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惊奇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供上什么东西?”居然这时候还能沉得住气,倒让她刮目相看了。
薛宝钗直起身子,跪得笔挺,轻声将贾府还欠着薛府银子的事情说了,又道,“原是贾家赖着不肯还,都是亲戚,我哥哥也不好讨要,只是这数目大了,终究不好就这样罢了的……”
说到此处,她停下了,低着头不说话,王妃心道,你这是要我北静王府去贾家给你薛家要钱?我怎么知道要回来了你是不是会给我,你家里的破事儿还不够多吗只是当下不好做决定,让人报了王爷。王爷只有一句话,“是祸非福,切莫引火上身。”
得,你想巴巴地送钱,人家王爷还不要。于是一个时辰之后,得宠一时的薛夫人宝钗被几个难以完全解释清楚的理由休弃,一辆马车载着所有东西,加上丫鬟莺儿,薛宝钗原本强撑着要悬梁,却被王妃派来的人一把拽住,打昏了往车上一塞,被送回了薛家。那大丫鬟还随意扔了几个锦盒,口中道,“这是王妃赏薛夫人的,就别谢恩了。”
薛蟠早就娶了夏家金桂,家里大权已经全都到了夏金桂手上,本就对这个给人做妾的姑娘有意见,跟了北静王也是个妾啊,跟香菱一样是个奴婢罢了。这会儿居然又给人赶回来了,这真真是一巴掌打在薛家脸上。期待靠妹妹横行的薛蟠当即就傻了,期待女儿封妃的薛姨妈直接晕了。
夏金桂一手叉腰,站在宝钗被送进的屋子门口,口里骂骂咧咧不停,“哟,姑奶奶不是去王府享福了吗?这是回来回门呢?还是小住?……”
薛姨妈听着这话,又死过去一回,只是香菱陪在一旁伺候,不住地抹泪。薛蟠一时慌了手脚,自己妹妹这样的人品相貌,怎么就被人赶出来了,是不是有误会?有了这个想法,呆霸王也傻站不住了,带了小厮就出门打听去了。
贾府那里也得知了薛宝钗被北静王赶出来的消息,王夫人只觉得薛家大概又要不太平了,生怕要闹,找来王熙凤合计了一番,贾母因着自己孙女迎春嫁得不错,再看宝钗惨状,道了一声可惜。
她家想着呢,薛蟠已经找到贾宝玉门上来了,又是作揖又是好话,“宝兄弟,你和那北静王素来关系好,去帮我求求呗。你宝姐姐这样的人品你还不知道吗?她可是活不下去了看在你也叫我们一声哥哥姐姐的份上,劳你一句好话便成。”
贾宝玉一心栽在怡红院,只是思及往日薛宝钗之晶莹如雪,叹了一口气,应了下来,在薛蟠千恩万谢中回了府。
“二爷可是有什么心事?”甄晰雪见他出去一会儿脸色大变,柔声问道。
贾宝玉将薛蟠所托之事如实说了,甄晰雪再次苍白了脸,良久才颤声说道,“二爷同王爷有些交情自是不用说的,只是如果是二爷,可是喜欢人家问到怡红院中几位姨娘?这房里的事,和往常风花雪月又不同,二爷只记得薛姑……薛姐姐的好,可王爷也不是那无情之人不是?就是王妃也不是善妒的,如果不是顶天的事,绝不至于到这步。”
贾宝玉想了想北静王平日作为,分明是个多情的,宝姐姐要是好的,真如宝二奶奶所说,绝不至于到这步。自成亲之后,他有些心思也变了,略通人事,就是关系再好,王爷内府里的事他也管不到,求情?求王爷接一个被打发出来的奴婢回去?被老爷知道了,还不打死他。再加上他那个“珍珠鱼目论”,贾宝玉直接把薛宝钗鉴定成了鱼目,居然还为她变成这样惋惜了一番,再看甄晰雪,自然是甜言蜜语一番。
甄晰雪脸红地躲去探望养胎中的杏姨娘,心中冷笑……薛夫人?如今还不如一个薛姨娘来的好过,高枝也不是这么好攀的,又有多少只凤凰飞上枝头了呢?
薛宝钗这一晕就是一天一夜,醒来就是大病一场。薛蟠虽然觉得没了面子,可毕竟是自己妹妹,还是自己亲手送进去的,埋怨之下也有心疼,找了大夫来看,嘱咐好生养着。不过半月时间,薛宝钗却是已经心如死灰,原本堪比杨妃的颜色也渐渐灰暗下去。夏金桂嫌弃宝钗花费大,每日带着宝蟾在门口指桑骂槐地不肯安生,薛姨妈身子也不好,只是拖着病体,勉强照看宝钗,母女俩是不是抱头痛哭。
青珞知道消息之后已经过了很久了,她的肚子很显了都,直接享受了保护动物的待遇,黛玉嫁人之后,也尽量抽空过来看她,夫家的长辈多,规矩也多,但是好再不用忙着管家,自有太太、嫂子在上面操持,不过立完规矩,便自在屋里吟诗作赋,和丈夫也能相映成趣,偶尔有不懂的,还能请教公公,渐渐的,诗文竟也少了那些哀怨凄婉之声,转而开阔起来。
江南传来消息,傅秋芳有孕,青珞又汗颜了一回,父亲这次给自己的弟弟还是妹妹竟然比自己的孩子还要小,情何以堪啊……
那天华熙下班回家,神秘兮兮地掏了一个锦盒出来,青珞打开一看,竟是一个金色的圈,拿出来仔细一看,内圈还刻着自己同华熙的名字,字是极小的,却工整精致。青珞大惊,睁大眼问道,“你这是哪里来的?”说罢,还上上下下打量了华熙一遍,没有发现异样,这才放心,差点以为她老公被人魂穿了……难道是来了个穿越女?
“京城里来了几个金头发、蓝眼睛的商人,说这个是专门给成亲的人的,还告诉了我戴在哪个手指上。”华熙笑道,拉过青珞的手指给她套上,“我想着你现在有了孩子,给你拿来压压惊也好。这会子城里正流行这些个西洋东西呢。”
青珞擦了一把冷汗,妈,不带这样吓人的,我这还有着你“亲外孙”的。只是看着手上光秃秃的金戒指,也怕不起来了,只瞅了华熙一眼,笑弯了眼。
白十三磨刀霍霍,只待最佳机会了,只是甄家带来的好处不少了,让他暂时无后顾之忧,也懒得理他们。只是平安洲的异动让他费心不少,周边的那蛮子竟也不安生,请了使臣,希望能够和亲。唉……皇帝就是这么苦命……
第四十九回
那天,青珞正在屋子里进行胎教着,忽然有玲珑笑着从外头进来,“给二奶奶请安,亲家老爷来了。”
“我叔叔?”青珞眨眨眼,不是太明白,二叔来就来吧,她老公还老去呢。
“瞧我这张嘴,不是林二爷,是林大爷。”玲珑解释道,“林大爷到京城了,林府派人来接您回去瞧瞧。田家那位奶奶也已经打发人去了。您收拾一下吧,车都备好了。”
青珞原是想笑,结果一站起来泪就下来了,几个大丫鬟连忙软言哄了,换了喜庆的衣裳,好生往林府送去。
就在青珞和黛玉的路途中,林家兄弟进行了一场友好而纠结的会谈,双方先是表达了对彼此的想念,而后林清开口问了林如海的来意,林如海捋了捋胡子,低声道,“我已经递上了辞官的奏折,这回是奉旨入京的。”
“辞官?”林清一皱眉,“为什么?兄长决定放弃江南了?”
“不是我想放弃,而是形势逼我放弃,掌控江南的可有几个好下场的?甄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列子,死的死,关的关,也就只剩下嫁给贾宝玉的那个女孩子了。”林如海的脸色极坏,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心惊,“你我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因为你和陛下的关系,因为他需要林家的势力,你儿子还小,我又只有两个女儿,与其到之后落个如此下场,不如将这些东西拱手奉上好了。”
与其说是掌控,不如说是守护,替天下之主守住这块沃土,可是当占据的人不在了,守护的人也就没有意义了。这些东西让他无奈同女儿分开多年,他也曾经真的想过把这些交给青珞或是黛玉,哪怕那个妙玉她都是想过的,只是……女孩子家的,既然有了平静的日子,那就让她们好好生活吧,林家是为了林家人的幸福而存在的,否则任何的鼎盛都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你选择了放手?可是爷不会这么早就……”林清说到这里停住了,这个奉上跟他没有很大关系,可是等于林如海这个嫡子之前继承的大多东西都没有用了。
“我累了。”林如海忽然笑了,“甄家已倒,后面的事想必你们都有安排了,我这样就很好。”
林清缄默了,兄弟俩相对无言,傻坐了一会儿,那边有人来报,“二位姑奶奶回来了,恰好同时到的。”
萧家比起田家离林府更近,只是青珞一个小孕妇,自然车架速度要放慢,最终居然两人一起到了。
林如海看到女儿是一阵长叹,几乎老泪纵横,林清打了个招呼就避开了,让人家父女三个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好了。结果一出院门,素华正牵着儿子散步,小娃娃一见他就扑了上来,死活不肯撒手。
比起那些已经永隔的人,这样就很好了。
与之对比,薛家却是热闹非凡,薛宝钗被送回家之后,薛蟠自觉是自己害了妹妹,丝毫不提前事,吃穿供应一如从前,依旧把妹妹捧在手心里。夏金桂自然是不依的,按照惯例地闹了几回,薛蟠要打要杀,她便迎上去,反而步步紧逼,将个薛蟠治的服服帖帖,然后指桑骂槐地站在薛宝钗门口大骂,一天总得有个好几回。
薛姨妈气病了,香菱要照顾她,也顾不上宝钗,宝钗觉得心里实在哭了,也只好抱着莺儿哭一场。
那天,薛蟠借口酒席躲出去了,彻夜未归。夏金桂便拿薛宝钗午饭的事情小题大做,又开始大吵大闹,一句比一句难听。
薛宝钗终于听不下去了,冷笑着出了屋,“我当是什么东西在外头乱吠呢,原来是嫂子啊,嫂子这是让谁给气着了?也说与我听听,我好给你做主。”
“呸!就你这么个下堂货色,还配给我做主?”夏金桂两眼一瞪,真是什么都敢说出来。只是她这种泼妇和小姑子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薛宝钗脸都不变,轻轻挥了挥帕子,“宝钗造次了,居然忘了,嫂子嫁过来就是薛家的人,自有哥哥母亲为嫂子做主。只是嫂子别气坏了自己,到时候可不值得。”
夏金桂见拳头打进了棉花里,一时没趣,又撂了两句狠话就要走,薛宝钗口里道着慢走,一只脚暗地里伸出来,横在夏金桂前头,夏金桂只管趾高气昂,也不看地,被薛宝钗一绊,一个踉跄,身边竟也没个丫鬟扶着,一头栽到了地上,额头磕在石地上。
“奶奶没事儿吧?”莺儿装模作样地上前要扶夏金桂,“您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自己左脚绊了右脚呢?”
“你居然敢绊我,你这个贱人。”夏金桂一把推开莺儿,朝着薛宝钗扑过去。得,这回真成泼妇了。
薛宝钗也不闪,任由夏金桂把自己扑倒在地,夏金桂还没来得及再动手,就听一声怒吼,“你他娘的也太过分了,爷的妹子也是你打得的?”紧接着小宇宙爆发的薛蟠一把拽起夏金桂就往边上一扔。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原本该灭亡的薛蟠同学居然爆发了,汗一个……那天之后,夏金桂收敛了很多,只是嘴里仍是骂骂咧咧。薛蟠一合计,害的家里这样的罪魁祸首还是贾家,也顾不上什么贾宝玉了,直接大闹了贾府,上门讨债。
贾母自黛玉之事后,第二次气得如此厉害,抖抖索索地指着王夫人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谋划了这么的东西,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老太太这可是冤枉了儿媳,这钱自然都是花到官里去的,家里的境况您还不清楚吗?”王夫人的表情仍是木木的,一问三不知。
“清楚,我怎么会不清楚,你们王家好,王家好,不要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哥哥是为什么外调的。”贾母只觉得血气上涌,这就要晕过去,“我只是没想到,那薛家太太也是你王家人,你们居然为了自己的前程,就这么生生毁了一家人。”
“他们家如果不是我们帮忙,早就毁了。何况这前程也带着贾府的不是?老太太只管享福就是了。”王夫人提到薛家,露出不屑的表情,也是妹妹不争气,教出这么一双儿女来,光拉后腿了。
“享……享福!”贾母两眼一翻,昏了过去,王夫人淡淡地看了一眼焦急的鸳鸯,命人去叫太医来,自己自是回房去了。
薛家的宝琴按剧情是要上京入住大观园的,这回却是没有,直接和亲家通了书信,有兄长薛蝌送嫁。留守金陵的其他几房薛家人,见守不住祖产,保不住皇商,也就带了家产各地发展去了。薛家从此没了那份“丰年大好雪”的光景。
再说史侯家,史侯夫人虽然不敢克扣史湘云,但是给的嫁妆也只是面子上好看罢了,很多她父母留下的东西都私自扣下了,贾家自顾不暇,一个月后,史湘云出嫁,夫婿是卫氏公子。青珞和她玩的不多,只是有此迎春来时提及了,也就送了一份礼去。
薛宝钗听到史湘云的亲事,只是冷冷一笑,莺儿那句“要不要送礼去给云姑娘”也就这样堵在喉咙里了。曾经宠冠王府的薛夫人如今就像是一个大笑话一般,谁看了都可以笑两声,刺几句。
“母亲,我不信我一生就这样了。”薛宝钗的样子终究还是衰败下去了,原本的冰肌雪骨如同覆上了一层黄土,纵是无情也动人的牡丹一点点凋谢。
薛姨妈已经病得说不出话了,早知如此,又何必送女儿去那种人家,哪怕是找个普通读书人家都比现在好。可惜了,这个强男儿十倍的女儿。
宝钗后一句话正说到一半,外头候着的香菱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来说我们大爷打死了人,已经被官府收押起来了。”
本就虚弱的薛姨妈气急攻心,终究去了,合眼前的最后一刻,想的是王夫人曾经的笑脸,姐姐啊,为何当初要听你的,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夏金桂一听就急了,在院子里就撒泼起来,坐在地上一拍大腿,嚷着要回家,薛宝钗握着自己母亲渐渐失去温度的手,眼里竟是一滴眼泪也无。半晌之后,一把推门出去,对着夏金桂冷冷说道,“嫂子这是做什么?就是我哥哥死了,你也是我薛家的人,嫂子是还准备攀高枝?”
声音很轻,却生生让夏金桂打了个寒颤,她虽然天天闹着,离了薛蟠却是确实不知道该去跟谁,当下强撑着,“那按你说要怎么办?”
“还烦嫂子先料理了母亲后事,我先去一趟贾家。”薛宝钗拢了拢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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