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珠道:“就在离开郭家之后,我要是仍在郭家,一辈子也别想学到这身功夫,永远也到不了这种境界,对么……”怕人地一笑说道:“如今你该相信跑不掉了吧。”
玉霜没再退躲,也许是突如其来的事震住了她,她道:“玉珠,你这是跟谁学的?”
郭玉珠道:“那你就不必过问了,反正不会是郭家的人。”
玉霜道:“玉珠,没想到你,你会懊悔的,我不再躲避了,任你了,玉珠,你会懊悔的,你毁了我,也毁了你自己……”
郭玉珠冷笑说道:“你知道我现在听不进去这些。”说话间他,逼到玉霜面前,抬手就要去抓。
玉霜美目一睁,威严慑人,喝道:“慢一点。”
郭玉珠为之一惊停手,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玉霜道:“答我一问,你怎么知道鼓楼上那人是李克威?”
郭玉珠道:“在这时候提他,不嫌太煞风景了么?”
玉霜道:“玉珠,你一定得回答我。”
郭玉珠道:“可惜这时候你得听我的,不是我得听你的。”伸手抓住了玉霜香肩。
玉霜美目暴睁,旋即她威态一敛,闭上美目,颤声说道:“玉珠,由你吧,你就是占有了我的身子,也永远得不到我的心的……”
两颗晶莹珠泪流出,滑着冰冷而煞白的娇靥坠落了。
郭玉珠冷笑说道:“你以为我稀罕么?你错了,我只要这一次,然后我就会起身掉头而去,永远不会再看第二眼。”
玉霜娇躯暴颤,但她没有说话。
刹时间郭玉珠目中异采大盛,手一扳,把玉霜娇躯拉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嘴凑向玉霜的香颈。
玉霜泪如泉涌,但她一动没动。
郭玉珠道:“没想到你这么老实……”
玉霜突然说出了一句:“你意在毁我,但与赶车老人何干?”
郭玉珠道:“他碍事,我在他喉头插进了一把小刀,刀柄上有三个字,你想知道那是什么字么?”
玉霜没问,娇躯猛地颤抖。
郭玉珠笑道:“看来你是明白了,让郭家的人去找他吧。”
抱着玉霜一起倒在了草地上,抽出一只手抓向玉霜酥胸,眼看玉霜就要毁在这一个“孽”字之下。
蓦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声清越佛号划空传至,清朗,铿锵,震天慑人。
郭玉珠真如冷水浇头,霍地腾身而起,平窜丈余以外,转身再看,他为之一怔,也为之一震。
玉霜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个比尼丘。
她,戴发,长得绝美,望之只卅许近四十,缁衣芒鞋,手持一根玉杖,超拔出尘,俨然神仙。
郭玉珠惊声道:“你……你是何人?”
中年比丘没理他望着玉霜温柔含笑道:“魔劫已暂消,贫尼及时赶到,总算保住了姑娘清白,请站起来吧。”弯腰伸手扶起玉霜。
玉霜美目圆睁,道:“师父是……”
中年比丘微一点头,道:“姑娘如今别问,容贫尼跟这位小施主说几句话……”
抬眼望向郭玉珠,道:“小施主问贫尼是谁?”
不知怎地,郭玉珠一触及那双圣洁的目光,人竟为之机伶一颤,可是他旋即扬眉点头:“不错。”
中年比丘道:“贫尼佛门弟子出家人,够了么?”
郭玉珠道:“你知道不够。”
中年比丘摇头说道:“你呀我呀,简直目无尊长,难道这就是郭家的家教?”
郭玉珠一惊色变,道:“你……你知道我是……”
中年比丘道:“我知道你,你不知道我,世间事往往如此,其实小施主你又何尝知道你自己?我不但知道你,而且对郭家事知之甚详,你是郭大爷的独生子,郭玉珠,对么?”
郭玉珠骇然退了一步,道:“我是叫郭玉珠,但却不是郭家的人……”
中年比丘叹道:“不要家情犹可原,不认父罪无可恕,小施主与禽兽何异,枉费郭大爷一番苦心教养了。”
郭玉珠勃然色变,道:“你这尼姑竟敢……”
中年比丘道:“不只是对你,就对郭大爷,我骂他他也得低头。”
郭玉珠道:“他是他,我是我。”
中年比丘道:“小施主何忤逆若此……”
郭玉珠倏地扬起右掌。
中年比丘微微一笑道:“小施主想干什么,杀我?”
郭玉珠道:“你是个明白人。”
中年比丘笑道:“那正好,杀了贫尼便可以灭了口,只是,小施主,怕只怕你杀不了贫尼,甚至于连伤都无法伤得贫尼。”
郭玉珠道:“那要试试看再说。”
中年比丘摇头说道:“小施主不要以为得了名师,经‘长眉道人’一夜造就便天下无敌,贫尼站在这儿,小施主若是能逼得贫尼动一步,贫尼立即就走,不再管这件事……”
郭玉珠冷笑道:“我要看看你凭什么说这大话。”抖手一掌虚空击了过来。
中年比丘双眉微一耸动,立即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她话是说完了,看时间,论距离,郭玉珠那一掌所击出的掌力也早到了,可是,不但没见中年比丘身形动一动,便连她的衣袂也没飘一飘。
郭玉珠脸色一变,中年比丘立即说道:“小施主,如何?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悬崖勒马……”
郭玉珠厉笑一声:“贼尼姑,你再试试。”
纵身跃起,直上半空,双臂一张,电一般地扑了过来。
中年比丘脸色微微一变,目光神射,道:“佛门弟子出家人,嗔念已无半分毫,贼尼姑三个字我可以忍,这‘追魂天罗’却太以有伤天和,令人忍无可忍。”
说话间郭玉珠已然扑到,站在中年比丘身边的姑娘玉霜,只觉一片令人窒息的劲气逼了过来,她念头还没来得及转,中年比丘已抬手挥出玉杖,只听声如裂帛,“嘶”地一响,随见她玉杖向外一抖,半空中郭玉珠脸色倏变,闷哼一声喷了一口鲜血,人似断线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砰然一声摔落在两丈以外。
玉霜心胆欲裂,娇躯一矮跪倒在地,悲声说道:“师父慈悲,请为辽东郭家留一线香烟。”
中年比丘神情一震,道:“姑娘,虎欲伤你,你要救虎?”
玉霜道:“怎么说他跟我姐弟相称十几年,师父慈悲。”
中年比丘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姑娘好胸襟,好心地,有此一念应积无穷后福,出家人何敢夺……”
一顿,目注郭玉珠轻喝说道:“你欲伤人,人却救你,你若还有一丝良知便应羞愧懊悔,贫尼看在姑娘份上,手下留情,网开一面,望你……”
郭玉珠翻身跃起,回头盯了中年比丘一眼,破空飞射而去。
中年比丘一怔,轻叹一声住口不言。
玉霜忙跪拜在地,道:“玉霜永不忘师父慈悲大恩。”
中年比丘摇头叹道:“姑娘,贫尼错了。”
玉霜讶然抬头道:“师父这话……”
中年比丘道:“姑娘刚才没看见,他临去一眼包含了多少仇、多少恨,贫尼以玉杖破他‘追魂天罗’,只希望能收到震慑之效,使他有所畏惧,知难回头,却不料换得如此一瞥。”
玉霜道:“师父,他天性善良……”
中年比丘截口说道:“人之初,性本善,姑娘,人性都是善良的,所以有邪恶,那是后天之魔使然,这位小施主中魔过深,无暮鼓晨钟,也难惊醒他,怕只怕到头来害了别人,毁了自己。”
玉霜惊声叫道:“师父,他不会。”
中年比丘道:“但愿他不会,但……”摇摇头,改口接道:“贫尼已铸大错,不敢当姑娘大礼,请起来吧。”
伸手扶起了玉霜,玉霜站起后问道:“师父认为已铸大错么?”
中年比丘道:“姑娘,真要说起来,这是天意,非贫尼之过,贫尼本出家人一点慈悲,前来化劫消魔,谁知天意既定,非人力所能挽回。”
玉霜娇靥发白,道:“请师父指点,天意如何?”
中年比丘摇头说道:“姑娘,贫尼不敢轻泄。”
玉霜悲声说道:“师父,天心如此冷酷么?”
中年比丘神情一肃,道:“阿弥陀佛,姑娘,天心永远是仁厚的。”
玉霜道:“那为什么他要在人间种下悲惨?”
中年比丘道:“姑娘,善有善报,恶有恶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何谓悲惨?自作孽不可活,倘世上无报应,芸芸众生又转责天心如何?”
玉霜机伶一颤,悲声说道:“玉霜知过,但请师父本我佛宏旨,本一点慈悲,大显佛法,化劫消魔,挽救此一劫数。”
中年比丘叹道:“姑娘,贫尼非不愿实不能,劫数本天定,人力岂能挽回,贫尼是人非神,能力太以有限……”
玉霜流泪说道:“师父……”
中年比丘两眼微睁,神光外射,轻喝说道:“姑娘,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出家人有入地狱之慈心宏愿,姑娘也曾以身啖魔,结果如何?”
玉霜一惊,默然无语,旋即两手捂着脸,痛哭失声。
中年比丘威态一敛,缓缓说道:“姑娘,人生在世,欢不少,悲也多,须看得开,要看得破,姑娘非世俗中人,奈何做此世俗女儿态?”
玉霜仰起娇靥,人如带雨梨花,悲声说道:“师父,玉霜自感罪孽深重,错在一身……”
中年比丘摇头说道:“不,姑娘没有错,他也没有错,这一代的都没有错,错只在上一代,甚至于上上一代……”
玉霜一怔说道:“师父,错在上代?”
中年比丘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玉霜道:“请师父指点。”
中年比丘道:“姑娘自觉置身在一个迷字之中?”
玉霜道:“是的,师父。”
中年比丘叹道:“姑娘,置身一个迷字之中的,又何止一个你,上一代,上上一代,无不置身于这个迷字之中,他们怎会明白,又哪里想得到?这就是因果,循环不息,何时得了……”
她神色黯淡,摇头叹息一声,住口不言。
玉霜道:“师父尚未指点。”
中年比丘道:“姑娘何必要问?”
玉霜道:“师父不该破我之迷,有所指点么?”
中年比丘道:“该是该,奈何事关天机……”话锋忽转,含笑道:“姑娘尚未谢我。”
玉霜忙道:“玉霜谢师父保我清白……”
她就要往下跪,中年比丘伸手拉住了她道:“姑娘,说说也就算,姑娘孤傲高深,为郭家一朵奇葩,在尘世中也应称个最字,六爷何幸!”
玉霜道:“师父夸奖,玉霜此身乃父母所赐,唯一可叹的该是命薄如纸……”
中年比丘道:“姑娘福缘深厚,怎言命薄?”
玉霜道:“师父得道比丘,神仙中人,法眼可观前后,应知……”
中年比丘摇头笑道:“姑娘,些许小劫不足以言命薄,也无碍于深厚的福缘,人生之路并不一定条条平坦康庄,经过些坎坷崎岖,未尝不是福,若论命苦,贫尼年轻时的命比姑娘还苦十分。”
玉霜抬头凝注,道:“玉霜不敢相信。”
中年比丘淡然一笑道:“贫尼请教,眼见亲人为心魔所蔽,误入歧途,一旦大祸降临,俱要|奇|杀身而不能|书|救其返回,最后落个家破人亡,孑然一身,遁入空门,这算不算命薄而苦……”
玉霜刚要说话,中年比丘接着又道:“女儿家情有所钟,心有所属,但钟情属心的却偏是杀自己亲人的人,到头来还不能怪他,黯然而去,这算不算命薄而苦。”
玉霜忽地圆睁美目,惑然说道:“师父,您指的是……”
中年比丘道:“贫尼的当年往事,算算那是在二十岁左右时。”
玉霜道:“廿岁左右时,那不对……”
中年比丘含笑道:“姑娘,什么不对?”
玉霜道:“我知道一件类似的事,但它至少在四十年前。”
中年比丘道:“姑娘以为贫尼多大年纪?”
玉霜道:“您看来在三十至四十之间。”
中年比丘倏然一笑道:“姑娘,贫尼今年六十多了。”
玉霜一怔凝目,道:“师父,您真……我不敢相信……”
中年比丘道:“姑娘,贫尼我熟知郭家三代事,你信不信?”
玉霜美目猛睁,失声说道:“那么您是……”
中年比丘笑道:“姑娘毕竟明白了,可是从令祖玉龙处听来的?”
玉霜激动地一点头,道:“正是,玉霜叩见姑婆。”娇躯一矮,就要往下跪。
中年比丘伸手拉住了她,笑道:“叫我一声姑婆颇也恰当,姑娘,有这一声也就够了……”
玉霜道:“玉霜该拜。”
中年比丘道:“姑娘,你我两家之间恩恩怨怨,很难明辨,我不敢当……”
玉霜道:“至少您对玉霜有恩,玉霜也是您三代晚辈。”
中年比丘笑道:“那么咱们交咱们的,这总是缘份,你既然尊我为长辈,称我为姑婆,那就听我的,站好。”
玉霜道:“是的,姑婆。”立即垂手肃立,没再下拜。
中年比丘摇头笑道:“姑娘,我还是喜欢你的刚才,不亢,但也不卑。”
玉霜道:“玉霜刚才不知道是您,要不然绝不敢……”
中年比丘道:“姑娘,何言一个敢字?别的不说,至少你如今不该再认为自己命薄而苦了,对么?”
玉霜神色一黯,凄然说道:“姑婆,您不以为玉霜的命薄而苦?”
中年比丘道:“姑娘,我如何?”
玉霜一整脸色,仰脸说道:“玉霜不敢再说自己的命薄而苦,但请您指点……”
中年比丘道:“姑娘,你要我指点什么?”
玉霜道:“求您指点玉霜的今后。”
中年比丘道:“姑娘,以往你是怎么做的?”
玉霜凝目说道:“您的意思是说,玉霜今后也跟以往一样,以往怎么做,今后也怎么做?”
中年比丘道:“是的,姑娘,这就是我对你的指点。”
玉霜道:“您以为玉霜以往做的没错?”
中年比丘微微一笑道:“姑娘,论小,我是你的姑婆,论大,我是个上秉佛旨的佛门弟子出家人,这话你该懂。”
玉霜微一点头道:“是的,我懂,您的意思是说,无论怎么说,您绝不会害我……”
中年比丘微微笑了一笑,道:“姑娘明白这一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玉霜迟疑了一下,道:“您看得见,我害了玉珠……”
中年比丘道:“恕我直言,他那是自作孽,并不是任何人害了他,固然,因爱成仇,因妒成仇,他不算错,可是他的做法错了。”
玉霜脸上一热,道:“姑婆,您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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