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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传出震动声响的时候,我正拿着试管往里滴药剂。鲜艳的红色在透明色药剂的作用下,变成了絮状的沉淀,上上下下地浮动,美丽又妖娆,简直像是缩小了的曼珠沙华,盛开在彼岸的三途川。
将试管放到支架上,我一边盯着仔细观察它的反应一边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
顺手拿过搁在一旁的手机,按下接听。
“喂?”
“丫头?”
“呃?新一?怎么了?”听到那端传来的声音,我愣了愣,问道。
“你刚才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严肃,也有些担心。
“唔……没什么,在做一个实验,太投入所以没注意,呵呵……”干笑了两声,我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根试管。
试管内,那沉淀的物质形状正在慢慢地发生变化。原本仿若彼岸花盛开的花瓣的絮状沉淀正在渐渐地缩小合拢,仿若被碰触后的含羞草叶子,收拢成了花苞一般的红色圆球。
“……喂,你在听吗?”
“啊?什么?”一下子回过神来,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呃,刚才走神了。新一你刚才问我什么?”
“你——”他的声音里满是有气无处发的憋闷,顿了顿,似是深呼吸了几下,才重复道,“我是说,按照一个在英国出生,自芝加哥长大的人看来,P&A你会联想到什么?”
“‘P’and ‘A’?”眨眨眼,记起他说过今天要陪孩子们去看马戏团的动物表演,动物?我想也没想道,“熊猫(panda)!呃……我是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至于英国……”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话筒那端传来了他一声“我知道了!丫头,多亏你了。”
说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抽了抽嘴角,我看了看正传出忙音的手机,无奈地笑着把它放回到了一边的桌上。
看了看手表,走回实验桌边,取出那支试管。
用吸管吸取了几滴样品滴到临时玻璃皿上,然后放到显微镜下。
取过放在一旁的记录本,我一边观察着一边手不停地记录下各种数据。
花了两天的时间完成实验,然后又用了一个下午消除了实验室里各种机器的使用记录,再销毁制作出来的观察样本。
我一路躲避着走廊上的监视器,如三天前偷偷潜入时那样又偷偷地离开了广季哥的这栋别墅。
其实原本并不需要这样偷偷摸摸的,我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进来,也不可能会有人来拦我。
只是不想要让他们知道。毕竟,那是他们坚持不愿我知晓的事情,我不想让他们失望担心。
只是,我也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地安稳蜷缩在他们的羽翼保护下。
虽然,我确实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能够承受那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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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样说来,是你们大家一起救了那个外国人咯?”笑眯眯地坐在店里,看着对面三个冰激凌吃得满嘴都是的孩子,不由好笑又愉快,“元太,你已经吃了三杯了,不能再吃了哦,现在天气凉了,小心生病。”
元太刚站起来的身体一僵,脑袋跟霜打得茄子似的耷拉下来,闷声道,“是……”
“可是那个詹姆斯先生被救了以后就不见了呢——”步美斯文地小口小口吃着冰激凌,末了低声嘟囔了一句,似是有些不满,“他连一句道谢都没有说……”
“詹姆斯先生?”我眨眨眼,重复。
“啊。”坐在我右边默不作声捧着咖啡的灰原忽然点点头应了一声,声音清冷,“詹姆斯·布兰克,他自己报的名字。”
“诶?这样啊。”我注意到左边,柯南正打量着我的神色,似乎是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来,我转头疑惑地回望他,他却移开了眼。
“小悠姐姐,你身体是不是不好?”步美歪着脑袋来看我。
“嗯?”我疑惑。
“因为你总是生病啊,”小姑娘皱了皱眉毛,“好几次了,姐姐也很担心呢!”
“呃,大概是有点吧,”干笑了两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让玲和步美担心了呢!”
“嗯……”步美摇了摇脑袋,然后咬着嘴唇抬头望向我,表情又认真又严肃,“步美不是想要说这个。”
“诶?”我又是一愣。
“步美只是想要问,那个新一哥哥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不陪在小悠姐姐身边?小悠姐姐生病了他都不出现!”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义愤填膺的味道,手上的银勺在玻璃杯上戳得咚咚直响。
“呃……”我僵住了表情,然后反应过来斜眼朝左边,就见某个戴眼镜的男孩子的脸已经黑了。
“姐姐也说,这样的男朋友一点也不好的,还是甩掉算了!”步美说着,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同意这样的说法,接着又道,“姐姐还说,像不二哥哥那样的又温柔又细心多好呀,或者跟治尹哥哥那样的也很好,不应该在一根木头上死掉。”
“在一根木头上死掉?”我不解。
“她想说的应该是,不应该吊死在一棵树上。”灰原一脸淡定地陈述,说完,瞥了眼柯南,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不过说是木头也没错。”
我怎么在她的口气里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这是错觉么?
“喂喂。”柯南满脑门的黑线。
“咳——”我干笑了两声,含糊其辞,“话也不能这么说啦……”
然而看到面前一脸郑重其事的女孩还有两旁连连点头的男孩们,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喂——这种事情要怎么解释啊~
我无力地瞥了柯南一眼,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他看到我的动作,嘴角抽了抽。
好说歹说送走了那群孩子,我瞅了眼正单手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发呆的男孩,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摘掉了他的眼镜。
对上他愣愣望过来的眼,我眯眼,道,“你别给我想些有的没的,更加不准偷偷吃那解药!”
他稍稍睁大了眼,脸上的表情似有些诧异,随即又笑了起来,慢条斯理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吃那药了?”
我一怔,撇撇嘴嘀咕了一句,“那你在发什么呆呢……”
“我在想些事。”放下支着下巴的手,他坐正了身子,把脸上的表情摆正了。
“诶?”眨眨眼,我不解,“想什么事?”
他看向我,目光一瞬不瞬,似是要把我的目光也牢牢捉住一般,然后才轻声说,“你做的是什么实验,想要证明什么?”
我的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扭开头避过了他的目光。
“不能告诉我?”
咬着下唇,我握紧了手,却说不出一个字。
“是嘛,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静静的,没有失望、没有愤懑也没有不满,什么都没有,冷静地可怕。
“我……”转头看他,我张了张嘴,有些着急,却又说不出口。
“我是不明白你一直都在害怕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有戴眼镜的那双蔚蓝色的眸子深邃得望不到底,“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不管会发生什么事,就算你忘了我也好,不再喜欢我了也罢,哪怕是讨厌我,我都不会放开你。除非我死了。”
“你……”
从来没有想过会从他嘴里听到如此激烈的言语,甚至赌上了生死,我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他轻笑了一声,声音里有着点点的自嘲,声音依旧是孩童的稚嫩,却带上了些不知是否是错觉的沧桑的低哑,他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张开,再握紧。
“我很失败是不是?”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心底的难过,这样的感觉比感同身受更加让我不安,然而他却根本没有看我,自顾自地低语,“你总是在害怕,在恐惧,却什么也不告诉我。是我让你害怕了,是我让你不安了?因为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你,这样的身体,连你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不能护着你。”
“不是……”
“明明一直就在你身边,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和你一起;步美他们的质疑不是毫无缘由的。我不是个称职的恋人,我不够细心,不够仔细,还常常因为破案忽略你;我不够了解你,无法让你安心依靠;甚至现在,这样一个6岁孩子的身体,抱不了你,吻不到你,还要你一直担心我。这样的我,还不是很失败?”
来自芝加哥的男子(二)
“你别胡说了!”冲动地上前半蹲下,维持着我和他视线的平行,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蔚蓝色的眼睛不复从前的明亮锐利,反而带着股死灰的感觉,直让我心惊又心疼。
“真的,新一,我真的没有那样想过。”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衣服,我急得差点哭出来,却词穷地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和表述自己的想法。
咬唇,我猛地伸手环住了他小小的身子,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我垂下眼,低声道,“我确实一直在隐瞒一些东西……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就连爸爸、哥哥还有少昂哥哥他们,我都不敢说,不是不信任,不是觉得你们不可靠,是我害怕——”
收紧了手臂抱紧他,额头靠在那小小的肩膀上,我可以感觉到他迟疑着慢慢环上我腰的手,心中有着又酸又软的感觉,“我受够了一直被命运左右,总是好像被算计着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直到——直到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在我面前被杀。我恨透了那该死的命运,也恨透了什么都不做的我自己!”
背上有一只小手在轻轻地抚摸,似是在安慰着我,我听到耳畔传来他沉沉的声音,“那不是你的错,丫头。”
摇摇头,我停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我也很想这样说服我自己……可是,我没办法自欺欺人。因为,我明明知道的——”
他的身体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虽然还在跳,却好像隔着什么东西,已经无法感觉到它是否还存在于我的身体里。
“都说,人类的恐惧是因为未知,可是,我害怕的却是因为我知道、我都知道。”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哑着声音说道,“我知道爸爸会死,我知道国光哥哥会去打网球,我知道青学会夺得全国大赛冠军,我知道、我知道工藤新一……会变成江户川柯南。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我都知道。”
“我知道弘树会自杀,我知道哥哥姐姐们未来的伴侣会是谁,甚至每一次有命案,每一次有人被杀,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
整个空间都很安静,只余下浅浅的呼吸声,还有我不时地抽泣。
过了好久,久到我闭着眼睛,不愿意再睁开来,耳畔才再度传来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他说,“你一定很辛苦。”
没有责备,没有质疑,只是带着浅浅怜惜的低语,“你没有说实话,对不对?”
我愣了愣。
“你说你都知道,却什么都没做。究竟是不去做,还是没有能力做?”他叹了口气,慢慢分析道,“不要把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过重要。你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不是救世主。”
抿了抿唇,额头抵在在他的肩头,我闷声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明知道有人会死都不阻止。只要告诉你们任何人,也许很多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他的肩头颤了颤,似是在轻笑,随后才反问,“你真的都知道?”
皱眉,我歪过头看他的侧脸,“你不信?”
“我信。”他的眉毛一弯,笑了起来,“但是你只说了,你知道会有案件发生,会有人被杀,却并没有说,你知道谁会被杀,谁是凶手,对吗?”
“我……”噎了一下,我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在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温暖又纵然,笃定又自负的表情。没来由的,就止了声,不自觉地也在脸上漾起了浅浅的笑。
“新一。”
“嗯?”
“我想给你看一件东西。”
“什么?”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丫头。”
“嗯?”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从他肩上抬起头来,“我怕,那些已知变成了未知。不过……”
说着,我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我自己还是在笑什么。
“我忽然发现自己是个傻瓜。”
“嗯?”他一脸疑惑。
“因为,”弯起唇角,我笑得满足又真实,“因为事实上,我早就已经忘记了。把不该记得的东西,都忘记了。”
“既然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未知,我又在担心什么呢?担心改变了命运的轨迹而受到惩罚?呵呵……”
我笑出了声来,脑袋搁在他的肩头,笑得浑身颤抖不停,笑得眼角都迸出了泪花来。
他一直很安静地任由我抱着,只是一边缓缓摇头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背,听我像个疯子似的笑了很久。
“真是个傻瓜。”好不容易停下了笑声,他忽然开口抱怨了一句,“明明刚开始的时候是你来安慰我的,为什么到后来,变成了我哄你?”
“扑哧——”忍不住又笑了出来,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转过脸看到他也正侧着头看我,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明丽有温暖的笑意。
“呐,新一,你说的,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就算我不喜欢你了,忘记你了,甚至是讨厌你了,你都不会放开我对不对?”
“嗯。”他点头、
“我也一样啊!”看着他,我笑着歪了歪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就算你不喜欢我了,忘记我了,甚至是讨厌我了,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他慢慢地眨了下眼睛,似是还有些愣怔。
“我不需要你站在我前面保护我,我要和你并肩一起面对可能的危险;你沉迷于破案与推理,而我,沉迷于看你破案时的神采飞扬;明明在身边,却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是只要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只要还能看到你,我就很满足了;你说,现在的你,抱不了我,吻不到我,可是,我可以抱你,我可以吻你……”
说到这里,忽然注意到他莫名闪烁的眼睛,我顿了顿,蓦地红了脸。
“那个……最后一句那什么就——”呐呐地低头对手指,我完全没了之前说话时的那份言辞凿凿。
他没出声。我不安地偷偷抬眼瞄过去,就见他扭开了头,看不到表情。
“新一……”我小心地叫了他一声。
他没应。
“我真的不是介意——”拽拽他的袖子,我低声解释。
他还是没反应。
呃——
眼睛飞快地左右瞄了瞄,店门已经关了,店里现在也没其他人,我一咬牙,伸手扳过了他的脸,低头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就在这时,店门口上挂着的风铃忽的响了起来。
触电一般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