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埋到土壤中,用耙子扫匀了,就把萝卜种子放进去,外面盖上一层薄薄的土,又浇了些水。
看了看剩余的
种子,黄瓜和其余蔬菜都要用塘泥,不能用干燥的沙土,他把整整一桶泥都倒在大白菜和萝卜的中间,照例翻土,塘泥和沙土混合后变成粘土,这种土质很适合种黄瓜。
暖宝看得无趣,想着客人来自家还没招待呢。于是盛了一碗骨汤,拿了一个烧饼端到菜园。菜园子自从经过小叔的翻整后,多了凳子和小兀子,正好可以做休息之用。她把热食都放到小兀子上,招呼对方来吃。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暖宝迟疑了一下下,低声喊道:“大哥哥——”
他突然被小丫头的话惊讶地停顿了片刻,抬头说道:“秦成毅——”
“嗯?——你的名字吗?”暖宝偏头问道。
“嗯。”
“那……我以后叫你成毅哥哥?”暖宝不确定的问,她还没跟陌生男子相处过。
秦成毅低下头,抿唇说道:“随你。”
什么嘛。装的这么冷酷。不过——还真有点大男人的感觉。
暖宝从篮子里拿出面食,对着他说道:“先吃些东西,这活很浪费力气呢。”
秦成毅也不客气,一个人开火总有些麻烦,往日他都没习惯吃早饭,于是便坐下来端起骨汤喝。果然和自己做的味道不同,自己再怎么熟练也做不出女人做的味道,总会有些寡淡和粗糙。
吃过早饭,他让她把肥拿出来也顺手施了。暖宝瞪着他——怎能这样啊,那些私物本就尴尬,而且还很臭,她不愿在外人面前做这事。秦成毅看她踌躇着不动,也明白她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只是让她一个小丫头施肥,估计她连桶也抬不起吧。
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他唯有自觉地走到茅厕,搬出粪桶抬往菜园。
暖宝急的用手盖着脸,真是——
这一举动惹来秦成毅的大笑,暖宝恼羞成怒地喊道:“不许你笑。不然——不然以后再也不让你来了。”
他知道不能再惹她生气,埋头把肥给施完了。
暖宝舀出一勺水,递给他让他擦洗手,秦成毅有些期待,有些忐忑地说:“等会儿我要去帮舅舅抓鱼,你要来吗?”
暖宝还没看过起鱼塘呢,她也想去凑热闹,“好,一起去吧。”
、起鱼塘
暖宝挽着篮子和秦成毅一道出门,随着人群朝着鱼塘走去。
村民都得到消息知道今日何生家起鱼塘,起鱼塘在农村可是一件大事,古代人口少,再加上天灾人祸,活下来的仅仅能勉强补充自家的劳力需求,所以每年秋冬时候,何叔都会招身强体壮的伙子一起下鱼塘抓鱼。
秦成毅也被舅舅叮嘱要下山帮忙,何生怕外甥遭冷遇,便让他先到张德家做活,等鱼塘起了众人都忙着的时候再回来。不得不说,这里还有着一个小背景。
秦成毅是何生的外甥,何生的妹妹何莲花就是秦成毅的母亲。当年何家还没发家,田地稀少贫瘠,只有靠何生出外打零工才养活一家人,何莲花因为家穷没嫁妆一直待字闺中,眼看着拖到十八岁还没有媒婆上门,何莲花的父亲想到附近的村子都知道自家的情况,肯定不与自家结亲,唯有嫁个外来户才行得通,于是何莲花被做主嫁给了秦关。
秦关是南地逃难来的,因为是外姓人,又没有担保人,村长只给他落户在村子,并没有分到田地。秦关初初来时还带着一个年迈的祖母,两人没钱在村里买地盖房子,唯有躲到半山腰无主的地方盖了一间茅草屋。按说这样的人家,就算穷何莲花也不会嫁,只不过后来某一天她去后山摘野菜,发现秦关很会捕猎,背篓里袋子里全是野鸡野兔,她觉得与其在家被人说闲话,不如嫁个能吃肉的,就算穷也只是一时。
果然何莲花嫁给秦关后,日子过得很是美满,不到一年就怀孕了,次年生下秦成毅。在秦成毅五岁的时候,秦关的祖母因为风寒病逝了,秦关很是伤心,觉得是自己无力在村里盖房,使得祖母住在半山腰受寒所致,接下来的日子早出晚归,出入深山打猎希望尽快存钱让妻儿下山,结果在秦成毅六岁的时候进入深山便回不来了。村民知道秦家接连两年都死了人,直觉得是何莲花命硬,克死了丈夫和祖母,而且因为何生那时在城里已经闯出了名头,家里富裕了很多,大家更觉得是何莲花未出嫁时阻碍了何家的运道。何莲花受不得这样的流言,更因丈夫去世伤心过度,在秦成毅七岁的时候就撒手人世。
后来流言立刻转变了方向。村民都说原来命硬的不是何莲花,是秦成毅。不见他连母亲都克死了吗?何生看见妹妹家只剩一个幼儿,打算接他回村抚养,却遭到村人的反对,但是何生力排众议,坚决要带他下山,一个七岁的小孩子独自在山上岂不是自生自灭吗。只是接了回来,小小的秦成毅每天却听着四面八方的嘲笑声,受
着无尽的鄙视和厌恶,他哭着求舅舅带他上山,何生想不到村民如此作为,看到外甥每天被欺辱,唯有重新带他回山上,隔几天就看望他一次。
就这样,秦成毅没事也不会下山,过了几年,大家都忘记山上曾经住着这么一个小男孩,如今这男孩也长成男人了。何生这次让秦成毅下山为的就是看看村民的态度,如果他们接受他了,那就可以找媒婆早早地定亲。
暖宝并不知道秦成毅的身世,只觉得他好面瘫啊——
鱼塘在张家村的外围,附近都是一片烂地,无人照管,野草都长到小腿那么高。何叔在鱼塘边盖了一间茅草房,每天割野草喂鱼的时候都会在那歇息。
暖宝赶到鱼塘时,大伙儿已经挖好坑准备把池塘里的水泄走。
何叔把一张疏松的渔网填在接口,水和小鱼苗就顺着网眼流到水坑里,大鱼儿只能堵在池塘里。不一会儿,水正逐渐地减少,大家都开始看到不少大鱼的身影,何叔让每个下水的人都准备好一个小木桶,抓到鱼就把鱼装进水桶里,水桶满了就递给岸上的人倒进大木桶里。
眼看着池水降到小腿的位置,年轻伙子纷纷磨拳擦掌,卷起裤脚拿着水桶就下了池塘。
池塘里有不少鱼,最多的是泥鳅,泥鳅没酒楼会买所以抓到要单独放置,往年多半是半卖半送的给村民当添菜。另外还有不少的草鱼,鲢鱼,皖鱼,鲫鱼……没了水的鱼纷纷跳到半空,站在岸上都可以看见一条鱼就有十几斤重呢。
这次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一片欢呼哄闹的声音,半大的小子尤其活跃,他们伙同一帮子东串西跳,嘻嘻哈哈地不时对着鱼指手画脚。妇人们也没空闲,帮忙给自家汉子递木桶,还要顾着自家孩子不要掉进水塘。
秦成毅告知了暖宝一声也跟着下水,暖宝担心小福肯定会被二牛带着来,于是连忙找寻小福的身影。
小福抱着小狗狗,高兴地跟着二牛去看起鱼塘。因为二牛告诉小福,看中哪一条就买来煮给小福吃,听到如此小福当然不落后,连忙屁颠颠地跟在后面。
暖宝还在人堆里找小福,小福一走近首先就看到姐姐挽着个篮子站在那儿,她也顾不得和二牛说话,急冲冲地跑到暖宝面前。暖宝看见小福果然来了,拉着她的手问道:“谁带你来的呀?”
小福想着回头指一指二牛,咋知道后面竟然不见二牛的身影,顿时急了,“姐姐——
二牛和我一起来的,现在不见了!”
二牛可是家里的小宝贝,可马虎不得。暖宝牵着小福沿着来路喊道:“二牛——你在哪里?”二牛的家人正好也在鱼塘边上,听见暖宝的叫声,急忙问发生啥事了。
二牛看见鱼塘的边角里正好藏着一条大鱼,只因为被塘泥遮住了,大家都没发现,他想到刚才和小福说的话,头脑一热,趁着大家都没注意,跳下鱼塘抓鱼。显然这条鱼很是聪明,二牛越用力扒拉它上来,它就越往底下潜,还摆动着尾巴扇得二牛一脸泥。
这时一个妇人刚好经过,看到一个小孩子不断地往泥浆里陷落,吓得高声尖叫:“快来人啊——谁家的娃娃掉进水塘啦!”
一语惊醒了众人。大家都跑过来救人,二牛的家人更是心慌——定是自己的孩儿哩。二牛爹拼尽全力踩蹋烂泥赶到边角上,一看果然是他的儿二牛——还穿着今天的蓝布印花衣裳哩。二牛爹把孩子托起来,递给上面接着的人,自己也爬上岸,正当大家紧张之际,二牛脏兮兮的突然大声喊道:“小福——你在哪儿——我给你抓到大鱼儿!”
村人顿时笑了起来,都笑着逗趣二牛这么小就懂得讨好女娃娃了。
二牛爹吓得魂魄都不齐全,却听到儿子的童言稚语,狠狠地打了他屁股一下。二牛被打的大哭起来,众人又是一顿劝慰,才使得二牛爹停了手。
暖宝带着小福赶来,看见二牛痛哭流涕,正不知道怎么化解才好,要知道二牛都是因为小福才弄成这样子,若是真有意外,估计这村子就容不下她们了。
小福却没想这么多,高兴地拉着二牛说道:“这就是你抓给我的大鱼吗?真大啊——我能吃到老了!”
二牛看到小福这么喜欢自己抓的鱼,也不哭了,望着小福嘻嘻直笑。
旁边的妇人都打趣道:“小福——这一条鱼可不能让你吃到老,不然你就嫁给二牛,往后都有鱼吃了。”
小福双眼咕噜地转着,“二牛,以后你都会给我鱼吃吧?”
二牛拍着胸脯,豪气地说道:“不仅有鱼,还有猪和羊,你喜欢吃多少就有多少!”
暖宝捂住脸……这小福是间接把自己给卖了吧?
、修房子(一)
自那日起鱼塘后已经过了半个月,暖宝的生活又恢复成平淡安逸的样子,每天清晨给菜园子的蔬菜浇一遍水,看着萝卜白菜慢慢长大,喂食母鸡的时候顺便拾鸡蛋,这两只母鸡很是争气,每天都生一个蛋,除了不时炖鸡蛋外仍然能存十几个,鸡蛋放在粮食缸里轻易不会坏。
连买回来的狗崽子也有了它的名字——小乖。
小乖自从熟悉了张家院子,不再怕生的躲在桌子下面,成天祸害院子的东西。例如灶房的番薯土豆就被他磨牙咬烂了几个,后来更是连母鸡也不放过,经常追着两只母鸡跑,院子里倒真是上演了一场鸡飞狗跳。
暖宝估算了日子,现在都已经是十一月上旬,距离上次小叔回城已经过了一个月,想必最近几日该是回来了。这次小叔回家,自己一定要告诉他赶集赚了六十两的事情,免得他还打算冒着严寒做苦力。
天气开始变得更冷了。暖宝和小福身上还穿着单衣,棉袄是有的,只是都已经破了一个个小洞,棉花都要露出来了。这种不得体的衣服暖宝怎么也不会穿,女孩子都爱美宁愿冻一些也不愿出丑。小叔说过他回来的时候会给她们俩带棉衣,只是既然现在有钱了,她也可以买些布和棉花让张大娘教她做棉袄,多做几件过年也能换一换。
张大娘听见暖宝要买布,直接带着她去小集买。过年前不仅有墟,还有自发的小集。小集不像墟,墟是十里八村都来赶,小集只是村里的交换会,很多时候甚至不用铜钱,以物换物。暖宝家什么都没有,换东西根本不可能,只能带着铜钱去。小集卖的布都是农家人自己织的,只图厚实耐用。铺子卖的都是作坊织的,色彩鲜亮,花纹繁多,价钱也贵。
暖宝知道自己不能一有钱就乱花,当自己和村人的物质水平都在同一线上时,大家都很友善热诚。她不想破坏这种和谐,体验生活嘛就要熬得起苦,耐得住寂寞,不然大家都穷困潦倒,只你一人吃肉穿衣,难怪别人仇视你。
所以,最终暖宝买了三匹棉布,分别是大红的,海蓝的,灰褐色的。大红色留给小福,小娃子穿红色很是喜庆。海蓝的留给自己,灰褐色的留给小叔。她料定小叔肯定不会买衣服给自己。这农家汉子为别人想的多,自己也顾不上,将来只求他娶个同样热诚善良的媳妇,过着和美的日子。
买了布后,暖宝开始每天往张大娘家跑。一件衣服从布匹到成衣真的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难怪游子吟这首诗这么出名,能心甘
情愿地静下心来为一个人做衣服真的需要很多的爱才行,只有爱才支撑着人无怨的辛劳,只为了他能吃饱穿暖。
暖宝前世没为谁努力过,也没谁值得她上心。
心就这样慢慢习惯变冷,最终变成一个无心的人。
重生而来,她就像重新拥有了一次生命,这生命里满满都是爱,热乎乎的烫得她的心都舒服起来。她乐意为小叔,小福熬夜做衣,也乐意这样吃着苦,却心底舒坦。
等暖宝做好了三件成衣,小叔也刚巧回来了。
张德这次出外一个半月,收获颇丰。临近年关,不少商铺都招临工搬运货物,或是酒楼打杂。这段日子存了二两多银子,他买了两匹土布给暖丫头她们做新衣,买了四十斤棉花打算做棉袄和两床被子,还不忘答应了丫头要买半扇猪肉尝鲜。
当他提着大大的包裹进村时,歪提他有多高兴了。虽然他还是穿的破破烂烂,但满手的货物也算显得他在城里有出息了。暖宝刚把衣服做好,打算烫平之后放进衣柜里,就看到小叔爽朗的面容,“小叔叔……你回来啦!”
张德想要摸摸后脑勺,却发现手里都提满东西,唯有笑着说:“来,看看小叔叔都给你们带什么回来。”
回头又转了一圈,仍然没发现小福的身影,不禁问道:“小福呢?”
小福自从上次二牛给她抓鱼后就更和他亲了,每天都跑去二牛家,活像是一个小媳妇儿,只不过她倒是支使的二牛团团转。暖宝接过张德手里的东西,兴奋的急着打开,“小福出去玩了,吃饭她就回来。对了,这是买给我们的布吗?”
张德在饭桌前坐下,顺手倒了一杯水,“你看看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女娃喜欢些啥颜色,老板娘说这颜色多女娃买,我就买了。”
暖宝发现自己真是越活越小了,为着一匹布也欢喜成这样,倒忘记给小叔叔倒茶。
还有她忽略小叔叔劳累的神情,才二十来岁背已经开始佝偻,更不必说双手的厚茧子和眼角的皱纹。贫穷的生活真是压弯了他的腰——“小叔叔,”暖宝低头忍住哭意,“以后不要再给我们买新衣了。我,我不忍心你这么辛苦,我却穿着新衣……”
“哎,这是怎么了,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哭上了!”张德看着面前哭泣的小侄女,这么乖巧的娃,哪怕辛苦也不值得啥,他早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