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尴尬地看了前面只顾往前走的李怡清一眼,才道:“和舅妈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会儿说自己的儿子是天鹰教的长孙,才是天鹰教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说她才是天鹰教的女主子,还说迟早要把舅妈和阿离表妹这两个祸害给赶出去。
阿离表妹一听,便恼了,说她是天鹰教正正经经的大小姐,要滚出去的人不是她,是薛姨娘。然后,薛姨娘便打了阿离表妹一巴掌,阿离表妹一气之下,便掏出随身的匕首捅了薛姨娘一刀。
我万没有想到阿离表妹会这般,等反应过来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素素一愣,脚下一顿,道:“捅了她一刀,那么死了没有?”
无忌摇头道:“我不知道。薛姨娘当时便倒在了地上,阿离表妹似是也没料到会这般,站在那里呆住了。我心里急,怕若是那薛姨娘死了,阿离表妹也……可是我又不会救人,此事也实在太严重,外祖母身子不好,这等大事我没敢去惊扰她老人家,便叫无双去请外公来,又遣了下人去找大夫。
后来想起义父交的点穴的功夫,才慌忙点了薛姨娘几处穴位,护心止血,又想着妈说过那灵芝药丸极好,便喂她吞了一颗,可见她似毫无反应,又给她吞了两颗。再多便不敢给她吃了,怕药性太大,适得其反。
待我回过神来,阿离表姐已经不见了。
然后,大夫就来了,大家把薛姨娘抬进了屋,舅舅也来了,知道是阿离表妹做的,很是生气,说要找出阿离表妹,杀了这畜生。
我看着情形不对,忙过来找妈了。妈!现在怎么办?舅舅会不会当真杀了阿离表妹?”
素素听了那薛姨娘还未死,而阿离也已逃了,才稍稍放下心来,她素知殷野王为人有些冲动,如今正在气头上,怕是当真会杀了阿离,但却是笑着宽慰无忌:“这事你处理的很好。放心,不会有事的。你不是让无双去请外公了吗?不管怎么样,总还有外公在呢?咱们快赶去看看!”
来到天微堂,便见薛姨娘躺在床上,大夫正在一侧为其行针,殷野王怒着吩咐众人无论如何也要把阿离找出来。
李怡清一见殷野王,便上前拉着他道:“阿离呢,你把阿离怎么样了?”
殷野王怒瞪着她,挥开她的手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倒来问我!你看看,你自己教出来的好女儿。如今她敢对自己的二娘下手,是不是有一天也敢杀了我!”
李怡清本就遭此打击,早已神思恍惚,被她这般一推,便要栽在地上,素素忙上前扶住,方要说话,便听一人厉声道:“野王,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乱发什么脾气?”
殷天正已大步走了进来,张翠山牵着无双紧随其后。
见天微堂内一片狼藉,下人人来人往,吵吵扰扰,殷天正眉头一皱,道:“闹腾什么,不相干的人全都退下,还让不让大夫看诊了!”
众人听了,尽皆闭了口。
那大夫大约六十多岁,自素素小时便在天鹰教坐诊,也为加入天鹰教,却也算是天鹰教的一份子了。此时,忙上前屈膝见礼。
殷天正忙扶了起来,道:“情况如何?”
那老大夫微微一笑,道:“幸亏表少爷救治的及时,伤势虽重,但到底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怕是要好好休养一阵子,便是好了,也会有所遗患。”
众人听得已无生命危险,都松了口气。
殷天正见了,只吩咐先将阿离找出来,处置一事稍候再说,便叫众人都散了。
素素将李怡清送回了房,安慰了好一番,又再三嘱咐婢子好生照看着,这才回了紫微堂。
张翠山皱眉道:“阿离这孩子也实在太狠厉。怎的这般……也难怪大哥生气,要杀了她。若是无忌无双做出这等事情,我也宁可……”
他话还没说完,素素佯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也想纳了小妾进门,然后天天与我和两个孩子作对不成?”
张翠山苦笑道:“你扯到哪里去了!”
素素也不在打趣他,正色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矛盾早已存在,薛姨娘这些年也闹腾的厉害,阿离不过是个孩子,自然不愿看到母亲受屈,这般一天天积怨下来,才造成今日这般后果。阿离虽性子偏激,行事狠厉了些,但这事却也不能全怪她。”
沉眉叹息一阵,又笑着道:“不过,我倒没有想到无忌竟能这般能干!”
张翠山听了,也笑了起来,附和道:“确实,今日之事,他是处理的不错,他小小年纪,若是旁人,见了这般情况,怕是早就慌了,不知所措。他却能镇定处事,及时想到用那灵芝药丸来护命,知晓以武艺所学来救人,没有错过最佳救人时机,遣下人前去寻大夫,又怕之后事情闹大无法收拾,叫无双搬了岳父来坐镇,见形势不对,还知道找了你来。”
又思及无忌平日的懂事,二人心下皆自欣慰欢喜。
又过了两日,天鹰教内可谓是人仰马翻,好一阵忙碌,但却始终没有找到殷离。众人不免焦急起来。而殷野王也从初时的生气愤怒转为了担心。
殷离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能躲到哪里去?何况富阳乃是天鹰教的地盘,天鹰教总舵倾巢而出,却还是一无所获,众人皆自担忧着,害怕不要当真出了什么事才好。
思及此,自然已是食难下咽,一顿饭吃得沉闷不已。
素素却瞥见无双偷偷地从桌上拿了两个馒头和一只鸡腿往怀里塞,心念一动,也不揭破。待到了晚上,回得紫微堂,将无双送至房间,却并不走,顾自坐在一旁喝茶,无双急得团团转,直催促着叫素素去歇息,倒叫无忌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
过了好一会,素素才缓缓放下手中茶杯,道:“说吧,阿离在哪?”
无双一愣,道:“妈怎地这般问,阿离表姐在哪,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素素眉头一皱,道:“还不说吗?你既不愿意对我说,我便也不问了。我去找你爹爹来问你!”说完便起身欲抬脚出去。
无双这才急了,忙上前拦了素素,道:“妈妈,妈妈,你别去,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阿离在哪?”
“在我房里!”
无忌一惊道:“你何时把阿离表妹藏屋里的,我怎么不知道?”
无忌和无双住在一处,只一个在里间,一个在侧间,两间挨着,若是无双房中有何事,无忌必定知晓,才有此一问。
无双嘟嘴道:“告诉你,不等于告诉爹妈了吗?怎会让你知道!”
素素瞪了她一眼,忙往里间走去,可进去却未发现有人,但见床下外缘有一衣角,道:“出来吧!”
阿离无法,这才悉悉索索地从床下爬出来。无双忙跑过去,道:“阿离表姐,对不起,我妈已经知道了!”
素素见着阿离身上衣物凌乱,满是灰尘,脸色也不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惴惴不安,心下一软,叹了口气,转身吩咐婢女打些热水来,再去叫厨房炒几个菜。帮着阿离洗了澡,拿出无双的衣物给她换上,阿离虽比无双大些,身量却差不多,穿上也还合适。
待一切妥当,婢女已将吃食送了过来,许是这两天一直未能好生吃饭,阿离一阵狼吞虎咽起来。
无双愣愣地看着吃得正欢的阿离,又看了看自己用纸包着的馒头和鸡腿,道:“那我的这些怎么办?”
无忌接过来,扔至一边,道:“这都冷了,还怎么吃?”
无双也不在意,跑至素素身边,试探地说:“妈!你别告诉舅舅好不好?”
素素看她一眼,道:“不好!这确是不能答应你!”
阿离听了,身子一僵,手上动作一顿,筷子掉落下来。
野王
无忌忙另拿了双筷子递过去,道:“阿离表妹,你先别急,舅舅那时正在气头上才会说出那般话的,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哪有父母不疼爱自己孩子的,定不会当真杀了你!”
阿离却是一脸地不以为然,也不去接那筷子。
素素道:“怎地,有胆子做,没胆子当吗?”
阿离听了,忙道:“谁说我没胆子当?人是我杀的,又怎地了。她骂我,欺负我也便算了,还骂我妈,我妈因为她,这些年一直闷闷不乐,我便是要杀了她,为我妈出气。大不了,我把这条命陪给她就是了。”
双手紧握成拳,似是攒了极大的勇气,眼中愤恨之意叫素素不由一惊,呵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叫把这条命陪给她,她还没死呢,用不着你来陪。便是她死了,你陪条命给她,她便能活吗?不过是叫大家都为你伤心难过罢了。尤其是你妈!”
阿离听得素素提及自己母亲,心中一动,方才视死如归地豪气立时焉了下来,低头紧抿了双唇不语。
素素这才柔声道:“你自以为杀了她便是替你妈出了气了吗?你可知,你这般非但不能让你妈舒怀,反叫你妈为你担心受怕!”
阿离听了,满脸愧疚之意,眼泪在眶中打转,就要掉落下来。
素素忙抱了她,接过无忌手中的筷子塞到她手中,道:“快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去。放心!没事的。”
阿离已俯在素素怀里大哭了起来。
素素一笑,果然还是个孩子,经此一事,哪有不怕的,之前不过一直强忍着罢了,叫她发泄出来也好。便轻拍着阿离的背,安抚着。
待阿离哭地累了,素素又帮她擦干了眼泪,重新洗了把脸,收拾干净了,这才带着她往天微堂去。
殷野王见了阿离,脸上满是惊喜之色,快步迎将过来,带走至阿离身边,脸色又沉了下来,怒道:“你还有胆子回来!”
阿离身子一颤,素素忙轻拍了她的手安抚,与殷野王道:“大哥,阿离这两日也是一直担惊受怕着呢。让孩子先好好歇歇吧!”又吩咐婢女道:“将阿离小姐带去少夫人那里,再找个人去通知老爷老夫人一声,便说阿离小姐已经找到了,免得他们一直担心。”
阿离看了看殷野王,又看了看素素,见素素朝她点头示意,便随了婢女一起走了。
素素这才拉了殷野王道:“大哥,妹子想和你单独谈谈。”
殷野王一愣,随即笑着领了素素进屋:“咱们兄妹也确实许久不曾好好谈谈心了。”
婢女泡了茶端至二人桌边,便退了下去。
素素喝了一口,清韵甘甜,口齿留香,道:“是菊花茶!”
“你从小便与众不同,只喝花茶,龙井,老君眉,大红袍什么的可是从来都不占的。”
素素噗嗤一笑道:“大哥还记着呢?”
“你是我妹子,你的喜好我如何会忘?这一点,阿离倒是随了你,也只愿喝花茶。只是……”说到阿离,不免又叹息一声,紧皱了眉头。
素素想起之前阿离眼中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岁孩童应有得恨意,也担忧道:“此事确实是阿离的错,不过六岁便敢杀人,行事也太狠了些。我知大哥生气恼怒,怕不是为了那薛姨娘,而是担心阿离这般杀了自己二娘,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可大哥也得先将事情问清楚了,之前是薛姨娘伤重,后来又忙着找阿离,大哥怕是还没时间将这事理清楚。”
殷野王望着素素,疑道:“这事还有何隐情不成?”
素素一跺脚,道:“大哥也太不在意这内院之事了,难道这么多年,薛姨娘明里暗里为难大嫂和阿离,找她们的麻烦,大哥竟是一点都不知吗?”
殷野王一愣,随即又苦笑道:“她不过一个妾,没甚手段,蹦跶不到哪去,清儿若是有心,怎会被她欺负。她不在意。”
素素一气,道:“那么她说出那般侮辱大嫂和阿离的话来,大哥也不管吗?”
“什么话?”
素素见殷野王当真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模样,翻了翻白眼,将之前无双和无忌所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殷野王大怒,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桌子立即四分五裂开来。
“她说谁是野种,谁是狐狸精。爹妈还在,我和清儿都还没死呢,这天鹰教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做主,想撵谁便撵谁!”
素素忙上去拉着他:“现在追究这些还有意义吗?大哥知道了,心里有数便好。”
殷野王颓然的坐回椅上,道:“都是我!我当初便不该置气带了她回来,如今还连累了阿离!”
素素听他话中有话,忍不住道:“大哥,妹子知道,这是大哥房内之事,妹子本不该问,可妹子见着大哥这般,实在是……”
殷野王忙挥手道:“你我是亲兄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小时候不是无话不谈吗?怎的如今嫁了人,你倒婆婆妈妈起来了。”
素素一笑,道:“以我看来,那薛姨娘实在不是个能得大哥欢心的人,大哥这些年和大嫂闹成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殷野王叹息一声,过了半晌,才道:“素素,你知道,当初她肯嫁给我,我心中有多欢喜吗?可是,原来……她的心里没有我,她不过是把我当成一根救命稻草罢了。
那年,我遇见她时,她挎着个篮子在一片芍药的花海里采花,旁人一直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嘲笑她的容颜,她只当没听到,自顾自地唱着山歌。那时,她还练着千蛛万毒手,容颜尽毁,面貌丑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像阳光般灿烂的笑靥,明亮的眼眸和银铃般的歌声就这样住进了我的心里。
后来,我假装受伤去接近她,她救了我,照顾我,温柔体贴,无微不至。那些日子,我很开心,我看得出来,她也很开心。可是,我向她求婚,她却不愿意。我只当她是因为她的容貌拒绝我,我说我不在意,可她还是不肯。
我很失落,却不愿意放弃,在镇上买了间院子住下来,时不时偷偷去看看她。谁知,有一天半夜,她竟来敲开了我的门,脸上的毒疤全都不见了。她问我,她现在愿意嫁了,我还愿不愿意娶,愿不愿意带她走。
我怎会不愿意娶。我当时欢喜极了,只当她是被我打动了。
后来,我出门办事,途径我们相遇之处,想回去看看,那时才知,原来,那时,她父亲死了,她二叔夺了她们家的家产,将她赶了出来,与她青梅竹马有婚约之盟的师兄另娶了别人,她无路可去,这才想到了我。”
素素听着殷野王言语中满是悲怆,心里也跟着难受,道:“便是她无家可归,便是她曾有过一个有婚约之盟的师兄也并不表示她不爱你啊,我不是也和表哥……五哥也没怪我。大哥可曾问过大嫂,或许不是大哥想得那般呢?”
殷野王苦笑道:“还用得着问吗?当初她和她师兄订婚之时,彼此交换了信物,他师兄给的是一个发簪,她给的是一块玉佩,后来,她们取消了婚约,彼此将信物换了回来,那玉佩她一直留着,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