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的,你们两个昨天晚上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他不满地对班伏里奥和罗密欧大声嚷嚷:“我辛辛苦苦不辞万里专门从维罗纳赶来,你们却居然让我扑了个空!”
“这能怪我们吗,茂丘西奥?”班伏里奥无赖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是你没有事先告诉我们你要来的。”
“我如果告诉了你们那还能叫惊喜吗?!”
“好歹不会变成惊吓啊。”
“我不管!”看着两人虽有所差异却同样满足愉悦的面容,空等了一夜的茂丘西奥变得愈发愤怒:“你们两个肯定偷偷瞒着我跑到哪里寻欢作乐去了!说好的做彼此的小天使呢!”
“噗——”班伏里奥惊得一口水喷了出来:“咳咳咳、你、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眼睛瞪得圆圆的惊恐地瞪着茂丘西奥:“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他妈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
“开个玩笑而已。”茂丘西奥双手环胸,高贵冷艳地斜睨着狼狈的班伏里奥:“啧,你还真是不经逗,还不如提伯尔特那个家伙有意思。”
“……提伯尔特?凯普莱特家的那个莽夫?”
“嗯哼。”茂丘西奥用鼻腔回答道:“不过有句话你可说错了——他不是个莽夫,他全然是个穿礼服的屠夫。你真应该看看上一次骑士大会上他的表现,他跟人打起架来的时候简直就像照着乐谱唱歌一样,一板一眼都不肯放松。永远都是一秒钟的停顿,然后一、二、三!他的对手就输了。”1
“有那么夸张吗。”班伏里奥不以为意。
“他可不是个平常的阿猫阿狗,他是个决斗的专家。如果不是因为立场的关系,我其实还是很欣赏他的。”茂丘西奥又斜了他一眼:“就你这样的,如果对上了他,不用三秒,一秒钟就够了。”
大受打击的班伏里奥:“……喂喂喂!要不要这么不留情面啊!”
“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茂丘西奥·毒舌哼了一声,将炮火转向了坐在一旁不说话的罗密欧:“哎呦,不错嘛。”他捏着下巴打量了罗密欧一会:“前段时间你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风干的咸鱼。现在倒是好了很多,变成了——”他很肯定地点头来增加自己的话的说服力:“一条没还来得及风干的咸鱼。”
茂丘西奥的毒舌不是一天两天,早已习惯了的罗密欧淡定地无视了他的话。
“你手里拿的什么?”趁着罗密欧没有防备,茂丘西奥一把抢走了他捏在手里的东西:“今天早上邮差把信送来之后你就跟宝贝似的捏在手里,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他大大咧咧地将罗密欧的信拆开:“亲爱的蜜儿……什么鬼?!”才刚刚念了头一行字,他就像扔炸弹一样忙不迭地把信嫌弃地扔回罗密欧的怀里:“天呐!看在上帝的份上!你那是什么见鬼的称呼?!”
罗密欧没有说话。他微笑着慢慢地摇了摇头,将那封信重新按着折痕叠了起来,塞进信封里装好。
实际上,别说茂丘西奥,就连他自己第一眼看到这个称呼的时候都被惊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以前他还在公学读书上课的时候,他一直在用卡尔的名义和茜茜写信。后来身份被拆穿了,通信也就中断了。昨天他提起想要恢复这个习惯的事情,那丫头也一口答应了,只是没想到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她肯定是故意的。
他几乎都能想象出她写下这几个字时洋洋得意的表情:眉毛必定高高挑起,嘴巴得意地撅着。她还在不忿他设计捉弄她的事情,于是就选择这么个方法来报复自己。
真是个坏心眼的丫头。
完蛋了。罗密欧宠溺地想,不管她到底干了些什么,他果然都还是很喜欢她。
“……”茂丘西奥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又开始了。”他说:“我记得在收获节之前,你也从经有过这么一段不正常的时光——脸上整天傻兮兮地带着笑,拜托你照照镜子——简直蠢死了好吗。”
“所以你现在要开始念起彼特拉克2的诗句来了么?”茂丘西奥打量着他弯弯勾起的唇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啊!罗拉比起你的情人来不过是个灶下的丫头;啊!狄多原来不过是个蓬头垢面的村妇!美丽的克莉奥佩屈拉是个不值一提的吉卜赛姑娘;海伦、希罗都是再下流不过的娼妓;提斯柏也许有一双美丽的灰色眼睛,可是也不配和你的心上人相提并论3——这位尊敬的罗密欧先生,也许我们该给你个法国式的敬礼?”茂丘西奥一边说着一边真的弯下了腰,夸张地向他行了个礼:“为你的战无不胜!你才来罗马几天?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个新鲜的美人?”
“随你怎么说,茂丘西奥。”罗密欧无所谓地后仰,让自己舒展地靠在椅子上:“无论如何,你现在都无法影响我的好心情。”
“好啦,茂丘西奥。”眼见茂丘西奥还要再继续说些什么,班伏里奥赶紧赶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了他——他可不想再被人参公鸡了:“你大老远地这么跑过来,不只是为了骂我们一顿的吧?”
“当然不是。”茂丘西奥一口否定,三秒钟之后斩钉截铁地补充道:“——还是为了看你们挨揍来的。”
再度大受打击的班伏里奥:“……喂!”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就要进行马上比武了吧?”茂丘西奥大大咧咧地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长腿毫不客气地架上面前的沙发。
骑士比武大会的前两天是马上枪术比赛,经过一天的休息之后,就会举行包括剑术在内的马上比武(y)。参加比武的骑士将被分为敌我两队,并模拟真正的战争,使用钝兵器进行一场团队的战斗。
“我来挑挑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好苗子,顺便过来看看你俩。”茂丘西奥不仅是维罗纳亲王的亲戚,还是正儿八经的维罗纳护卫士兵队的长官,他会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许多人都猜测他日后的位置绝对不止于此。茂丘西奥忽然紧紧地皱了皱眉:“哦!我的老天爷!”他不满地抱怨:“一想到明天我要和那些怪模怪样、扭扭捏捏装腔作势的草包们坐在一起我就烦。他们就只会说‘耶稣哪,好一柄锋利的刀子!’或者‘上帝啊!好一个高大的汉子!”4。还净用些古里古怪的声调,叫人听了就难受。”
“今天晚上我就得去面对那些人了。”他绝望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我得去看看明天的对战安排才行,上帝啊,这真是——”
“你要去看明天的对战安排?”罗密欧突然问。
“是啊,”茂丘西奥懒洋洋地点了点头。他抬眸瞟了罗密欧一眼:“你想干嘛?”
“没什么,不过的确是想拜托你一件事。”罗密欧笑眯眯地回答:“麻烦你帮我看看,看看明天蒙太古家的对战阵营里,有没有一个叫德尼罗的罢了。”
☆、第40章 chapter39
在骑士比武大会的第四天举行的是马上比武,而这也是整个比武大会的高潮。在这一天,参加比武的骑士将被分为敌我两队,并使用钝兵器进行一场模拟真实战争的战役。在这场赛事过后,剩下的就是彻夜的宴饮与狂欢了。
在比赛开始之前,还有一场小型的狂欢:为了增添赛事的娱乐性,贵族的领主和女眷们会在比赛的幕间向看台下站着的人群抛洒硬币。因此,无论对比武大会有没有兴趣,人们总是会在这时聚集到斗兽场内。他们带着帽子或者围兜,高声叫喊着着largesse(赏钱)或者noel(诺尔),来迎接它们的从天而降。
高高的贵族看台之上,帕里斯伯爵正陪在维罗纳亲王的身边望着底下狂欢的人群。无聊。他高高在上地望着底下那些人狂热的面孔,心想。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正往他这边走来。他定睛一看,发现那居然是凯普莱特家的小女儿,朱丽叶。他不动声色地扭了扭脖子,挺起了胸膛好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英武有力一些,沉默地站在那儿矜持地等待着对方主动向自己问好。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
年轻的少女衣着华丽,乌黑的秀发被精心地绾起。她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玫瑰花,侧头和身边的女伴说这话,似乎没有注意他的身影。
帕里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他有写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然而,就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少女和她的女伴却忽然转了个方向,往着下一层的看台去了。
她步履轻盈地与他擦肩而过。
从头至尾,她都完全没有发现到他的存在。
帕里斯望着被朱丽叶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的那朵鲜红的玫瑰,神情若有所思。
就像前两天一样,朱丽叶和罗茜来到凯普莱特家的包厢,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茜茜,”朱丽叶悄悄地拉住了她的手,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我有点紧张。”
罗茜安慰性地用力回握了一下她。
“你说……”朱丽叶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捏着那朵鲜艳的玫瑰花,那是昨天晚上班伏里奥送给她的:“他们会赢的……对吗?”
“……嗯。”罗茜像是在说给朱丽叶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们会赢的。”
高高的看台底下,即将出战的骑士被整整齐齐地分为了两排。他们的头盔上被挂上了或红或蓝的标志,作为划分敌我两方的凭证。两方人马此时正沉默地对峙着。被这严肃的气氛所感染,原本因为洒硬币而热闹个没完的观众席像是被凭空泼入了一盆冷水,沸腾的喧闹一点一点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紧张地等待着赛事的开始。
报幕官看了看时间,清了清嗓子,扯高了自己的声调:“诸位!”他的尾音拖得很长:“时间已到——!”
“不管比赛结果如何,骑士的荣光,将永远与你们同在!”
他将手边的沙漏倒了过来:“那么,比赛开——始!”
他的话音刚落,两方人马便猛地朝对方冲了过去。马声鸣蹄之中,原本泾渭分明的红蓝两方迅速地搅合成了一团。斗兽场内扬起漫天的黄沙与尘土,仿佛所有人的矜持与倨傲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罗密欧抽出长剑,他在混乱的交接中迅速地抵挡住了敌方骑士的第一次正面攻击。他胯下的黑马被这巨大的冲力震得后退了两步,但战意也因此变得更盛。它不停地摇晃着脑袋,鼻孔里也示威性向对方喷出粗重的白气。罗密欧单手拍拍黑马的脑袋,紧了紧手中的剑,反手毫无预兆地削向对方的脖颈——
比赛中所使用的兵器都是特意磨钝过了的,所以他无需担心会闹出人命的问题。按照大会的规定,在这一轮比赛中,一旦有人被击落下马又或者被解除武装,那么他就应该被视为失败,并且失去留下来继续参加战斗的资格。以沙漏为计,当沙漏中的沙子漏完,也就是当时间用尽的时候,哪一队剩余的骑士数量更多,哪一队就能获得胜利。胜利的队伍中击败对手最多的骑士将享有最为巨大的荣耀:领主将会亲自给予他嘉奖,吟游诗人与音乐家将会专门为他的胜利创作诗歌和歌曲,同时,他还将享有在接下来的宴会上亲吻最可爱女人的权力。
这场比赛既没有领导者也没有战术。罗密欧所要面对的,是一场完全被交给他自己的战斗。他现在需要并且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击败尽可能多的对手,获得比赛的胜利。
是的,唯有获胜。
那个原本试图攻击他的蓝方骑士很明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直觉性地往后仰倒,堪堪躲开罗密欧横扫而来的剑尖。然而惯性却使得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情急之下不得不只好大力地拽住缰绳。只是胯下的马儿被他这么用力一扯,吃痛之下高高地扬起了前蹄仰天嘶鸣。于是,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抓的骑士便以这样狼狈的方式,重重地摔下了马匹。
一个。
无心恋战,罗密欧调转马头,奋力朝班伏里奥的方向冲去,后者正被两位蓝骑士前后夹击,情况似乎不妙。沿途不乏有人冲上来试图阻拦他,罗密欧的手腕灵巧地发力、穿刺、收回,还不等众人看清,那些试图攻击他的蓝方骑士都已经被他一一地扫下了马匹。
五个。
班伏里奥咬紧牙关,正和面前的蓝方骑士较力。细小的火花从双剑碰撞的地方四下散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他听到有风声自他背后袭来,他知道那是一位想要从背后偷袭他的敌人,可是他却无力招架。他心有不甘地皱紧了眉头,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被击败出局。然而就在这时,本应传来剧痛的后背却仍然毫发无伤。伴随着一声闷哼与紧接而至的重物落地的声响,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将正在僵持的班伏里奥和敌人从中,同时顺势往右一挥,及时地帮助班伏里奥解决了这燃眉之急。
“这位英勇的骑士大人~”解决了敌人之后,班伏里奥亲热地策马凑近了班伏里奥,并用剑柄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肋骨:“你刚才真是太帅了!我敢向上帝发誓,要不是已经有了朱丽叶,我甚至愿意对你以身相许!”
“……闭嘴!”被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恶心到了,罗密欧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他嫌恶地瞪了班伏里奥一眼,后者嬉皮笑脸地回望他。
刚才他们的表现已经吸引了周围一堆人的注意,有好几个蓝方的骑士都往他们这边来了,看样子是想要围攻他们:“等会我会从那边进行突围,你负责给我断后。”罗密欧皱眉看着明显不怀好意的敌人,轻声对班伏里奥说:“一旦我将包围圈的口子撕开,你就马上跟过来——千万不要恋战。”
“遵命,骑士大人。”班伏里奥笑眯眯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罗密欧双腿用力一夹胯下的战马,催使它全速向对面的一个正侧对着他敌方骑士冲去。也许是听到了马儿疾驰而来的风声,那骑士迅速地调转马头,堪堪地躲过了罗密欧的袭击。但是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另外一位骑士就没有他那么幸运了,伴随着烈马仰天长嘶的声响,罗密欧胯下的黑马两只前蹄高高扬起,用力一脚踹上了那人的坐骑。被踹中的马儿发出一声哀鸣,重重地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