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生命将近,失去腿又怎样,他怎么可能离她而去?
白凤想要回到最初的韩国。听说那座雀阁还在,那个等着百鸟来朝的温婉女子早就死了,他也将继承她的能力,呼唤百鸟,然后涅槃,或是死去……
不管哪样,都比现在快乐。
墨鸦说:任何鸟,都不能一刻不停地飞。
他想要打破这个诅咒,要么死在空中,要么活在云端。他在空气中感受着气流流向,即使不用脚,也能准确地凭风而御。他,白凤凰,没有翅膀,也是名副其实的鸟类。
一切恍惚如昨。
雀阁又换了主人,猎人变了,猎物也变了。
白凤乘鸟看着空空如也的琴案,默默思索着弄玉当年弹琴的样子。白凤并没有接触过琴弦乐器,他能懂,只是因为他想到的,恰好与鼓琴的人相同。
没有谁能听懂弦歌雅意。
那首无音之曲,会引得寒鸦来朝,因为,那是语言,一种鸟类听得懂的语言。
而琴,是没有语言的。
白凤谛视星空,感受着苍天呼唤万物的声响。白鸟不安地左右摇摆。
片刻后,成千上万的飞鸟哄城出动,以汹涌之势要将住在雀阁里的人驱逐出去。侍卫不敢靠近,让出空间,想要看看将会有怎样的奇景出现。
白凤坐在琴案前。一挥手,无数的羽毛降临,跟着无火自焚。
百鸟来朝,不过是做做样子。他的来历很不寻常,似乎跟道家和阴阳家都有一点瓜葛。知道的人不多,连同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谁。
他要用的是阴阳家的禁术,以天地之火,锻造出一个全新的白凤。凤凰涅槃,要用自己的生命来赌。
“着火了!快看着火了!”
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与这数不清的鸟类相抗。也许,等着它们被这莫名的火烧死更好。
烈火加身。白凤闭眼不去看全身上下的淡蓝火焰。
湖底的光晕早已灼伤他的内腑,强撑着挣破巨珠的吞噬后,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意拼死逆光逃出来的原因。
谁知……赤练那个笨蛋!
雀阁的火从上至下一层层烧了过来。浓烟滚滚,百鸟在上空尖叫不绝。
火已经将白凤吞噬。涅槃,从无人敢用的禁术,他今生不得不用。内火和凤火以他的身体为媒介,开始互攻。
白凤皱着眉头,不去理会加在肉身上的疼痛。墨鸦曾说,快到了极致,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是,现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剑圣盖聂、流沙主人卫庄,还有轻功无人能敌的白凤,都不曾真正随心所欲地活过。
不得不效力于大将军的少年岁月,白凤极其厌恶自己,杀了那么多人,早该麻木的,却还是见不得鲜血。弄玉死去那一刻的眼神,他甚至怀疑是解脱。
凤凰涅槃,不为重生,而在于超脱。
而现在,自己又在干什么?白凤身上的白衣早就化为齑粉,皮肤或红或蓝或黑地变幻着。
“五内俱焚,滋味也不过如此嘛!”白凤撑着不让自己有任何动作,心里默道,“红莲,卫庄受过的痛苦也不过如此嘛!他受得,我也一样受得。”
白凤未吭一声,静静承受着越发狂霸的冲击和挤压,七窍受不住,开始流血。
慢慢的,这两股火开始妥协,接触,尔后混而为一。白凤觉得体表有什么东西脱落。两扇纯白的羽毛自他肋下生出,他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大鸟,可以用双臂挥出巨大的气流。
涅槃了?白凤不能自持,从焦黑的雀阁中一飞冲天!
底下有人在惊呼:凤凰!白色的凤凰!
他俯首看去,也并不奇怪。这种无需凭恃的飞翔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看着自己的手幻化成一条星光带,而双腿……
白凤勾唇一笑,似乎无恙了。
他静立在茫茫东海之上,回望桑海城,心中无限感慨。赤练,会不会以为我永远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
【七】
初阳泣血。
赤练踉跄地回到客栈内。她自然已经无法查知白凤动向,不过……
总要找到办法治好白凤的腿伤,不然,那个骄傲的男人是不会回来的。
溶血,并不是不可解的毒,但是他已经错失治疗良机,失去的血肉根本就无法恢复。难道、要像墨家班大师或是公输仇一样安上机关?
不!赤练猛地抬头,咬牙看着天上飞翔的白鸟。他,怎么能接受自己残废的命运!他们是杀手,非强即死,白凤,万无可能失去双脚。
赤练眼里浮出赤红的血色,她突然想到一个极其可怕的传说——血煞,以血还血,以肉换肉,百试一成,累骨成山!
百试,也许并不止一百遍。施术者要受到术法反噬,由血煞取走一部分肉体。她倒瘫在地,抚上自己的脚踝,轻轻抖了起来。那地方,极有可能就是相同的部位。
卫庄大人不知道会不会见怪?不,白凤的实力强于自己,这笔买卖对他来说是很划算的。
赤练召集流沙各个杀手,嘱咐不得用桑海城的水和食物。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桑海城并无异样,那些施了术法的水已经渗透到食物当中,不知道过多久才会发作。
三日之期已到。
“你说,白凤的腿废了?”卫庄说话声音还是那样无怒无喜。
“确实这样,是受我牵连。”
“哦。”卫庄沉吟了一瞬,转身便走。
“等等,卫庄大人!”赤练忙叫,“与阴阳家一战势在必行,不知道是否允许赤练用血煞换回一个全新的白凤,以助大人?”
卫庄的背影沉稳如山,沉默似冰。赤练有丝惊惧,不禁后退了一步。
“你说,你要用血煞?”卫庄转过头来看她。
赤练颔首:“是的,卫庄大人。”
“那便用吧!”卫庄全身威势尽发,赤练明明得到了肯定答案,却觉得卫庄发怒了。
血煞,宫廷禁术,原是殷朝寺人所创。寺人是被阉割的内宦,为了恢复身体的完整,就创了一套功法,对别人施加一样的刑罚,移花接木。但是,对方必须是心甘情愿配合,如此才能完美契合。
知道这种秘术的人并不多。赤练就是其中一个。但白凤是男人,骨骼结构与自己有很大不同,只能三人同时进行了。
她这两天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以家眷相威胁,不怕他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这也要等白凤出现才行。
————————
沥血的密室。
赤练惊恐地发现,与虫蛇为伍的自己居然也会恐惧血液。
关在这里的,都是监狱里的死刑犯和奴隶。有些人早就受过刑罚,残肢断腿,正好用来试验。她不想因为自己引起恐慌,这些人是借她的安排逃出来的。
不管她做什么,这些死囚只会对她感恩戴德。
“上一对的血煞明明已经成功了,为什么、又失败了?”赤练喃喃自语。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谁?”赤练感觉背后的危险在接近。
“因为血煞根本就不会有用!”
她听出来了,那是上次术法中成功获得双腿的孩子。她刚想回过头,一柄气刀就抵在脖子上!
“原来,是我低估了星魂大人。”
“你应该庆幸它没用,否则,你可能还未对白凤施法,就已经失去双腿了。”
赤练闻言猛悟过来!这套理论本身就有致命的缺陷——施术者的肢体补偿给受术者,受术者换给断肢者……成功一次,一切就成了定局,怎么会有试一百次的可能?
真是太傻,居然连这个都忘了!
“我可以让你选择自己的死法。”星魂已经恢复了原样,显然他很喜欢这里的阴气。
赤练看了一眼不断有血滴下的密室,眼中腾起一层水雾,该结束了。她闭上眼睛,准备静等死亡的来临。她平静地抱膝而坐,将华而不实的发束一一解开,以指为梳,一遍一遍梳整齐。
在韩国,有一个传说,那是晋未三分之前就有的。是说,河里的神每年都要享用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有一个很美丽的姑娘叫“竹君”,这一年她被选出来沉到河里祭祀河伯了。要是其他的姑娘,早就吓得大哭起来,可是竹君没有。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做河伯的新娘。等到狂风起时,人们就知道河伯来了,于是放下她回家去了。
竹君开始解开发髻,解开衣裳,抱膝坐到河边。河伯来了就问她,这是干什么。竹君回答说,河伯养育了我们这方人,我们就都是河伯的子女,如今河伯要求反哺就像子女尽孝一样理所当然。但是霸占自己的女儿是要乱伦的,所以,希望河伯将我重新变成婴儿模样,愿意用血肉之躯回报。河伯无言以对,于是说,我没有能力将你恢复成小时候的样子,但是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将不再霸占你们的女儿。于是该地的活人祭慢慢消失了。
这是祝愿的姿态,祝愿自己叶落归根。
白凤现在就看到了这么一幕。头一回,他觉得妖媚的赤练还是很纯洁的。她美丽的雪白身体让她看上去就像一片平静的羽毛。
赤练的意识已经失去了。星魂似乎很欣赏她的死法,甚至不打算上去补上一记气刀。
他想要把她变成活死人傀儡。
白凤惴惴不安地一跃而下。他不敢确信是否能够带着赤练逃脱星魂的控制。但是,总该要试一下。
星魂也不收回术法,偏首看着白凤:“哦?”
白凤凛然挥开右手,羽刃已在,目光阴沉如电:“放开她!”
星魂单手聚气,凉凉道:“凭你么?”他的目光瞟向白凤脚底,似乎在嘲笑赤练这些毫无必要的行径。
白凤冷冷看着他:“还不够么?”
只见白凤渐渐幻化成一只巨大的白色的鸟,拍了拍羽翅,居然扇起刀一样凛冽的罡风。星魂心神一凛,眼中显露出极大的兴趣,于是放弃分神化解赤练的神识,与涅槃后的白凤较量起来。
“哼!大难不死,竟因祸得福了!”星魂原地不动,以二成功力反击。
白凤并没有硬接,快速闪开,擦着密室顶上冲飞过来。星魂也料到白凤会出其不意发起袭击,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早已暗暗发动,斩杀过来。
星魂逋一出手就知道已经伤到他了,然而白凤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倒下。而是变成六个!六个大鸟狠厉无比地厮杀过来。
凤舞六幻!星魂的气刃仿佛天生就是要聚集心神一一解决的,下手将大鸟一一斩杀,却发现白鸟片刻之间已不见了踪影。
“我会乖乖休养几天的,星魂大人真是厉害!”白凤已经化成人形抱着赤练飞出密室,任任何人都追不上了。
一片羽毛飘落,星魂看着墙壁上那个残破的窟窿,冷哼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八
【八】
“白凤?”赤练揉了揉眼睛,逆着夕阳看向一个人的背影,倏然狂喜起来。
“是。”白凤回过头来,朝她轻轻一笑。
夕阳的光辉落在他身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柔和与美丽。
白凤缓缓走向她,朝她伸出手。赤练一顿,扯了扯自己的上衣,明明、自己是脱了衣服的……难以忍受这尴尬的一幕,白凤装作不在乎,下巴又傲然扬了起来。
赤练莞尔一笑,顺着他的手站起身来。她细细打量他的容颜,戏弄道:“几天不见,我们的白凤变的更加俊美了。连我,都忍不住要嫉妒起来。”
俊美?
白凤压制住怒气,“是这样吗?今天不见,赤练仿佛变得更加天真了。”他扬眉一挑,对着夕阳和大海笑了笑,“不过……我喜欢。”
赤练闻言心跳了跳,又恢复往昔的媚态,抬手作势要轻抚过来。白凤抓住她的右手,恼怒道:“很好玩吗?你这么喜欢玩,我索性假戏真做。”
赤练猝不及防撞到他怀里,□□出声,白凤拦腰抱起她丰腴的身躯,尖尖的鼻子似有若无地触碰到赤练的脸颊。赤练有些害怕,但并不担心,于是干脆嗅了嗅他的气息,继续魅惑起来。
他们,此时很像两只发情的兽。
白凤淡蓝的眼睛定定看着赤练,对赤练进一步的动作毫无反应。
赤练感觉到白凤眼中漩涡一样致命的吸力,心中疑惑,难道、白凤也会瞳惑术?她自然不怕,也施展起火魅术。倒是要看看,谁更厉害!
赤练的火魅术渐入佳境,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她发现了:白凤的心灵缺口居然是女色!
更让她惊喜的是,少年气血未定,白凤渐渐抵挡不住了。他轻轻将她放在柔软的沙滩上,目光一时都不离开。
赤练见惯了这种眼神。她知道,这时,只要她一勾手指,这个美少年就会对她言听计从。以前勾引的都是急色之辈,赤练从来没有从他们身上找到成就感。但是白凤就不一样了,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一流高手,心志坚定。她能击败一名这样的高手,说明她摸对了门路,即将突破自己了。
赤练躺在沙滩上,正得意万分时,白凤却用手覆盖住她的眼睛,将自己的双唇印上她娇艳欲滴的嘴唇。
被吻到了?身下的赤练一惊,反射性要将他击飞。对方即使意乱情迷,出手也毫不迟疑。赤练感觉自己双手被不轻不重扣住,两腿一麻,身体软软瘫在他怀里。
玩大了!白凤身上带着花木的气息,动作也很温柔,这本应该是很美好的初吻,赤练却只觉得荒谬!
她双眼睁得大大的。武功施展不了,她也不敢再用魅惑人的术法,因为那只会让一切变得更无法收拾。
白凤一吻犹不觉得解渴,喉中一声□□,在她唇上吮吸噬咬起来。赤练从没真正被一个男人这样欺负过,气得身体直颤抖,张口就咬。白凤吃痛,果然离开了。
“这,就是你求而不得的缠绵?怎么、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美好?”白凤仿佛已经惊醒了,语气恢复正常。
赤练感到白凤钳制自己的力道变小了,手脚也可以活动,立即想趁机脱身离去,免得惹火烧身。
“这么快就落败了么?”白凤讥诮地瞥向赤练胸前露出的一抹雪白,双手却钳制的更紧。
他哪里有被魅惑的迹象?简直就是将计就计,占便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