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你哥哥的尸体了。你想知道你哥哥是怎样死的吗?”
听到这里,姜雪君的一颗心都几乎要跳出来,卫天元紧紧握着她的手,竖起耳朵来听。
只听得姜雪君的母亲嘿嘿几声冷笑,继续说道:“或者用不着我告诉你,你也早已知道
的了!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我吗?”
姜志希忽地叫道:“大嫂,有一件事情恐怕你也尚未知道:“
姜雪君的母亲喝道:“什么事情?”
姜志希道:“你的女儿尚未与徐中岳拜堂成亲!”他回避嫂子的问题,却先说出这个事
实,显然是想转移姜雪君母亲的注意,减轻她对自己的愤恨。
姜雪君的母亲果然立即问道:“为什么?”
姜志希道:“因为飞天神龙突然来闯礼堂,把新郎打伤了。”姜雪君的母亲道:“飞天
神龙是谁?”
姜志希道:“听说他姓卫,名叫天元。”
姜雪君的母亲呆了片刻,方始又惊又喜的叫起来道:“天元,当真是他,他回来了!他
打伤了徐中岳没有?”
姜志希道:“事情发生之后,我没见过徐中岳。”
姜雪君的道:“但你一定知道的,快告诉我!”
姜志希道:“听说他伤得很重,但好像还没有死。”
姜雪君的母亲道:“好,那么你……”
就在此时,忽听姜志希一声惨叫,楼房里的灯火突然熄灭。
卫天元隐约听见姜志希最后说的三个字是“大嫂,饶……”第四个字不用说定是“命”
字无疑,但这个字他已是说不出来了。
不用亲眼看见,卫天元和姜雪君也可以想象得到,姜志希虽然哀求饶命,但姜雪君的母
亲却已取了他的性命。
卫天元不觉起了怀疑:“为什么伯母要这样快就杀了他?”
心念未已,只见一条黑影从房间窜出,跳上屋顶,跑了。
姜雪君忽地叫道:“不是我妈!”黑暗中她虽然看不见那人庐山真貌、甚至分不清他是
男是女,但那人的轻功身法,却是远远在她母亲之上。
那人听见姜雪君的叫声,把手一扬。此时他已越过两间瓦面,姜雪君还在楼下,即使只
是计算在平地上的距离,亦已在十丈开外。但他所发的暗器却是来得有如闪电,三枚钱镖,
打姜雪君的三处穴道。黑暗之中,认穴竟是不差毫厘。
卫天元一听这暗器破空之声,就知姜雪君接它不住,连忙飞身扑上,左右开弓,使出弹
指神通的功夫,铃钾两声,把两枚钱镖掸开。姜雪君一个风地花落的身法,弯腰几乎贴着地
面,那第三枚钱镖几乎是擦着她的鬓边飞过,把她吓出一身冷汗,心里想道:“要不是元哥
给我打落两枚钱镖,我决计躲避不开。咦,这人的背影似曾相识,他是谁呢?”
卫天元弹开钱镖,虎口隐隐感到酸麻,亦是好生惊诧,心望想道:“此人功力只有在我
之上,决不在我之下。徐中岳的亲友中哪里来的这号人物?他是谁呢?”
他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从此人听见了姜雪君的声音还用暗器打她这点来看,可以断
判他一定不是姜雪君母亲请来的帮手,而是徐中岳这边的人了。
卫天元想到这点,心中暗叫不妙,连忙说道:“雪妹,咱们先进去看看,这个人由他去
吧。”
这人轻功超卓,此时亦早已不见了。
姜雪君挂念母亲,莫说追不上此人,即使追得上她也无暇去追。于是连忙跑上楼去,一
面跑一面叫道:“妈妈,妈妈!”
竟然听不见她的母亲回答。
姜雪君心头鹿撞,一脚踢开房门,卫天元跟在她的背后,立即打燃随身携带的火石。
火石发光微弱,偌大的一间房间一下子是看不清楚,但已立即发现倒毙在门边的姜志希
了。
姜志希的死状和他们发现的那几具尸体完全相同。
姜雪君松了口气,因为她虽然尚未知道是谁,但已知道他是那个冷血的凶手杀的了。杀
春兰和她三叔的都不是她的母亲。
但她刚刚松口气,心弦立即又崩紧起来,她听见微弱的呻吟。
姜雪君叫道:“妈妈,你怎么啦?”
卫大元已经点燃了油灯,只见姜雪君的母亲在屏风后面盘膝而坐。
“雪儿,元儿,你们一起来了,很好,很好,我死了也可以瞑目了。”她的母亲说道。
说话的时候,一缕血丝从她的嘴角慢慢流出来。
姜雪君六神元主,颤声说道:“妈,你怎么啦?啊,你还是暂且不要说话吧……”
她的母亲说道:“不,现在不说就恐怕没有时间说了,你仔细听着,你爹……”
卫天元握着她的左手,姜雪君握着她的右手,这才使得她恍似风中残烛的身躯暂时安定
下来,卫大无是把本身真气从她掌心输入助她苟延残喘的。姜雪君不会运用这种上乘内功,
不过女儿的手是贴着母亲的心的,她握着母亲的手,却是能够令得母亲那颗几乎就要停止跳
动的心脏重又活跃起来,这股精神的力量比起卫天元的上乘内功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雪君的母亲喘息稍定,继续说道:“雪儿,你爹爹是中毒死的。中的是四川唐家秘制
的毒药。”
爹爹中毒致死这本是在姜雪君意料之中,但中的是唐家毒药却是在她意料之外。
“听说唐家的毒药是从来不给外人的,咱们和唐家又是风马牛不相及,怎的爹爹会中唐
家的毒?”姜雪君忍不着问道。
她的母亲道:“这正是我要你们去查明真相的事情之一。唐家的毒药怎的会落在外人手
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是那个大夫下的毒,而那个大夫是徐中岳给你爹爹请来的。”
“中的是唐家秘制毒药决不会错,因为这是叶神医说的!”
叶神医名叫叶隐农,是世代家传的浙西名医叶天士的后人。
传到叶隐农这一代,他不但在医术上强爹胜祖,而且还练有一身不错的武功,是姜雪君
父亲生前的好朋友。有关叶隐农的神奇医术,江湖上有口皆碑,卫天元也曾听过不知多少,
说道:“若是叶神医的判断,那是绝对无可怀疑的了。”
姜雪君的母亲继续说道:“叶神医说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毒性不易察觉。因
此用来毒害内功高明之土,这种毒药最好不过。那个大夫每天用一点点这种药混在功能固本
培原的药剂中,一到发作之时,非但无可挽救,而且病人十九懵然不知,死了也是糊涂鬼,
要不是你爹爹对徐中岳有疑心,他也不会叫我去找叶神医验尸的。”
姜雪君道:“我和元哥这次来找三叔,就正是为了要查明爹爹之死的真相的。元哥亦是
早已怀疑徐中岳是他的杀父仇人的。”
姜雪君的母亲打了个颤,说道:“他、他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蒙面人。”
卫天元道:“已有许多蛛丝马迹,足以证明是他。不过我还要找一个最有力的证据。”
姜雪君的母亲道:“什么证、证……凶手……”前面几个字越说声音越弱,顿了一顿,
突然把凶手二字尖声叫了出来。
显然她是要问卫天元“什么证据”的,但“凶手”二字突然说出,语气却不连贯。
不过卫天元亦已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了。
卫天元把真气从她掌心输入,助她苟延残喘的此时忽地觉得她的手心冰冷,真气输入,
毫无被吸收的迹象。
这种情形,只有一个解释,她已是到了油尽灯枯地步,外力不能相助了。
命在须臾,已是不容她说别的事情了!
她必须说出杀害她的凶手的名字!
姜雪君紧紧握着母亲的手,颤声问道:“凶手是、是……”
“凶手是剪、剪千崖!”母亲的声音细如蚊叫,但听在姜雪君的耳朵里,却是有如晴天
霹雷。
姜雪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呆,失声叫道:“什么,凶手竞是剪大先生?”
剪大先生在武林中德高望重,虽说他与徐中岳交情深厚,但这个交情乃是由于双方都是
侠义适才建立起来的,如果他知道徐中岳有谋害姜雪君父母的企图,只怕他劝阻都来不及,
如何还能去做徐中岳的帮凶?而且是用如此卑鄙残忍的手段?
她希望母亲再说一遍,让她听得清楚一一些,但可惜她已是永远听不到母亲的回答了!
油尽灯枯,她的母亲已经死了!
姜雪君欲哭无泪,呆若木(又鸟)!
卫天元道:“雪妹,你要哭就痛哭一场吧!”
姜雪君忽地叫了出来:“我不哭,我要报仇!”
卫天元道:“你要报仇,那可要先冷静下来!”
姜雪君道:“元哥,我顾不了这许多了,你一定要帮我报父母之仇。徐中岳我对付得
了,剪千崖我可打他不过。”
卫天元道:“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当然要和你一起报仇。不过剪大先生是
否……”
姜雪君道:“你刚才可曾听得清楚,妈妈说的是剪千崖吗?”
卫天元道:“不错,她说的是剪千崖。”
姜雪君道:“那还有什么怀疑?”
卫天元道:“据我所知,剪大先生似乎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他和徐中岳是老朋友,但这
是因为他尚未识破徐中岳本来面目的缘故。”
姜雪君道:“我也曾经这样想。但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
卫天元道:“什么事情?”
姜雪君道:“你可知道剪千崖和四川唐家的交情是非同泛泛?我曾经听得爹爹说过,唐
家三老中的老二唐景周和剪千崖乃是八拜之交。”
卫天元道:“这件事我也曾经听见师祖说过的。我还知道唐老二和他结拜乃是因为曾经
受过他的救命之恩。二十年前,唐老二在陕甘道上误伤洛阳虎威镖局万老缓头之子,要不是
得剪千崖给他作鲁仲连,他险些便丧在万老镖头的快刀之下。”
说至此处,霍然一省:“雪妹,你莫非怀疑你爹爹之死也是和剪千崖有关?”
姜雪君咬牙说道:“不错,他是唐老二的救命恩人,那么唐老二把唐家秘制的毒药给
他,那也就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了。”
卫天元默然不语,似乎对剪大先生的信心业已动摇。但他低下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
却忽然说道:“不对!”
姜雪君道:“什么不对?”
卫天元道:“昨晚我和剪千崖交过手,剪千崖的功力远远不及刚才那个黑衣人!”
姜雪君道:“昨晚剪千崖是业已和我的楚师兄恶斗了一场,你才来的。”
卫天元道:“我知道,但假如他就是刚才那个黑衣人,即使和楚天舒恶斗了一场,也不
至于连我的三招都接不了。”
姜雪君道:“那黑衣人的背影可很像剪千崖。”
卫天元道:“是呀,所以到底是假是真,我也猜想不透。”
姜雪君道:“要打破这个疑团也并不难,掩埋了妈妈的遗体,咱们马上去找那个大夫
吧。”
正是:
是魔是侠是凶手?疑真疑假费疑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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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剑网尘丝》——第五回 不见创痕 疑真疑幻 难明心迹 非友非仇
梁羽生《剑网尘丝》 第五回 不见创痕 疑真疑幻 难明心迹 非友非仇 心上的疑云 天色已经亮了,齐漱玉从那座山上走下来,心头一片怅惘。
卫天元叫她回家,她走的却不是回家的那个方向。
她情思惘惘,踽踽独行,蓦地发觉,自已正在走向回转洛阳的路上,不禁心里一酸,暗
自想道:“元哥是回去找他的旧时爱侣,我也跟着他去洛阳做什么?”
但随即想道:“但这只怕是元哥的一厢情愿,那位姜姑娘虽说是他童年时候的青梅竹马
之交,假如今毕竟是嫁作徐家妇了。昨日在徐中岳受伤之后,她就曾经以徐夫人的身份,代
表丈夫出战,元哥几乎伤在她在剑下。不错,她终于不忍杀伤元哥,看来是对元哥还有一点
旧情。但这点旧情恐怕也比不上新婚夫婿的恩爱了。否则她何必这样做来伤元哥的心?元哥
还希望她帮忙找到徐中岳的罪证,这不是一厢情愿是什么?”
其实这究竟是不是“一厢情愿”,除了姜雪君本人,谁也没有资格替她作答的,齐漱玉
认为这是“一厢情愿”,其实却也正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她是要为自己找一个不回家的借
口。
“不管那位姜姑娘将会对元哥怎样,他回洛阳去冒这个大险,无论如何我都是放心不下
的。唉,元哥孤掌难鸣,倘若我不回去帮他,还有谁人能够帮他?我还是瞒住他悄俏回去
吧。”
反复思量,她终于还是走在回头路上。
但面对着这样复杂的形势,如何才能够帮得上卫天元的这个忙呢,她心里可是毫无成算。
正自怅惘之际,忽地看见路上一个人,叹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本将心照明
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哼,我真是后悔自寻烦恼!”
齐漱玉觉得这个人好生熟悉,定睛一瞧,认得他就是昨日在徐家看热闹的宾客之一,而
且是曾经帮卫天元说话的。
齐漱玉心中一喜,暗自想道:“他念这两句诗不知是什么意思,但他昨天帮元哥说话,
想必是元哥的朋友。”于是立即加快脚步,迎上那人。
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楚天舒。
他也看见齐漱玉向他走来了。
要是在昨天的话,他碰上齐漱玉,一定也是像齐漱玉这样欢喜的。他昨天本来就曾经想
过去找齐漱玉的。
但今天可不同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姜雪君是他的师妹,亦已知道卫天元与她的底细
了。用不着再去问她了。
昨晚他“好心不得好报”,不但受了卫天元的气,还给卫天元点了他的穴道,吃了一个
不大不小的亏,他和卫天元一样,同样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股气憋在他的心中,尚未得到
发泄。是憋得十分难受。
山道崎岖,齐嫩玉一展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