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要命的是,敌人之中还夹杂着不少跟守军一样的西班牙士兵,并且堂而皇之地打着西班牙王室和古巴总督的徽章旗帜。而在远方的海面上,还有好几艘西班牙大帆船在扬帆游荡,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向委拉克鲁斯港的木头栅栏,显然不会是桑多瓦尔的援兵。
海滩上的码头和栈桥,此时全都已经被迫放弃,困守在寨子里的守军四面皆敌,众寡悬殊,插翅难飞。
一切都已经很明确,只剩下一百多个人据守的委拉克鲁斯港,这一回铁定是要完蛋了。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桑多瓦尔满脸纠结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由得开始了幽幽的回忆。
说实话,根据他在海边收到的消息,科尔特斯统帅大人指挥这次探险,原本还是很成功的,不仅降服了好几个印第安部落,在去年10月份的时候,还成功地跟中国人的使者接上了头。
之后,科尔特斯又托人从前方带回来了一大批价值连城的丝绸、瓷器、香料和茶叶,让一些原本不肯离开委拉克鲁斯港深入内陆的胆小鬼,顿时看得双目放光、眼花缭乱,纷纷为之前的错误选择感到后悔,有那么几十个人甚至赶紧上路追了过去,想要跟着科尔特斯一起发财。
接下来,到了12月初,桑多瓦尔这边终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四千阿兹特克军队不知为何从内陆方向窜了过来,并且试图攻打委拉克鲁斯港。
但这些阿兹特克人的勇气固然可嘉,武器装备上也不知从哪儿搞到了一批钢铁刀斧,可战术水平却相当拙劣。在西班牙远征队猛烈的炮火轰击之下,这支精疲力尽而又立足未稳的阿兹特克军队,很快就被桑多瓦尔给打得溃不成军,只能灰溜溜地逃到远方去了。
不过,阿兹特克军队虽然被暂时击退,但并未就此撤兵,依然对委拉克鲁斯港构成威胁。
于是,桑多瓦尔就一边用战利品设法招募印第安同盟军,一边派人向盟友特拉斯卡拉人求援。
谁知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惊天霹雳打了下来——古巴总督迭戈。贝拉斯克斯派遣的第二支西班牙远征军,由老将纳瓦埃斯率领,突然在不远处的森波亚尔村登陆,前来讨伐科尔特斯的“匪帮”!
而纳瓦埃斯第一个将要攻打的目标,显然就是近在咫尺的委拉克鲁斯!
桑多瓦尔指挥官这下子可就坐蜡了——与自己这帮名不正言不顺的乌合之众相比,纳瓦埃斯的军队代表着正宗的西班牙王国政府,无论声望还是武力都占着绝对的上风。
而且,科尔特斯的探险队也是在古巴岛上招募的,很多人的家属就在古巴总督的治下。一旦纳瓦埃斯以他们的亲人性命作为威胁,难保这些人会不会临阵倒戈!
坏消息至此依然没有结束,桑多瓦尔紧接着又收到一个噩耗——中国使者和特拉斯卡拉人的军队,也来到森波亚尔村跟纳瓦埃斯会面,从而戳穿了科尔特斯这伙人作为西班牙王国通缉犯和骗子的真面目!
得了,这下子再也没有什么盟友可以指望了。
等到几天之前,那些曾经跟西班牙人结盟,在委拉克鲁斯港并肩作战的托托纳克族战士,突然趁着一个深夜偷偷溜走的时候,桑多瓦尔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大势已去。
但他盘算着纳瓦埃斯的军队在登陆上岸之后,总要休整一段时间,才会展开下一步军事行动,自己应该还来得及向科尔特斯求援——虽然就算科尔特斯收到了求援信,恐怕也没法带回来多少援兵,因为他那边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两百个人,但好歹能有个主心骨不是?
谁知求援信使刚刚派出没多久,还没收到回信呢,委拉克鲁斯港就被一下子围得水泄不通了!
望着视野里一眼望不到边的浩荡大军,桑多瓦尔不由得深深后悔自己上了科尔特斯的贼船——接下来自己弄不好就会被扣上叛国的罪名,无比耻辱地吊到绞刑架上处死,连带着故乡的家人也要被连累……
唉,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桑多瓦尔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随即,他转身拔出了自己的托莱多长剑,对同样困守在寨子里的一百多个部下高声喝令:“……敌人就要上来了!全体准备战斗!”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七嘴八舌的抱怨。
“……长官,您还真的要在这鬼地方死战到底啊?!”
一名脸色苍白的年轻士兵,闻言就是一个哆嗦,“……我们只有一百多个人,敌人却多达成千上万,海上还有战舰——这破寨子只怕是连两三天都撑不过去!”
“……没错,长官!你想要为科尔特斯去死,这一点我不反对,但是能不能麻烦你别拉着我一起送命?!”
另一名中年士兵也愤怒地举起了长柄斧枪,“……我在古巴岛还有老婆孩子呢!”
“……对啊对啊!科尔特斯当初是忽悠我们一起来发财的,可没说过要一起造反,跟王室军队打仗啊!”
一名在哈瓦那半路入伙的乡绅,也是一脸气愤地叫道:“……打印第安人我绝对是没话说,但要是去打王国正规军,我可就不奉陪了!咱们家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骑士出身,祖祖辈辈都没出过反贼!”
“……见鬼!别说这一仗根本打不赢,只要一打起来,咱们就成了叛国贼,故乡的家人该怎么办?”
“……这回真是倒大霉了,我到现在才知道,你们居然是用作废的委任状在到处骗人上船啊!”
“……完了完了,老子这次真是受到了撒旦的诅咒,才会上了你们的贼船!”
……
一旦有人起了个头,寨子里的一百多号人很快就七嘴八舌地闹了起来,全都用各种混合着绝望和愤慨的眼神,毫无敬畏地瞪着桑多瓦尔,似乎大家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等处境,都是给眼前这家伙害的一样。
对于这种军心动摇的局面,桑多瓦尔也是一阵头疼——科尔特斯此次深入墨西哥内陆探险,带走了他的绝大部分亲信死党,而留在委拉克鲁斯港的部队,基本都是属于半路入伙、不太可靠,并且缺乏胆量的那一种类型。让他们去打印第安人固然问题不大,但想要命令他们对抗自己祖国的讨伐军却是千难万难。
“……闭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死战到底了?之所以要打上一场,还不是在为你们着想?”
桑多瓦尔凶狠地环顾了众人一眼,高声咆哮道,“……懦弱的笨蛋们!动动你们的脑子吧!就是要投降,也必须显示一下实力,才能跟对方谈条件!否则的话,纳瓦埃斯就会愈发的轻视我们,更加不把我们当人看!在投降之后等着我们的,弄不好就是流放、苦役甚至绞刑架!相反,只有先打痛了他们,让纳瓦埃斯感受有所忌惮,认为剿灭我们的代价太高,他才会发誓赦免我们的罪行,或许还能允许我们保留这次探险获得的东方特产,哪怕是一小部分也好!这样的话,你们这次冒险远征墨西哥,也不算是白干了一场!”
虽然桑多瓦尔是科尔特斯的亲信死党,很得科尔特斯的信任和重用,但在如今这种绝境之下,桑多瓦尔也只能先顾着自己了——否则,若是继续把寨子里的这些乌合之众往死路上逼,天晓得这帮人为了死中求生,会不会突然暴起发难,砍了自己的人头献给纳瓦埃斯,以此来乞求对方的怜悯和宽恕!
“……可是,一旦真的打起来死了人,让两边结了血仇,纳瓦埃斯还肯受降吗?”有人站出来问道。
“……白痴!纳瓦埃斯才不会让他的西班牙军队一上来就打头阵呢!他肯定会让印第安同盟军发动第一波冲锋!”桑多瓦尔立即转身瞪了他一眼,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只要我们能够把第一批冲上来的印第安人打得头破血流,然后马上派人出去求和,相信纳瓦埃斯应该会懂得如何权衡利弊的!”
听了桑多瓦尔的这番训斥,诸位探险队员顿时恍然大悟。虽然大多数人依然有些腿软,但还是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迎战——弩箭手开始摇动手柄,给十字弩上弦,往涂了牛油的凹槽里搭上锋利的箭矢;炮手忙不迭地清理炮膛,装填火药,搬运炮弹;步兵则披上了铠甲,举起了长矛,在木栅栏后面整装以待。
而桑多瓦尔指挥官在分配完各队人马的防御任务之后,也披挂上了自己的头盔和铠甲,然后站在栅栏的垛口后面,静静地等待着战斗的爆发。
然而,他虽然基于自身的经验,作出了自认为最正确的判断,但接下来的事实却并非如他所料……
一百、委拉克鲁斯大爆破(中)
一百、委拉克鲁斯大爆破(中)
正当困守孤城的桑多瓦尔指挥官,竭力给已经有些离心离德的部下们打气,劝说他们组织抵抗的时候,距离委拉克鲁斯堡垒不远处的一块高地上,纳瓦埃斯也在跟自称“大明亲王”的马主任讨论着作战策略。
“……尊敬的亲王殿下,委拉克鲁斯港的这座堡垒虽然规模不大,但也并不容易攻打啊!科尔特斯这家伙尽管无法无天,不过在修筑堡垒方面,似乎还有几分水准……”
特意穿上了一件崭新的牡丹花图案丝绸袍子,还喷了许多刚刚买来的中国香水(小超市里20元一瓶的便宜货)的纳瓦埃斯,指着远方的委拉克鲁斯堡垒,凭借他多年征战的经验如此说道。
“……您看,这座堡垒坐落在山丘上,虽然位置不高,但距离海滩太远,我的战舰无法从海上对它进行轰击,由于山势陡峭,我的骑兵也根本冲不上去。如果让步兵直接从旷野上冲过去的话,就得暴露在守军的火力之下,朝山头上缓慢地仰攻,承受火炮、火枪和弩箭的反复射击,伤亡一定会很大……”
马亲王一边尽量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微微点头,一边用喷了花露水的手帕捂住鼻子,竭力避免自己的嗅觉被浓烈的异味蹂躏——这个西班牙大贵族虽然喜欢喷香水,但跟这年头的大多数欧洲人一样,同样也没有洗澡的习惯,结果就让廉价香水的气味和体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更加令人作呕的怪味儿……
尽管纳瓦埃斯身上弥漫的气味令人作呕,但他的战场分析却是十分准确到位。
在半年之前凿沉舰船、自断退路的时候,由于沉重的火炮不容易长途携带,科尔特斯把大部分拆卸下来的舰炮,都用来加强委拉克鲁斯的防御力量——在面向内陆的木栅栏后面,守军部署了十门重炮和一些小型的鹰炮,牢牢封锁住了所有可能的进攻道路,还清除了射程内的所有草木。
凡是打算正面进攻的部队,都只能面对着成排的枪口和炮口,迎着致命的霰弹之雨,踏着同伴的尸体和血肉奋勇前进,必须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方才能冲到木栅栏跟前。
总的来说,如果愿意填人命的话,凭借聚集在这里的三万大军,前面的这个小寨子,今天不管怎么样都是肯定能拿下来的。但问题是,进攻者也起码要为此付出死伤几百人,甚至是几千人的代价。
纳瓦埃斯当然不愿意让自己的西班牙士兵去当炮灰,但也不敢随意忽悠印第安同盟军去填这个坑,以免对方在回过神来之后恼羞成怒,伤了和气,影响到日后通商口岸的建设——就如同吃饱了的老虎一样,在发财成名等目标都已经统统实现之后,再凶残的殖民者也会变得多少有点人情味。
所以,他就抛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合理的建议。
“……反正叛匪败局已定,我们不妨先派个人过去劝降如何?我这边有个神父,在古巴岛的时候跟寨子里的叛匪头目桑多瓦尔很有交情,让他过去劝说的话,说不定能让对方自己打开寨子出来求饶呢!”
——事实上,早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有一小队不敢当叛国贼的家伙,卷着行李包袱从委拉克鲁斯港逃了出来,并且跪倒在纳瓦埃斯的脚跟前,祈求他的原谅……所以纳瓦埃斯才会如此有自信。
但这种兵不血刃的夺城方式,跟穿越者企图显示武力、杀鸡儆猴,震慑合作者的计划,是完全抵触的。
“……阁下的考虑确实很周全,不过真的没必要如此费事,耽搁我们的时间。”
马主任婉言谢绝了纳瓦埃斯的节外生枝,然后又塞给他一瓶二锅头以示安抚,“……虽然这座堡垒上布置的火炮不少,但我们中国人才是玩火药的祖宗。阁下就请在这里安坐,欣赏一场最盛大的烟火表演吧!”
眼见着自己的一片好心没得到理解,纳瓦埃斯也只好耸了耸肩,悻悻地找块石头坐下了。
然而,接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他就被眼前出现的恐怖场景,给震撼得当场跳了起来。
“……这……这难道是《圣经》里毁灭蛾摩拉和索多玛的天火吗?”
“……不,这只是一场富有中国特色的烟火表演罢了!”马主任摇晃着一根手指,诡异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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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攻击部队的旌旗和队列后方,已经矗立起了一片影影绰绰的钢铁丛林……嗯,从高度上看,似乎应该形容为“钢铁灌木丛”,才是比较准确和妥当的说法。
“……就凭这么几根自来水管……真的能飞到那边的山包上去?”
文德嗣敲了敲眼前这几排粗制滥造的铁管,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这距离怕是有两公里以上啊!”
“……请放心!一定没问题的!区区两三公里的射程算个毛啊!我曾经在中东做过差不多的玩意儿,可以从加沙地带轰击耶路撒冷呢!不比美国人的战斧巡航导弹差多少,犹太人想尽了办法也拦截不住!”
买买提转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耀眼的白牙,“……别小看了这些会飞的自来水管啊!”
——这位由马主任出面跟拆迁队联络,花了大代价才请来,在巴勒斯坦地区跟当地抵抗组织有过多年实践交流经验的“远程爆破专家”买买提同志,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个头瘦小,肤色黝黑,黑发微卷,满脸麻子,头戴一顶小白帽,看上去很像王秋家前面那条街上买兰州拉面的巴依大叔。
不过,虽然这位同志的相貌比较寒碜,但手上的功夫真是没话说,不愧是时常执行海外任务的行家里手。这密密麻麻一大片“远程爆破用火箭弹”,或者说“会飞的自来水管”,就是买买提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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