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倒是真的。”
齐勒铭道:“你到过他的家里吗?”
丁勃说道:“去过一次,说起来也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齐勒铭道:“听说楚劲松现在的妻子是填房,你到他家里那年,你见到他的新夫人没
有?”
丁勃说道:“那天很不凑巧,他的夫人正在患病,未能出来见我。”
齐勒铭心里冷笑,几乎冲口而出:“恐怕她是故意避开你吧?”不过这句话他终于忍住
了。
对这件事情,丁勃自己也是一直疑心的,暗自想道:“不知少爷还知道了一些什么,不
过从他盯着这件事情来问,恐怕他知道的是比我更多了。”
“楚劲松壮年归隐,没在江湖走动,亦已有十多年。倒是他的儿子楚天舒在江湖上闯出
了很大的名头。他和小姐是在洛阳相识的,听小姐说,似乎还曾经得过他的帮忙呢。咦,少
爷,你,你怎么啦?”
齐勒铭握着拳,面色十分的难看。
他不发一言,转身便走。
丁勃心头一震,暗暗感觉不妙,叫道:“少爷,你去哪儿?”
齐勒铭瓮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理!”
丁勃叫道:“少爷,你和我回家吧!你们父女都还未曾正式相见呢!最少你也该让你的
女儿认你呀!”一面说一面追上来。
齐勒铭反手一弹,冷冷说道:“我叫你别理闲事你就别理!算我对不住你,你给我躺下
吧!”
丁勃只觉膝盖一麻,原来是给齐勒铭捏了一颗颗小小的泥丸,打中了膝盖的环跳穴。齐
勒铭说到“躺下”二字,丁勃果然应声躺下。
丁勃内功深厚,齐勒铭这颗小小的泥九尚未至打得他不能动弹,不过,待他爬起来时,
齐勒铭已是早已去得远了。他的环跳穴气血亦未能立即畅通,暂时是不能施展轻功了。
※ ※ ※
齐勒铭摆脱了丁勃的纠缠,心头的烦躁仍未能消,反而更加好似包着一团火了。
忽听得水声轰鸣,原来是从山下流下来的溪水被巨石所阻,陡的变成急流,挟泥沙而俱
下。山涧中心的巨石虽然兀立如故,亦已“伤痕”斑驳,在它旁边的几块大石头,更是给急
流冲击得摇摇晃晃了。
齐勒铭忽地有个奇怪的联想,觉得自己本来好像溪流,假如没有“约束”,大概是会平
平静静的流下来的,巨石一阻,反而令得“平静的清流”变成湍急的浊流了。这是溪流对巨
石的“反叛”,就橡自己糊里糊涂的变成父亲的逆子一样。
急流奔腾而下,他却被卷进了回忆之中。
他的父亲对他管束极严,但也有不能不对他放松的时候。
那就是在他父亲练上乘内功的时候。父亲练的这种上乘内功,往往要“闭关”三五天
的。所谓“闭关”,并非真的有“关”可“闭”,而是静室打坐,非练到功完成、不会踏出
房门。闭关之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然更不会分心管教儿子!
父亲闭关的期间,丁大叔就必须负起守护之责,纵然用不着寸步不离,也得经常在他父
亲身旁照料。
因此每当父亲闭关练功的时候,就是他可溜出家门的机会来了。
初时他还只敢到离家不远的小镇上吃喝玩乐,后来胆子越来越大,跑来邻县的县城胡闹
去了。
他们这家是在黄河北岸王屋山下的一条小村子隐居的,王屋山在邵源县,县城依山修
建,是千偏僻的小山城,远不及邻县济源的繁华。
在济源县城,他有一个表哥。他的父亲武功天下第一,但他的母亲却是大家闺秀,一家
人都不会武功的。他的表哥年纪比他大得多,家道已经中落,开个私塾,教书维生。他跑到
邻县,一来是怕在小镇上胡闹,容易给父亲知道,二来邻县有表哥可作护身符,要是父亲问
起,他可以说是去跟表哥读书。他到了济源,有时也会在表哥家中住一两天,他天资极好,
跟表哥读半天书已是胜过别人读十天八天,要是父亲当真问起的话,表哥也会为他证实的。
这只是他预防万一而已,事实上这道护身符从未用过。他的父亲那几年正在练上乘内功,几
乎可说是闭门不出。他的表哥是个文弱书生,没有要事,也不会到他的家里来。而且他每次
到邻县去,也总是算准了时间,在他父亲“开关”之前回家,有丁大叔给他遮瞒,父亲根本
就不知道他曾经偷偷离家。这是他在二十岁之前的事情,二十岁之后,他一向的“循规蹈
矩”,已经获得父亲的信心,更是可以行动自由了。”
济源是个大县,县城里有许多三教九流的人物,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渐渐他就交上了
一班酒肉朋友,甚至黑道中人。吃喝玩乐,非钱不行,在黑道朋友带引之下,他也开始去偷
富户的银两了。钱容易到手,人也越发变坏,酗酒嫖妓,无所不为。
令他变坏的,还有比嫖妓更甚的事情。
一个妖冶的女子似是在浪花中隐现,对着他媚笑。他面对冲击岩石的急流,心里想道:
“丁大叔顶多只知道我在酗酒嫖妓,要是他知道我未满二十岁的时候,就有一个以心狠手辣
而又以淫贱著名的女飞贼做情妇,他更不知道要多么心惊了!”
这个女飞贼“卖解”(跑江湖的杂技艺人)掩饰身份,通过他的黑道朋友,在济源和他
搭上。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当时江湖上有一对行为邪恶的姐妹花,也最负“盛名”的女飞贼。姐姐穆好好,外号
“金狐”;妹妹穆娟娟,外号“银狐”。姐妹都是面首无数,姐姐金狐一来嫁了陕甘道上的
独脚大盗铁臂猿巴大山,妹妹银狐则一直未婚。在济源变成他的情妇的就是银狐穆娟娟。
最初他只抱着逢场作戏的心情,想不到就此不能摆脱。
穆娟娟有千种风情,万般娇媚,一勾搭上他,就把他迷上了。
但也只是止于“着迷”而已。
假如现在有人问他:“你是否曾经爱过穆娟娟?”他将会感到很难回答。
但在当时,他只是迷恋她的风情,迷恋她的美色,连“戏假情真”恐怕也还谈不上的,
假如当时有人问他,他一定会答:“我怎样会爱上这种风尘女子?”因为他虽然不知道穆娟
娟的底细,但最少他已经知道她不是“良家妇女”。
尽管他有放荡的一面,这放荡不过是等于孩子玩火一般。有一类特别顽皮而又特别富有
好奇心的孩子,由于受到大人严厉的禁止,偏偏要去尝试。烧痛了手指,他才后悔。终于堕
落,那是后来的事情;最初他并非“甘于堕落”的。
放荡的另一面是自视极高,他可以和那些酒肉朋友玩至得意忘形,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
还是和那些朋友划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尽管他不满意父亲的拘束,但他也从来没有忘
记,他是武林第一高手的儿子。那些人根本就不配和他做朋友。
在他的心目中,穆娟娟虽然不同于一般(禁止),他是对她待别喜欢,有时甚至几乎可以把
她当朋友。但他从来没有想地这要她做妻子。对她,他需要的只是“情欲”,并非爱情。
他要的是名门淑女,是一个足以和他匹配的才貌双全的妻子。
而这个理想中的妻子,他的父亲也给他找到了。
他的父亲有一个好朋友名叫庄正光,庄、齐二家乃是世交,和齐家一样,庄家也是武学
世家。不过到了庄正光这代家道已经中落,因此他应扬州最大的一间镖局——江南镖局之
聘,十多年前,携同幼女,到扬州去做江南镖局的总镖头。
正当他和穆娟娟打得火热的时候,庄正光告老还乡,路经邵源,特地到齐家拜会老友。
庄正光的女儿名叫英男,小时候和他也是相识的。庄英男那时还是个黄毛丫头,他们总
共也不过见过几次面。对这个黄毛丫头,他早已没有印象。
想不到十多年不见,这个黄毛丫头已经长成一个十分标致的大美人了。
他的父亲对这位世侄女更是喜欢,立即向老友提亲,应正光也立即答允。
庄家在山西绎县,从邵源前往,还有七八百里路程。为了避免迎亲送嫁的麻烦,两家谈
妥,很快便即择吉成亲。应正光待女儿出嫁之后,方始独自回乡。
虽然是父母之命,他的心里也是很满意这头亲事的。
早在他未曾定亲之前,丁大叔已经委婉的劝过他:少年人血气方刚,偶然的放荡形骸是
免不了的,但该适可而止。
在他订婚那日,他也曾许下誓愿,从此专心一意爱自己的妻子,尽管他还忘不了穆娟娼
的千种风情,他已决心不再拈花惹草了。
谁知事也愿违,结婚之后,他才发现婚姻生活远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美满。
不错,妻子很美,但却是个“木美人”,他要给她画眉,她却嫌他轻薄;他挖尽心思编
织美丽的言辞与她谈情,她却一声不响。
然不能全都怪她,却也是由她所致!
但她也的确曾经对他好过,别的不说,她本来是个喜爱繁华的人,许多年来,却甘心与
他共度荒山岁月。何况,她虽然毁了他的前途,却也曾救过了的性命。
对她来说,难道她不是也曾为他牺牲过一切么?
是恩是怨?是爱是恨?他自己也不知如何判断了,这笔糊涂帐是算也算不清的。
这笔糊涂帐他也不想算了,目前他想的只是怎样和她分手,使得彼此好过一些。因为她
刚刚做了一件令他十分气恼的事,他业已反复思量,是非和她分手不可了!
笑声戛然而止,穆娟娟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你想不到我还能够找到你吧?”
“你找我做什么?”齐勒铭眼尾也不瞧她。
“你做的事情难道还用我说?哼,齐勒铭,你好啊,你怎能这样对我?”媚笑变为冷
笑,齐勒铭的冷淡激起了她的怒火。
但齐勒铭的怒火比她更盛,就像火石受到敲击,突然爆发起来:“我还没有说你,你倒
说起我来!我问你,你为什么骗我?”
“我几时骗你?”
“你骗我替翼北双魔做帮凶,谋害丁大叔!你明明知道翼北双魔是丁大叔的仇人,你却
对我说成是他的朋友!”
穆娟娟反唇相讥:“你更骗我,你答应过我陪我喝酒到三更时分才和丁大叔相会,为何
你未到二更就走,而且点了我的穴道,令我无法去通知我的朋友!”
齐勒铭冷笑道:“倘若我听你的话三更才走,我只能去替丁大叔收尸了!”
原来齐勒铭这次和丁勃约会,是穆娟娟替他出主意安排的。
齐勒铭这次重回故里,本来只是单独一人,并非与穆娟娟一起的。
早在五年之前,当时他的伤虽然尚未痊愈,但已经可以自己照料自己的时候,他就叫穆
娟娟离开他了,不过,那个时候他的心情还不是想摆脱她,只是内疚于心,觉得不该累她陪
自己度荒山岁月。穆娟娟初时不愿离开,后来也就经常独自下山了。不过也还不是含分手意
义的那种离开,虽然在山上的时候少,在山下的时候多,每次去了几个月,总还是回来的。
齐勒铭在山上养好伤后,再苦练几年功夫,这次方始重履出世,他是趁着穆娟娼尚未回
山的时候,单独下山的。他不敢回去见父亲,但故乡和故乡的亲人他总是梦寐难忘的,他打
算悄俏回故乡。只求能够看父亲一眼,和丁大叔见一次面。
也不知是穆娟娟有意追踪还是偶然碰上,总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昨日日间,他们在这
小县城碰上了。
虽说他已不想与穆娟娟纠缠下去,但碰上了她,也还是感觉到意外的欢喜的。他含笑打
探:“怎的你的消息这样灵通,咱们这次相逢,我想不会是巧合吧。”
穆娟娟并不否认她是存心找他,而且说道:“我还有更灵通的消息呢,我是给你带个喜
讯来的!”
“我这样一个劫后余生的人,还能有什么喜讯?”他喟然发问。
穆娟娟笑道:“我已经打听到确实的消息,大约再过两个时辰,丁勃就会到这里投宿!”
他欢喜得跳了起来,说道:“丁大叔真的就会来吗?”接着又颓然说道:“但只怕他不
肯见我,就算他肯见我,我也无颜见他了!”
穆娟娟道:“你要是想见他,我倒有个妥善的办法,找人送信给他,约他今晚在抱犊岗
相会。我想他会认得你的笔迹吧?”待齐勒铭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那时他愿不愿意见
你,就让他决定。他不愿见你,你也已经尽了一番心意。”
齐勒铭赞道:“这主意真好,老实说我也不愿在人前露面与他相见的。不过托谁送信?”
穆娟娟道:“你只须写信,送信的事由我安排。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齐勒铭当然答应:“我欠你的恩情太多,你要我做什么事情,还用得着一个求字吗?”
穆娟娟似是半正经半开玩笑的说道:“好,那么咱们击掌!”
击掌过后,穆娟娟说道:“有两个与我颇有交情的人,他们是丁勃以前在黑道上的朋
友,很想和丁勃见一次。但像你一样,也怕丁勃不肯见他,因此请你帮他们一个忙,你约丁
勃在二更时候见面,但你等到三更才去。”
齐勒铭道:“让他们有一个时辰和丁勃叙旧,对吧?”
穆娟娟道:“不错。他们保证在三更之前,把要说的话都说完。因此你不必害怕他们会
留下来偷听你和丁大叔的谈话。”
开勒铭笑道:“他们要我三更才去,当然也是怕我偷听他们的说话了。不过,你可不可
以告诉我,他们是不想邀丁勃重干旧日营生。”
穆娟娟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想他们大概不敢吧。江湖中人谁不知道他做了你爹
爹的仆人之后,你的爹爹已是严禁黑道中人来找他了。”她不说是严禁丁勃与黑道往来,那
是因为她早已从齐勒铭口中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