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后,我会借口回乡探亲,离开你家。然后你会接到我已经死亡的消息,这样你就可以
名正言顺的娶穆娟娟为妻了。”
齐勒铭像一个充满了气的皮球,突然爆炸了!
他大吼一声,扑上前去,喝道:“你想回去和楚劲松这小子双宿双栖,却说成是顾我的
面子,哼,何必等待半年,现在我就要你死!”
庄英男大惊尖叫:“你,你别胡来——”反手点齐勒铭的穴道。哪知她气力不济,内力
未能透过指尖,封闭不了齐勒铭的穴道,齐勒铭已是扼着她的咽喉!庄英男的反抗,更加激
起他的怒火,初时或许他还只是想“惩罚”一下“不忠”的妻子,让她吃点苦头的;怒火冲
昏了头脑,他竟是十指用力,莫名其妙的动了杀机,变得好像疯狂的野兽一般了。
突然有一盆冷水朝他当头泼下,原来是王妈回来了。这盆冷水是王妈准备给他洗脸用
的,玉妈为了替小姐笼络姑爷,对他服侍得极其周到。由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家,王妈每
隔一个时辰,就给他换一盆热水在房中备用,但今晚则过了不止一个时辰,热水早已变冷
了。这盆冷水正好派上用场。
齐勒铭头皮冰凉,骤吃一惊,本能的一个肘捶向后撞,撞正王妈心口,王妈跌倒地上,
口吐鲜血,但仍是嘶声骂道:“虎毒不食儿,你,你简直禽兽不如!”
齐勒铭骂道:“岂有此理,你竟敢骂我是禽兽,我把你一并杀了!”但他被冷水一泼,
稍稍恢复了几分清醒,忽地想起王妈的话有点奇怪,顿了一顿,茫然问道:“你说什么虎毒
不食儿,什么意思?”
他以肘锤后撞,手指稍稍放松,庄英男叫道:“王妈,别、别告诉他!”但她的声音太
微弱了,也不知王妈有没有听见,王妈说出来了:
“你知不知道,小姐的肚里有你的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你杀了小姐,那就是一尸二
命!”
庄英勇一声尖叫,晕了过去。王妈忍着剧痛,把话说完,亦已不省人事。
齐勒铭恢复几分清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的妻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怪不得
她要半年之后方始和我分开。这贱人虽然可恶,她肚里的孩子总是我的。唉,早知她有身
孕,就不该下此辣手!”
庄英男晕倒地上,动也不能一动,像是死去一般。齐勒铭只懂发大少爷的脾气,事急之
时,可不知道怎样才好。他想探一探庄英男是否还有气息,手指竟然不听使唤,他已是给吓
得呆了。正自心慌意乱,忽听得丁大叔叫道:“少爷,少爷,你、你干什么?”
齐勒铭霍然一省:“我干了这件事情,爹爹回来,岂能饶我?”像是一个闯了祸的顽皮
孩子,无计可施,唯有躲避。他不但不敢等待父亲回来,连丁大叔他也不敢见了。就这样他
逃出家庭,一去就是一十九年。
物换星移人事改,这漫长的十九年已是改变了他整个人生,今日重回,如同隔世。
他摸一摸脸上的伤疤,不由得心中慨叹:齐家的大少爷早已死了,如今我已是不齿于人
口的武林败类。
虽然有点自咎的心情,但更多的却是愤慨。
“是谁把我害成这样?不错,穆娟娟是该负一部分责任。但我也不能完全怪她。推源祸
始,我最应该痛恨的人还是楚劲松,是他把我害得这样惨的!”
“哼,英男已是遂所愿,嫁给她所喜欢的这个小子了。而我,我却失掉了所有亲人!害
得我见着了亲生的女儿,我也不敢和她相认!楚劲松勾引我的妻子,害了我的一生,如今他
还是享有扬州大侠之名,这不公平,这不公平!我一定要想个最狠毒的办法来报复他,方始
能消我心头之气!”
唯一能令他感到安慰的是,他有了一个女儿,这女儿是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几乎给他杀
死的,如今已是长得娇艳如花了。正因为他当年险些铸成大错,他对女儿特别怀着一种赎罪
的心情,他可以恨她的母亲,但对女儿他必须加以保护。
蓦地又想起了女儿一起的那个男子。从丁勃的口中,他已经知道这个男子名叫楚天舒,
正是扬州楚劲松的儿子!
他怒气大发!楚劲松玷污我的妻子,我决不能让他的儿子再玷辱我的女儿。看模样,漱
玉似乎是很喜欢楚天舒这小子,怎么办呢?”杀机陡起:“只有一个办法,暗中把他杀掉!
一来可以令女儿死了这条心;二来可以令得楚劲松身受丧子之痛。哈哈,一举两得:最妙不
过,就这么办!”
烦躁的心情稍梢平静下来,隐隐听得水声轰鸣,波涛拍岸,原来他早已不知不觉下了
山,走到黄河边了。
他知道这段河道险滩甚多,心里想道:“楚天舒这小子是南方人,想必精于驾舟,但纵
使他能够顺利通过险滩,也得用几个时辰。今晚他们大抵会在黄龙峡的湾口停泊,我走陆路
比他们快得多,三更之前,一定可以赶得上他们这条小船。”
他急于去杀楚天舒,更希望能够再见一见女儿的面,哪怕是暗中偷看也好。当下施展绝
顶轻功,疾如奔马,果然未到三更,他已是到了黄龙峡。
※ ※ ※
不出他的所料,楚天舒的这条小船,果然是在黄龙峡的湾口靠岸停舟。险滩已经尽过,
这个湾口形似葫芦,风平浪静。
过了十二道险摊,楚天舒固然是给弄得筋疲力倦,姜雪君和齐漱玉从未受过这种巅簸之
苦,比他还更疲累不堪。楚天舒将船拢岸,叫她们先睡。
齐漱玉道:“你也太谨慎了,难道还怕冀北双魔来劫船吗?何须守夜?你也歇息吧。”
楚天舒笑道:“还是谨慎一点的好,要是大家都熟睡如泥,冀北双魔不来,黄河三鬼来
了,那也是大大不妙。”可惜他的“假想敌”只是冀北双魔和黄河三鬼,却哪知道真正要杀
他的人竟是齐漱玉的父亲。
姜雪君道:“师哥,你划船累了,你先睡吧。”
楚天舒道:“你们不用和我客气,我也不会和你们客气的。咱们轮值守夜,待我累了,
我自然会把你们唤醒的。”
齐漱玉笑道:“好,那我可就不和你客气了,我的眼皮已经睁不开啦。”
她们在船舱和衣而睡,齐漱玉一倒下便即睡着了。但姜雪君却是辗转反侧,不能入寐。
不错,她是疲累不堪,但心事重重,想到自己受命运的拨弄,自己所爱的人不能爱,而
眼前这位新结交的女友,她爱的人却又正是自己所不敢爱的人,而自己又正要托庇于她的祖
父,不由得心事如潮,尽管感觉疲倦,但却已消失了睡意。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齐漱玉骂道:“姜雪君,你,你岂有此理!”姜雪君怔了一怔,
心道:“她因何骂我?”却原来齐漱玉是说梦话。只见齐漱玉翻了个身,语音含含糊糊的又
骂道:“元哥,你没良心!你为何不理我,只理姜姐姐?”
“姜姐姐,我求求你,不要抢我的元哥,不要抢走我的元哥!”虽然是说梦话,恐惧的
心情亦已表露无遗。姜雪君这才恍然大悟,懂得了齐漱玉为什么在梦中骂她“岂有此理”的
原因。“她一定是在梦中看见我把她的元哥抢走。唉,她哪里知道,我正是为了要摆脱元哥
的纠缠而苦恼。我早已心如死灰了!”
齐漱玉的梦境停止了,但姜雪君还是不住在想:“原来她爱元哥爱得如是之深,我却如
何才能消除她对我的疑忌?”
齐漱玉忽地坐了起来,叫了一声“姜姐姐!”这一次不像是说梦话了。
姜雪君假装熟睡,没有应她。齐漱玉轻轻推她,又叫了一声“姜姐姐!”她确实醒了。
姜雪君这才装作朦朦胧胧的恢复了几分知觉,说道:“我好困,你也睡吧,有话明天
说。”
齐漱玉道:“我刚才做了个恶梦,……”见姜雪君翻了个身,纳头又睡,心里想道:
“你不想听,那我也不必说了。”她以为姜雪君真的是在熟睡,倒是不觉松口气了。原来她
自知有说梦话的习惯,好像自己刚才在梦中骂过姜雪君,不知姜雪君有没有听见。“好在姜
姐姐没听见,否则,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她想。
姜雪君假装熟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楚天舒在船头曼声轻歌:
“曳杖危楼去,斗垂天,沧波万顷,月流烟渚。扫尽浮云风不定,未放扁舟夜渡。宿雁
落,寒芦深处。怅望关河空吊影,正人间鼻息鸣灶鼓。谁伴我,醉中舞。
“十年一觉扬州路,倚高寒,愁生故国,气吞边虏。要斩楼兰三尺剑,遗恨琵琶旧语。
漫暗拭,铜华尘土。唤取谪仙平章看,过营溪尚许垂纶否?风浩荡,欲飞举。”
楚天舒唱的是宋代词人张元干所写的“贺新郎”一词,是张元干所送友人过长江而写
的。其时南宋偏安江左,故此词中不胜故国之悲。
原来楚天舒也是心事如潮,不能自己,词中恰好又有“十年一觉扬州路”等语,和他们
出身背景符合,故此他还把长江移作黄河,倚舷而歌,借这首词发泄胸中的郁闷。
姜雪君心中一动:“我何不借助于楚师哥来消解漱玉对我的疑忌?”
她翻了个身,装作被吟声吵醒,喃喃自语:“你们不想睡觉,我可要睡。唉,但一醒来
可又不容易睡了。不如去陪楚师哥聊聊天吧。”正是:
梦中不觉真情露,醒对烟波独自愁。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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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剑网尘丝》——第八回 梦幻尘缘三生冤孽 飘零蓬梗两代情仇
梁羽生《剑网尘丝》 第八回 梦幻尘缘三生冤孽 飘零蓬梗两代情仇 假戏真做 她轻轻唤道:“漱妹,漱妹。”齐漱玉心想:要是她知道我还未睡着,只怕她就不好意
思单独出去陪她的楚师哥了,于是也假装熟睡,没有作声。哪知姜雪君早已看破她的伪装,
心中暗暗好笑。原来她们二人互斗机心,姜雪君正是想让她知道,但却故意装作瞒着她的模
样,出去与楚天舒私会的。
楚天舒正自倚舷看月,浮想连翩,忽见姜雪君走到他的跟前,不觉一怔。
姜雪君白衣如雪,悄立船头,江风轻拂,衣袂飘飘,在月色朦胧之下,更显得清丽绝
俗,且还有着几分“神秘”的美感。给楚天舒的感觉,就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洛水女神,
踏着凌波微步而来。
楚天舒呆了一呆,说道:“师妹,怎的你还没睡?”
姜雪君道:“我已经睡过一觉了。师哥,我听得有人在吟诗,敢情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楚天舒道:“对不住,我把你吵醒了。”对姜雪君问他有何心事,避而不答。
姜雪君道:“我早已醒了,我听见你念的诗,好像有怀念扬州的句子,你是在思乡么?”
楚天舒笑道:“我哪懂做诗。我念的是宋代词人张元干所写的‘贺新郎’一词,那句是
‘十年一觉扬州路’,脱胎自杜牧的诗句‘十年一觉扬州梦’的。不过杜牧的诗意和张元干
的词意却是大不相同,一个写的是儿女之情,一个写的是故国之思。”
姜雪君笑道:“我不懂诗词,你和我解释,我也还是不懂的。师哥,你别笑我误解,只
因我常听人说扬州是个风景十分幽美的地方,因此我一听到歌词中有扬州二字,我就以为你
是在思乡了。”
楚天舒道:“你也猜得不错,我的确是有点思乡。师妹!这次我能够找到你,回去可以
告慰于家父了。”
差雪君道:“你离家不过一个月多点!这样快就要回去么?”
楚天舒道:“我这次出来,是奉家父之命,打探姜师叔的消息的。姜师叔不幸业已去
世,本来我应该接你回扬州的,但师妹你已有安身立命之所,所以、所以……”
姜雪君眉头一皱,说道:“原来你以为我已有安身立命之所,所以就不理我了?”
楚天舒心头一跳,说道:“师妹,言重了。我不是不理你,是因为我已经知道,有个本
领胜我十倍的人,他必定帮忙你的,用不着我了。”
姜雪君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卫天元,怎么,你的气还没消吗?”
楚天舒淡淡说道:“他的武功比我好,和你的交情也比我深,我怎敢生他的气?”
姜雪君噗哧笑道:“还说不生气呢?你不仅生他的气,恐怕连我的气也生了。唉,师
哥,不是我说你,你可真是有点糊涂!”
楚天舒心神一荡,呆了片刻说道:“我怎样糊涂了?请教!”
姜雪君道:“不错,那天晚上,他没来由的误会你,是他不对。但这点小事,你又何必
耿耿于怀?你更不能因为有他帮忙我,你就不理我!”
楚天舒低声道:“我不是不想帮你的忙,我只是怕他瞧着我不顺眼!”
姜雪君笑道:“你不是打算在齐家长住的吧?”
楚天舒怔了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雪君道:“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楚天舒道:“我已经说过我要回家的了。我准备将你送到齐家,最多住三两天,我就要
和你分手了。”
姜雪君道:“如此说来咱们就未必能够在齐家见得着卫大元了。又即使他此刻已经回到
齐家,咱们最多也不过和他相处三两天而已,对吗?”
她接连说了两次“咱们”,楚天舒不禁有点猜疑不定,说道:“对我而言,实是如此。
但对你……”
差雪君立即接下去道:“对我而言,也是这样。”
楚天舒诧道:“难道你打算即使是见不着卫天元,你也要走么?”
姜雪君道:“不错,我是希望见得着他,也希望他能助我一臂之力,但这是因为我的仇
人也是他的仇人之故。但论到亲疏关系,他就不能和你相比了。我总不能一辈子靠着他呀。
他若肯帮我的忙,那是因为我与他有同一仇人;他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