲出口的话,又咽下肚去,眼光中无限感激,答道:“弟子拜受师伯恩德了。”
张慧龙微笑道:“观外敌人,恐都已撤走,明天当有一场大战,你们都回房去,休息一下吧!”
说完话,带着严燕儿自去。
这边,余姑娘莲步款移,走到了小乞侠眼前,关切地问道:“师兄,你受了伤啦!”
小乞侠两道炯炯眼神注视姑娘脸上,摇着头,笑道:
“我虽受点内伤,但已承张师伯代为疗治好了。”
余栖霞长长地叹口气,幽幽说道:
“都是为了我,害师兄和秋哥哥吃苦。”
说出了秋哥哥三个字,才感觉出当这么多人的面,这句秋哥哥实在叫得太亲热了,不觉脸上一红,垂下了头。
小乞侠皱下眉头,道:“现在,已四更多了,你们回房去休息下吧!明天,也许还有事情。”
第二天,天色刚亮,铁书生已带着武当派二三代弟子,列队在七星峰下,张慧龙、吕九皋及万、胜、尚等几位老一辈人,也都陆续赶到。
这时,太阳已由东方天际,冉冉升起,金黄色的阳光,照满了山谷,峰腰中火烧残痕斑斑,日光照耀下越发清晰,松溪真人望在眼里,心中立时涌起了一种难言隐痛,暗暗地一声叹息。
约过一刻工夫,对面起伏的峰岭中,突现两条人影,捷似鹰隼出尘,快如电闪风飘,眨眼工夫,已到张慧龙等面前。
第一个青袍长须,寿目入鬓,道髻椎发,飘飘欲仙,背着长剑;第二个是朱服儒巾,剑眉朗目的中年书生,背插铁箫,脸带倦容。
张慧龙见来人,正是名震环宇的东海三侠中悟玄子和一萍生,立时合掌当胸,躬身笑道:
“二位为我们武当派事一夜劳碌,张慧龙感激异常,请入观稍息,下面的事,不敢再有劳二位了。”
悟玄子还礼笑道:“道兄太客气了,我兄弟略代微劳,怎敢当谢,大师兄因一点琐事,未能同来,嘱我代向道长问好,他在旬日之内,即可赶来。”
吕九皋接口笑道:“有二位仗义出手,我们已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劳动大和尚,昨夜如不是两位暗中阻截住他们中间一路的高手,三元观恐怕早被付之一炬了。”
一萍生摇摇头,笑道:“吕道兄太过自谦了,有你万里游龙在,他们绝得不了手。”
突闻对面山峰上,响起了一声悠悠长啸,紧接着数十条人影出现,日光下疾速奔来。
武当派二三代弟子,迅速地排成了雁翅队列,也就不过是刚刚站好,对方已到达了七星峰下,在三丈左右停住。
左面并排站着五个人,正是雪山派中内三堂玉皇堂堂主百步凌波谭玉笙、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广杰、外三堂天龙堂堂主双飞环郑元甲、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风、人凤堂堂主玉面女魔邓玉珍,另外还有高低肥瘦不等十五六个,尽都是雪山派中的高手。
右面以崆峒派乾坤手闵雕为首,紧接着是三手真人于天豪、八臂哪吒周金鹏、闭眼僵尸苗一飞,及四龙三凤。
中间站一个青衣小帽,朗目玉面的书生,背后交叉着两支长剑,腰中斜系一具镖袋,手摇折扇,神态潇洒,丰姿俊朗,他左侧站着玄衣仙子杜月娟、红衣女飞卫司徒霜及李英白,右侧站着独行尊者康泰,和攻打风月洞的那个武功奇高的黑衣怪人。
青衣书生俊目神光如电,横扫了张慧龙等一眼后,一阵冷笑,突然收了手中折扇,双手抱拳,对着悟玄子、一萍生躬身一揖,笑道:
“两位师叔,恕弟子诸葛胆不能全礼叩见,我师父没有来吗?
十余年来未拜慈颜,他老人家好吧!”
悟玄子淡淡道:“你还能记得起你授业恩师吗?那还不错。”
诸葛胆脸一红,还未及答话,一萍生已冷笑一声,接道:“你背叛师门,投身别派,师父都不要了,还认得什么师叔。”
说着话,两道炯炯眼神直逼到站在诸葛胆身边的玄衣仙子杜月娟的脸上。
只见杜月娟一张粉脸上羞红泛颊,诸葛胆的脸上却隐隐透出怒容,剑眉一扬,正待发作,蓦然见七星峰上冲上来一男二女。
三人身法都很快,男的尤为矫健,一会工夫,已到山下,一见悟玄子、一萍生,立时扑身拜倒地上。
悟玄子面带微笑,摆摆手道:“你起来吧!这不是多礼的时候。”
来的人正是罗小侠雁秋和姊姊罗寒瑛,及余姑娘余栖霞。雁秋拜罢师叔,站起身后,闪动着星目,打量目前形势。
只见双方列阵相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他见到师父、师叔后,哪里还敢多问闲话,乖乖地退到一边,站在悟玄子身后。
玄衣仙子转过脸,低声对诸葛胆道:“那白纱裹臂,背插长形古剑的,就是你师弟罗雁秋。”
诸葛胆面带笑意,打量了雁秋两眼道:“果然是仙露明珠,光彩耀目,如能得我再传恩师苍老前辈慈悲,不难造就武林中一株奇葩。”
说罢,对雁秋点头微笑。
罗小侠见那青衣人对自己异常神情,不觉心中一动,暗道:
“莫非这人就是我没见过面的师兄,谈笑书生诸葛胆吗?看上去当真的威风十足。”
诸葛胆拱手对悟玄子、一萍生道:“师父对我诸葛胆恩如天高,弟子绝无一日忘怀,本当早日负荆请责,一则因弟子琐务缠身,无法摆脱,再者他老人家侠踪无定,寻找不易,俟弟子了断了雪山和武当派这场纠纷后,当随两位师叔,去见弟子恩师。两位师叔已是与世无争的人,何苦为别人的事,卷入门派恩怨的漩涡之中,不如接纳弟子忠陈,袖手观斗,免得招来无谓烦恼。”
悟玄子心知诸葛胆陷溺已深,就是大师兄慧觉和尚亲来,他也不会放到眼里,只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可是,一萍生却忍受不住,脸上怒容涌现,双目神光闪动,厉声叱道:“诸葛胆,你沉溺美色,背叛师门,忘恩负义,目无尊长,你是人还是禽兽?”
谈笑书生脸色一变,怒道:“弟子已告罪在先,我尊敬两位,才称一声师叔,众目睽睽之下,你出口伤人,难道,你认为我当真怕你吗?”
几句话,气得一萍生脸上变成了铁青色,冷笑一声,道:“诸葛胆,你知不知道,武林首戒欺师灭祖,大师兄教养你二十年的心血完全白费了。”一萍生说完,不觉泫然。
诸葛胆暗里一声叹息,目光左右扫视,只见随他同来的几位堂主及派中高手,脸上都是一片紧张肃穆的神情望着他,玄衣仙子杜月娟更是满脸焦急,缓缓移近他的身侧低声说道:
“大师兄对你不错,你不能负了他对你殷切的期望。”
声音是那样柔媚亲切,幽怨婉转,谈笑书生陡然剑眉一扬,俊目放光,抬起头一阵冷笑,对一萍生道:“天地间因果轮转,很多事非人所能谋算,往事已成过去,我们多作口舌之辩无益,两位暂请退避,俟弟子荡平武当山后,再负荆请罪,恭候裁决。”
一萍生看他神情,知道陷溺已深,再说无益,一阵心火激荡,翻腕拔出背上铁箫,怒道:
“孽障既然不知悔悟,我只有代大师兄教训你了。”
诸葛胆一阵大笑,道:“你自信手中铁箫能胜得了我吗?”
一萍生哪还能听得诸葛胆再次讥讽,纵身直扑过去,铁箫直指诸葛胆胸前。
谈笑书生神色不变,行若无事,似乎根本就没有把一萍生含仇出手之势,看在眼里。
这不但使一萍生更加暴怒,就是悟玄子也有点忍受不住了,说时迟,那时快,一萍生下击之势,还未近谈笑书生,只听一声怒叱,道:
“东海三侠,只是徒具虚名,你也配和诸葛先生动手吗?”
强猛无匹的劲道,迎着一萍生撞来。
这一击之势,力量奇大,一萍生不得不收势拒敌,铁箫下沉,左掌推出,硬接了对方一击。
一萍生吃亏在身悬半空,力量无法用实,竟被震得落地后退了四五步远。
刚刚收住马步,又闻怪笑声起,一个黑衣奇丑大汉,已扑到眼前,左掌一招“蕉扇扑萤”,右手由外向内里圈,一攻之中,用了两道不同的力道。
一萍生刚才挡人一击,知对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哪里还敢大意,铁箫“笑指天南”,点向“气海穴”,左掌“云封雾锁”,架住横扫力道。
那黑衣奇丑怪人,正是玄阴叟大弟子赤煞仙米灵,武功已得玄阴叟苍古虚的真传,见一萍生以攻迎攻,不由大怒,暴喝一声,右手运劲若钢,硬夺一萍生的铁箫,左掌变招“毒龙喷雾”,右侧面抢攻,右脚同时飞起,踢出一招“巧扣天门”,这三招攻守各异,力道分用,不但使一萍生吃了一惊,就连一旁的悟玄子、吕九皋,也同时感到心头一震。
因为,一个人武功再好,也不能同时用出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量,也就是武家所谓心无二用,武功到炉火纯青之境,一攻之势,力量互异,就已算难得,而这黑衣怪人一招三势,分力合用,右手夺箫,左掌侧进,脚攻正面,确是武林极不易见的身法。
一萍生受人奇招所制,立时被迫落下风,但他究竟是身负绝学的人,临危心神不乱,左掌化一招“推窗迎月”,硬接人一击,顺势转身,让开一脚,但铁箫却无法再避开人右手,被那黑衣人抓住。
俩人左掌实接,立时内劲外吐,掌心互抵,运内功硬拼,右手则各握铁箫一端,互不放手。
一萍生昨天疲累未复,功力上打了折扣,虽觉着渐感不支,但他仍然咬牙苦撑。
悟玄子一旁观战,已觉出再拼下去,一萍生就要大耗真气,心想出手,但又知三弟素来高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怕他下不了台,心里虽是焦急如焚,却无法出手相助。
万里游龙吕九皋,虽然也已看出再耗持下去,一萍生要首先不支,但悟玄子不出手,他也不好出手。
东海三侠盛名震环宇,自己如出手相救,必将引起一萍生,甚至悟玄子的误会,也只有暗里发急。
俩人又耗拼了一阵,突闻那黑衣怪人,一声大喝,右手猛地一拉,企图夺过去一萍生的铁箫。
一萍生闷哼了一声,右手也一加劲,只听沙沙轻响,尺八铁箫,骤然加长,变成了二尺五寸,怪却怪在那支铁箫不断。
立时,双方看的人,脸色都很凝重,而且都贯注了全神,只见铁箫越来越长,到了三尺以后,铮然一响,终于中间一分两截。
俩人为夺铁箫,右手都尽量向后拉去,而抵接左掌,又未放开,身子成了四十五度以上的侧斜。
铁箫一断,两方右臂所聚内功,骤然回聚左掌,但见双方身子同时向前一靠,倏然两掌分开。
黑衣怪人退了四五步,拿桩站着,一萍生后退三四步时,两腿一软,全身向后栽去。
站在一侧的悟玄子,黯然一叹,正想伸手去接,吕九皋已先自出手,袍袖微拂,一股劲力,挡住了一萍生的身子,算是没有栽倒,也暗中保全了一萍生一世英名。
悟玄子心念一动,暗道:此刻,如扶持住他,难免为对方耻笑。
心念及此,伸出的手,又缩了口去,纵身一跃,挡在一萍生前面,笑道:
“第一阵胜负来分,第二阵,哪位陪贫道几合?”
吕九皋蓄势发力,极为巧秘,除了悟玄子看到之外,只有南天叟和心思缜密的张慧龙看了出来。
诸葛胆并不是看不出来,而是心神专注到赤煞仙米灵身上,未曾分神留意,因为,赤煞仙是这次雪山派侵犯武当山的几个最高武功人手之一,他如受伤,折损实力不少,这样一来,吕九皋助一萍生的事,算被瞒了过去。
可是,一萍生内腑已受伤不轻,虽经吕九皋暗助一臂,人未栽倒,但内腑中血翻气涌,人还是支持不住,幸好松溪真人及时遣来了罗小侠雁秋,他以晚辈的身份,扶着一萍生退到一个峰角隐蔽地方。
雁秋扶师叔坐在草地上,看他一张脸色,惨白得毫无了血色,忆师叔爱顾深情,不觉泪水儿夺眶而出,轻轻喊了两声:“师叔。”
一萍生只微睁眼望他一下,又闭上了眼睛,雁秋取过一萍生手中的半截铁箫,仍着热得烫手,心里吃惊不小。
罗小侠一面流泪,一面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