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并没有停止攻击。它不顾一切撞向那把传奇宝剑。万年的玄铁好像被什么锯到了,发出恐怖的声响。青鸟朝地上攻击时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鸟首没了……鸟颈没了……它将死时发出一声清越的凤鸣,声音悦耳却悲怆。
赤练本来还呆呆站着,这时仿佛被那声凤鸣击到。她颤抖地想到,这只青鸟就是白凤,为了目标不顾一切,为了完成一个目的不惜同归于尽!
很快,鸟的尸体,鸟的尾巴也重新变为树叶,在地上堆成一个高高的土丘。可是那声响彻人寰的凤鸣咋咋然竟引来天地间的鸟雀轰然来朝!
刚才如果是凤扑烈火,那么现在就是百鸟来朝。
可是那只凤鸟已经死了……
众鸟安静地栖居在树枝上,肃穆地望着那堆枯叶。
突然落叶堆炸了!林叶纷飞,天地间变成青黄红的一片,落了周边人一身,然后滑落。
众人不约而同瞩目去看,那里只剩下一大块破钢网和散开的铁屑。
巨阙亡了……
当他们震惊地意识到这个事实时,才发现胜七不知去向了。
“什么时候跑的?”
卫庄问一直在一边不说话的白凤。
白凤平静地站着,站着,突然“咕咕”吐出一口血。刚才聚集天地灵力的大招让他功力远远超过负荷,要不是赤练在边上看着,他早就想结束这样恐怖的一击。
他变得强大无比了。可他并没有感觉到欣喜。连他自己都在恐惧自己的实力,赤练能不怕吗?
“这不是我的功力……”白凤说着,晕倒在地。
胜七只想逃离那里。
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不怕死并不是勇者的信条,自知必败无疑还撞上去那简直就是愚蠢!
他逃了。虽然依然不知道方位定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沿着一个方向离开那儿,就离危险越远。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遇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凤凰。
他右手骨头被赤练机关蛇弄碎了,左手也在刚才的交锋中,被势力稍弱的白凤鸟掀开一层皮肉。现在的他,遇到少羽那样的对手都必败无疑。
他凭借着对山林的了解,摘了一大把止血生肌的药草,抓碎叶子挤出汁液,眉头也不皱地擦在伤处。谍翅鸟到处都是,他不能藏在树上,所以悄悄藏在一块岩石下面。
“胜七死了!”赤练捻起已经干枯的药物残渣,娇声笑了起来。
亏得他还是农家子弟,居然用地锦苗来止血!不知道地锦苗又名“断肠草”吗?虽然它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良药,但是有一些变种是有毒的!
不巧,这里长着的就是有毒的变种!
卫庄看她那么得意地笑,于是便不再追击了。
赤练冷笑连连。胜七啊胜七,你以为自己百毒不侵我就毒不死你吗?你们神农氏祖先有了能够辨识万物毒性的赭鞭最后还会被毒死,你又算老几?
但愿,农家子弟都死于断肠草……
林间空荡荡的。
天光大亮,照亮了岩穴,不过那里没有如赤练所想躺着一具尸体,而是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胜七僵尸一样僵硬地笑了。神农氏祖先的教训,每个农家子弟都深以为戒,他胜七怎么可能忘掉?
敷断肠草?笑话!
“白凤——”
没有人回应。估计他昏迷至今未醒。
赤练推门进来,端着铜盆看了一眼睡得死死的白凤。都六天了,再不起来不知道会不会饿死?
赤练胡思乱想,突然扭腰风情万种咯咯一笑:“白凤,我说你要是没有死的话,醒来不就白白学会道家的辟谷术了么?”
白凤还是没有动静。看样子是真的没有醒。赤练自讨没趣,收敛起脸上的媚笑,端端方方地坐着。这才是本来的她,她没有兴趣对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装。
她拧干毛巾,胡乱擦了擦他的脸,自言自语调侃道:“瞧瞧,这样多乖?都受伤了,还逃到角落里不让人照料,真不让我省心啊。我说白凤,你就这样躺着不动,要睡多久睡多久,不是很享受吗?”
赤练吃吃笑着,纤美的手指轻轻触碰白凤的脸庞。
两道冷冷的长眉忽然跳动了一下!
“白凤?”赤练吓一跳。
她又叫了两声,又刮开他的眼皮子,两眼无神,这才确定他没有醒过来。
没有醒老娘还要怕你?!赤练忽然觉得自己被人戏耍了,拿起胭脂重重地在他脸上东涂涂西画画。
“乖乖,醒来可不用谢我哦!”
赤练走出房门邪魅地看他一眼。
十五天后,白凤终于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你可以升仙了!”赤练略带挖苦笑道。
白凤冷冷瞅了她一眼:“你对我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赤练假装吃惊,“我为你做过很多事,不知你要问哪一件?”
赤练洋洋得意起来,没想到白凤也挺好奇的嘛。这次终于轮到我掌握主动权了!看不我玩死你!
白凤没理会,遽然没了身影。
“该不会是湖边照镜子了吧?”
赤练轻笑着,一手摸着腰间的练剑,妖娆转身向卫庄汇报去了。
白凤找到一柄光可鉴人的剑,反反复复查验过一遍才确信,自己确实没有异样。
赤练不趁人之危?鬼可以信,白凤却不能相信!
“……”白凤是来质问的,赤练抱臂挑眉看着他,等着。
该怎么问?问我有没有神志不清?有没有说梦话吐露内心的小心思?没说等于白问,说了又最好不问……白凤只好带着千回百转的心思飞走掉。
白凤知道自己以前常被人用自己的话噎到,而被自己的行为噎到还是第一次。这让他有一点气闷。
赤练诧然站在原地。白凤气势汹汹赶来兴师问罪,才看她一眼,又由千百只鸟轰轰烈烈护送着离开。
“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赤练莫名其妙地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一行鸟,酸溜溜想道:这人的架势越来越大了,恐怕是跑来示威的。
赤练唤出毒蛇,也施施然行走着。
虽然走比飞低了一截,也要看是谁在走。走得这样仪态万方、妩媚异常的,除了她赤练,还能有别人么?赤练娇媚笑了起来:“有句话叫做,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白凤啊白凤,列子会飞,庄子会飞,你以为你叫白凤就是鸟人了吗?就算是,你在鸟人里又能排老几?”
两人诡异地带走山林间大部分生灵,本来喧闹的林子,霎时变得跟死城一样。
藏身草芥的张良看着蛇群拥护的赤练,陷入了沉思。赤练和白凤这两人的关系变得越发微妙了。这不像仇人不像情人的,没目标没交锋,搞的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 【插播小剧场】
白凤:说,你究竟在我脸上画过什么?
赤练娇笑:哟!谁告诉你我在你脸上动过手脚?
白凤皱眉一撇。
赤练:好吧,我确实画过。
白凤傲娇不搭理。
赤练:白凤凤?你不耍酷会死啊!
白凤微微前倾,凉凉看她一眼,心道:理你可以,说、实、话!
赤练委屈:你一定要知道吗?那可是人家的小秘密!
白凤:秘密?把秘密藏我脸上?
赤练干笑:这个秘密只能藏你脸上。
白凤挑眉:哦?
赤练:不过你不适合知道。
白凤“切”了一声。
赤练:好嘛好嘛,人家告诉你就是了,不过你得答应我……
白凤严肃地看着她:先告诉我再提要求。
赤练低头,把心一横,大声道:我在你脸上写了几个字。
白凤:嗯。
赤练:……
白凤:写了什么?
赤练红着脸道:你确定自己会辟谷吗?
白凤老实道:不会。
赤练: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不会饿死?
白凤矜持地抱臂:功力强大!
赤练一噎。
赤练:你是不是有洁癖?
白凤惊讶:你怎么知道?
赤练:这你不用管。再问你,你是不是从不吃流食?
白凤:嗯。
赤练:我……
白凤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赤练天真:你知道啦?你知道我舍得你死啦,而且你挺尸挺得那么乖,我就牺牲了一次,而且你也默认了。
白凤那副表情简直就是想扇死她!
赤练情不自禁往后一退,心虚起来说起话更是理直气壮:喂喂!你可要记得,是我救的你!再说了,我当初不是也让你占便宜了吗?
白凤平淡道:那几个字究竟是什么?
赤练鄙夷他!明知故问!
两相静默。
白凤:你刚刚想要提的要求是什么?
赤练:我听说乌鸦会反哺,我不用你养着,也不需要什么礼物啦。借你白凤鸟耍耍!
白凤静静看了她一眼,居然没有反对,一把抱住赤练坐上白鸟,直飞冲天!
赤练嘴唇煞白,咬紧牙关。她不恐高,可是她怕这个喜怒不明的男人。要是待会儿惹怒了他,他会不会一把把她推下来摔死?
真是失策!
白凤戏谑:怕了?
赤练连连点头,磕磕绊绊道:我以后再也不提这种要求了,放我下来吧。
风来的猛了,赤练往后一歪,瞪大了眼尖叫起来。
白凤不悦:怕还不抱紧我?
赤练乖乖手脚并用扒紧他。
白凤:说,写了哪几个字。
赤练怯怯道:再不醒来,喂你吃糠。
白凤:嗯?真喂过我糟糠?
赤练撇嘴:开玩笑的。你不吃饭我就擦了。
白凤黑脸,心道:我的脸是黑板吗,想擦就擦?
赤练:你不吃流食,我就只好喂你肉糜。
白凤:这还差不多!
白凤:还有呢?
赤练:你怎么知道我又写了?
白凤怒:怎么还玩上了?
赤练小声道:你不咽……
白凤面无表情。
赤练:三条声明,第一,我不是母性爆发;第二,我不是犯贱倒贴;第三,碰你概不负责!
凤鸟突然停下落地。赤练的心脏总算回到肚子里。
白凤:你说第三条是什么?
赤练:我不负责!
白凤邪魅一笑:碰我你还想不负责?
赤练一凛,白凤邪恶恶扑了过去……
啊!!!!
☆、十二
【十二】
“卫庄大人,”临海狂风作作,赤练恭敬道,“蜃楼已经远航,我们下一个目标是否是咸阳?”
“咸阳……”卫庄望着秋日惨淡的高空,幽幽叹息着。赤练知道事情变得交错复杂,连一向坚定有谋的卫庄大人都无法看清局势了。
赤练等着,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为他们指出一条路来。
卫庄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赤练道:“韩宫大火过去多久了?”
赤练心中一痛,裂开嘴装作无事笑道:“回卫庄大人,十二年了。”
“十二年啊……”卫庄喃喃,轻声自嘲起来,“都十二年了,当初的话,你还相信吗?”
“信!怎会不信!”赤练急切道。她信任的不是他的诺言,她相信的是卫庄这个人。跟着他,就是跟着希望。
卫庄早料到了,他苦笑着背过身去,织金的大袍子烈烈作响,仿佛矗立在沙场上的最后一面军旗。
“赤练,恐怕你要失望了。韩国,永远地死掉了!”
风在呜呜地吹。
秦国确实强大,绝大多数人的反扑都平定了。还是那片土地,还是那样的人民,统治的人换了,称呼也换了,他们的韩国,永远也回不来了。
人心思定,没有人愿意再遭受一次战火。
君子报仇,十年已经晚了,更何况是十二年。
赤练脸色煞白。她知道卫庄会这样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但是她还是无法确信,这个放弃了毕生信念的卫庄,还是她当初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吗?
“赤练,时代变了,我们的承诺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将开启另一场战争,与复韩毫不相干的战争,你不必再跟着我了。流沙,我可以欺骗流沙为我所用,但我不能欺骗你。我给了你承诺,却没有给过其他人。”卫庄微微偏过头看着赤练。他的心太大,赤练是他的助力,也是他的牵绊。
“走吧,赤练,我不再需要你。”
赤练一颤,苍凉的阳光照进了她的心底。她几乎站立不稳,卫庄没有看她,却适时地扶住了她。赤练惊恐地抓住他的袖子:“卫庄大人,不管如何,我都可以为你而死。赤练不愿意离开您!”
卫庄叹息。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意伤害她。他轻轻冷哼了一声,凑近赤练的脸残忍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喜欢痴心的女子。”
赤练眉心跳了跳,依然坚毅地看着他。
“赤练,你爱上别人了。”卫庄说的话揉碎在风中,轻柔的,却残忍得不亚于爱人的扑怀一剑。
“赤练,你爱上别人了!”
“赤练爱上别人了!”
“你爱上别人了!”
……
赤练大脑一片空白,轻启的朱红双唇颤动着,如同一扇纤弱的花萼。
“爱上别人了?谁?”她低头迷惑着,一行清泪迅速地滑过脸颊,侵入口中,滋味又腥又咸。
“啊!”赤练想起来了,她睁大泪眼看着卫庄,“他?”
卫庄漠然转过身,离开。
“他?……么?”赤练摸着自己的红唇,脑中的画面如闪电惊鸿,一个赤金黑蟒的白发男子,一个轻衣白羽的蓝发男子。
“不是的,不会啊!”赤练喃喃,木然往前走着,被一个突出的树枝绊倒在地。她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弓着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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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练一声不吭走了?卫庄终于下定决心将她赶出流沙了么?
“真让人刮目相看!”白凤双眉飞舞着,看的出来他情绪很高。
相较于他的轻松和得意,卫庄则是一脸的沉重。他抬头颔首,沉沉道:“你也可以走了,随时。”
白凤闻言惊诧。卫庄没有多说什么,拔出鲨齿,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们有过节,男人之间简简单单的过节。卫庄没想要让白凤加入流沙的,可是败在他手下的少年,倔强地要和流沙主人一较高下。他还发誓,没有打赢就绝不离开。
卫庄一直很宽容,对他的挑衅随时奉陪,于是白凤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