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身体内发生的“变化”超过了界限,能量就会将强行将时间锁住、然后开始“倒带”。
这力量可以治愈伤口、战胜死亡,亦或是……收割本该被正常孕育出的新生命。
药物让她暂时失去痛觉,却仍能清晰地感觉到小腹处渐渐涌起的推挤感。难以言喻的恐惧开始在四肢百骸中流动,这是从未有过的、就连与亡友诀别时都未曾体验过的恐惧。
她知道自己正在失去重要的东西,但却无力阻止。
寒意侵蚀着身体,神思也恍惚起来。都说温水煮青蛙,她反而是泡在一汪冷水里,意识到死到临头时早就成了浮水中的冰。
眼眶的酸楚化作了潮热。泪珠涌出眼角、缓缓滑下。似乎是被这液体烫了一下,她眼帘一颤,睁开双眼。
她眨了一下眼,让眼眶内残留的液体顺着泪痕全部涌出,重又阖眼。
体能的能量流速加快,一阵一阵地冲击着小腹,排斥着本不该属于这具拥有停滞时间的躯壳的组织。她开始反胃,想回忆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以减轻对体内翻搅着的异常感觉的强烈抵触。
心脏每跳一次,负罪感就又多了一分。喉咙变得干涩,自臆想的土壤中漫出名为窒息感的荆棘,刺入血肉,疼得让人几欲发狂。
她想起在战场上像麦秆一样被收割的生命,可没有哪一次对死亡的目睹像这一次这样让人痛到刻入骨髓的程度——
因为被杀死的是自己的孩子。
她克制着想要尖叫、想要离开这里的冲动,对自己说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就算不这么做,当体内的胎儿生长到一定程度,就会被这具身体内所谓的“永恒”排斥出去。
按在心脏上的手指神经性地收紧、指甲刺入皮肤,而被刺破的细小伤口又快速地愈合。
小腹的坠胀感强烈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在被一寸寸剥离。就像野兽的爪,在内脏中翻搅、将内里一并掏空。
身下有热流汩汩涌出。
她捂住小腹的手缓缓下移、指尖感觉到到腿间黏腻的血液,仅存的自持在这一刻坍塌了。
她挪动了一下手臂、想拔掉阻碍行动的导管坐起来。耳机里伊维斯的声音如隔云端听不真切,她满脑子都是想看看正发生着什么的念头。
只是这样稍微动一动,身体就被骤然来袭的、巨大的空虚感给击垮了。
【生命是母亲的骨与血;你看不见它,因它太过幼小。直至它慢慢成长、离开母体,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将来你也会成为母亲。你将哺育他,爱护他,教养他。】【我的孩子一定会像父亲你一样,是个强者!】【你认为强者的意义是什么?】【他可以不具备使人屈服的暴力,但必须拥有宽宥的美德和坚定的信仰。】那么……又该如何宽宥自己的原罪?
【德累斯顿石板的力量是神迹,将会使人得到幸福。】【就算成为怪物也好,也想要得到那力量,想要复仇。】其实神迹……只不过是付出惨痛的代价、换取本不属于你的东西而已。
不是神迹,而是……
神谴。
下肢早已麻木,感觉不到手指在腿上轻刮的触感。她翻过掌心、垂下头。她想看清自己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使得眼前所见不过是一汪潋滟的红而已。
它本该有眺望阳光的眼、拥抱爱人的手、立于世间的足。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结束了。
……
怦怦。
心脏骤然加剧的鼓动让周防尊的脚步有了一丝迟疑。
EDEN明面上是贸易公司,实际上是一伙每天都吞吐大量军火的黑帮事务所的洗钱工具而已。突入大厦内部的过程非常顺利,可线索却在终于追查到枪支源头时中断了。
他意兴阑珊地走出对方的头目所在的房间,返回二楼;转头朝下望去,对上了已经站在大厦入口恭候多时的青王的视线。老对头带领着一群剑士,嘴角一如既往地噙着一抹平淡而疏离的笑,脸上的神情自信极了。他拔出鞘中剑,青色的光网延展开来。
周防踩上栏杆、朝下跳去。长腿一曲作为缓冲,赤王再度站直身体时,体内充沛的力量已怒吼着化作赤色阳炎向宗像攻去。
火为人带来温暖,亦可是焚毁一切的高温。周防莫名的心烦意乱在这种熟悉的温度中得到了些许缓解——他已经快被体内临近崩溃的力量给逼疯了。自从十束死后,缠绕着他的噩梦变本加厉,而只有在这样肆无忌惮地催动力量去破坏、去燃烧的时候,他才觉得这双手实实在在地抓住了自由。
可惜对常人来说唾手可得的自由对他来说是罂粟,迎接他的也只是死局而已。
不是没有不舍。
但也已经足够了……
他想起昨天早上最后一次跟速水紫央吵架的情景,越发烦躁起来。
天空中现出两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把光耀璀璨、属于青之王;一把残破腐朽,属于他自己。
他听到以前听着的时候总是嗤之以鼻的宗像的宣言——“以剑制剑,我的大义没有阴霾”,不由在心里慢慢描绘出一个从火光之中走出、就为了抢救一只破烂晶核的女人的形象来。
然后他没什么表情地听完宗像不急不躁地说完他所违反的法典和即将要逮捕他的决定,继而伸出双手、在宗像波澜不惊的盯视中答道:“没意见。”
……
拘捕赤王之后,淡岛世理一回到车上就心神不宁地开始拨速水紫央的终端。接电话的是伊维斯,没等她开口,就率先轻声道:“失礼了,不过她现在还在休息中。”
淡岛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艰难地问道:“……怎么样了?”
“已经结束了。”对方答道。
淡岛回头看向关押着赤王的车,不知该如何接话。
另一头的车厢内,周防看着终端液晶幕屏上显示对方终端占线中的字样,眉头越蹙越深。他很有耐心地再拨了一次,因为双手都被铐起、这个动作有些艰难。一旁的宗像对此视而不见,而是拈着拼图的零片沉思着。
这一次接通了,却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接。
就在周防想要再打一次的时候,终端传来她的声音。
男人拧了拧插在终端上的耳机线,沉声问道:“在哪里?”
她隔了一会儿才答道:“医院。”
王权者骤然绷直了脊背,眯起眼。
“……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种习惯造就一种性格,一种性格造就一种人生。一种人生造就一种信仰,一种信仰造就一种命运。
临近完结又近一步,大家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不想自言自语,想得到回应呢。(蹲月下花舞扔了一个地雷 吃东西要注意,肠胃感冒可大可小……摸摸你。
瑶渣渣扔了一个地雷
瑶渣渣扔了一个地雷 宝贝儿这是手滑了吧!?艾玛每次都是你的留言给我安慰。
豆浆浆扔了一个手榴弹 豆娘最棒了一直都这么好吃(舔舔舔)
☆、碎梦
……很冷。
速水紫央在病床上缓缓蜷缩起来。
因为提前拔掉导管导致能力在作用过程中被迫终止,身体并未修复完全。药效褪去后她开始觉得疼;然而最难以忍受的并不是疼痛——她早已习惯疼痛,甚至为疼痛所带来的赎罪感而欣喜着——痛觉每剧烈一分,罪恶感就能纾解一分。
“在哪里?”
透过终端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却依然难掩男人声线独有的特色。每一个咬字都在嗡鸣,轻易地就和她的心脏产生共振;这声音像醇酒,甘美伴着辛辣,使人沉醉。
而佳酿的共性,是渴饮时暖身、全部喝下则会烧坏心脏。
她闭上眼,答道:“医院。”
已经得到太多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拿回一些也只是必然的等价交换。
片刻停顿过后,他以一种肯定的口吻问道:“……你怎么了?”
眼前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男人的模样,她甚至能藉由那语气描绘出他烦恼时眉眼间带着一丝攻击性的凌厉。
她握紧手中的终端。
良久,她将其贴在不久前还残余着枪伤的心脏处、缓缓闭上眼睛。
生而为酒徒,哪怕斟到最后一杯亦甘之如饴。
通话中断。
一只对男人来说有些过分白皙的手伸到了周防的面前。
手中捏着的终端被宗像拿走,周防阴沉地看向老对头;后者面色自然地将终端收到一边。
“稍微也有点阶下囚的自觉吧,周防。”青王没什么表情地说。
……
将周防关押进地下隔离室后,直到回到办公室时,宗像的脸色都有些凝重。刚刚坐稳,淡岛世理就紧随而来,快速地把十束案子的相关调查结果报告了一遍,紧接着立刻询问要不要申请普鲁士蓝调查令。把女下属的急切看在眼中,宗像藏起了心中的无奈,“不,采用Royal Blue分级。”
淡岛的脸色就更冷了:“室长,我认为赤王非常危险,仅靠地下隔离室是不能确保绝对安全的。”
一提到地下隔离室,宗像就再度不可避免地让思考重心被带到了别处。
想到地下牢笼的另一头、速水紫央正在进行着什么样的手术,宗像不由抬手抚上了太阳穴。“有什么建议?”
至少这种时候由得她吧……
宗像用手指按揉着因疲劳酸痛的穴道。
“注射肌肉松弛剂怎么样?”淡岛世理淡淡地说。“镇定剂,安眠药,我认为都可以用,这是非常时期。”
“……”宗像停了手,“淡岛君……”叹气,“私人感情可不能用于量刑。”
话音落下三秒后——
淡岛世理终于按捺不住,手中的电脑被捏得咯吱作响!“太过分了!”
S4的副长大人发怒了!
“明明她已经变成那样了,那个男人居然还能这么无所顾忌地在外面闹成这样!?”满脸愤怒地走了两步,“根本就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极度自我中心的——渣男!!!”
这神展开让宗像苦笑连连;等淡岛世理嘴炮开完,才不温不火地插了一句嘴:“这样吧,淡岛君……”
“什么!?”副长大人明显没发泄够。
“就由你来负责赤王的餐点怎么样?”
……
Homra。
远远看去身材清瘦的二当家草薙出云,一双略显瘦削的手臂也不知是哪儿来如此恐怖的力量,轻轻松松一手一个抓起了在吧台前打得乌烟瘴气的八田和镰本,“……到底在吵什么,小鬼们?”
八田一边抱着头痛呼,一边大声控诉道:“这家伙,这家伙啊!说什么尊哥屈服于蓝衣服的……”
“诶诶!?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王他完全都不战斗、就这样被抓进去……”
“啰嗦啊死胖子(小天使飞踢)!!——”
两人正吵得激烈,冷不防草薙突然笑了起来。
“……你们啊,想知道为什么吗?”二当家温温柔柔一扭头,“那就……给我向(刚才被臭小鬼们碰坏一角的)吧台道歉吧。”
……
“威兹曼偏差值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已经突破到80以上、超出测量范围了。”
从青王的办公室出来之后,淡岛世理直奔医务室,这时已经坐在速水紫央的病床前了。
“……这已经不是倒计时的问题了。从现在开始,“剑”下落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的事,几天,几个小时,甚至下一分钟。他应该也有所自觉,所以才放手让室长把他关起来。”
淡岛双手放在膝上、脊背挺直得有些僵硬,垂头说着。
“所以……到底也还算有些理智……”
话说到这里实在难以为继,淡岛的拳头握紧了一些。只要看看速水紫央现在的模样,即使知道周防并不知情,心里却还是翻涌起不快;可是再多抱怨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明贬实褒。
淡岛抬头,看向倚在床边的友人。
速水紫央一手撑着病床右边的窗棱,手扶着额头、掩住了双眼。掌下露出的一角下颔消瘦而苍白,肩线已经明显得让身上的衣服都撑不住了。听完淡岛的话,她摩挲了两下额头,说道:“真难得啊,你也会说他的好话。”
听到这样随意的语气,淡岛觉得胸口闷极了。
她想起数年前她还在军部受训的事。那时候她还没规划好未来,所以跟一群准备考入政府做文职的学生一起学习。她个子高挑、又不善于卖乖,在班里娇小的女生中一比,简直就是狮鹿效应——只要受伤的鹿和狮子躺在一起,大家就一定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是狮子的错。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天生女强人,天知道那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当别的女孩的示弱被当成萌点、而自己的示弱被别人当成玩笑话,久而久之……
竟然已经忘了怎么开口求助了。
自己决定放弃所学、走上截然相反道路的那一天,听到导师对她说“真弓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实在让人不忍心把她逼得太紧了。淡岛你是比大多数男学生还优秀的,这次就再让一让她吧”。
为什么不能好好把心里的委屈说出口呢?
明明只要掉几颗眼泪就能做到的事,非得一板一眼地往荆棘路上走。
如果说鹿的眼泪是武器,那么她们这类女人,就活该是被同情心杀死的狮子。
她记得那天回去以后她第一次掉泪;她在军部操场的角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安慰她的竟然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听完她在泪水中叙述的事情经过后,那个陌生人捏着她的脸颊、对她说,说得出口的委屈就不叫委屈了啊。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能体谅你、不能理解你吗?因为你是个好女人,而他们都是傻逼。”
她这么大笑着说。
“看不惯的话就换个下家,别用他人的无能和嫉妒惩罚自己。像你这么漂亮的母狼,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狼群的。”
那个人就是速水紫央。
那一年她十七岁,决心放弃最初的梦想。
她递交了进入法务局的申请表、想做直接和罪犯打交道的工作;后来她辗转从法务局被室长调任到S4。
到现在她还记得到任第一天,室长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淡岛小姐,你为什么会想做这种危险的工作?
她说只看外表也知道了,她这种人不适合坐在办公室里。
接着她看到这位未来的上司笑了。
然后他回答,啊,也对。的确只要看一眼就会明白,那些办公室里坐着的小姑娘们的獠牙,你分明一根也没长啊。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过往郁积的烦恼都显得青涩起来。
——而她之所以能和她成为朋友,大概是因为彼此都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