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烟的敬烟,周到得不得了。
举手不打笑脸人,反正姓严的也跑不了,不过上趟茅房工夫,有什么不能等的,有吃有喝,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爷们儿们也都坐下吃喝上了。
严四真快,没一会儿工夫他就到皇甫家宅院了,从罗家上屋从皇甫家下屋,来过一回,已经不那么陌生了。
下屋正碰见一个皇甫家的打手放单,闪过去就抓住了那个打手的脖子:“我找你们公子,他人呢?”
“我不知道……”
“嗯!”
严四手上只紧了一下,那打手就受不了了:“我们公子正在书房!”
“在那儿?怎么走?”
打手说了,说得还很详细,只差没给带路了。
话说完,严四的手滑到了他穴道上,他躺下睡了,包他这一觉睡得很甜。
严四找到了皇甫公子的书房,书房本是读书作文章用的,皇甫公子却在那儿跟个女子下棋,不知道是谁哄谁玩儿,那个女子长得不错,模样儿挺妖娆的,这就知道皇甫公子之意是不在棋了。
本来,像皇甫公子这样的人,有间书房根本就是糟蹋了。
书房外头没有人,像这种情形,皇甫公子怎么会让外头有人!严四大大方推门进去了。
皇甫公子头都没抬:“告诉你们,别来吵我——”
严四已到近前:“有美人对奕,一如红袖添香,皇甫公子真懂得享受风流情趣。”
皇甫公子抬眼,当然他看见了严四,脸色倏变,他够机警,身子旁窜,双脚同时踹出,直取严四心口。
严四当然早想到了,一侧身,皇甫公子双脚同时落空,他探掌如钩,抓向皇甫公子的脚脖子。
皇甫公子自也不是泛泛之辈,双脚一落空了,他就知道,双腿收蜷起,斜斜直标出去。
解铃还要系铃人,严四找的系铃人就是皇甫公子。全仗他解铃,岂会让他逃出手去,抓起棋盘就砸,正中皇甫公子的膝盖。
皇甫公子叫了一声摔在了地上。
严四一步跨到,抬脚踩在皇甫公子的心口上。
皇甫公子还想挣扎。
严四冷然道:“敢动一动我踩穿你!”
皇甫公子不敢动了,道:“我跟罗家的事已经了结了!”
“你跟罗家的事是了结了,”严四道:“你跟我的事却开始了。”
“我跟你的事?什么意思?”
“你还装?”
严四脚下二用力,皇甫公子受不了了,身子一挺:“晤!”了一声。
严四接着道:“我还没碰见一个不怕死的,我倒要看看,你是勾搭‘查缉营’对付我要紧,还是顾你自己要紧,让这位美人传句话,知会那一伙‘查楫营’的,叫他们立即撤出罗家!”
那位美人不只是花容失色,恐怕早吓瘫了。.皇甫公子没沆声。
严四道:“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皇甫公子道:“我是个小百姓,凭什么叫官里……”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伸手一扯,硬生生把皇甫公子一只耳朵扯了下来,皇甫公子杀猪似的一声大叫,鲜血立即满头满脸满地都是。
严四扬了扬手里的耳朵,道:“你装一次,我下手一次,你身上没多少东西,用不了一会儿就拆完了。”
玩真的了,皇甫公子那还敢再装,忍着痛忙道:“美娘,你听见了,快出去说一声!”
美人就叫美娘,名字取得挺好,挺贴切的。
可惜,美娘脸上没一点血色,浑身发抖,人动不了了。
“美娘,快去呀!”
皇甫公子催了她一声,当然要催,恐怕皇甫公子还指望她讨救兵呢。
“唔,唔!”
还好,美娘拚了命总算出了点声,整个人也使尽了力气往外蹭去。
是蹭,是挪,而不是走。
天知道,她也正巴不得能赶紧离开这儿呀!严四抬手递出那只耳朵:“把这个带出去,告诉他们别轻举妄动,否则我会一样一样拆了他,扔出去给他们。”
耳朵血淋淋的,严四的手血淋淋。
美娘惊叫一声,两眼一翻,倒下了这恐怕是严四唯一疏忽的一点。
美娘昏倒了,谁传话?
别指望刚才那一声惊叫惊动人,美娘叫得越厉害,包管越不会有人来。
严四舌绽春雷:“来人!”
石破天惊,震得书房直晃,不是有顶棚,恐怕上头的尘土会扑簌簌落下地。
进来个汉子,跑进来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打手,一进来就傻了眼:“公子……”
严四道:“该怎么说,你告诉他吧!”
皇甫公了连忙吩咐,当然是照严四的意思。
严四接了一句:“你把美娘跟你们公子的这只耳朵带出去!”
打手虽是个汉子,虽是个打手,照样吓得脸色发白,还好他没有瘫,不但没有瘫,还把严四让他带的,一样不缺的带了出去。
转眼工夫,外头围满了。
严四道:“是你们皇甫家人不听我的,不能怪我。”
他伸手向皇甫公子的另一只耳朵。
皇甫公子吓坏了,大叫:“谁让你们来的!走,快走!”
一个苍劲话声从外面响起:“姓严的,你要是个英雄好汉,就放了我儿子!”
老的来了!严四道:“我不是英雄好汉,比不上你皇甫家,所以我不能放你的儿子。”
“姓严的……”
严四截口道:“你儿子叫你做的,做了没有?”
外头的当然知道严四何指。
“做了,所以我说你该放我儿子了。”
严四收回了脚,伸手把皇甫公子拉了起来,皇甫公子已经吓破胆了,忙道:“你要干什么?”
严四扣住了他的“肩井”,道:“咱们出去!”
推着皇甫公子向外行去。
开了门出了书房,天!书房外还真是围满了,简直是水泄不通,皇甫家的打手们,个个手持兵刃,站在最前头的是几个老头儿跟几个中年汉子,带人去过罗家的那个老头儿也在其中。
不过如今他跟另几个老头儿,站在一个身躯魁伟,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的紫衣老者的身后。
看样子,这些是皇甫家的重要人物,而那魁伟的紫衣老者,恐怕就是皇甫公子的天伦,皇甫家当家主事的皇甫老爷子了。
果然——紫衣老者一见满身血污的皇甫公子,登时就脸色大变,可是随即他似乎又忍住了,忍住是对的,现在他能怎么样,只听他道:“姓严的,放我儿子过来!”
严四道:“我可没说现在要放你儿子!”
紫衣老者又忍不住了,暴叫:“姓严的,你已经伤了我儿子,我也已经照你的话做了,你还要怎么样?”
“你已经照我的话去做了,这话是你说的,你究竟做了没有?我并不知道。”
紫衣老头儿又暴叫:“你把我姓皇甫的当成了什么人!”
严四淡然道:“我只知道你姓皇甫的,是个勾结官里,仗势欺人,纵容儿子,只养不教横行一方的‘北京城’一霸。”
紫衣老头儿又叫:“姓严的……”
“姓皇甫的。”严四截口道:“你要弄清楚,我现在不放你儿子,并不是怕你人多势众,老实说,你皇甫家眼下这里阵仗,我还没有放在眼里,我只是想等确知你照我的话做了以后……”
紫衣老头忙叫:“姓严的,难不成你想带走我儿子!”
严四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么?”
紫衣老头道:“放走我儿子,我愿以我皇甫家的名声作担保……”
严四道:“你皇甫家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在我眼里也算不了怎么样!”
紫衣老头暴跳女口雷:“姓严的,你……”
皇甫公子趁严四说话分神,一矮身,猛力一肘撞向严四的肚子。
这下要是让撞上,不但皇甫公子可以挣脱掌握,严四也够受了。
但是严四似乎早防着了,扣在皇甫公子“肩井”上的五指一紧。皇甫公子立即半身一阵酸麻,肘上的力道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跟着下头又曲膝一顶,正顶在皇甫公子的腰眼上,皇甫公子受罪大了,痛得他叫了一声,差点没跪下。
紫衣老者惊怒暴喝,带着皇甫家的人往前一冲。
也是一冲而已,随即又停住了。
严四像没看见,淡然道:“你们都看见了,这不能怪我!”
第 五 章
忽然,紫衣老头儿话声变了,不暴叫了,话声压低了,还带着颤抖:“姓严的,放了我的儿子,我保证,我真照你的话做了。”
听进耳朵里,再看看他的人,怪可怜的。
严四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我姑且相信你,也为保全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可是我也因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对你提几句忠言,从今后不要再惹我与罗家,否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你有把握,错过这一次,我奈何不了你父子了,言尽于此,还你的儿子!”
往前一推,皇甫公子踉跄冲向前去。
紫衣老头儿身后跑出两个老头儿,扶住了皇甫公子,把他扶了过去。
皇甫公子连叫:“爹,杀,杀……”
他还硬呢!也难怪,自出娘胎,他那受过这个?紫衣老头儿没反应,倒是皇甫家的其他人,叱喝声中要动。
严四双目之中威棱暴射,大喝:“皇甫小子,你还敢!”
这一声直如睛空霹雳,震天慑人。
紫衣老头儿忙抬手沉喝:“不许动!”
皇甫家的其他人立即收势停住。
想必皇甫公子也被这一声吓住了,他没再作声,哼也没哼一声。
严四威态倏敛道:“皇甫老爷子,严四告辞了。”
他腾身而起,直上屋顶,飞射不见。
紫衣老头儿、皇甫公子、皇甫家的其他人,都仰望屋顶严四逝去处,个个面有惊容。
就这一手,别说他皇甫家了,就算卧虎藏龙的整个“北京城”,有没有人比得上,有几个比得上,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严四回到罗府,他去的时候是从小院子上的屋,回来的时候也是从小院子下的屋。
一下屋,他屋里跑出一个人来,是赵奎,他一见严四便道:“兄弟,你回来了,那些家伙撤走了。”
严四这才知道,紫衣老头儿真照他的话做了,道:“怎么撤的?”
赵奎道:“你走了约莫盏茶工夫之后,‘查缉营’又来了个人,跟那个带头的咬了几句耳朵,那个带头的站起来说,他们另有别的要公,不等你了,带着人就走了。”
严四琢磨工夫,“查缉营”又来人把那一伙人叫走的时候,正是他在皇甫家的书房制住皇甫公子,命那个打手把美娘带出去并传话之后。
这不但证明皇甫家确跟官府有勾结,还可以知道皇甫家和官里的关系还不浅。
严四那里没说话。
赵奎这里又道:“兄弟,你去皇甫家的情形怎么样,快说给哥哥我听听。”
别说是他,任何人都想听,可以想见,一定很精彩。
严四道:“咱们进屋说。”
两个人进了屋落了座。
赵奎急忙倒了两杯茶,严四把一趟皇甫家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不会添油加醋,也不必添油加醋,够了,足够了,赵奎听得大呼过瘾,手舞足蹈,还直跳。
“兄弟,谁能把皇甫家整成这样,只有你,看他皇甫家今后乖不乖,还敢不敢再来惹咱们,奶奶的,这下够皇甫小子受了,没了个耳朵,看他往后怎么出门,怎么见人?”
严四道:“赵大哥,只你一人知道就行了,别给嚷嚷,太让他们没面子总是不好。”
赵奎不跳也不叫了,他凝望了严四片刻,道:“兄弟,你可真是太仁厚了,行,哥哥我听你的,你去歇着吧,我这就走了。”
他还真说走就走,转身出了屋。
这时候,后院堂屋里,罗老爷地位大姑娘正在说话,大姑娘永远清丽淡雅。
“我几乎可以确定的,他就是李豪。”姑娘说。
罗老爷道:“怎么见得?”
“凭他,要是只为咱们罗家,他绝不怕跟‘查缉营’那些人走一趟,他到皇甫家去制皇甫家那个儿子,也绝不是只为皇甫家居然还敢勾搭‘查缉营’来对付他,而是怕一旦到了‘查缉营’,会让他们认出他的真正身份。”
罗老爷沉吟了一下,道:“要是他真是李豪,在这种情形下他还不肯离京,而宁愿委屈在咱们这儿,改名换姓当个护院,目的就只为报仇么?”
姑娘道:“他要真是李豪,真是西郊李家后人,他的目的就不至于那么小了。”
“那……”
“这正是咱们要摸清他的,在摸清他之前,咱们不宜轻举妄动!”
“怎么摸清他?”
“您交给我了,不急,等,他既然有目的,绝不甘长期静伏不动,只要动,咱们还能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吗?”
罗老爷沉吟未语,但点了头。
姑娘忽转话锋:“来京的人什么时候到?”
罗老爷道:“预计是今夜,只要路上没什么耽误。”
姑娘道:“那得准备一下,把暗门打开。”
“不。”罗老他道:“恐怕咱们得改变一下。”
“怎么?”
“他们从那边过来,恐怕瞒不了严四。”
姑娘呆了一呆,道:“这倒是,我怎么把他忘了……只是……”
话锋微顿,接道:“要是改在那边碰面,得趁上灯以前过去收拾一下。”
罗老爷点头道:“是得收拾一下,这一趟他们留在这儿的时日不只一两天。”
姑娘道:“那您就不要管了,交给我吧!”
姑娘站了起来,行了出去。
严四跑一趟皇甫家,制皇甫小子,逼“查缉营”撤人的事,罗老爷似乎不知道,因为他没有找严四说什么。
严四也不希望他知道,这证明赵奎听了他的,没嚷嚷,本来嘛,只要他跟赵奎不说,别人谁知道!
白天没事,严四都待在他的小屋里,赵奎他们也没有再来打扰他,谁都知道,他是夜班,夜里有他的任务,不养养精神怎么行?
晚饭过了,上灯了,钱大武、周标、孙秀他们都回去了。
严四回到他的小屋里,把凳子从屋里搬出来,弄了杯茶,往那儿一坐,看星星。
夜空一碧如洗,群星点点可数。
人生在世,尤其是江湖人,能有几个这么悠闲的夜晚,这么惬意的享受,恐怕不多啊。
严四真有这种闲情逸致?仰望满天星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
二更了,夜凉如水,一切都归于宁静,沉浸在这么一个夜色里,好舒服,看流星拖着一道长长的光芒划过夜空,让人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知道严四心里在想什么,是什么感受,总觉得他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