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的悲哀,让各自去成全或是毁灭。
时势不再容许陆寄风迟疑,就算中无相之计,他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剑仙崖,保护司空有的棺木,以免被舞玄姬收回。只要舞玄姬尚未集全足够让若紫重生的真元,他就还有时间与之抗衡。
陆寄风回到中领军府,急驰入大门的石道,也不下马,对迎上前的千绿道:「上来!」
千绿疑惑地问道:「公子……?」
不等千绿发问,陆寄风已一把拉起千绿,她的衣裙飞扬如霞,惊慌未定地在尖叫声,稳然落在马上,吓得抱紧了陆寄风。
陆寄风道:「走吧!」
他掉转马头,往府外奔了出去。府中的仆人守卫见到陆大人一回来就把千绿给带出门,还以为他只是有什么急事,却不知道陆寄风已经打定了再也不回来的主意。
在马的急奔中,千绿紧紧地靠着陆寄风,不敢稍微松开,不料才奔出市衢北门,马匹猛然间长嘶人立,发出可怕的鸣声。
陆寄风发觉一阵微弱至极的腥臭气,连忙抱起千绿,以轻功飞身下马,落在数尺之外,而骏马沉重的身子也在同时「砰」的一声,倒在道旁,身子迅速地僵硬不动。
马是如何中毒的,陆寄风竟完全没有感觉!
但陆寄风也马上想通了:西海公主必定就在附近,马匹倒毙就是她的杰作。但是她藏在哪里,他却不知道。
如果以为没有马匹,自己就跑不了,那么西海公主也太天真了。
陆寄风抱着千绿,以轻功往剑仙崖的方向奔去,很快就将城郊甩在身后,就算西海公主轻功再好,也追不上来。就算她有再厉害的毒药,也拿陆寄风莫可奈何。
一直到奔出百里,陆寄风才停了下来,让千绿透一口气,暂时慢走一会儿。谁知他才一停下,放下千绿,千绿便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陆寄风以为她是身子虚悬太久,而浑身无力,便拉起她坐下,道:「我给你顺顺气。」
千绿勉强一笑,全身已软得说不出话来。陆寄风正要替她导气,千绿突然间「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血竟是紫色的。
陆寄风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了?」
千绿喘着气,靠在陆寄风身上,道:「没……没什么……」
说完,便昏了过去。
陆寄风大惊,抱着千绿急探她的真气,气息微弱,似断似续,而身体却在迅速地变冷之中。
陆寄风急忙点住她身上的几个要穴,免得毒气攻心。可是封住穴道之后,再探她的脉象,依然是似有若无,竟不知是生是死。
陆寄风呆住了,在道旁抱着千绿昏迷的躯体,竟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如果赶到剑仙崖,或许冷袖能解开她中的是什么毒。但是,若解不开呢?最保险的方法当然是回去求西海公主,可是,西海公主愿意救千绿吗?如果她知道自己如何残忍地拒绝了武威公主,她一定巴不得亲眼见到陆寄风及他身边的人一一惨死,不可能相救的。
正当陆寄风不知所措之时,西海公主的冷笑声已传了过来。
她由树梢轻巧地落下,道:「你还能逃到哪儿去?」
眼前银光一闪,陆寄风的剑已横在她颈上。
「解药给我。」陆寄风沉声道。
西海公主根本就不怕,道:「我还不至于笨到把解药带在身上。」
「你……」陆寄风百思不解,道:「你如何能追上我,毒害千绿?」
西海公主笑道:「呵……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谅你也猜不出原由。告诉你吧!你不知道你那座中领军府,早就全在我的控制之下了?」
「你……你早就在府中下过毒?」
西海公主一扬首,道:「那也不是什么毒,只不过一日不在府中,闻不着解药的气味,就活不了。你可以离开中领军府,但你这小婢女就离不开了。她底子弱,连半日都撑不上。」
「解药的气味……?」
「便是中领军府随处可见的漆柱上的漆味。你可别以为买相同的漆给她闻闻就没事,那漆是附在建木上的长年老漆,新漆可没用。」
陆寄风呆住了,西海公主先寻解药,再逆制毒药,这招逼得陆寄风府中的人不能脱离中领军府,虽未必可以留住陆寄风,却可以达到牵制的作用。
「你……」陆寄风无法,道:「你究竟打算怎样?」
西海公主道:「何不回府慢慢说?你净在这儿啰嗦,时间拖得太久,这小丫头可就活不了了。」
陆寄风长叹了一声,脱逃果然没有想象中容易,西海公主也算是舞玄姬的后代,一样狡猾难缠。
陆寄风与西海公主并肩赶回中领军府,有点灰头土脸,还好府中的人尚不知道陆寄风曾经企图逃亡过。
回到府内后,将千绿放回床上,她的身体才慢慢地回温,脉象也渐渐稳定下来。不到一刻钟,便呼吸回稳,眼皮跳动了几下,睁开眼来,困惑地张望着四周。还是在她自己的房间内,只不过陆寄风关心地坐在她榻边看着她。
陆寄风问道:「你觉得好些了吗?」
千绿感到胸口有点烦闷欲呕,对陆寄风微微一笑,道:「我没事。公子,我怎么会昏倒了?」
陆寄风道:「现在没事就好了。」
千绿笑道:「奴婢刚刚作了一个梦,梦见公子一回来,就把我拉上马往外狂奔!可是不知怎样我就没梦下去了。」
陆寄风苦笑了一下,道:「你好好休息,别再起来了。」
他起身步出千绿的房间,回到书房。书房内的西海公主正大剌剌地踱着步,一派悠闲之态。
见到陆寄风回来,她笑道:「我没骗你吧?你要逃,也可以,柱子砍一截背着走,不过会有什么结果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毒不会那么容易解,一定还有别的关键,而她也一定不会说。
陆寄风沉重地坐在她面前,道:「你想怎样,直说吧!」
西海公主道:「我不想怎样,你就给我好好待在此地,过几天娶了小雪,就可以去完成你要完成的事,不是很好吗?」
陆寄风道:「我知道你关心她,但是公主跟着我绝不是件好事,她若被我连累,死于非命,难道是你愿意看见的吗?」
西海公主道:「死于非命也好,断了胳臂缺了腿也好,你以为女人会怕那些吗?比起被心爱的人背离,那样的苦算什么?我情愿见小雪为你而死,也不忍见她在忧伤中富贵到老。」
西海公主一面弹着短鞭,规律的弹破空气之声,简直像鞭打在陆寄风身上一样。她也不急着对付陆寄风了,笑道:「你和小雪的事算是解决了,咱们该解决别的事了。」
陆寄风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西海公主笑道:「萧郎的事呀!」
「无可奉告!」
西海公主道:「他在中原行走这么多年,一定有不少英雄事迹,你跟我说说嘛!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如果欺负小孩、攻击不会武功的弱女子都算英雄事迹的话,那陆寄风才有得说,可是不要说他现在心情烦闷焦虑,就算是心平气和,他也实在想不出萧冰会有什么英雄事迹值得他说!
不管西海公主怎么求,陆寄风只是在榻上打坐,根本不理她。西海公主吵了他半天,终于不耐烦了,道:「喂,你说句话呀,整天就是打坐,你想当和尚?」
陆寄风来个充耳不闻,专心地想着要怎么脱身。直到深夜,西海公主还不肯离去,看来是铁了心在此监视他。
千绿不认得西海公主,也不明白这个女子为何一直与陆寄风无言对坐,便不安地不时到门外窥探。陆寄风灵机一动,起身下榻,道:「千绿,进来。」
听见陆寄风的召唤,千绿连忙应诺,进了房间,道:「公子何事吩咐?」
西海公主上上下下打量着千绿,眼神犀利挑衅,开口道:「这丫头倒是个美婢,你有什么好,让陆寄风愿意为救你的命而乖乖回府?」
千绿不明所以,陆寄风上前拉住千绿的手,对西海公主道:「她有多好,我知道便成了。」
千绿从未这样被陆寄风握着手,一时之间面红耳赤,不料陆寄风甚至抱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拥在怀中,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千绿浑身发抖,站身不住,软软地靠在陆寄风怀里,道:「公子……」
陆寄风在她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冒犯了。」
千绿迷糊地摇了一下头,整个人都像要化入他怀中一般。陆寄风转头对西海公主道:「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西海公主冷笑,索性便坐在榻边,道:「看呀,你们请自便。你陆寄风突然色兴大发,这可真是奇了。」
「我就是只有见了千绿才欢喜,难道房帷之事也要让你知道?」
西海公主半信半疑,千绿那娇羞婉娈的样子,不似是假,而陆寄风要逃走还带着她,也说明两人确实关系匪浅,只怕陆寄风真是疼爱她得紧。难道这就是武威公主始终无法得到陆寄风之心的原因?西海公主直觉感到不可能,世上没有男子会为了美婢而不娶妻的,千绿的样子也不似妒妇。
陆寄风一把抄起千绿的腿弯,打横抱起了她,道:「这儿有杂人,咱们到你房里去。」
千绿羞得不敢看陆寄风,把脸埋在他怀里,顿感身旁风生,陆寄风已抱着她,以轻功奔出房去。
西海公主冷笑一声,也随之追出。
陆寄风自比西海公主快了一步,闪身进了千绿房间,将千绿放下,又飘出房外,轻易举起院中的假山巨石,闪身入房后,将巨石抵在门上。西海公主追了过来,无法进屋,站在门外。她倒要看看陆寄风与这名婢女是不是真的爱侣,还是在搞什么花样。
千绿不知所措地立在房中,虽然她时常与陆寄风独处,但是此时却是第一次感到如此不安,低着头几乎不敢看陆寄风一眼。
陆寄风走上了前,将她抱在怀中。千绿呻吟了一声,更是心头猛跳,不知所措。只感到陆寄风有力的怀抱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俯视着她。他的呼吸那么近,近得让千绿感到灼热得难以喘息。
西海公主听见门内千绿压抑的呼吸,更不会有假,可是西海公主仍感到事情透着点怪异,便拼命透过石缝朝内看,床榻上的帷幛低垂,隐约可以看见两道人影紧拥着,千绿紧紧抱着陆寄风的背,似已意乱情迷。
陆寄风一面与千绿紧拥着,一面轻吻她的颈子,低声道:「千绿,请恕我冒犯。」
千绿神智迷糊,道:「公子……」
「西海公主是用毒高手,她制住了府里,我无法带你逃出去,所以只有这个法子能与你商议……」
千绿清醒了一点,但是被陆寄风这样紧紧地抱着,仍浑身灼热,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您……在说什么?」
陆寄风道:「我要立刻赶回剑仙崖,你代我引开西海公主,我会教你法子。」
千绿明白了过来,望着陆寄风,眼中突然涌满了泪水,却微微一笑,道:「原来公子如此用心良苦……」
陆寄风伸手抚去她的泪水,低声道:「我很抱歉。」
千绿猛然回身抱住了他,吻住了陆寄风。陆寄风不忍推开,任由千绿紧抱着他,深情地吻着。
千绿放开了他,两行泪水淋淋地滴落,轻道:「我是公子的人,公子爱怎样便怎样,何必说抱歉呢?」
陆寄风更是愧疚,拾着千绿的手指轻吻着,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恨我吗?」
千绿摇了摇头,搂住陆寄风的颈子,道:「要瞒过公主,便瞒得像些吧!」
她红着脸,低垂着眼睫,轻轻为陆寄风解开腰带,陆寄风内心愧意更甚,但是她说得没错,要细细交待千绿接下来的计划,也只有再装下去了。千绿解开了自己的衣领,雪白的肌肤,丰盈的胸脯间散出花一般的女儿幽香。一面让千绿服侍着他,一面冷静地交待每一个细节,但是陆寄风很清楚,自己只是在伤害千绿而已。虽然并没有更进一步,但对女子而言,这已与失节同样严重。
陆寄风把事情交待详细了,千绿低垂着眼睫,轻道:「我全记住了,请公子放心。」
陆寄风望着千绿柔顺的容颜,自己已经将她利用得如此彻底,还维持着最后的距离,又是为什么?只是为了自己的良心过得去,可以光明正大地认为自己并没有占有千绿,所以也可以不要她的情感?那么自己未免太过自私了!
陆寄风突然间抱紧了她,吻着她的唇,那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深吻,千绿喘息着,反而推开了陆寄风,含泪道:「公子……不必觉得愧对什么,真的……奴婢从来不敢妄求公子的恩情,只怕成为公子的负担。若能为公子做点什么,死亦甘愿。」
陆寄风苦笑一声,在她额上一吻,轻道:「你太好,若我是个凡夫俗子,便能给你凡夫俗子的情,但我如今不能够,请你原谅我。」
千绿抚着他的脸,道:「有公子此话,足矣!」
陆寄风一声长叹,坐起身道:「保重。」
千绿点了点头,替陆寄风重新整理好衣服,凝望着他清俊的面孔,又忍不住投入他的怀中,激动而压抑,哽咽着轻道:「求公子……再抱着我一会儿。」
陆寄风抱住了她,两人只是默默地紧抱着,呼应着不能传达的感情。窗外的虫鸣与微风轻晃着窗棂的声音,壅塞在幽暗的房间内。
陆寄风放开了怀中的千绿,起身往外走去,一手搬起万斤巨石,一面踹开了门,冷冷地看着门外的西海公主。
西海公主「哼」了一声,道:「完事啦?扛着石头干什么?想砸我吗?」
陆寄风的手一抛,巨石果真挟着万钧之势朝西海公主击去,西海公主轻身闪过,「哗啦」一声巨响,巨石被砸入了假湖中,激贱起数层楼高的水花,哗喇哗喇地扬散满天,水花溅起、散落,将他们都淋了一身。
全身湿透的西海公主默然望着一样被水淋了一身的陆寄风,一瞬间她几乎疑心在他眼里看见泪光,但是陆寄风已冷漠地转过了身,离开千绿的院子。
西海公主咬了咬牙,依然跟着陆寄风,陆寄风回过头,吼道:「为何不放过我!」
西海公主道:「要走你随时可以走!你武功这么高强,谁拦得住你?不是我逼你,也不是皇上逼你,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
陆寄风一怔,是的,如果能放下这一切,不在乎谁的死活,不在乎对得起谁、对不起谁,像妖或魔一样随心所欲,爱怎样便怎样,又有谁管得住他?
但他毕竟不是,也不能成为妖魔。枉顾羁绊与伦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