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公主问道:「什么双虎行?是诗吗?」
跋陀道:「应该是吧?我记得好像是这样念的,『双虎之行,双虎之奔。其行也疾,其奔也速。其一无耳,其一无目。吁嗟奇乎,吁嗟奇乎!』……真怪,怎么我就记住了?」
此诗后世流传甚广,应归入乐府之属,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中不录,太平广记亦亡佚之,今难以考其原作,实乃黑鹰寨主萧冰之笔也。
陆寄风道:「那对老虎后来呢?」
跋陀道:「呵!我替眼睛受伤的拔出眼里的针,它们也就带贫僧到虎穴里去养伤,被打了一掌的那头老虎一回洞穴里,便倒着睡了好久,以后就时醒时昏,渐渐瘦下去。那头瞎了一眼的老虎紧依在它身边,不肯离开半步。那一阵子老夫伤好了,便常出外猎些东西喂它们,咱三个生灵,也算是相依为命啦!哈哈!」
陆寄风心中好生感激,微微一笑。
武威公主道:「你还没说它们怎么教你功夫?」
跋陀道:「有一天,那头瞎了一眼的老虎突然把我顶到洞穴外去,绕着我走,喉间发出低呜,我还不晓得怎样,它便扑了过来,差点把我给打下高崖。我以为它怎么疯了,它却及时叼住我的衣角,把我给拉了回来,等我站稳,它又扑过来……」
武威公主道:「我知道了,它教你功夫!」
跋陀道:「没错,那头猛虎与我搏击追扑,算是我的师父!后来我听说黑鹰寨那些个土匪还会在村落里横行,便常常下山去跟他们玩玩,久了也就在山腰上住了下来,有时到山里看看我的老虎师父,唉!」
他突然长叹了一声,武威公主道:「那头昏睡的老虎,还是没起色,对不对?」
跋陀道:「你真聪明,我想它被打了一掌,可能伤得不轻,可惜我不懂得医术,村里大夫听说要给老虎看病,也没人敢来,有一个胆子大一点的来了【wWw。Zei8。Com电子书】,还没碰到伤虎,便被咬得差点断了臂,连我都拦不住,此后更没人敢来,只好眼睁睁看着它一天天衰弱下去……」
他说到此,摇了摇头,十分难过。
陆寄风道:「那两头老虎,一头叫小风,一头叫小紫,你这么叫它们,它们就听话了,不会再伤人。」
跋陀问道:「你怎么知道?」
陆寄风苦笑不语,武威公主却望着陆寄风,道:「一定是你和另一个名字里有紫字的人一块儿养的。」
陆寄风惊奇地看着武威公主,虽然这不是什么难猜之事,可是她反应这么快,可见颇为聪慧。而一时没想到陆寄风怎么会知道的人,一听武威公主这么说,也恍然大悟。
跋陀愣了一会儿,一时并无人说话。座中的一名道士发话道:「故事也讲完了,可以谈正事了吧?」
他便是指称陆寄风有十二可杀、三可鄙、一可恨的道士,陆寄风不认识他,不知他的来历,但放眼堂中之人,他也几乎全不认识。
烈火道长咳了一声,正要发话,跋陀却突然大声道:「不对,这可就不对了!」
烈火道长问道:「大师,何事不对?」
跋陀道:「我的老虎师父灵性过人,能亲近照养它们的,绝不会是坏人,陆寄风若有你们说得那样坏,我的老虎师父不会与他亲近!」
那道士不耐烦地说道:「谁知那两头老虎叫阿猪还是阿狗?陆寄风随便说说,你就当真了?」
跋陀对那道士瞪去,道:「围不围杀陆寄风是一回事,你侮辱吾师,是什么道理?」
那道士一愣,才惊觉失言,连忙道:「贫道并无此意,请大师见谅。」
跋陀仍沉着脸,并不领情,道:「陆寄风说得出是两头结伴而行的白老虎,还说得出它们的敌人名字,谅他猜也不会猜得这么准,陆寄风,你可知它们与那个谁有什么仇?」
陆寄风道:「小风与小紫的母亲,十年前曾收容照顾我,但是死于萧冰之手,在下已经将它葬在虎穴之外了。」
跋陀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杀母仇人,我知道了。」
看来他是打算将来替师报仇,对付萧冰。
陆寄风突然撕下一片衣角,嗫破了指尖,染遍了那块布。
当陆寄风的血出现在群侠面前时,所有的人都紧盯着陆寄风,眼神有些诡异。
陆寄风将那块血布递给跋陀,道:「请大师将此布给重伤的老虎服下,在下的血是医伤灵药,应该会好的。」
跋陀一怔,也不跟他客气,接过了布,道:「吃了你可以长生不死,我想你的血应该是有用,我谢谢你。可是为了除魔,该杀你我还是会杀。」
陆寄风淡然一笑,道:「就凭大师您的武功,或许不够。」
方才他与跋陀对掌之时,其实对他的武功来历也存了几分疑问,因此故意见招拆招,好看得更仔细些,并没有全神去对付他。
武威公主关心的只是陆寄风的伤,看着他咬破手指时,武威公主吓得掩目,那表情好像她自己也和陆寄风一样痛似的,颤声问道:「陆寄风,你……很痛吧?」
陆寄风伸出手来给武威公主看,柔声道:「不痛,你瞧。」
他手指上的伤很快地消失无形,众人都深吸了一口气,陆寄风服过天婴,拥有不死体质之事,果然不是传言,而是事实!只要舔过他的血,就可以治伤,若是吃了他的肉,那么会有多大的功效?
跋陀珍重地将布收入怀中,所有的人紧盯着那片血布,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羡慕不已。更有不少人猜想跋陀绝不会那么老实,拿这块血布去喂虎,而不自己留着使用。
那道士突然道:「陆寄风,你以为施恩给跋陀大师,他就放过你了吗?跋陀大师德高望重,嫉恶如仇,不会被你的小恩小惠收买,就忘了你的罪行!」
陆寄风心里也有几分气恼,道:「在下只身前来,便已是自问无愧!有何罪名,请一一赐教,让在下明白!」
烈火道长仔细地看着陆寄风,道:「你这一段日子来的所做所为,已是人尽皆知。或许其中传言,不尽真实,如今当着武林万教之面,你理应做出个交代。」
陆寄风道:「多谢道长。」
那道士道:「陆寄风是个奸诈之徒,让他申辩,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跋陀伟然站在一旁,道:「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不是他做的就不是他做的!有什么好辩?陆寄风,你也不要废话,只要说你有或没有,就成了!」
陆寄风点了点头,道:「就依大师之言。」
烈火道长看似肃杀冷峻,道:「十年前灵木师兄被剑仙门之人所伤,你既无法与剑仙门脱离关系,恐怕难以摆脱伤害本门弟子之名。」
重伤灵木的支离骸,是弱水道长的化身。陆寄风一想到这里就不由得阵阵心悸,当初弱水道长带自己回通明宫之后,在灵木的病榻前恸哭、立誓报仇之态,种种情貌,真挚得让人无法生疑。回想起来,不禁更感到可怕。
但是,说出伤灵木的人是弱水道长,他们会相信吗?恐怕只会立刻引来通明宫的激愤。
陆寄风默然,烈火道长及跋陀等人都望着陆寄风,等着他喊冤,但陆寄风什么也没说。
跋陀不耐烦地问道:「怎样?他们冤了你没有?」
陆寄风不答,问道:「那么第二呢?」
他竟不作申辩,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反倒是烈火道长道:「陆寄风,当年你还是孩童,或许作不得主,但是剑仙门此举,阴险毒辣,你执意与之为伍,恐怕对你自己不利。」
人群中的一名道士冷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他十年前是个孩子,十年后都这么大了,还不知好歹,要人提醒?」
他的话声虽轻,众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烈火道长装作没听见,道:「剑仙门之人历代以来,窃取本门武功,你在受真人栽培后,却罔顾真人之义,难以见容于天下。」
陆寄风道:「晚辈受真人教诲,绝不会辜负真人的期许,但是未必要加入通明宫。」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哗然,烈火道长背后的弟子们更是个个眼露不以为然之色,认为陆寄风的话,只是推托含混之词。
那道士冷笑着又低声说道:「看来通明真人的期许,是要你断了弱水道长的经脉,好让他死于非命;还要你串通眉间尺谋害停云道长,甚至要你残杀八阳君?」
陆寄风心头一怵,道:「八阳君死了?」
那道士由鼻中发出一声嗤笑,道:「你装傻也装太不像了。」
烈火道长沉声道:「陆寄风,此事天下皆知,八阳君个个肢离体散,被大卸数块,没有一个是完尸,场面之惨早已震撼武林!」
陆寄风几乎是无法置信,他以为剑仙门在被栽赃害死弱水道长与停云道长之后,已经够了,想不到那黑衣人竟又多杀了八阳君,而且手段还这么狠毒!若他是弱水道长,那么他也太阴狠,太不留余地了!
这样的行为,竟不像是刻意栽赃,而像是他恨透了通明宫,步步翦除着通明宫的羽翼。难道弱水道长真的是痛恨着通明宫,就像司空有所有的弟子一样?只不过弱水道长的做法更为阴险,不像其他人那样光明正大。他屈身进入通明宫,以诈死取得了信任,此时就藏身在暗处,看着他们与陆寄风决裂,然后慢慢地收拾他们。
烈火道长说道:「你不为八阳君之死作出解释?」
「这……」陆寄风确实难以解释。一直以来,他就感到弱水道长紧紧跟在他的背后,宛如附骨之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为什么弱水道长能这样准确地打击他?陆寄风越想越是毛骨悚然,几乎可以想见:此时的捕风大会,弱水道长必定也在暗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为他这动弹不得的处境暗自窃笑。
见了陆寄风那张口结舌的样子,烈火道长不由得怒火中烧,沉声道:
「你是认罪了?」
所有的通明弟子们都望着陆寄风,人人脸色凝重。从烈火道长问陆寄风件件大罪,他一直不作辩解,又敢单身前来,已有不少人暗自认定陆寄风存心耀武扬威,甚至大开杀戒,各人都越来越是心头忐忑,冷汗涔涔,只怕一言不合,陆寄风不知何时会突然间动手,那时势必是一场血战。
不料陆寄风却摇了摇头,道:「那些全非我所为。既然有心之人要全栽在我身上,除非将他成擒,否则我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那名道士冷笑道:「谁有这样的本事栽赃于你?莫非是下落不明的通明真人亲自现身?」
陆寄风一愣,真人失踪之事,竟然已经不再是秘密,看来他伴驾出征的这段时间里,弱水道长已不知进行了多少不利于他的阴谋。
烈火道长朝那道士望去,他的环眼狮鼻不怒自威,令那道士心头一怵,心中暗想:「瞧烈火的口气,竟还是护着陆寄风。这陆寄风真有这么得通明真人宠爱?看来我且勿穷追猛打,得罪了通明宫这些家伙,我也没好处。」他脸上带着微笑,讪讪道:
「玄静失礼了,只不过八阳君也非泛泛之辈,他们八人联手,天下还有谁能一举杀之?除非是天下还有武功比陆少侠更高的人,否则,要栽这个赃,只怕也不容易。」
他的话虽不中听,却也属实,烈火道长实在是想不出天下间有谁可以轻易残杀八阳君,除非是通明真人,或者是陆寄风。
陆寄风道:「既然要把所有的杀人罪名都算在剑仙门头上,想必当年焰、烨二阳君的账也一并算进去了?这是第七条?那么陆某其余三罪又是什么?」
不料烈火道长道:「停云、弱水以及八阳君之死,都有人证物证,摆明了是你们。但是吾徒之死尚未查明,因此虽然剑仙门嫌疑不小,但通明宫绝不会任意诬陷剑仙门。」
陆寄风问道:「那么陆某的其他四罪呢?」
烈火道长道:「你自己真的完全不知道:你有多少苟且之行,让人唾弃?」
陆寄风只以为通明宫记着的就是他身系的人命,竟会出现「苟且」这样的字眼,倒真的令他意想不到。
陆寄风道:「陆某问心无愧。」
玄静道长朝武威公主望了一眼,才道:「问心无愧四字,也轮得到你这好色无厌、钻营权贵之人来说,可真是让人不解,难道『问心无愧』四字,已经改成和『恬不知耻』同样意思了吗?」
陆寄风望着他,道:「陆某与阁下素昧平生,阁下对陆某如此痛恨,指我为可鄙可杀之徒,此话怎说?」
玄静道长一扬脸,说道:「你陆寄风武功、身分,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辈江湖浪人,当然入不了你的尊听。我听说通明宫的弟子,向来行三清戒律的,可是你先与云老爷的爱女,也就是舞玄姬两百年前的肉胎化女成了亲;她死后你立刻又再娶;更不用提领军府里的姬妾成群,这可真是还不够好色无厌?就连如今,你的出现还是教人大开眼界。」
他这话所说的,自是指身无寸缕的武威公主。他此话一出,群侠的眼光都不由得望向武威公主。
也在此时,那名出去寻衣的通明弟子抱着一袭道袍赶入堂中,道:「师伯!衣裳来了。」
众人都感到有些奇怪,怎么这名弟子去拿个衣服,拿了那么久?
烈火道长一抬脸,弟子便将衣服交给陆寄风。陆寄风道了声谢,径自接过,交给武威公主拿着。坐在几上的武威公主怯生生地仰起脸看着陆寄风,眼中透出的彷徨之意,令人可怜。
但是那弟子交了衣服,并没有就此退下,反而欲言又止地望着烈火道长。烈火道长见他平时并非木讷不知进退之人,不知为何现在还愣着,便一摆手要他退下。
那弟子骆观之鼓起勇气道:「师伯公,弟子方才见到……观中不少弟子都昏倒了……」
烈火道长一愣,道:「怎么了?」
骆观之道:「有好几名师兄弟原本在守炉或练功的,突然间就倒了下去,不知是怎么回事。」
烈火道长知有蹊跷,道:「烺阳君,你去看看,命各门严加把守。」
烺阳君领命退下,此事极不寻常,又恰巧发生在这个时机,群侠之中都响起低声的议论,自然是谈不出什么的。
玄静道长说道:「杂事休提了,陆寄风,你还没说明这位姑娘怎么来的。」
陆寄风看了看武威公主,若是当众说出她被昙无谶所劫,等于宣布了她所受的侮辱,对一名少女来说,这样的痛苦绝不下于被昙无谶的狼吻侵犯。因此陆寄风依然保持沉默,并未回应。
烈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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