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木勉力站起,扬袖一挥,嗤的一响,一道剑气便往封秋华颈部划去。
封秋华随手举剑一抗,铮的一声,剑气与剑刃相格的清音未绝,陆寄风眼前一花,什么也没看清,封秋华身如鬼魅,人已立在灵木背后,长剑疾刺向灵木的背心。眼见灵木绝对来不及回身抵挡这一剑,不料「砰」的一响,一道掌力将封秋华的剑势击偏了,灵木这才来得及闪过此剑。
击出那一掌的正是原本倒在地上的疾风道长,他及时醒转,紧急中再度出招,打中了封秋华。这一掌虽能打偏他的剑势,却一点真气也没有,根本伤不了对方。封秋华不假思索,反手一刺,剑尖掠处,疾风道长的双腕已被划出两道深长的口子,鲜血淋漓,深可见骨,只要再砍得准些,疾风道长的双手非齐腕而断不可!
只见封秋华手上长剑血迹殷红,面带着邪诡的微笑,睨视疾风道长,那神态完全变了个人。待要举剑再刺,却被人拦腰抱住,叫道:
「住手!封伯伯,住手,他是你师父啊!」
抱着封秋华者,自然是陆寄风。陆寄风与疾风、灵木二道虽然敌对,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已渐然了解二道与自己为难,实非得已;再说,他并非善于记恨之人。
二道的言行光明正大,相较之下,阆台观不但惯用阴谋诡计,而且做法险恶阴损,明明已经让疾风和灵木中了邪毒,大可以让他们平静地死去,却故意藉封秋华之手了结他们,让疾风在死前还要受一次精神上的痛苦。这种可恶的作风果然是邪魔之属,大大令陆寄风反感。
封秋华面无表情,反掌一击,欲将陆寄风击退。不料这一掌打在陆寄风肩上,陆寄风体内自然生出一股真气反抗,震得封秋华手臂一软,左手登时动弹不得,软垂在身侧。
封秋华站身不稳,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的左肩被疾风道长打成重伤过,这几日调养,已好了七八分,被陆寄风身上的真气一冲击,未愈之创又迸裂,若是一般人,早已被这剧创痛得动弹不得了。
可是行尸走肉的封秋华依然毫无所觉,身势如鬼地飘向陆寄风,举剑便刺。这一剑去势劲疾,虽是对着一个孩童,竟也使出了凌厉的招式,惊得陆寄风连忙放开手,抱头踉跄落荒而逃。
他慌乱之中,全忘了自己可以运用真气迈开步子,从容地逃开封秋华的剑招,眼见封秋华的剑已抵到他的背心,却陡地僵硬回剑,刺向疾风与灵木。
原来在被陆寄风这么一绊的短短时间里,灵木已扶起疾风,双掌贴住师兄的背,将真气送入疾风体内,两人真气川流不绝,很快合上了拍,交融演化,以大周天功法使内力相乘,在周遭散发出一股迷蒙真气。
封秋华原本刺向陆寄风的剑招未使尽,瞬间便再变幻剑法,刺向疾风与灵木。
牵引着封秋华剑势之人,自然不是他本身,而是暗处的控制者,只见封秋华的剑招迅疾绝伦,但是灵木与疾风居然不避反迎,陆寄风惊得叫了一声:
「道长小心!」
疾风双掌向前猛地拍去,剑刃刺穿了疾风手心、刺进疾风胸口的瞬间,疾风的双掌也重重地拍中封秋华的心口,砰的一声闷响,封秋华和疾风两人,一个被掌气打中,一个被剑刺入心口,竟是同归于尽。
封秋华被两名前辈的内力同时一击,肋骨全断,一口鲜血狂喷了出来,尽喷在疾风头脸身上,长剑脱手,整个人往后飞跌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
但见疾风心口插着长剑,巍然屹立,满身都是鲜血,双目怒睁,望之凛然可怖。
疾风和封秋华同归于尽,陆寄风早已看得惊心动魄,灵木喘了几口气,唤道:「师兄?」
阴惨的寒风吹过,疾风依然动也不动地站着,灵木见了,身子一软,屈膝瘫坐在地,眼中堕下泪来。
陆寄风见疾风道长已然断气,心头也是阵阵酸楚。
灵木略定心神,喝道:「妖婆!你出来,别躲在里头装神弄鬼,出来与我好好一战!」
那女声隐约一笑,道:
「我叫我的徒儿封秋华出手,就足以令你们毫无还手之力,何必亲自出马?」
她故意把封秋华称作自己的徒弟,听在灵木耳里,更是刺耳。倒在地上的封秋华身子微微一动,突然笔直地一跃而起,姿势僵硬怪异,有如僵尸,灵木和陆寄风都倒吸了口冷气。
封秋华被打退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再度起身,无视尽断的心脉与伤重的身体。
葛长门行尸之法的可怕,就在于被操控的尸首不但没有痛感知觉,甚至像封秋华这样根基深厚而还未完全死去之人,只残剩一丝的神智正足以激发原有的潜能,把他所学的武功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因为他所收到的命令只有胜利或是杀人,一心一意要执行操纵者的命令,潜意识里便只求胜利不问生死,而彻底地发挥出清醒时发挥不出的威力。
灵木见这样下去不是了局,葛长门的妖法高强难破,既然打不赢,眼前唯有尽快带着陆寄风逃离此地。
灵木道长一咬牙,拔出插在疾风道长心口的长剑,当即长剑一晃,向旁滑出五步,一招「五重天」,长剑往上斜刺,去势奇快,收势奇变,封住了封秋华的上盘。
这套剑法「五重天」,乃通明真人司空无年轻时所创的一套剑法,剑速极快,每一招出手之时,就包含了数十招变化,因此几乎一招就算是完整的一套剑法,每一出手都会封住对手的所有出路,困住对方全身要穴,教对方动弹不得。
这套剑法极为困难,不但招式繁复,且几乎没有破解之法。通明真人司空无年轻时,醉心剑道,笑傲天下,创出许多不世的剑法。后来他突然顿悟,从此弃剑修道,因此他所创的许多绝世剑法多半不传于世,只有通明宫的弟子们偶尔能得到几套他的真传。
封秋华身姿轻灵地闪着剑招,灵木身随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绕,越转越是急快。封秋华双目阴恻恻地注视着灵木,灵木的剑招越走越是顺手,而封秋华的闪避之势却越来越是迟缓不便,每当要走向哪个方位,剑势就正好封住那个方位。
这「五重天」,分为五重,二重快而紧,三重缓而弛,交替变化,忽快忽慢,回荡曲折,确实有如引人上天梯一般,难以预测。陆寄风见封秋华只能连连后退,而他每退一步,灵木便逼前一步,紧追不舍。
五重越逼越紧,剑气在封秋华的颈边不住挥划而过,封秋华被困得越来越无法施展,本来是双手难以招架,待到后来连双肩都被困在剑势之中,无法侧避。等到五重天的最后一式,必可将封秋华项上人头取下。
两人越斗越是紧密,身影几乎化作两道灰白光芒,难分彼此。
封秋华突然双眼一闪,惊呼道:「灵木师叔!你……你做什么?」
灵木一惊,封秋华眼神清明,竟与方才不同!灵木「嗤」的一剑,及时将要划断封秋华颈项的剑招略偏半寸,却在封秋华颈间划出了一道血痕!
封秋华闷哼一声,按住血流不已的颈子,错愕地看着灵木。
灵木尚未问他怎会突然间恢复神智,「砰」的一声重响,竟是心口被封秋华打了一掌!
灵木惊觉中计的同时,「五重天」的余招也噗地刺入封秋华心口。
灵木心头被这一掌击中,眼前一黑,强忍住五脏翻搅之感,拔出剑来,再度抢攻向封秋华。
封秋华连中数掌,心口又被灵木刺了一剑,却恍若未觉,再度纵身向前,双掌阴风飒飒,往灵木击去。
灵木陡地身势往旁一滑,抓住陆寄风的衣领,便迎向封秋华的掌气。
陆寄风隐约听见那女子「咦」的一声,还不及改变封秋华的掌势,灵木被封秋华这一掌打中。
「砰」的一声,灵木一中此掌,身子有如脱线飞鸢般飘然而去。
原来方才灵木发觉无法取胜,便行了一步险,将真气蓄在心口,故意迎上封秋华的掌力,借着这一打的劲道,帮助他逃离此地。
灵木这借势退出战圈之法,虽然凶险,却是唯一可以脱身的一招。道观内几声怒叱,已有数道灰色身影飘了出来,追赶灵木道长。
灵木道长头也不回,抓着陆寄风便拼命奔跑,真气汇聚双足,一口气不换,霎时飞奔出数百丈。被灵木抓着衣领的陆寄风在逆风中几乎无法呼吸,连双眼都睁不开,只觉不断有长草划在他脸上,应是跑到了长着极高野草的旷野。
不知跑了多久,才突然后领一松,整个人重重地摔落在地。
陆寄风爬了起来,转头一见,草丛中的灵木仰倒在地,昏迷不醒。
陆寄风才要去看灵木道长是死是活,已听得远方有女子娇叱道:「去那里找!」另一阵女声道:「灵木这牛鼻子毒患不浅,跑不远的!」
没想到阆台观的女道们眨眼便追了来,可见个个轻功都属不弱。陆寄风急忙和灵木就地趴着不动,暂时借着枯黄的芦草掩蔽两人的身子。
众人细搜了一会,剑还曾经扫过他们的头顶,却幸运地没有发现两人。众女道们总在有石头遮蔽之处细细拨开长草寻找,对于大片无遮无蔽的野草,反而随便一扫便走了过去。
过了许久,人声渐杳,陆寄风把耳朵贴在地上,已听不见任何脚步声了,才敢站起,一把抱起灵木道长,往城内的方向狂奔。这回不知不觉使出了真气,很快就跑近城郊,躲入一栋破屋之中。附近有不少坟墓,这破屋子应该是从前大户人家守灵或扫墓时休憩的小屋,现在已经荒废了。
陆寄风对着昏迷不醒的灵木道长,束手无策,见他脸色转青,出气多入气少,更是急得团团转。
心急之中,想道:「疾风道长以我的血喂封伯伯,好像保住了他一点生气;不知我的血给灵木道长饮用,有没有效?」
正想再试试以血救人,灵木闷哼了一声,醒了过来。
灵木看看周遭,见陆寄风在身边,一阵激动欣喜,忍不住又「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黑血。
陆寄风道:「道长,你怎样了?」
灵木喘着气,道:「我……一时还……死不了……」说完,突然放声大哭,悲不自胜,抬起手来往自己脸上拍,他双手酸软无力,只轻轻地拍到脸颊。
陆寄风看得莫名其妙:「道长,你做什么?」
灵木哭道:「你打我!快帮我打我!」
陆寄风道:「为何要打你?」
「我叫你打你就打!呜……我是个蠢蛋,竟中了人家的奸计,害死师兄!你打我,重重地打!」
陆寄风道:「打你也唤不活疾风道长,您还是设法驱毒,有命才能说别的。」
灵木道长好不容易收了眼泪,道:「没时间驱毒了,得先把你交给同门才是……」他打量了陆寄风几眼,道:「我和疾风师兄都完了,你怎么没趁机逃走?」
陆寄风也是一怔,道:「我忘了。」
灵木道:「我……我告诉你说……」灵木突然呕出了一口黑血,腥臭难当,陆寄风急忙扶着他道:「道长您先养伤,有话以后再说。」
灵木摆了摆手,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要紧……他妈的,想不到,魔女的一个……一个护法就有这样高强!」
灵木勉强调了调息,才道:「原本……我和师兄争议过,要不要先把你交给……洛阳的师侄……疾风师兄担心看不住你……你答应随我们上通明宫时,心里已蓄死志,是也不是?」
陆寄风被说破了居心,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灵木道:「……我不知还……有没有命带你上通明宫?可是……我和师兄已经传书给平阳的支部,他们不久就会……来会合,咱们先往北走,跟他们碰头……」
陆寄风道:「平阳还有通明宫的支部?」
「这也是这近百年间,师父的意思。」不知为何,灵木竟长叹了一声,像是说到了什么令他心烦的事,不愿再说,只道:「总之你与我往北走就是。」
灵木略为调了调气息,又道:「……原本,应该我和师兄……亲自把你送上通明宫,交给师父。可是,我……不知身上的毒,能不能撑到那时候,所以……若是我撑不下去,你……你便带着我的手令,到平阳的平阳观,就谎称你是我……新收的徒弟……请观主……炘阳君,亲自送你上通明宫……炘阳君是我三师弟烈火师弟的徒儿,九阳子之首。可是你千万……千万别对任何人说你服过天婴。否则……怕要节外生枝。」
陆寄风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
灵木道长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入怀中,掏出一方黑色令牌,递给陆寄风:
「这便是我的手令,见令如见人,你拿去……」
陆寄风接了过来,乌木上浮刻着「法一子」三个籀体,灵木道:「我们通明七子,是通明宫第一辈,『一』字辈的。我们七人在谱系里的道号,以『取法天地炼纯真』为顺序,疾风师兄是『取一子』,我便是『法一子』。封秋华是第二代,阳字辈,他本是『绝阳君』,不过……唉!已经被删去了。接下来便是『之』字辈,若你真正是我徒儿,之字辈便要叫你师叔啦,呵……之字辈里,多的是比你大上好几十岁的人,你这个师叔做得很现成啊!」
陆寄风虽想笑,却笑不太出来,只道:「道长您先养养伤,再说别的吧……」
灵木叹道:「待我先蓄口气,才能把你送到平阳观。养伤是来不及了。」灵木端坐在榻上,默默调匀气息。陆寄风坐在一旁,心乱如麻。
灵木说得没错,他受了重伤,现在陆寄风逃跑的话,确实是无人可以再抓回他,更不会因为天婴之体,而成为杀死云若紫的关键。但是,要他放下重伤垂危的灵木道长不管,他却万万办不到。
更令他心悸的是:他已经完全相信,将来,云若紫真的会成为魔女,而且是他无法想象的魔女!
因此他不敢告诉灵木:在阆台观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与云若紫等人所在的大车被葛长门的真气拉入观门之内以后,他亲眼所见的事,已经令他心里产生了许多疑惑。
※※※
当大车被真气拉进女观之时,一群灰衣女道早已等候在内,个个神情肃穆,排成两行,十分恭敬,齐声道:
「恭迎小姐圣驾。」
云若紫神情自若,拉着陆寄风的手下了车,陆寄风见到在队伍后方,有两名不同服色的女子,两人都身穿黄衣,姿容极美;其中一人娇丽清雅,望之有如新月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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