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如果明天的这时候还没有消息,你就和兄弟们去官府吧。”老二又扭头对着盘腿坐在炕上一言不发的老四吩咐道:“虽然眼下说是族里处理这事情,可毕竟涉及到人命,官府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家里安排妥当,老二和陶盈便毫不迟疑的上路了。
只是才刚出了村口没走多远,便见到金家的马车迎面而来,坐在前头驾车的,正是与她们打过不少次交道的佟管家。见到陶盈她们,佟管家忙停下马车,挥手与她们打招呼。
“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路上说吧。”见面之后连寒暄都省了,佟管家直接道:“你们的马车速度慢,还是过来上车吧。”
佟管家一边下决定,一边便已经对跟在旁边骑马的家丁吩咐,让他们快些将陶盈她们的马车送回去。
“金老爷?!”陶盈一进马车,便被里头坐着的人吓了一跳。恍然大悟为何今天是佟管家驾车了,原来里头还坐着位大佛呢!
“我琢磨姑娘你大概是没时间去金家与我见面详谈了,便亲自过来了。”见到陶盈吃惊的模样,金老爷只是笑了笑,低声解释道:“事发的很突然,我得了消息便吩咐老佟来给你们报信,可是路上老佟便见到你们家大郎被罗家来人带走了。”
“金老爷,我们一家,都是普通人。”陶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丑话放在前头比较妥当:“并不能帮您什么。”
“如果没有我祖上给我攒下的这份家财,我也只是个普通人。”金老爷大笑:“丫头,据我所知,你并不是一个遇事犹豫不决的人嘛!”
“但是我也相信,金老爷你绝不是一个会做无用功的人。”陶盈并没有退让,而是直视着金老爷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问道:“您收我为义女,到底是为了什么?”
“既然姑娘对小老儿不放心,那不妨猜一猜看?”被陶盈这样不客气的逼问,金老爷却并没有生气,而是依旧笑呵呵的。
“其实我们这一房,与京城那边已经是少有联系了。”老二突然插了一句进来:“所以即使是大哥能够接管罗家,也帮不到金老爷什么。”
“那罗二少爷你可想过,为何京城那边,会与你们这一房断了联系?”金老爷反问。
“因为你们这一房不争气!”不等老二回答,金老爷便斩钉截铁的回道:“罗家如今的掌舵者,算是你们的祖母吧。可是她昏聩无能,主次不分,将好好的一个罗家,折腾得奄奄一息。”
“你们大哥的父亲若是还在,你们的父亲若是还在,罗家断断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金老爷停了停,又继续说道:“可惜,罗家你们这一房最有出息的两个人,都白白葬送了。”
“我金家世代为商,虽然咱们大宋开国之君并未曾像之前的历朝历代那样轻视商人,可是毕竟这么久以来根深蒂固的观念,却是很难消除的。”金老爷摇了摇头,话里隐隐透着无奈:“别看如今我金家在蜀川富甲一方,但是说到地位,其实还不如你们罗家吃得开。”
“金老爷说的这些,和我们似乎并无关系。”老二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我们不过是被赶出在外接近除名的后人,帮不上金老爷什么的。”
“是么?我听说,你们大郎要去科考?”金老爷捋着胡子不慌不忙:“难道他这番决定,不是为了光宗耀祖?”
“京城的打点需要银子。只要大郎高中,再以我金家的财力,恢复你们兄弟与京城罗家的联系,并不是什么难事。”金老爷自信的一笑:“而小老儿要的,不过是结个亲家而已。”
“佟管家,麻烦车调头,咱们先进城一趟。”眼见着车已经到了城边,老二突然挑起帘子对外头的佟管家吩咐。
“这时候还进城做什么?”佟管家有些不解,不是赶着去罗家要人么?
老二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肃然:“既然这里都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了。说起来也是家丑。若不是如今情势所逼,我与大哥,就是将这一切烂在肚子里,也是不会说出去半分的。”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罗家如今已经败落成如此地步,逢到开族堂这样的大事情,还是能聚齐不少老头子出来指手画脚的。
老大背着手,站在大厅里看着周围唾沫星子横飞捶胸顿足大骂世风日下的族中耆老,只觉得隐隐有些想笑,但是瞧着跪在一旁哭个不住的姑母叔叔,又觉得是一阵的恶心。
“事于至此,你可认罪?”
大约也是这吵哄哄的场面有些不妥,坐在上首的一位老者重重的咳了一声,看向站在堂中神色不变的老大。
要说这兄弟几个的事情,他也是知道一些的。
虽说老夫人处事有失偏颇,但毕竟弑亲的罪名……到底是可惜了。
“没有做过的事情,我要如何认罪?”老大嗤笑一声,之前族里什么事情都不会想到他们,如今除了人命官司需要顶罪时,倒是想起他来了。
“你们兄弟拐带别人闺女,害的别人爹娘寻上门,活活气死了你祖母,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还不等那老者开口,便见到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个老头儿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上,气得胡子直翘:“这般顽劣嚣张之徒,真是我罗家家门不幸!”
“三叔公说得这般详细,莫非是您亲眼见到的不成?”老大不急不缓的看了上首的一排老人一眼:“凡事都得有个证据,才好让人心服口服不是?”
原以为会提绣坊的事情,却不想是这样一件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
这会儿想起来,还真是媳妇儿有先见之明,没有去销了那张卖身文书,若不然这会儿还真是不好再说清楚了。
“好好好,都到了这时候,你还不认罪!”那老头冷笑,抬首冲着门外喝道:“去,将那女子的家人请进来!”
老大曾不止一次的听陶盈说过对其家人的憎恶。那时候他还并不觉得,直到此时,当她的亲爹与继母活脱脱站在他面前陈述他的罪过时,他才深深明白,这种恨,并不是白来的。
“我女儿乖巧懂事,只是那次进城去卖梨,却再也没能回来。”
“说来也是凑巧,刚好我们村子里有位婶子的远亲在北山屯,见到了我家闺女,我们这才知道闺女的去处,我那可怜的女儿呀,呜呜呜……”
老大听着身边那两位一唱一和的控诉,只觉得好笑,难不成她们真的就以为,这族堂只有他们能进来么?
“媳妇儿是老三赶集时,花一百个铜板买下来的。”老大看着那位没有泪水只能干嚎的矮胖女人,有些厌恶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一百个铜板?”那女人尖叫:“大家都给评评理,就算是指责我们卖闺女儿,可我家再如何也不会只卖一百个铜板呀!”
“那是因为我重病,你们舍不得花钱,又想在我死之前能捞一点是一点,故而才会是这个价!”女人的话音未落,便听到大厅外传来陶盈清脆响亮的解释,还不等大厅里的人反应过来进行阻拦,陶盈已经在佟管家领着几个家丁的协助下,步入了大厅:“既然说是拐带人口,总该让我这个当事人,也出面说两句吧。”
“你,你,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不是呆在北山屯是不是?”见到陶盈,那两口子便如同见了鬼一般,陶盈却也不气恼,只是笑眯眯的接过话茬:“让我来猜一猜,肯定是请你们过来的人告诉你们,我如今被罗家兄弟几个监管着,根本就不可能到这里来。而我家大郎又是势单人孤,只要你们肯出面指认作证,便能许你们一笔银子,没错吧!”
“你,你怎么会知……”一开口便惊觉说错话的男人急忙闭上了嘴,有些心虚的轻咳一声,瞪着陶盈怒道:“死丫头反了天了你,竟然当面顶撞你爹?!”
“这位老爷,您这称呼可有些不妥,我们小姐姓金。”佟管家站在陶盈身边,听了这男人的指责恭恭敬敬的上前一步,鞠躬道:“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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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管家语气温和;态度恭谨有礼。但是话里的内容却如同重磅炸弹一般,炸得大厅里众人皆是神色大变。
对于出面来处理此事的族中长辈耆老来说,若是佟管家所说的是事实,那么今天张罗氏她们对老大的指控便有些站不住脚——如果这姑娘是金家的小姐;那么能和金家结亲老太太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何会被气死?
但是对于出面来想让老大顶缸的张罗氏她们;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不管事实如何;凭借着金家的财力影响;难保在场不会有人临阵倒戈。
大厅内的嘈杂并没有影响到已经站到了老大身边的陶盈;虽然面上还挂着笑,但是心底她可是肺都要气炸了。
这群无赖!
不过拿这个理由来混淆视听,张罗氏倒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嘛!
陶盈瞟了身旁面色惨白的张罗氏,再看了一眼还有些不忿几欲还嘴的陶家夫妻,一直不放心的便是他们会来倒打一耙,如今正好一并解决了,也省得日后再操心。
由来只有千年做贼的,哪里有千年防贼的?
“这位姑娘,若你真是金家的小姐,那老太太如何还会生气?”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里,终于传来了一声轻咳,坐在上首一个山羊胡的老头颇为倨傲的哼道:“难不成,你要说这老太太的离世,是因为太过高兴故而乐极生悲的么?”
“这个也说不好。”面对质疑,陶盈倒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回道:“毕竟祖母过世时,我们都没有在她身边。”
陶盈这话的暗示性很强。
虽然说话态度上挑不出丝毫错漏,但是隐隐的指责还是让上头一干老头微微有些红脸——你们都没在现场,凭什么就只问了一边就确定错的一方是罗家兄弟?
“不过,这件事情的始末,我也听我家大郎说过个一二。依着缘由来看,祖母倒真有可能是被气死的。”
“你既然不在场,如何能这般肯定?”那山羊胡旁边的秃头明显是张罗氏一系的死忠,听到陶盈的补充连想都没想,腾的一下从位上站起来指着陶盈她们便是一通唾沫星子横飞:“想必是你等孽障忤逆,算计着老太太的安稳,如今还敢在族堂上巧言令色,满口谎言,简直是罪无可恕,依着我罗氏族规……”
“这位老爷子您先别急呀!”陶盈笑嘻嘻的也不着急:“依着我听到的消息,可是另有缘由哟,要是这会儿说出来,别说是老太太,就是在场坐着的各位,大约也会有一半得倒地不可。”
陶盈这话虽是调侃,但里头透着的不敬之意还是让在场的老爷们气得不轻,嗷嗷叫着要重罚这个不知轻重的丫头,但是碍于一旁门神一般立着的佟管家,无奈也只能嚷嚷而已。
对着这些半死不活的老头子,陶盈实在是耐不下性子也装不出什么好脸色。
“丫头,你既然已经站在堂上,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别在这里故弄玄虚扰乱视听!若是再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别怪老朽冒犯,让人把你给请你出去!”
还是那个坐在中间的白胡子老头最先回过神来,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厅内的吵闹,他盯着面前一脸轻松毫无惧色的陶盈:“但若是你们信口雌黄冤枉好人,那这族堂也不是妄开的!”
以前罗家兄弟几个受尽排挤不公时,这些人没出来吭声,如今有人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人了,这些家伙倒是跑得快。
真以为他们家就是块砧板上的肥肉,任人窄割了么?
如今也开了族堂,老太太死的也是不明不白,那索性也就放开了把一切说个清楚,该断则断该了则了,省的日后过日子还要时不时的被这些糟心事打扰纠缠。
“丫头,你既然已经站在堂上,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别在这里故弄玄虚扰乱视听!若是再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别怪老朽冒犯,让人把你给请你出去!”
还是那个坐在中间的白胡子老头最先回过神来,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厅内的吵闹,他盯着面前一脸轻松毫无惧色的陶盈:“但若是你们信口雌黄冤枉好人,那这族堂也不是妄开的!”
“老爷子您稍安勿躁,我当然知道开族堂不是儿戏。不过接下来之事,已非咱们这族堂能解,故而我已经先让四郎他们去了郡守府。算算时间,也不用多久便能来此了。何不等郡守老爷来了再将事实一摆分明呢?”
陶盈半点不着急。
今天的事情,她早料到不能善终。
于是在路上便拜托了金家的家仆回去给老四他们报信,直接赶去郡守府击鼓鸣冤。
虽然说罗家兄弟如今是势单力孤,可是加上金家的名帖,不怕郡守老爷不买账。
但是此举,却势必会更加得罪整个罗氏宗族。但凡一个有点地位的家族,都不会希望家丑外扬。
罗家,自然也是如此。
“你这个疯妇!罗家的事情,你竟然敢……”
一听到陶盈的话,张罗氏脸色瞬时惨白,也不顾在场有其他族人甚至是长辈在,扭头便冲着陶盈想骂,只是气势才酝酿了一半,就被陶盈慢条斯理的打断当场。
“竟敢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姑母,您若是一派正气滴水不漏,今儿别说是郡守大人了,就连刑部的郎官过来,您也是不该担心和愤怒的。”看着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张罗氏,陶盈更是有些恶意的向前两步,倾身对她轻言:“莫非,姑母是心虚了?”
张罗氏被陶盈一句话顶回来,气得脸色发白却说不出一个字,一咬牙,恨恨的绕过陶盈瞪着站在她身后的罗家老大冷笑:“娶妻当娶贤,皓哥儿,你也算是长子嫡孙,如今族中长辈俱在,她都敢这般忤逆不尊,可见平时是何等的张狂了!我罗家如何能容得这等泼妇?”
张罗氏在这般紧张急促之下竟也能想到解围之法,也真是不容小觑。只是这法子毕竟仓促了些,倒更显得欲盖弥彰捉襟见肘。
堂上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似对张罗氏的言行很有微词。
一个嫁出去的姑奶奶,还时时刻刻的赖在母家处处插手干预母家的事情,成什么体统?
“姑母已嫁入张家了,如今也到了讨媳弄孙的年纪。儿孙自有儿孙福,还是不要太操持辛劳才好。”被点了名的罗家老大半点不惧不慌,依旧是一脸坦然语调平静。
陶盈嘴角翘了翘,这不是绕着弯子说张罗氏这个出嫁女多管闲事么?
果然张罗氏的脸色更显苍白,跪在地上的身躯显得游戏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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