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耗尽了提伯尔特的全部气力,他又怎么敌得过盛怒的班伏里奥?等到维罗纳亲王与两家的人得到消息分别赶到现场的时候,茂丘西奥和提伯尔特已经全都躺在了血泊里,生死未知。一旁的罗密欧死死地架着班伏里奥,不让他再有所动作。
“提伯尔特!提伯尔特!”凯普莱特夫人尖叫着扑了上去。顾不得鲜血会弄脏裙子,她紧紧地抱住了提伯尔特的身体:“你醒醒!好侄儿!快醒醒!”
随行的医疗修士迅速地上前将她和提伯尔特分开。一开始凯普莱特夫人死活不乐意,在听到提伯尔特还有救之后才终于放开了他。
“尊敬的亲王殿下!”她高高地昂起头看着维罗纳亲王,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净:“提伯尔特是我逝去的哥哥唯一的孩子,也是我的母族遗存的唯一血脉!”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班伏里奥,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仇恨的火焰:“殿下,您是正直无私的。我们家里流的血,就应当用这个杀人凶手的鲜血来偿还!”
“……这场血斗,”在向修士问询了茂丘西奥的情况之后,维罗纳亲王疲倦地揉了揉额角,他实在是为凯普莱特和蒙太古两家之间的恩怨烦透了心:“是谁先开始的?”
“这难道还需要问吗!”凯普莱特夫人尖声叫嚷:“就是他!肯定都是这个凶手的错!”
“闭嘴!”维罗纳亲王厉声喝住了她,“罗密欧,”他转向一旁沉默的青年,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来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老老实实、详详细细地告诉我。”
☆、第48章 chapter47
“罗密欧,”维罗纳亲王疲惫地揉着眉心,茂丘西奥的受伤让他看上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你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老老实实、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罗密欧扫了一眼周围不自觉屏息看着他的人群,抿了抿唇。
“是提伯尔特先动的手。”他说。
“他撒谎!”凯普莱特夫人立即厉声尖叫:“他是一个蒙太古,他说的话都徇着私情,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不可信!”她尖尖的长指甲直直地指向在场的蒙太古家的仆人:“他们一共有二十来个人参加这场恶斗,二十多个人!合起力来谋害一个人的性命!殿下,请您一定要为提伯尔特主持公道!班伏里奥既然重伤了提伯尔特,那么他就必须要为此付出鲜血的代价!”
“但这就是事实。”罗密欧沉声说道:“班伏里奥曾经很诚恳地劝告提伯尔特,叫他仔细想一想这种争吵斗殴是多么的没有意义。我可以保证他还提起了亲王殿下您森严的禁令。他用温和的语调、谦恭的态度,陪着笑脸反复地向提伯尔特劝解,可是提伯尔特却充耳不闻,只一味逞着他的骄横。茂丘西奥忍不住动了怒气,就和他两下交锋起来。”1
有一旁围观的路人低声地点头附和,表示罗密欧说的没错,事实的确如此。
“提伯尔特左肩上的伤正是被茂丘西奥所伤。见到他受伤,茂丘西奥本来想要就此收手,是提伯尔特自己往剑刃上撞,才使伤口进一步地加深。他怀着恶毒的心思,用不该用的法子重伤了茂丘西奥。茂丘西奥负伤倒下,满腔怒火的班伏里奥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就拔出剑跟提伯尔特打了起来。我还来不及阻止他们,提伯尔特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2说到这里,罗密欧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小心斟酌着自己的言辞:“说实话,尊敬的亲王殿下,我个人认为,这件事情提伯尔特应该要负上一大半的责任。”
“你撒谎!”凯普莱特夫人持续尖叫:“简直一派胡言!”
“他没有!”蒙太古夫人忍不住回击道:“我的儿子从来都不说谎!”
“我可以向上帝发誓,我所说的句句都是真话。”罗密欧举起自己的三根手指,一字一句地说:“要是我说的话里有一句假话,我愿意立即接受死刑的惩罚。”
“都给我安静!”眼见场面又要再一次失控,维罗纳亲王大声怒吼道:“都闭嘴!”
“照你这么说的话,罗密欧。”亲王的眉头紧锁,看上去显得心事重重:“班伏里奥伤了提伯尔特,提伯尔特伤了茂丘西奥,是这样吗?”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亲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说班伏里奥要为提伯尔特的受伤负责的话,茂丘西奥所受的伤又应当由谁来抵偿?”
“所以说,尊敬的亲王殿下,我认为班伏里奥根本不应该为此负责。”蒙太古子爵趁机上前一步说道:“他是茂丘西奥的朋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于对友人的关心,而他所谓的过失不过是提前执行了提伯尔特依法应受的惩罚而已。”
“那难道提伯尔特所受的伤就这么算了吗!”凯普莱特夫人不甘心地高声尖叫:“殿下!这不公平!我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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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怎么说?”罗茜听见凯普莱特夫人低声地询问贴身的女仆。
“修士说,提伯尔特少爷伤得很重。”女仆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虽然他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处理包扎过了,但是还是不能保证足够的安全。”中世纪的时候,很多的人并不是直接死于伤口带来的重创,而是毙命与治疗后期中的炎症与感染。
“他们有没有说提伯尔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女仆摇摇头:“没有。”
“班伏里奥!”凯普莱特夫人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看样子简直恨不得生生从班伏里奥身上要下一块肉来:“我不会这么算了的!我一定要叫他付出代价!”
“……可是夫人,”女仆轻声说道:“蒙太古那边,是一定不会放着他不管的……”
“那又怎么样?”凯普莱特夫人原本姣好的面目因为强烈的恨意而扭曲:“现在他已经被流放出维罗纳了。他又不像罗密欧,是蒙太古家唯一的儿子,蒙太古不可能都派人随时守着他——他总有要落单的时候,我难道还怕找不到机会下手吗?”
是的,班伏里奥被亲王下令立即驱逐出维罗纳,从此不允许再回来了。
“你们两家的仇恨已经延续了百年,之前发生了那么多次的打架斗殴,我都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对你们做过多的干涉。”亲王无力地搀扶着侍从的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到地上去:“但是这一次我没有办法再坐视不管了,因为你们双方之间的憎恨已经牵涉到了我的身上,在你们残暴的斗殴中,已经流下了我的亲人的血。”
“因此我要给你们一个重重的惩罚,警戒警戒你们的将来。我不要从你们任何人的口中听见任何的请求与辩护,哭泣和祈祷也都不能使我枉法徇情。所以,对于我的决定,你们不需要再想什么挽回的办法了。”3
“现在,我宣布。”维罗纳亲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将班伏里奥立刻驱逐出境,驱逐出维罗纳。”
“殿下!”凯普莱特夫人和蒙太古夫人同时惊叫,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截然不同:“这样的惩罚实在是太轻了/太重了!”
“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维罗纳亲王缓慢而沉重地摆了摆手:“蒙太古,赶快把班伏里奥遣送出境吧,并且永远不许他再回来。不然的话,我们什么时候发现他,就在什么时候把他处死。”
“谁都不许违抗我的命令。”他目光坚定地扫了两个家族的人一眼:“对于伤人流血的事情不能够讲甚至一点点的慈悲,否则就是在鼓励伤人了……其实,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要不然,也不会闹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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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又凑到提伯尔特的床边仔细地看了看他。房间里的炉火烧得这样的旺盛,他的手却如同死去一般的冰凉。他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黑衣的死神仿佛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随时准备舞动自己的镰刀,收割下提伯尔特的性命。
有些话她们不敢当着凯普莱特夫人的面将,等她们回到朱丽叶的房间之后,朱丽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认为罗密欧说得对。”她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在下唇上咬出一个深深的印记:“虽然这么说很不妥当,但是我也认为,这样的结果对班伏里奥来说是不公平的。”
“嘘。”罗茜在第一时间就捂住了朱丽叶的嘴。她走到房门的附近张望了一下,确定刚刚朱丽叶的话没有被人听到,这才赶快锁上门走了回来:“你疯了吗!”她小声地斥责朱丽叶:“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你就不怕被人听到了吗?”
“我对别人不敢讲这样的话,可是难道对着你也不能讲吗?”朱丽叶的小指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掌心,掐出一个深深的白色的半月形的印子。她的身子激烈地颤抖:“难道不是这样吗?难道不是提伯尔特先动手的吗?”
“是是是,是他先动手的没错。”眼见朱丽叶的情绪濒临崩溃,罗茜赶紧将她搂紧怀里,不住地顺着她的背试图将她安抚下来:“你别激动,朱丽叶,你先冷静一点。”
“你们都没有看到他的伤口。”朱丽叶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们都只顾着茂丘西奥和提伯尔特,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班伏里奥的伤口!——就在他宽阔的背上!那么深!那么深!”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没有人发现。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给他包扎伤口,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得到了治疗。”朱丽叶的指尖冰凉。她的双腿已经无法再支撑她再继续站立,罗茜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让朱丽叶不至于摔到地上去:“提伯尔特没有死,这明明是喜讯,可我为什么却只想要哭泣呢?亲王说要将班伏里奥流放,永远都不许他再回到维罗纳来。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了我的胸口。它没有杀死提伯尔特,却杀死了我,杀死了一万次的我!”
“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忘了这两个字,可是它们却紧紧地牢附在我的记忆里,就像萦回在罪人脑中的不可宥恕的罪恶。”朱丽叶抬起双手捂住面孔,将自身全部的重量都依靠到罗茜的身上:“茜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是吗?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到班伏里奥了,是吗?是吗?!”
☆、第49章 chapter48
“茂丘西奥?”罗密欧轻轻在茂丘西奥的房门上敲了三下,推开门走了进去:“你感觉怎么样了”
“罗密欧?”正躺在床上盯着床帐发呆的茂丘西奥认出了他的声音,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艰难地想要坐起来。也许是因为之前已经受了重伤,提伯尔特虽然击中了茂丘西奥的伤口,伤口却幸运的不深。经过修士们的治疗,茂丘西奥已经在昨天晚上醒了过来。只是还不能下床,必须靠着别人的服侍才能行动。罗密欧赶紧走过来将他扶起来,又往他的背后塞了两个又软又大的枕头:“谢天谢地,可算是有个能说话的人来了。”茂丘西奥安心地享受着对方的服侍,靠在床头不满地向罗密欧抱怨:“我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了。要是再这么躺下去的话,我的骨头迟早都会酥掉的。”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罗密欧说:“只是一天而已。你受了伤,不卧床好好地进行修养又怎么可能好起来?”
“哪有那么夸张。”茂丘西奥的脸色虽然还很苍白,神色却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轻松肆意:“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
“……你把这叫做一点小伤?”罗密欧挑眉看着他身上的绷带。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茂丘西奥无所谓地说:“它即没有一口井那么深,也没有一扇门那么阔。这难道还不是小伤吗?”
“……茂丘西奥,你确定受了那样重的伤的人还活着吗?”罗密欧说:“而且在我看来,你所谓的这‘一点小伤’就已经足够要命了。要是治疗再迟上那么一会儿,说不定我就得到坟墓上去看你了。”
“行了,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别诅咒我了。”茂丘西奥没好气地说:“还不都是你们这两户倒霉的人家惹出来的倒霉祸!对了,班伏里奥呢?”他伸长脖子往罗密欧的身后张望:“他没来?”他的眉毛一挑:“打发街边卖唱的人好歹还需要几个铜子呢,我身上的伤可都是为他受的,他妈的他让你来看看我就算打发了我了?”
“……不是,你误会了。”罗密欧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他很想来,但是他……他来不了了。”
“来不了了?为什么?”茂丘西奥表示嗤之以鼻:“他是断了手了,还是断了脚了?”
“……都不是。”罗密欧第一次觉得短短的一句话是这么难以说出口:“班伏里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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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安德森小姐的房内却并没有燃气烛光。罗茜独自一人抱膝紧紧地坐在黑暗之中,眉头紧皱,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可能的对策。
她已经在这儿思考了整整一个下午,却仍然没有得出任何的结果。剧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之前没有丝毫的预兆,将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私奔是不可能的,天生就是少爷和小姐的班伏里奥和朱丽叶,私奔并成功得到一个好结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罗茜想过要从两家之间的恩源入手,但是这显然也是不可行的。蒙太古和凯普莱特两家之间的仇恨已经持续了一百余年,哪怕事情的起因早已被时间遗忘,这种深刻的情绪却一直被牢牢谨记。两家的子孙后代不知道为何而仇恨,他们所知晓的只有仇恨本身。就像提伯尔特,他和罗密欧、和班伏里奥、和蒙太古家的任何一个人间都没有直接的仇怨,然而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观念早已在他的脑海中生了根发了芽,导致他一看到蒙太古就控制不住自己,非要上去吵上一架才会觉得舒坦。即使是在原著当中,莎士比亚也没能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他用了六个人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也只不过是两家人的暂时和解,而不是仇恨的彻底消弭。
这样世世代代累积下来的仇恨,根本就不是靠罗茜一个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