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姐的事实在是母亲已经为她做了别的安排,”叶志恒拱手道,他与叶睐娘已经商量过了,做妾的事不能明着拒绝,万一人家说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事,他们反而是自取其辱了。
“叶贤弟快别这么说,”吴均微微一笑,“婚姻大事自有长辈们做主,我们做儿女的只管听着就是了。”那日他借叶书夏上车的机会瞅了一眼,发现长得也就那样,标准的大家闺秀,所以叶家的态度对他也没有多大的伤害。
“倒是叶贤弟,小小年纪就身兼两房,想愚兄这个时候还跟在父亲后面呢~”吴均随手送叶志恒一顶高帽子,他注意到叶志恒身后那个清秀的小厮,与其说是服侍叶志恒的,倒不如说对他的兴趣更大些,一直炯炯有神的瞪着他,仿佛要把他看透一般。
“吴公子说的没错,我家少爷别看年纪小,在操心的事确实不少,这不,现在我们家三小姐都闹着要出家呢,把我家少爷愁得,公子您是豁达人,我家少爷又敬重您,您可要劝劝我家少爷。”一顿饭都吃完了,叶志恒也没有把自己要传达的意思说出来,中间有几次满可以把话题扯到叶睐娘这个妹妹身上,只要让他知道叶家二房三房是不同意将女儿送给他的就行了,可叶志恒太老实,是个不会聊天的,叶睐娘没办法就只得自己出手了。
七十六、交 锋
“噢,你们家三小姐,恕吴均冒昧,就是三房的小姐?”吴均一愣,不是说三房的女儿仰慕自己,愿意做妾么?虽然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三房的小姐了。
“是啊,”叶志恒接过话头,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把话题引过来,现在已经开了头,就知道怎么说了,“我那三妹妹现在正守着父亲的孝,谁知道竟然听到了些不好的传言,我那妹妹是个犟性子,这不是逼她去死么?”
“就是,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说出那样的话,我们家小姐好好个人儿,竟然让人泼脏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父母过世不守孝三年的道理?”叶睐娘小声嘀咕,但声音足够让吴均听见。
嗯,吴均明白今天叶志恒找他的目的了,敢情人家根本不同意将妹妹送与别人做妾,“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吧?志恒你只是兄长,想来平日与妹妹见的机会并不多,女儿家的心思咱们这些做兄长的也不摸不透啊。”
“我与三妹自小一处,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事?”这下叶志恒不乐意了,浓浓的眉毛不悦的扬起,他自认是叶睐娘最亲的人,“我那妹妹最是纯孝,”想娶她,你配么?
“哈哈哈哈,”在叶志恒面前,吴均还真是以大哥自居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女儿家的事,自然有长辈做主,愚兄还是那句话,咱们做子女的只有遵从的份儿,再说守不守孝的,令妹上面不还有祖母和伯父在么?听他们的话也是孝道啊~”
“敢问吴公子,若是有一天,吴老太爷不谁你为高堂守孝,你也遵从么?”叶睐娘冷冷一笑,人儿不大,倒是一根老油条了。
“你这奴才,”吴均面色一变,但看到叶睐娘那双静若秋水的大眼睛,火气无形中消了些,更加肯定了刚才的猜测,这不是叶志恒的小厮,这明明是个女孩儿。
“你们叶家的规矩自然要叶家人遵从就行了,我们吴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吴均闷声道,“你家小姐若是不肯便罢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剪头发做姑子办法多的很!”
这小子给点颜色还上脸了,叶睐娘秀眉一扬,“办法是多的很,只是我家小姐不知道大老爷是受了哪家的撺掇,竟然要生生抢了人家热孝中的女儿,真真胆子太大了些,”说着撇撇嘴,“我家表少爷刚好来探望二太太,说是要往温大人那里递状子呢!”大不了大家一起丢脸!
吴均见纳叶家三小姐为妾的事已经被说破,也就不再虚与委蛇,“女儿家的婚事自然是由父母做主,若真是要与人为妾,必然有为妾的理由,”商人家的女儿是为家族利益而生的,若是能给家里的生意带来更大的利益,与人为妾又如何?往官宦人家送女儿的商户多了去了,吴均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这叶家三小姐也太不识时务,嫁给自己怕比在那种豺狼心性的伯父手下生活要好的太多。
叶睐娘也不指望叶志恒了,“那小的想请教下,到底我们叶家,我们少爷那里得罪吴公子了,让公子如此刻薄?”
“你这奴才说的是哪里话?”虽然有些看不起叶志恒,但吴均仍想的是与他交好,“我与叶贤弟兄弟相称,怎么说的上刻薄?”
“哪里话?洛阳话,”叶睐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妾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奴婢罢了,我家三小姐若与人为妾,那整个叶家都要在那家人面前低一头了,你竟然赞成这样,不是刻薄我家少爷?”
商户大都出身不高,读书少规矩自然也少,因此平妻,宠妾灭妻这样的事才多有发生,吴均也没有意识到在士林看来与人为妾是多么严重的事,“这个,叶家出来的小姐,又是叶贤弟的妹妹,就算是做妾也会得夫家高看的,这点贤弟不必多虑。”
“吴兄此言差矣,”张氏兄妹是庶出,虽然嘴上不说,其实这一点是他们的隐痛,因此对这嫡庶之别反而看的更重,耳濡目染中叶志恒把这些也分的极清,“我们叶家是不会出与人为妾的女儿的,我更不会将自己的妹妹送与旁人为妾~”
吴均面色一凝,叶志恒既然把话说明了,怕也是代表了二房的意思,若是因为一个女人反而得罪了张家就不值当了,“贤弟这爱妹之心让愚兄敬佩,想来令妹那种纯孝之人,叶大老板定然不会拂逆了她为父母尽孝的心。”
真是响锣不用重锺,叶睐娘对这个水仙男的印像好了一些,只是她发现了吴均有一个特点,就是睫毛长但不翘,只要稍稍垂下那薄薄的眼皮,你就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
“但愿能如吴兄吉言,我们过些日子就要到京城去了,这个妹妹也是要带去的,”叶志恒一抱拳,他比一般生意人反应是慢了一些,但不傻,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吴均话里的意思。
吴均现在也无心与他罗嗦,叶家二房对此事的态度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只是毕竟叶大老板是长辈,他要是一心要做什么,做为晚辈的也不好违逆,弄的街知巷闻对令妹也无益处,叶贤弟还是回去好好劝劝令伯的好。”
“啊,一定一定,”叶志恒听他提到叶向荣,不由大皱眉头。
叶睐娘却听出他是在敲打他们,本来嘛,送妾的事是叶家主动提出的,现在又来找人家说什么抵死不从,都成你们的事儿了,吴均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公子提醒的对,我家少爷回去一定会好好与我家大老爷讲道理,想来大老爷也是被小人蒙骗了,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吴均“认真”的打量了叶睐娘一眼,“叶贤弟身边的人倒是极伶俐,比我那不着调的跟班儿强多了,不知道贤弟能否…”
“不能,”叶睐娘抢先打断吴均的话,生怕叶志恒一个闪神就说“好”,“吴公子,我们少爷出来的时间久了,家里太太会担心的,就此告辞。”
“原来叶贤弟喜欢带着丫头出来啊~”吴均不喜欢被人当傻子,而且这丫头也明显话多了些。
“啊,不是,她是,”叶志恒不想妹妹被人当做丫头,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自己带的是个“小厮”。
“我是三小姐的丫头,这次是跟着少爷出来见世面的,”叶睐娘承认的极痛快,“我家少爷对公子的为人极为推崇,又说公子在洛阳城里极有人望,也请公子帮着分说一二,不致我家小姐平白被坏了名声。”
吴均饶有兴致的盯着叶睐娘,叶三小姐的丫头,丫头就如此聪慧,不知道主子是什么样子的,“姑娘放心,”吴均潇洒的捋了捋耳后的长发,“叶贤弟的妹妹自然就是在下的妹妹,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吴某自当尽力,只是贵大老爷那里,还请贤弟想办法灭了他的心思才好,这洛阳城里数的上的人家可不止吴家一家。”
与吴均挥手道别,叶志恒总算是轻松了,“我觉得这回没问题了,吴家应该不会再要你做妾了。”
“应该是,”叶睐娘颔首道,现在她在担心另外一件事,叶向荣如果真的打算把自己送出去,就像吴均所说的那样,没有吴家还有李家,王家,不是每一家都会像吴家这么明理的,到时候怎么办?
“三哥,我还想让你去找下二哥,”叶睐娘道,自从她不再去博望轩读书,就少见叶志达了,“听说二哥就要考秀才了?”
到家时张氏已经等着他们了,她倒没有像叶睐娘准备好的那样狠狠教训他们两个,只是罚了下边服侍的人,又细问了与吴均见面时的情景,“看来这事是解决了,是我这当伯母的无能,才让你个闺阁女孩儿出去抛头露面。”张氏一脸悲戚。
“伯母快别这么说,”叶睐娘亲手倒了一碗茶送与张氏,“是睐娘性子急了些,又想着三哥与那吴均也说的上话,再说这事也没做实,伯母是有诰命在身的人,做事自然有您的考量。”
“现在好了,我跟你檀表哥也说了,让他遣人去吴家打个招呼,真当叶家没人了么?咱们这几天行李收拾的也差不多了,那些人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自己这个做伯母的,承诺着要好好养大侄女,可事到临头还没有个小姑娘反应快,张氏有些心虚。
“姑娘,您今天真的见了那吴公子?他长的怎么样?”桃子服侍叶睐娘睡下,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不肯走。
“什么样子?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人样子,”叶睐娘也睡不着,但她并不想和桃子讨论这个问题,“你操这个心做什么?累了一天了还不睡?手不疼了?”
桃子和晴雪今天都被张氏打了手板,两只手肿得像个馒头,“不疼了,听到小姐没事了,再疼也觉不出来了,”桃子嘻嘻一笑,大大的眼睛乌溜溜的闪着喜悦的光。
“没事了,你去睡吧,不要再担心我,”叶睐娘心里一软,“明儿你和晴雪都歇着吧,让耐烦儿进来侍候。”
“那怎么成?她晓得什么?”桃子眼睛一瞪,让耐烦儿服侍小姐,她怎么能放心。
“你教教她不就得了,”叶睐娘一笑,“难道你要我一直就你一个丫头不成?咱们不在教出个桃子来?”还有叶书夏给的若茶,总不能就那样象征性的给些活儿干,这样既帮了不自己,那丫头也呆的不舒服。
这下桃子明白了,“嗯,奴婢知道了,明天我就让耐烦儿进来,只是小姐记得给她换个名字,土死了。”
七十七、进 京(加更)
叶向荣这几日仿佛老了十岁,儿子叶志远自从断了腿后一直呆在家里,如霜又被打了一顿不知道卖到哪儿去了,因此他极为颓废,成日闷在屋子里骂钱氏和二房,钱氏也不多搭理他,只让那些妾室通房们把少爷服侍好了,这几日因为喝酒太多,叶志远的腿伤又复发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小赵氏哭哭啼啼,大骂钱氏不会伺候相公,钱氏也不多说,只让小赵氏送个会伺候的来,牡丹院成日鸡飞狗跳,愁得叶向荣掉了不少头发,每日都到母亲的金安堂躲清静。
“现在是把吴家也得罪了,”赵氏转着手里的佛珠,最近她开始学人念经,“你打算怎么办?”
叶向荣挠挠头,原本吴家那边好好的,现在怎么忽然变了脸,还请叶向荣不要寒碜他家,他们一介商户,不敢纳秀才的女儿为妾。叶向荃那个秀才不过是叶向高帮忙才考来的,怎么现在这么有用了?
“算了,志达也跟我说了,他是想走功名路的,出个与商户为妾的妹妹这辈子就别想再抬起头了,”叶向荣成日在外面做生意,官场上打交道的也多是小吏,士林的讲究还真是不懂,现在叶志达是他的全部希望,所以儿子的话他倒是听的进去。
“小姐,您也歪着歇会儿,”马车上桃子将一个织金的软垫塞到叶睐娘腰后。
“我不累,你也闲一会儿,”叶睐娘看到叶书夏戏谑的目光抿嘴一笑,“咱们桃子一离了洛阳跟打了鸡血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桃子听不懂“打鸡血”具体是说什么,但大概的意思还是猜的出来,小嘴一撅道,“奴婢不是高兴么?难道小姐不高兴?奴婢看二小姐也很高兴的,今儿就让若菊和若兰姐姐歇歇,奴婢有的是气力,奴婢来服侍俩位小姐。”
自从出了洛阳城,二房上下都是一片轻松,若兰也心情极好,掩口笑道,“那可说好了,今儿就你在车上服侍,我去后面的车上歇着,要是怠慢了小姐,主子不罚你,我也打你~”
“姐姐你就放心吧,有我桃子在,管保把两位小姐服侍的妥妥贴贴的,连二小姐都常夸我贴心呢~”桃子吹起牛来不带打草稿的。
“我?我什么时候,”从叶家出来叶书夏也是心情极好,正饶有兴致的听桃子白胡,没想到她却提到自己,她什么时候夸过桃子了?
“是啊,二小姐说奴婢忠心,还伶俐的很,”桃子言之凿凿,得意之情溢与言表。
“哈哈,那是姐姐忽悠你呢,给个棒槌你就当针啊,”叶睐娘笑她不知羞。
“忠心确实是,”叶书夏含笑道,“桃子是个好姑娘。”
车内浅浅的笑语随风飘远,吴均不由扬起嘴角,看来这次与叶家人同行还是做对了。
自从自家明确表示不敢接受叶向荣的“好意”后,叶家二房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在临近出发时却派人向吴均辞行,刚好吴家京城也有生意需要料理,吴老太爷便派吴均亲自到京城去一趟,这不,恰巧就在城门处遇到了往京城去的叶家二房的车队。
“你去跟少爷说,若是累了就到车上来,他年纪小身子弱,经不起颠簸,”张氏看着前面和张如檀、吴均并辔而行的儿子,一阵心疼,人还没有马高呢,万一再摔下来。
“太太就放心吧,”方妈妈在一旁笑道,“这才出洛阳,路又修的好,再说还有檀少爷跟着呢~”
“这个姓吴的也真是,非要和咱们同行,不然连檀哥儿我也是要叫进来歇着的,”张氏不满的嘟哝。
叶睐娘慵懒的靠在车壁上,她终于摆脱长房那一群极品了,想到呼天抢地的小赵氏,叶睐娘心里爽的很,母亲若不是因为她就不定就能挺过这一劫,自己若不是因为她,哪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端端的竟要被送给别人做妾?
现在好了,自己算是送她了一件大礼,这次这个女人怕是在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