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垣一见她,便将一物事塞于她手中,道:“你刚从荒岛回来,必定没有银子。此去武当山,料想俞二侠在此上也不会亏待你,只是,咱们天鹰教也不能事事依靠旁人,叫他们小瞧了去。”
素素低头一看,果真是一叠银票和一袋大小不一的碎银子,心下不免汗颜。她三世为人,竟完全忽略了这衣食住行之根本,如不是遇上天鹰教和武当的船只,他们回归中土可怎生是好?思及李天垣待自己的情分,鼻尖不觉一酸。李天垣的天市堂虽是天鹰教内堂之末,教内职务也多听令于素素和其父兄,但论师门却是素素的师叔,且看着她长大,又是她幼时的武学启蒙之师。
过了一会,素素才强压下哭的冲动,问道:“这些年,师叔和我父母兄长可都还好?”
“好!好!你爹爹只有更健壮。你哥哥近几年武功也是大进,连我都比不上了。只是你妈妈……”
素素听得李天垣略有停顿,心下一紧,急道:“我妈妈怎么了?”
“你莫急,你妈妈并无大碍。只是你也知道,你妈妈自生你时难产,便自落下这病根,身体一直时好时坏。加之你失踪十余年,哀伤过胜。不过,近几年,你爹爹哥哥四处搜寻名医灵药,已好了许多。如今你回来了,你妈妈若见了你,便什么病都没了。”
素素听得自己累得母亲病重,心中甚觉愧疚难当。一跃而至简易木船之上,将从冰火岛带来的几个包袱携了上来。从中掏出一瓶约装有两百余粒灵芝药丸的葫芦瓶交与李天垣道:“师叔,这里面是我采的金边紫云芝自制的药丸,劳你拿回去给我妈妈。”说完似乎仍不放心,又将那两株全芝拿出一株来道:“若是这成药没用,这里还有一株完整的灵芝,总可入药。”
李天垣接过灵芝,大吃一惊,道:“是金边紫云芝!竟是金边紫云芝!大小姐,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素素笑道:“侄女在荒岛之上也颇有些奇遇,这灵芝便是从那得来,只是不知对不对症。”
李天垣也笑道:“没想到那荒岛之上还有此等宝物,不论对症不对症,只要叫你妈妈知道你这份孝心,便已强于许多灵丹妙药。只是,此金边紫云芝之事,还是不要随便说于他人听的好。”
素素自然明白李天垣的意思。江湖中对这金边紫云芝以讹传讹,到如今竟是传得能得之成仙入道一般。武林中人若是知道她们手中有此物,还不前来疯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还有些人为利益所趋,不辞辛劳去寻那荒岛,如寻不到倒也罢了,如侥幸寻到了,那谢逊岂非有危险?素素点了点头道:“这个侄女自然省得。只是如今还有几件事要托付于师叔,万望师叔隐秘行事。”
李天垣见素素说的郑重,神情一肃,道:“是何事,你只管说来。”
“这第一件,‘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二十四字在江湖已流传近百年,只是屠龙刀因占了至尊二字,为众人所抢夺,而倚天剑却被世人所忽视。我要师叔派人去江湖再将这二十四个字散播一遍,但重点却要落在‘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八字之上,要让众人觉得这倚天剑高过屠龙刀。这第二件嘛。”素素拿起那虎皮包袱递于李天垣,道:“师叔,这里面是一块寒铁和一张屠龙刀的图纸。还请师叔找人依照图纸打造一把赝品屠龙刀来。”
李天垣打开包袱,果见一张兽皮图纸和一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寒铁,道:“若用这寒铁打造一柄小剑,倒是可成利刃,只是若用于打造屠龙刀,怕是不够。倘若在此种掺加熟铁,怕是会影响质地,便也只能比普通兵器坚韧些,不如屠龙刀锋利。”
素素一笑,道:“我本也不是要它能如真的屠龙刀一般,只要它比旁的兵器要好些,不至叫人一砍便知真伪,能瞒住众人就行。这赝品我是要将它交出去的,没有那般锋利正中我下怀,再好不过。”
李天垣面带疑惑,道:“那你是要它来做什么,又要将它交于谁?”
素素道:“师叔打造好之后,便派人假装别派弟子,只当它是由别派中善潜水者,从海中寻得。然后再叫人装扮成一脸上有痣的中年男子,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其抢走。围观之人中最好有些名门大派子弟。抢走之后,也不必带回天鹰教,直取大都,叫旁人都看到此人带着屠龙刀进了汝阳王府便行。”
李天垣想到刚刚昆仑崆峒众人对素素等人的刁难,虽说是因谢逊,但最主要的还是谢逊手中的屠龙刀,当下便知其意,道:“你这是要将这刀交于汝阳王来栽赃嫁祸,只是为何要扮成是脸上有痣的男子?”
素素续道:“这便与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有关。师叔应当也知道,当年那屠龙刀是我和哥哥设计用毒针伤了俞三侠,从他手中所得。后来我虽敬重他是条汉子,派龙门镖局护送其回武当山,可中途却出了岔子,致使他……如今我已嫁了五哥,这事却成了我的心头大患。当初伤俞三侠之人,我见过,也与之交过手,其中有一人便是脸上有一黑痣。后来我探得他们似是效力于汝阳王,还隐约听得他们说他们门派中似是有一秘药,名曰黑玉断续膏,能接断骨。还请师叔派人去一趟大都,将这人找出来,从他手中拿到那黑玉断续膏,如此,俞三侠或可有救,也可减轻我的罪孽。”
李天垣叹了口气道:“原是如此,那么,此事姑爷可否知晓?”
素素听出他语中担忧,笑了笑,道:“此事他已经知晓。师叔放心。”
李天垣这才又笑道:“大小姐果真聪慧谨慎,此三件事是一环扣一环。你知众人对谢逊及屠龙刀之事必不肯善罢甘休,定会再为难于你和姑爷。于是便早做筹谋,先以倚天剑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再从海中捞上来的一柄屠龙刀,那么谢逊葬身大海之事便得到了印证,旁人再无可反驳。然后又将这屠龙刀引去汝阳王府。以众人对屠龙刀的占有心思,必然会与汝阳王为敌,也会派人广寻那脸上有痣之人。如此便可替咱们寻人寻药多了许多助力。你这招可是将武林众人全给算计进去了。实在是妙!”
素素道:“只是,这三件事都须急办,且当用可信之人,尤其那屠龙刀之事不可漏了一丝风声,不然便是引火上身。”
李天垣正色道:“这三件事皆事关重大,师叔自然省得,定只能用天鹰教死士。我这便去办。”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
待见李天垣已跃至天鹰教船只之上,素素这才隔空道:“便拜托师叔了。师叔回去还望带话给我爹爹妈妈,只说我随五哥去武当见过张真人之后,便回家去看他们。”
“那么我便与教主夫人一起恭候大小姐和姑爷大驾。”说完便起描向前方驶去。
路途
到得晚间,素素在船上厨房寻了食物,随手做了几样家常菜,闻着大米的香气,喉头直咽口水。冰火岛上十年,各种金贵肉食吃了不少,但于萝卜白菜等物野生的却是极少,尤其大米,他们竟是十年未曾尝过了。无忌和无双二人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围着素素问:“这是什么,可是能吃的,好香!”无双更是揭了锅盖,迫不及待地用手去抓,却被素素用筷子敲了一下,忙缩回了手。
素素道:“不许偷吃,爹爹和二伯还没出来呢!”无双听了,忙道:“我去交爹爹和二伯出来吃饭。”转身便要跑去,却被素素叫住:“你爹爹和二伯已经十年没见了,自然有很多话说。可不许去打扰他们。”
无忌牵了无双的手回到素素身边,道:“妈妈,我和妹妹来帮你的忙。”
素素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好,你们就帮我把饭菜拿出去。”
待得几人将饭菜端出,放在船厅正桌上摆好,张翠山和俞莲舟刚巧从房间出来。素素刚想开口叫二人过来吃饭,却猛然见的俞莲舟面色铁青,眼神中对她满是痛恨,心下一惊,想着张翠山必是已经将俞岱岩之事告之与他了,遂将目光转向张翠山。只见张翠山面带忧虑,朝素素微微颔了颔首。素素在心底叹了口气。
无忌无双二人见二人出来,便欢快地跑了出去,叫着“爹爹,二伯”一人拉着一个入了座。
这一顿,三个大人吃的均是心不在焉,各怀心事。只两个小儿你强我夺吃了个精光。晚餐结束,素素收拾了碗筷,遣了无忌无双自去玩耍,这才对俞莲舟道:“二哥,我……”
话还未说出口,便听俞莲舟冷言问道:“殷姑娘,我还有一事需得问你。”
“俞二侠请说。”素素见他只称她为殷姑娘,而不叫弟妹,便也改口,不再叫二哥。
“当年龙门镖局灭门惨案可是你所为?此事五弟未能说清,你也未同他说起。”
“不是。我是怪罪都大锦食言,未能妥善将俞三侠送至武当。我是去了龙门镖局,本也打算依言将他一家全给杀了,可是我到之时,人已经死了。而且那凶手竟穿的是与五哥一般的衣物,他杀了人便越窗而逃,我心下大惊,忙追上去,可是那人却还有帮凶,我敌不过,好容易才脱出身来。”
俞莲舟听得非她所为,心下略松,又思及那凶手竟是要嫁祸与他武当,眉头紧皱,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是何人与武当或张翠山有这般大的仇怨,只得作罢,转而叹声与张翠山道:“五弟,你既心意已定,咱们还需回了武当禀明师父,恳请恩师示下,若师父要罪责于你,或三弟不愿谅解,咱们兄弟几人一起跪求便是。”
张翠山听得,心中大是感动,喜道:“二哥,多谢!”
俞莲舟却只摆了摆手道:“咱们兄弟还说什么谢与不谢。”说完便转身会了房。
张翠山忙上前搂了素素,好一阵安慰。素素回他一笑,示意自己无事。此等情景早在她意料之中,她有所准备,并不急于一时,素素想着,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她真心待他们,他们自然会感受的到,也自会真心待她。
海舟南行七八日,到了长江口上,一行人改乘江船,溯江而上。俞莲舟一生醉心武学,不曾取妻,无儿无女,待无忌无双便如己所出一般。加之无忌聪慧伶俐,无双活泼可爱,两人又从未见过中土物事,拉着俞莲舟问这问那,上蹿下跳。俞莲舟倒也不闲麻烦,耐心解说。偶尔也考考无忌武艺,发现无忌小小年纪,于武当入门功夫已掌握熟练,竟能与他对上两柱香时间,便更觉喜爱了。
这些时日,俞莲舟眼瞧着素素行事周道,待人接物均一派和气,每将船只停于岸边时,若发现左近有困苦百姓,也便下船散些银两帮上一帮,竟完全不像是那邪派妖女。转而想到,俞岱岩却是被她所伤,但真正害得俞岱岩瘫痪十余年的魁首却不是她,只是伤的是自己兄弟,心下亲疏有别,对那些于此事有关之人到底有些迁怒,便是当年对那都大锦也是有些怨气的。如此一想,便觉素素也并无大过。
素素自然也发现了俞莲舟待她的态度有所转变,如今虽还不能满脸推笑,但也不再青面以对,有时也能与她平心交谈。口中也不再称她为殷姑娘,而是五弟妹。这便算是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
又过了几日,船只到了仙人渡(似乎原著里却有提到仙人渡这个地方,只是不太记得了。不知仙人渡在哪,此为杜撰)。此处与武当已只有几日路程,只是不能再乘船,须得走陆路。几人便弃舟,买了几匹马。无忌无双还从未见过马,欢喜得不得了。无忌想要独自骑马,素素见他从未学过,深感担忧,硬是不让。张翠山却笑着道:“此马温顺,咱们离他近些便是,无妨的。”素素却仍是担心,与张翠山二人一人一边,将无忌护在中间。一旁的无双瞧见,也嚷嚷着要独个儿骑,被素素瞪了一眼,极不情愿地收了声,撅着嘴坐在俞莲舟怀里动来动去,一刻都不肯安分。
如此,在官道上慢悠悠走着,过得两个时辰才到得镇上。一见集市,两个小家伙更是欢快了。一溜下了马,东看看西摸摸,甚觉新鲜。还不时回头问问三人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干什么用的。弄得素素好一阵忙碌,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生怕有丝毫闪失。看得张翠山和俞莲舟二人都觉素素太过护犊了。只是他们哪里知道,素素担心的竟是那玄冥二老,害怕无忌再受那等苦楚。
只是,这般又过了三日,众人已到了武当山下。素素看着眼前高峰林立的武当山一阵恍惚。他们这一程竟是超乎寻常的顺利。没有巫山派贺老三耍蛇以胁无忌,没有峨眉派午夜芦苇荡持剑挡舟,没有玄冥二老假扮鞑子兵残杀百姓而掳孩子,更没有高丽青龙派泉建男的拦路刁难。这些他们竟是都躲过去了!
素素仿似不敢相信,浑浑噩噩地,张翠山连叫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张翠山上前握了她的手,说:“你放心!”素素心知他是误以为她在为就要见到他师父和三哥而伤神,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暖,素素的脸上爬满了笑意。
武当
“二哥,五哥,五哥,真的是你!你回来啦!”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从山上飞奔下来,惊喜地抱住了张翠山。这一出来得太过突然,弄得旁边的素素一时没回不过神来。而张翠山却已喜出望外地大叫道:“六弟!”素素心知这便是武当七侠中的殷六侠殷梨亭了。只听得殷梨亭喜道:“五哥,你让小弟想得好苦啊!”接着也不等张翠山回答,眉飞色舞地与张翠山说起这十年近况,师父又创了什么武功,师兄弟又杀了那些恶人,做了那些好事。说到尽兴处,不觉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张翠山笑呵呵地听着,偶尔问上几句。
俞莲舟见他滔滔不绝,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用手掩嘴咳嗽了一声,指着素素道:“六弟,这是你五嫂。”
殷梨亭似是这才看到张翠山身旁的素素,甚是尴尬,涨红了脸道:“五嫂,我,我……”似是为刚刚自己的举动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素素只笑眯眯地看着他,唤了声“六弟!”
殷梨亭见她语气中并无怪罪他冷落之意,眉间的笑意又重新舒展开来,道:“五嫂也姓殷,那好极了,不但是我嫂子,还是我姐姐。”
素素看着他孩子气的言语举动,心中甚是舒畅。
张翠山忙又将无忌无双带过来,道:“六弟,这是你侄儿侄女!”
无忌无双二人当即跪下拜了拜,口呼:“六叔!”
殷梨亭微愣了愣,虽已接道俞莲舟的出书,知道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