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子,那几个皮猴子又去撒野?下次一定得打一顿,不然多少衣服也不够。”孩子太多,衣服都是几个孩子换着穿,没有分谁是谁的,一旦烂了几个孩子就少件衣服。
大妮儿听了姆妈的话,笑着对答:“要是哪天不捣蛋,那定是衣服给弄破没得穿,出不了门。”
姆妈今日来也不是来聊家常的,和妮子说嘴后就到舱里找小媳妇。
“琴娘,在缝衣?”
琴娘放下针线,“娘来了!快坐!可不是,这过了一冬衣服也破洞了。”
姆妈看着那破的不能再补的棉袄,想到上次田媒婆给妮子说的人家,虽然年龄大了点,但家里有田地,人也不残缺,过得再不济也比自家好太多了,她们渔女一辈子都想找个陆地上的人家
,有房有田,再也不担心暴风雨和海潮,那可真是要命的事。
“那边可有消息?”姆妈挑嘴问道。
琴娘叹气,“没呢,也不知道人家现在是咋个想法。”
大伯母很乐意促成侄女嫁去张家村,她自己也有一个小闺女,以后侄女还能帮她介绍同村的人家,那两姐妹嫁到同个村子,有啥事也能帮上忙。
“娘,弟妹,要不俺们三个去访一访呗。媒婆说的再多也不比俺们亲眼看看。早前要出海没时间,现在可不正好!”
琴娘很早就想去访一访,但是姆妈没这意思,自己也不敢偷偷去。渔女一向被人认为不懂礼教,因为乌篷船窄小,一个舱就住几个人,还要放渔具啥的,大妮儿一直在船舱里搭个木板睡觉。现在既然大嫂提议,她乐的附和,“那娘和俺们一起去?”
“行,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去。这事是照着规矩来,别人知道也说不得什么。”
姆妈带着大伯母回去换身体面的衣服,琴娘打算跟大妮儿透透气。
“娘,姆妈咋走的那么快,风风火火的!”
“妮子,俺们等会儿就去张家村访访那汉子,晚上你把两房的饭都煮好,让你大伯父家的一道过来吃饭。”
蔡妮儿听闻脸红起来,“娘……怎么突然……”
琴娘握着闺女的手,“那汉子据说二十有二,还有两个娃,不去看看哪成?虽然人家家境比俺家好,但俺闺女是个勤快的,也不比别人低一头。虽然嫁过去就有新房子住,但也要是个会疼人的才行,听说岸上的人不同俺们,媳妇稍有不满就打就骂还不能还手,这事先一定得看好。”
“娘,就算打骂我也不怕,比起相熟的都嫁到船上,俺可是头一个嫁去岸上,有好就有坏,俺懂得这个道理。只要俺好好干活,不亏待娃儿,谁的心不能捂热?到时候我定把弟弟们都接到岸上去。”
琴娘还想夸闺女想得通,但一听最后那句惊讶极了,“妮子,你咋想的?嫁人后就是夫家的人,你不能顾着外家把夫家给得罪了。作死你哟,竟然有这想头!再说爹娘的孩儿还要旁人养?这话你休说,合该赏你个大巴掌。”
蔡妮儿低头,“难道俺过好日子,俺弟弟就要一辈子呆在船上?俺弟弟可不比旁人差一星半点,为啥?”
“你这妮子咋就这么倔!为啥?就因为这是命。这世
间不公道的地方多了,难道你还能一一掰正?蠢丫头,给俺收起你那心思,娘家也不用你操劳,好好过你的日子就好!”
姆妈穿戴整齐的在岸边叫,“琴娘,快些,这一去要两个时辰咧。”
“不说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琴娘扭了一下蔡妮儿的手臂,看见她吃痛的样子才觉得舒了一口气,合该让她痛痛,弟弟再亲也比不过丈夫,这妮子也不知道想什么。她咋教出个蠢儿来呢。要是她是个嫌弃丫头的,早就鼓励闺女把家私往家里扒拉,好帮衬弟弟。但她一直没这想头,也没教过她这样,哎,也不知跟谁学的!
两个时辰的路真不容易,特别是三月还没暖和,寒风一卷而来,吹的三人哆嗦不已。
从浦口一路往北走,经过不少小村落,二十来户聚集而居,这样的村子祖上多数从南方逃难而来,很是排外,不愿意和渔女结亲,但附近都是这样的村落,所以渔女绝大多数都是嫁给渔民。
走了一个多时辰,也就是半个时辰的牛车路程,三人终于走到仙桃县。
仙桃县是个小县,不比旁边的宁县富裕,因为宁县紧挨着隆庆城。平时爷们几个都是推着小推车把鱼送到仙桃来,或是划船送到海对岸的南边儿。
进了县,一路的街景热闹绚花了三人的眼,就算出海那日人再多,再吵也不比这繁华。难怪二愣子家的小鱼儿宁愿去做丫鬟也不回家嫁人。走出仙桃县,越过两个村,就是她们要去的张家村。
张家村的范围很大,三人一时不知往哪儿走,大伯母喊住一个过路的老奶奶,问明张德的住处,老奶奶指了一个方向,三人理好衣服,朝着那方向找去。
张德刚修的新房子在一众旧房子里很是显眼,三人经过的时候一下子就看到正在院子玩的小福,大伯母仔细看了院子里女娃的年龄,估计是其中最小的一个,于是向里面的娃子招手。
小福看见三个陌生人站在外面向自己招手,马上向侧面窗边的暖宝喊道:“姐姐!”
暖宝听到小福大喊,吓得激灵,马上从窗边弯腰溜出来,这时一个中年妇人站在门口,“小丫头,俺们路过,俺娘口渴想喝水,小丫头能不能给些水喝?”
这三个人一看就是农妇,黝黑干瘦,眼神清明也不像是坏人,“那婶婶来院子坐坐,稍等一会儿。”
大伯母笑着说:“那俺可不客气。娃子真乖巧!”又
招呼着后面的两人,“娘,弟妹快进来。”
暖宝在院子的墙边搬过三张小凳子,后接着去灶房盛水。
琴娘早在外面就观察着新房子,果然很新,院子也打理的很好,一点儿也不紊乱,后又看着两个干净整洁的娃,心想这张德是个细心的人,不是啥都不会的莽汉,至少把家和娃子都照顾的好。
暖宝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开水出来。
姆妈接过热水,“这娃子真惹人爱,还给俺们热水,真是太客气了。”
暖宝笑笑,“没啥的,本来全天都有热水备着。”
大伯母接过话题,“丫头有□岁吧?真懂事,这么小就懂得这些,你家大人教的好!”
“小暖,外面谁来了?”张德的声音传来。
“是三个过路人,借口水喝。”
张德不等暖宝出声,就从屋里跨过门槛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钟彩心。
原来张德听到钟娘子的心底话,一时间心里乱哄哄的,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不安,特别听到钟娘子掷地有声的拒绝嫁给书生或是地主,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搭话。这时听到外面陌生的声音,连忙借机走了出来好逃脱那令人不知所措的气氛。
三人也放下碗,同时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六尺高的个头,黝黑壮实的身躯,浓眉大眼,憨实的面容,这配上大妮儿可不正好?真真如媒婆说的是天作之合。
只是——
“婶婶!小福喜欢你送的珠子,小乖也喜欢,一直玩儿。”小福抱着圆滚滚的小乖,不断拿着珠子在小乖眼珠前左右移动,小乖被她引得发狂,汪汪直叫,小福乐呵呵的笑。
三人顿时注意起被张德身躯遮盖在后越发衬托得柔弱的钟彩心。
、钟娘子的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很久,想写出钟彩心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决绝。
包括其中无数的小心计。
但是可能文笔不好,越写越把钟娘子写偏。
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
大家无视偶吧~~要知道偶真的想把钟娘子写好的。
钟彩心迈着小碎步走到小福面前,微蹲身体,“小福,我们帮小乖洗澡好不好?你看,狗狗滚的全身都是灰尘,小福的新衣裳也脏了。”
小福看看自己的衣服,“婶婶,那小福也要洗澡吗?”
“婶婶帮小福洗。洗完还扎个小辫子!”说完还摸摸小福凌乱的包包头。
小福拍手,“好!我让姐姐帮我,她都不会。婶婶,你给我做婶婶吧,小福喜欢你。以后你也给小福洗澡,扎辫子……”
张德瞪了一眼还在说不停嘴的小福,可惜小福眼里只有面前的漂亮婶婶,一点儿也没有发觉小叔叔的不满。
张德自讨没趣,转向三个过路的人,问明白是咋一回事,吩咐暖宝看家,他又扛起锄头下地。
钟彩心看着张德越走越快,心知他是逃避自己,不过这么多年她也等得,也不在乎这么一刻。阿德注重孩子,她知道第一步肯定要讨孩子喜欢,趁着他不在,她要抓紧好好和孩子相处,博得她们欢心。虽然做这一切有目的性,但她年过二十膝下也没有一子,和孩子在一起也是真心觉得十分高兴。至于往后自己有了孩子,那也不妨碍自己喜爱这两个娃娃,莫说她们只是张德收养的,就算是张德前妻留下的孩子,她也乐意抚养,只要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妾,通房生的孩子就好。
她忆起以前过的日子,谁都认为她一个商户女能嫁给书香人家是她的福气。但谁也不知道内里她多少次咬断牙齿把苦泪往里吞。出嫁一年,婆婆逼着相公在书房日夜苦读,却责怪她生不出孩子,而后做主买个一个小丫鬟为相公红袖添香,丫鬟不到两个月就怀孕了被婆婆提为姨娘,她一个当家主母还要照料怀孕的姨娘。钟彩心知道,婆婆看不起自己出身,娶她只为了钱财,而丫鬟的卖身契也在婆婆手上,这么一个强势的母亲怎能容忍儿子被其他女人分薄了感情。而后相公中了秀才,越来越多的丫鬟出现了,丫鬟为了能怀上子嗣,各自不断引诱相公鬼混,在读书的辛劳和女人的压榨下,不到三年相公便撒手人寰。
相公死后,钟彩心禀明了父母,请他们接她回家。婆婆不愿这么一个生财工具跑掉,却又抵不住街坊的闲言,对她父母索取了一大笔钱财。她自知回家肯定会被街坊说闲话,为了不让双亲哥嫂被她连累,她把嫁妆卖了在隆庆城里开了一间杂货铺。
杂货铺每天要进货,卸货,肯定需要身强体壮的男人,她一个寡妇难免会被人说嘴,晚上也害怕被
地痞爬墙,日子过得心惊胆颤。张德的出现,彻底解决了她的难题。憨厚老实的他绝不会对她动手动嘴,每天埋头把货搬好,地痞看见他那孔武有力的身躯也不敢再撒野。
日子长了,闷头闷脑的张德彻底占据了她的心。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若不是这次碰巧知道他要娶妻,她也不会胆大包天的告白。既然自己喜欢,一定要主动争取,往日她不屑的心计,此刻竟变成她能否赢得良人的关键。
钟彩心让暖宝把洗澡的木桶放在灶房,灶房里一直烧着热水,相比房间还是暖的多。
回头发现那三个过路人竟不知何时离开了,她也没在意,关好大门抱起小福走向灶房。
洗漱后,擦干小福的幼嫩的头发,在两端头顶上各自扎了个包包头,耳后下半部的头发两边各扎了个粗辫子。小福穿着新衣一边跑,看着两旁的辫子也随着跑动飞扬起来,她快乐的围着院子跑了一圈,一头撞进钟彩心的怀里。因为跑动而红晕的脸庞嫩嫩的,就像一颗小桃子,钟彩心抱着小福情不自禁的在她脸上“叭”的亲了一下,小福也照着婶婶的动作,“叭”的亲回去。两人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玩累的小福揉着双眼,钟彩心抱她回屋里睡觉,边拍打她的小背脊,边喃喃低唱。小福不用一会儿就熟睡了。钟彩心看见孩子睡着了,便出门想要打扫房子。
暖宝拿着针线在堂屋练习,她对于绣线的色彩搭配很不灵活,可能是她以前做木雕的时候讲究的是自然美,从不刻意为木料上漆,所以现在她绣图整体还可以,但是色彩方面就有些欠缺。
钟彩心看着小人儿认真的模样,也不打断她的手艺,径自走向灶房清洗。要说看一个已嫁妇人能否操持好内务,第一是检查灶房。若灶房干净,东西摆放整齐,那这个妇人就算品德有亏,也是一个好妇人,至少她让家人吃的好,干干净净不发病。
清理好灶房,又把小福换下的脏衣服洗干净,把空的鸡笼刷洗掉肮脏的鸡屎,把小乖的饭碗洗好,里里外外理过一遍,日头已经下山了。估计张德就快回家,钟彩心在灶房翻了一翻,找出贮存过冬的萝卜和吊在房梁上的腊肉做萝卜炖肉,再做一个烧土豆也就够四个人吃了。
张德一个人锄三亩地很费力气,不过尽管累他还是很高兴。想到七八月的收成,更是笑的咧开嘴。夕阳西下,回家路上他望着别家的炊烟,竟有种羡慕的感觉。
钟彩心把饭菜热在锅上,站来门前等候归家的张德。
路过的村民纷纷指点着,张德家何时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钟彩心要的就是这效果,相信第二日村里肯定会传出流言,她算是拼尽全力一搏,输了便是毁掉一世的名声,这赌注可以换到张德的承诺吗?
张德老远就看到钟娘子俏生生站在门口,那婀娜的身姿映衬着背后的夕阳,真像妻子等待晚归的丈夫。他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摇摇头试图撇去这荒谬的猜想。钟娘子家境富裕,为人好,又长的漂亮,不少富商愿意娶她做填房。虽然自己是头婚,但家穷,带着两个孩子,日后只能委屈她在乡下做农妇,这怎么看都不是一门好婚事。
钟彩心看着张德边走边摇头,真是个呆子!她常常被他呆愣的模样惹的发笑,“阿德——”
张德听到钟娘子柔美的声音,不自觉快步向前,“钟娘子,你怎么还在这?”
钟彩心假装嗔怪道:“原来我竟是这般不受欢迎,那我现在走好了……”
“不是不是——哎!我的意思是这么晚了没牛车回去隆庆了。要不我去借辆车送你回去?”
“是不是我回去了,你第二天就要娶亲?”钟彩心见张德不说话,“你觉得我很不要脸对不对?”
“不——哪有,钟娘子怎么这样想……”张德连忙摆手。
“今日附近的村民都知道我在你家清扫了一天,若以后你娶的不是我,我在隆庆也呆不下去了。正好——我走了你也就开心了。”
张德想不到竟是这结果,惊愕的望着钟彩心。“你说,今日村民都看到了?”
“是!你会负责吗?”钟彩心停顿了一会儿,“若你不负责我也不怪你,是我自作自受。”
“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为啥你一意要嫁给我?嫁给我再也没有绫罗绸缎,从此要洗手做羹衣,你受不得这苦。”张德叹息。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负责?”
张德怎能做那卑鄙小人,颔首同意。
钟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