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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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裂碑记-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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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入至后堂,来到池上凉亭,分别坐定。一轮明月照在水池上,虽是分外清幽,可是众人心里都不轻松。

管家呈上一只长形的木匣,木匣光可鉴人,肌理深厚,应是百年古物了。

云萃在众人面前恭恭敬敬地打开木匣,慎重取出匣中帛画,展了开来。那幅上等丝帛十分沉重,由管家和云萃两人各持一端,才能整个展开。众人一见,都屏住了气息,大气也不敢透。

那幅帛画乃是细工刺绣,每一处都绣得细密工整,而帛上的青年身着汉代贵族深衣,身形修长,眉目俊美如画,只不过神色高傲,微微挑起的剑眉底下,那双神采不凡的杏目,透出令人敬畏的睥睨之色。

除了这神情气度不同之外,那相貌根本就是弱水道长,弱水道长温文儒雅,与画里的英气焕发截然不同,画里的男子更有气概,更能让人心折。

而画旁绣着一行字:「汉上党王讳瑛,字仲玉,河北琢县人也。高祖昭烈皇帝之曾孙,上党王之孙,洛州刺史之子。」

昭烈帝,那么是蜀汉,以时间算来,三十年为一代,离现今也有一百八十多年,该是蜀汉亡国之后了。

云萃道:「此画乃先祖所传,当时汉亡未久,先祖的心在汉室,所以虽然天下已是司马家的天下,但是还私下将汉室遗族视作君王。」

弱水道长将画取了过来,双掌内力逼出,将那幅锦帛片片裂为碎屑,飞散天边。

云萃吃了一惊,弱水道长道:「这生事的画儿还是毁了好。」

云萃道:「司马氏已经亡了,这犯禁的画也已不算什么,道长您何必……」

弱水道长道:「我没想到云弘将我绘了下来,那不是我当初交代他此女的用意。」

云萃的先人确实叫云弘,云萃道:「道长,先祖除了传这画像以外,还传了一个铁箱,铁箱长年以黄符所封……」

弱水道长道:「我正想问你,封住铁箱的符咒是如何被揭去的?」

云萃道:「我云家世代将铁箱供奉于古祠中,十年前庐陵王放火焚烧云家,古祠内的铁箱便应声而坠,还传出少女之声,便是若紫,若紫救了我和犬子,但老夫不知该如何照养若紫,幸遇着封兄,他指点我以平常心视之,又替我封了若紫的妖气,但若紫身世,我却还是一点都不知道。」

弱水道长看了看云若紫,欲言又止,道:「你在此时诞生,也许是我劫数到了!」

停云道长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弱水道长道:「云老爷,你的先人是怎么告诉你们这肉胎的来历的?」

云萃道:「事已隔了很久,老夫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先人只说此箱是汉室的王爷所传,他还给了先人一大笔财产,作为供俸此箱之用,那笔富可敌国的财产,也就成了云家的基础。但是王爷并没有交代万一箱中之物出世,该怎么办。因此,到了老夫这一代,若紫诞生了,老夫只有尽力抚养,以待天机。」

弱水道长说道:「嗯,当初我是这样交代云弘,可是他隐藏了一件事不说,也许他是为我避讳吧!其实那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这肉胎的生母,就是……」

他正要说,守卫突然急奔上前,在曲桥上急道:「启禀老爷!」

云萃道:「何事?」

「庐陵王带人包围了府外,强行闯进来了……」

「什么?」

只听外面人声呼喝,刀枪相格之音铿锵不断,叱呼喝退之中,大批官兵杀了进来,团团列阵在庭。

云萃依然莫名其妙,道:「这是怎么回事?王爷为何抄起云府来了?」

刘义真走了上前,道:「云老爷,并非是小王无礼,乃是有责在身,情非得已。」

弱水道长站了起来,道:「你是王爷,还是寨主?」

刘义真没想到那位道长知道他的身分,微微吃了一惊,弱水道长道:「哼!你是宋朝的王爷,好好的王爷不做,要当土匪?」

这口气倒和司马贞一模一样,刘义真恼羞成怒,道:「不关你出家人的事。云老爷,请将云小姐送过来,阖府可以没事,不然只怕小王保不了你们。」

云萃问道:「王爷,小女身犯何罪?」

刘义真还要发威,身后传出轻微的咳声,他连忙弯着腰退至一边。是谁能令骄傲的他这样卑屈?云萃还没惊完,便见到半空中飞过一道彩带,飕的一声,攀结在高处的栏杆上。紧接着又射出一道彩带,交错勾住另一端栏杆,一连数带飞舞,登时便在高处结成了垂帘覆幔,雪白正黄的薄纱随风轻舞,煞是迷离美观。

刘义真及他的手下们都低头不敢观看,停云道长惊愕了一会儿,便怒叱道:

「弄什么玄虚!」

他右手中指和食指并出,嗤的一道指气往薄纱射去,却被另一道真气拦下,砰的一声,反击了回来。

停云道长闪身不及,竟被自己的指气射中右肩,他惊呼一声,踉跄退了几步,肩头鲜血长流。

「师兄!」弱水道长道。

停云道长连忙点穴止血,还好他这一指并未出半成真气,否则自己的右臂就坏了。

只见一道银光飞练破空飞过,阵阵幽香弥漫在天地之间。

那阵光辉聚成女子身影,长发披垂在身后,像是一道黑瀑般滑泄发光,蜿蜒在纱桥上,丝丝光鉴得像是宝石雕出来的。

她修长的身体,竟只在胸口和腰间各围着两方雪白毛皮,缠着毛皮的丝缎在纤细的腰上随意绑了个结,系着串串珠玉宝石,赤裸的脚踝,及裸裎的长腿上,都套着繁复的金环铃铛,随着她的莲步轻移,发出叮咚之声,清脆悦耳。

虽然在重重纱幕中,只能隐约看见她的身形,但那妖丽妩媚之态,却教云府的人看得眼都直了。

她慵懒地靠在丝缎交错而成的吊床中,刘义真等人连忙躬身齐声道:

「恭迎圣女法驾千秋!」

她微微一笑,身边丝缎突然飞射过来,朝陆寄风袭去!

那虽是柔软的丝带,却像一把利剑般刚猛,陆寄风急忙拔剑挥去,剑与丝带相格,丝带立时化刚为柔,啪的一声骤变攻势,朝陆寄风脚下一卷,陆寄风侧身微闪,游丝剑法以柔劲挑起丝带,缠住了丝带的势头。

舞玄姬手腕略晃,那丝带像一头蛇般灵活矫然,但游丝剑法更为轻灵缥缈,总是紧随着丝带的方向缠动飞闪,不让那丝带脱出掌握。

带上真气骤盛,与陆寄风的剑刃硬撞,锵的一声,震得陆寄风虎口疼痛,倒退了一大步,那把封秋华的宝剑已被丝带击成两截,剑尖落在地上,而丝带的末端也被斩断,轻轻地飘着,落在水面上。

陆寄风眼前一花,舞玄姬的丝带又紧跟着扑来,陆寄风急忙一闪,丝带骤变去势,竟往云若紫腰上卷去!陆寄风一惊,当即提气向前一扯,抓住了那丝带,丝带上真气绝盛,握在手里像触电一般,谁都握不住,可是陆寄风以上清含象功逆运真气,将那股丝带上传出的真气透过双脚,引入地下,散向水池,登时水面炸出一阵阵巨大水花,哗啦哗啦地冲上半天,众人无不惊骇。

陆寄风一声暴喝,反击回去,丝带嗤的一声,迅速地由他的方向裂起,像点了火的炸药引信,一眨眼便裂至舞玄姬手上,舞玄姬闷哼了一声,身子微微一晃,便又稳住,只有满天碎纱片片飞舞,像是三月的柳絮漫漫。

同时,刘义真手一挥,包围着凉亭的众手下,东西南北八个方向各自展开一方巨幅青布,弱水道长一见,立刻道:「屏住呼吸!」

八幅青布缓缓晃动,发出阵阵白烟,云府的下人及卫士们已全都抵受不住,软倒在地,云萃虽及时屏住呼吸,但凡人也不能屏得住多久,眼见他就快撑持不住,透了口气,也立刻软倒在一旁。

「以众击寡、下毒、来暗的」,可以说是百寨联的三大金科玉律,刘义真马上就学得齐全了。

陆寄风抱着云若紫,就要飞出重围,好让云若紫不至于吸入毒气,但才斜跨出两步,舞玄姬微微冷笑,两道丝带左右挡住了陆寄风的去路,两道白练寒气扑面,飘忽狠毒,只见白光闪闪,来势却完全看不清楚。

陆寄风急着护云若紫离开,正所谓关心则乱,他左臂一痛,已被练带划出一道口子,另一道直刺咽喉,幸好陆寄风及时侧头闪躲开了,脸颊却也被划出血痕,而白练猛劲不衰,往旁横扫,硬生生扫断了两三名寨众的人头!人头跌入池水中,发出噗通噗通之声,吓得众兵退了好大一步,那三人的颈子才喷出血柱,倒在地上。

弱水道长、停云道长双双拔剑上前,与练带缠斗,舞玄姬又是一声轻笑,丝带左右开弓,劈啪两声逼退两道长,另一道丝带俯射而来,将弱水道长双足打偏,弱水道长勉强稳住下盘,另一道丝带又朝他的玉枕穴击去,弱水道长但觉后脑风生,要避已无可避。

陆寄风回掌格去,啪的一声,击偏了那道丝带,但这么一分心,又一道丝带缠住云若紫,往上一扯,云若紫惊呼半声,已被拉至舞玄姬身边。

云若紫一落入她手中,陆寄风正欲攀丝练而上,丝练却像入穴之蛇一般,瞬间全被收了回去。

陆寄风和弱水道长同时道:「放下她!」「放了若紫!」

云若紫惊魂未定,转头望去,抱着她的女子容貌美艳得难以逼视,双眸翦翦,有如秋水。

她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摸着云若紫的鬓发,道:「女儿,你长得这么大了。」

云若紫怔怔地看着她,浑身动弹不得,她捧起云若紫的脸,原本笑盈盈的,突然脸色一沉,道:「你的根基呢?你一百八十年的根基呢?你怎么变成了凡人了?」

云若紫咬着唇不语,舞玄姬一掌举起,重重地打了她一耳光,怒道:「不成材的丫头!」

陆寄风在地上看得一清二楚,云若紫被舞玄姬打了一耳光,痛在他心,陆寄风大声道:「舞玄姬!你放了若紫,要寻衅就找我来!」

舞玄姬虽怒,说起话来却还是笑意融融,道:「这傻丫头的根基都教你夺去了,现在不过是个废人,你这小子得逞了,还管她的死活吗?」

陆寄风怒问:「你想对若紫怎样?」

舞玄姬道:「她会怎样,可得问你。」

陆寄风道:「此话何意?」

舞玄姬微笑道:「你这小淫贼,采了我女儿的至阴之体,若要还丹与她,也不是不行。你可以随我们母女一同离去,我这为娘的让你们完婚,给你们置个漂漂亮亮的洞房,让你们小两口一同双修,此后你的纯阳之体由她采补,让她有至高无上的修为,从此青春永驻,你愿意吗?」

弱水道长道:「行不得,陆寄风,如此一来你的功体就要毁了。」

舞玄姬手中丝练快若闪电,啪啪两声,打在弱水道长脸上,嗔道:「玉郎,你真坏,你薄幸无耻,也要教你女婿薄幸无耻?」

以她的功力,这两下突袭要取下弱水道长的头颅是易如反掌,但是她只想当众羞辱他,因此只赏了弱水道长两耳光,弱水道长俊美的脸颊登时红肿,却无怒色,道:

「舞玄姬!当年我有种种不是,你杀我就成了,不要牵连无辜!」

舞玄姬笑道:「你倒说说你有什么不是?」

「我……」弱水道长难以启齿,道:「你放下若紫,陆寄风与我不同,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不会亏待了我们女儿。对我,你要杀要剐,我没有第二句话!」

舞玄姬道:「呵,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弱水道长道:「你说,你要如何才肯罢休?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只要你把若紫还给陆寄风!」

舞玄姬好整以暇地说道:「那也可以,你先自己散了功力。」

弱水道长一咬牙,竟真的举指往自己胸前刺去,停云道长喝道:「住手!」一掌打偏弱水道长自残的这一指。

停云道长道:「真一子,你疯了吗?妖女既要带走她女儿,就由她去!今日能杀便杀了她,不能杀她,也要全身而退,将来让这妖女死无全尸!」

舞玄姬笑道:「停云道长,你这猴儿真是聪明,好一个妙计啊!是啊,我带走女儿,关他什么事?你替我开导开导他。」

云若紫虽知舞玄姬狠毒,不知为何竟不怕她,反而比较怕弱水道长,她更怕舞玄姬对陆寄风不利,拉着舞玄姬的手道:「娘,女儿随你去,我们走吧,你不要为难寄风哥哥。」

舞玄姬道:「孩子,娘这些年不断唤你,你全不理会,让娘找得你好苦,你就为了那小子?」

「不,我是……我只是……」

云若紫结结巴巴,想不出遁词,舞玄姬道:「你认为这小子哪里好?他好怎么会夺了你的根基?他是不安好心的。」

云若紫道:「不,不是他硬采去,是我自己……我自己……」

云若紫满脸通红,羞得眼眶都涌出泪来,舞玄姬温柔亲吻她的脸,吻去她的眼泪,道:「是你自己在亲热之时,让他采补的?」

云若紫的脸红到脖子,嗫嚅道:「嗯……」

舞玄姬问道:「傻丫头,你们好了几次?怎么你就信了他?」

云若紫声音低不可闻:「只有……就一次……」

舞玄姬似是不信,道:「第一次你便把全身功力给了他?」

云若紫羞得闭上了眼睛转过脸,道:「寄风哥哥以前救过我,他舍了命救我,我是感念他……」

舞玄姬道:「从前也有个人舍命救我,他丢下了王爷的身分,跟我到深山绝岭厮守着,也不管我是个异族,我伤发作时乱了性,化作狐狸把他咬个半死,他还是留在我身边照顾我,你说美不美?」

云若紫道:「那好得很哪……」

舞玄姬道:「等你死心塌地,他的真面目就显出来了,他先装出孝顺的样子,骗我以人形跟他回到王府,让他爹娘宽心;然后又由着他的贱老婆丹阳公主虐待我,说什么他不能不听公主的,否则会被皇上斩了九族……女儿,若你是娘,你会怎么办?」

云若紫咬了咬唇,道:「我会要他杀光皇帝家!」

舞玄姬称许地看着她,道:「嗯,不愧是我的女儿,我就是这么教他的。但是,唉!我的玉郎是个又忠又孝,又情又义的圣人呢,他跟我说了一通国家之义啦,孝顺之道啦,我全听不下去,你知道他怎么让我屈服的吗?」

云若紫摇了摇头,舞玄姬道:「他说他可以爱身为异兽的我,但是不能爱不懂忠孝之道的我。还说什么我狐性未退,终不是人类,不识人心义理……现在想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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