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影不愿殷梨亭为难,上前拉开二人,道:“二哥,你天天找人打架,就不能消停会。”
方俊又道:“二弟,来者是客,你这般可不是待客之道,何况,殷六侠说的半分不错,你这天天找人打架的性子真该好好收收。”
方达碍于兄长,只得作罢。
方俊设宴款待了殷梨亭一番,席上觥筹相错,欢笑不断,至了晚间方散。
方影将殷梨亭带至客房,道:“六哥,姐姐有没有叫你带什么东西给我!”
殷梨亭似是方想起来,一拍脑袋:“是了,差点将正事给忘了。这是五嫂托我转交给你的信和药丸。你的病怎么样了?”
“好多了!谷中大夫说,那药极好,怕是世间难求,我一直养着,病已经不太发了。”
殷梨亭这才舒了口气。
方影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一眼扫过,抬起头来,看着殷梨亭,一会审视,一会皱眉,叫殷梨亭一阵莫名其妙。
“方姑娘,你怎地这般看着我?五嫂和你说什么了?”
方影狡黠一笑,收了信件入怀:“没什么。不过是女儿家的私房话,殷六哥,你今日必定累了,便先休息吧,明日我带你在谷中逛逛。”
许是喝的酒太多,有些醉了,殷梨亭很快便睡了过去。
次日醒转,方出了庭院,便见方影提着篮子在花间采花。
殷梨亭走进,道:“方姑娘早!”
“六哥早!”
殷梨亭见方影一边摘花,一边将花瓣扯下放进嘴中食用,不免惊诧:“这花能吃的吗?”
方影扯了一片,递至殷梨亭嘴边:“你尝尝!”
此花观其行,似是蔷薇科,入口甘甜,回味却微有些苦涩,殷梨亭好奇,也想去摘一朵,却被方影止住:“六哥小心,这花有刺,却是有毒的。”
殷梨亭更是惊讶,何种花,花容悦丽,可却身负剧毒。
方影看着殷梨亭,面色犹豫,几度欲言又止。
殷梨亭察觉出来,问道:“方姑娘,你怎么了?”
方影神色一黯,道:“六哥,你在这多留些日子,多陪陪我,好不好?我,我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殷梨亭一愣,急道:“你说什么,什么没有机会,你不是说你的病没事了吗?可是又有不好?”
“不是这个,不是因为这个,六哥,你别问了。我……”方影只是摇头,满面苦涩。
殷梨亭不忍其为难,心中疑惑,却也只得作罢。
之后半月,方影带着殷梨亭将绝情谷逛了个遍,曲折隐秘的溪流,幽深的竹林,质朴无华的石头房舍,且绝情谷中的居民皆与世无争,饮食也多茹素,这样朴实的生活,殷梨亭有些喜欢上了这个世外桃源,心中莫名地有个念想,若是能这般和方影相伴到老,却也不错。此想法一出,便是连自己都大是吃惊。自己喜欢的不一直是晓芙吗?殷梨亭摇了摇头,按下心神,不再胡思乱想。
这日清晨,殷梨亭方打开门,便见方影已站在门前,却是一身男儿装扮,与当初的强盗打扮颇为不同,俨然几分翩翩佳公子的风范。
“六哥,咱们今天出谷去。我虽在这长了十几年,可这襄阳城还真没逛过几次,你陪我去,好不好?”
家在襄阳城郊,却没怎么逛过襄阳城,可见得怕是家中兄长不许,自己这般私自带她出去却有不妥,殷梨亭微微皱眉,待要拒绝,可见到方影神色飞扬,嘴角含笑,眉眼如花,不自觉地便道了一声:“好!”
襄阳是古城,地理位置优越,虽历经战火,但却经久不衰。
街头店铺摊位鳞次栉比,吆喝不断。行人川流不息,络绎不绝。
方影拉着殷梨亭走至一家店铺门前,闻得内里嘈杂阵阵,似是极为热闹。方影想要进去,殷梨亭指着门口悬挂的“赌”字白帆,皱眉道:“咱们去逛别的吧,这可不是女孩子家去的地方。”
方影弹了弹身上的男儿装,轻咳了两声,意在告诉殷梨亭,如今自己可不是“女儿家”:“赌馆啊!我还从没进去过呢!瞧瞧也好!”说完已大步走了进去,殷梨亭拉之不及,只得跟上。
正中桌上,庄家正摇着碗里的骰子吆喝着围观群众买定离手,方影好奇,挤了进去,欢喜道:“六哥,六哥,咱们买大还是买小。”
殷梨亭道:“小!”
方影将一锭重约二两的银锭丢在“小”字之上:“咱们就买小!”
碗盖掀开,果然是小。
方影欣喜若狂:“六哥,你怎么知道是‘小’?”
“听出来的!”
方影听得,眼前一亮,待得庄家摇好骰子,又问殷梨亭道:“这回是什么?”
待殷梨亭回答“大”,便将身上所有财物一股脑儿掏出压上。如此数番,身前的银子已堆成了小山,围观群众大是惊奇,纷纷跟着买。
殷梨亭见了,忙道:“方姑娘,你也玩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方影尽了兴,见此内却是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也不再多留,抱着银子去柜台换了银票,便要出门,却被掌柜叫住:“姑娘,咱们赌坊可还从没见过像姑娘这般厉害的人物。咱们老板赏识人才,想要见见姑娘,不知姑娘可愿移驾内堂一聚?”
方影孩子心性,不疑有诈,随口道:“好啊!”
殷梨亭见掌柜眼珠骨碌直转,贼眉鼠眼,心下皱眉:“方姑娘,咱们出来许久了,还是回去吧!”
方影撅了撅嘴,想着,若是被哥哥知道,必定要受一顿训斥,便也不再坚持。
二人走出赌坊,方转至小巷,便见从前后两头窜出五六名大汉。
“哼,赢了便想走?放下你们身上的银票,便放你们走,不然……”
领头人冷笑一声。
方影瞧着他们与赌馆内护卫一样的穿着,立时明白,大是气愤:“你们赌坊开门做生意,纳四方之客,怎么,只许人家输,不许人家赢吗?既这般输不起,还开什么赌坊?”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掉泪!”
领头人右手一招,几位大汉手握大刀一起攻来,可是这莽撞大汉,市井之流的花拳绣腿如何能与武当功夫相比,殷梨亭不过两手一挥,一拳一掌,已解决两个,又一记扫腿,横过另外两名大汉,大汉下盘不稳,立时摔倒在地。殷梨亭趁胜追击,一跃至领头人跟前,右手抓住其脉门,一个过肩摔,将其甩了出去,恰好打中另一名大汉,二人一起跌落,却是连剑都不必出鞘,已是一地哀嚎。
方影拍手叫好,走至领头人身旁,用脚踢了踢,得意道:“哼!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谁不见棺材不掉泪呢?”
领头人忙口讨饶:“姑奶奶,姑奶奶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姑奶奶,还忘姑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们也是奉命行事。”
方影皱眉:“什么姑奶奶,我有那么老吗?”
领头人连忙改口:“姑奶……不!姑娘美若天仙,好看的紧,那个,是连花见了都会惭愧凋谢,天上大雁都会落下的。”
方影听得赞美,虽知他是故意奉承,不是真心,却仍是高兴,可面上却不明表,狠瞪了一眼:“那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是,就是这个词!”
“好了!你们走吧!我不为难你们了!只是,以后莫再欺负人了,也别在为虎作伥。”
大汉如蒙大赦,满口应是,急忙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逃离。
二人继续前行,方影一路走一路笑,殷梨亭见了,只无奈摇头,嘴角却挂着宠溺的笑意。
走至一岔路口,忽见一名约二十多岁的锦衣男子拐了弯,进了一旁花柳街。花柳街,顾名思义,自然是烟花之地。
方影见了,眉头一皱,忙跟了上去。殷梨亭见她面色古怪,想要询问,可方影却不愿多谈,只得跟去。
二人对着锦衣男子至了一家妓院门前,方影看着上方招牌所书的“倚翠楼”三字,一阵怔愣,半晌,咬了咬牙,道:“六哥,你陪我进去,好不好?”
殷梨亭想说,赌坊还便罢了,此地却是良家女子万万不能进的。可是,见方影神色凝重,不似玩闹,又想起方才他们一路尾随的男子,只怕这其中有甚缘故,便点了点头。
此时,刚过黄昏,夜色还未浓,楼里姑娘才起身准备做生意,因而客人并不多。有妈妈上前接待,却被殷梨亭皱眉挡了。
方影递出一张银票,道:“我要方才进来的那位公子隔壁的房间!”
妈妈与四方人打交道,见过的事多了去了,妓院开门做生意,只求钱财,不管私怨。因而看着面值一百两的银票,笑的花枝招展,也不再多问,转身将二人带进了房。
方影将耳朵贴在墙上,凝神静听,可是内力修为不够,却是只能听到悉索声响和阵阵耳语,并不真切,心中焦急,便拉了殷梨亭道:“六哥,你帮我听听,他们在做什么?”
殷梨亭自然是听到了的,来得此地还能做甚,可是这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欲拒还迎,他听着已是满面通红,尴尬不已,叫他怎么说与她听!
方影见他不答,更是心急,待要催促,忽听得隔壁房中女子之声高了一倍道:“爷,你慢些,怎么昨晚奴家还没将你喂饱?”声音娇俏嗔怨,直叫人酥进了骨子里。
方影一惊,面色顿时灰白,全身颤抖,奔出了房。
待远远离了花柳街,方影这才停下,朝殷梨亭勉强一笑,再不言语,往绝情谷走去。殷梨亭几度开口询问,可方影却只是摇头。入得谷,殷梨亭再忍不住,拉了方影至树影下:“方姑娘,你到底是怎么了?那人究竟是谁?你这般不言不语,我,我看着很是担心。”
方影听得,心中一喜,又是一酸,扑进殷梨亭怀中大哭了起来。
“六哥,我……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哥哥已经给我定亲了,定的是襄阳薛家,便是那人。我,我……我本不愿,可是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早亡,长兄如父。我,我没法子,你,你又不喜欢我,我自不能逼你。哥哥说我年纪也渐大了,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何况那人家里在襄阳也算有几分地位,我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可是,他,他……”
定亲了!定亲了!
殷梨亭耳中只得这三字久久回响,胸口仿似被人突地刺了一剑,全身血液像是抽干了一样,眼神惊惧,嘴唇发绀,面色苍白如纸,双手紧握着,骨骼咯吱作响,指间关节泛白。
她定亲了!她竟然已经定亲了!
殷梨亭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叫他多陪她些日子,说怕是以后再没有机会。嫁了人,自然不能再与他一起了。
殷梨亭呆立着,脑中空白一片,一时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但见方影神色凄苦,伤心酸楚难耐,只得先按下自己的心思,宽解道:“咱们将那人今日的行径告诉你哥哥,你哥哥疼你,必定……”
方影哭着摇头:“哥哥不会的,那人早有风流之名,哥哥说,那不过是男人逢场作戏,家中正室必然只会有我一人,何人不是三妻四妾。我虽听说过他……可是,却没有见过,见哥哥这般,也只能自己骗自己。可是,可是没想到今日却被我撞个正着!”
方影抬起头,凄哀地望着殷梨亭,道:“六哥,我该怎么办才好?不如,不如,你带我走吧!”
殷梨亭见她面容凄苦,眼眶水汽氤氲,波光粼粼,尽是哀怜乞求之意,心中一软,一个“好”字便要脱口而出,但到得嘴边却又止住。若是应了,岂非是要他带着她私奔?这般一来,方影的名节便是全毁了。可是,那人却是……自己如何能看着她被人糟蹋!
殷梨亭万般踌躇,一时难以抉择。
方影见他半晌不语,眼神一黯,眉眼低垂,苦笑道:“我明白了。六哥,我不该逼你!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论好坏,都是我的命。”
看着方影转身,殷梨亭想要抓住,可是,伸出手去,却只擦过她的衣角,望着方影决然落寞的身影,殷梨亭只觉有谁拿着锤子在自己的心上狠狠敲击。
是到了何种绝望无助的地步,才使得当初明艳倔强的女子竟只得低头认命!
殷梨亭想要开口叫住方影,可却怎么也无法启齿,只能看着方影渐行渐远,看着那一抹深色衣裙淹没在林中。
殷梨亭就这般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只要他不动,时间便会停滞,会凝结在这一刻,方影便不会出嫁,不必担心。
夜色越发低沉,月儿不知何时挂上了树上,升至正空,又缓缓落下,天际泛起鱼肚白。殷梨亭回过神来,已到了晌午,阳光颇为强烈,有几分刺眼,殷梨亭拽紧了腰间佩剑,转身朝谷外走去。
按方影所说,薛家在襄阳有几分地位,因而并不算难找,沿路问了几人,便到了薛家门口。
经由下人禀报,殷梨亭走进,薛家公子已在大厅相迎。长身玉立,衣冠楚楚,若不是昨日亲眼见他进得倚翠楼,不曾听了那番壁角,到叫人以为是一谦谦君子。
“你便是影妹口中说的六哥,武当六侠殷梨亭?”
殷梨亭一愣,他知道他?方影竟然向他提过他?可是,昨日,方影的语气,似是与这男子并不熟识,心中感觉有几分不对,但又甩开,自己这次来可是为了正事。
殷梨亭压抑着心中怒气,与薛家公子抱拳相见,而后开门见山,道:“薛公子,我知道,你和方姑娘已经订了亲。既已有了家室,便该好好待人家,如……那等地方以后还是莫要去了的好,免得方姑娘伤心!”
薛公子一愣,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倚翠楼,冷哼一声,道:“我的事不劳殷六侠操心,我薛家是大族,大族最重子嗣,自不会只有一妻室,何况男人,三妻四妾,平常的紧,影妹自会明白,也该早早熟悉的好。不过,殷六侠也请放心,正妻之位自然是影妹的,无人可动摇!”
方影怎会看中这正妻之位,她要的是一心待她之人,可是……殷梨亭双唇紧抿,望着薛公子翘着二郎腿的闲适模样,越发怒火中烧,手握成拳,不自觉地打了过去。
薛公子摔倒在地,错愕的看着殷梨亭,气愤道:“殷梨亭,你想做什么?你凭什么来管我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来管!别以为我礼让你三分,便是怕了你武当。来……”
“人”字还未说出,已被殷梨亭像提小鸡一般提起,他没有资格,他是没有资格,可是,总有人有资格,他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让方影嫁给这种人。
虽然带着一个人,可殷梨亭脚下却不曾慢上半分,至了绝情谷,方俊方达见得这般情景,万分惊讶,但也从薛公子不断咒骂的话语中知晓了事情首尾。
方达冲动鲁莽,血气方刚,一时便来了气,拿起刀剑便朝殷梨亭砍去:“殷梨亭,你什么意思,你自己不喜欢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