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道:“我能嗅到一股味,仿佛是老坟腐棺朽骨的味道。但更多的还是香火味。”
“好鼻子!”阴阳子道:“它的这副身子,是以骨灰混坟土为模,以尸油、骨磷鬼火淬炼成的!芜杂不堪腐朽肮脏之物,却能炼出洁白胜雪的躯体,这便是出淤泥而不染,这便是死里涅槃,浴火重生!”
我摇了摇头,道:“这是逆天之邪道,小心会遭雷劈。”
万眼万身俑道:“我是绝缘之体,不畏水火雷电,不畏寒暑冷暖,不畏枯竭衰弱。”
我登时哑口无言,心中暗道:“你再厉害,我也能捏死你!等着吧,就等到天黑再说!”
阴阳子瞥见我无语,又道:“陈元方,你可知道炼化它的骨灰、尸油都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我道:“无非是挖坟掘尸,你们又能干什么好事。”
阴阳子故作神秘的一笑,道:“就是从你们陈家所伤所杀者的尸身上提取而来!”
我眼皮一跳,道:“胡说!”
阴阳子道:“我们血金乌九大长老中,排名第八的叫做野狐子,平生一大绝技便是寻墓钻坟起尸倒斗。”
“野狐子?”
阴阳子道:“不错!专爱钻坟的野狐!他觅来你们陈家子弟一滴血,做成一面小旗,号称‘招怨幡’,但凡是对你们陈家人怨恨的祟物邪灵,遇见招怨幡便有反应。”
我与江灵面面相觑,心中暗道:“这个血金乌之宫不愧是流传百世的术界第一邪教,当真是各种人才代代层出不穷!可惜都用到了歪处。”
只听阴阳子继续道:“我们老八耗尽十余年功夫,搜罗了一百多年间与你陈家数千名子弟生前结怨的死尸腐骨,搜罗精华,令其大弟子亲身炼制,才有了这万眼万身俑。所以,我们之前并未对你扯谎,你以为你在这屋子里被血眼所惊只是偶然?那是必然!嘿嘿,若非你炼成了四大目法,早就被那些怨气折耗的魂消魄丧了!当然,要不是万眼万身俑可堪大用,我也不会冒险来逼你!”
我心中一凛,道:“这么说来,万眼万身俑是专为我们陈家人所造的,除了我,没人是它的对手?”
万眼万身俑傲然道:“正是!若非你有灵眼,能见术脚,能相邪气,还拿轩辕宝鉴照了我,嘿嘿……只要与我四目相视,可就再活不了了!而且我也警告你,这屋子里到处都是我的眼,没有任何死角能躲过我的观察,所以你们最好不要有任何异动,否则,这个所长就死了!”
我心中骇然不已,暗自忖道:“我本来没料到你这么厉害,你倒是巴巴的自己说了出来,既然如此,那今夜且看谁把谁魂消魄丧!”
我一边想,一边更加凝神发散魂力,悄然而不懈地搜索着。
阴阳子笑道:“陈元方,想什么呢?听了我们的话,是不是要改变主意,就算是不顾惜郑军强的性命,也要废了万眼万身俑?”
我冷哼一声,道:“你是希望我这么做还是不希望?”
阴阳子道:“不管我希不希望,你都不会这么做。你是陈元方,把道义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你宁愿放走我们再去抓,也不愿意搭上了郑军强的命。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对你说的这么细?嗯?”
我恨恨道:“这么说来,你们是设计好布下的局,专等我自投罗网?”
阴阳子道:“算是吧。”
我道:“彩霞是你们杀的?”
阴阳子道:“这倒不是。她死的时候,我还在观音庙。是在太虚老妖坏事之后,我才跑来,借她的死来安排这个局。”
我道:“她能成贪尸,就是你捣的鬼?”
“正是。”阴阳子嘿然道:“我最烦生前假正经的女人,她死了,我偏偏把她弄成最龌龊的尸!”
“变态!”江灵恶狠狠的骂道。
李朝先也惊诧而愤怒地瞪着阴阳子。
我强忍着怒气,道:“你把彩霞制成贪尸,夜里将其放出去,害了奎子,引我上钩?”
阴阳子道:“不错!”
我道:“我们十九家门阀中的高手全在一起,你就不怕?”
“不怕。”阴阳子道:“你们几十个人在一起太扎眼了,我料你们一定会分开走。”
我道:“那你就能肯定我会遇着奎子?会上钩?”
阴阳子道:“其实不只是唐奎。从观音庙出去的每一条必经之路上,都有一个因邪祟而受害的人在等着你们。唐奎只不过凑巧在你走的路上,你如果从别的路走,也一样会遇到其他的人。”
我悚然动容:“阴阳子,你居然如此处心积虑!”
阴阳子道:“这么处心积虑,我也只有一半的把握感觉你会去管这些闲事。”
我道:“你怎么就确定我会管?”
阴阳子道:“因为你有法眼,只有你能看穿唐奎他们那些受害人因为什么而受伤。而且你的疑心也最重,你的心眼儿也最多。所以,无论你听说还是遇见变尸袭人的事情,你都要管。一旦你见到奎子,发现他身患只有你自己能治的症状,再听说此处诈尸,你就会彻底上心,从蛛丝马迹上去怀疑,去分析,去把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联系到一起。我们留下的破绽会被你一点一点找到,然后,嘿嘿,你就找到这里了。”
我点点头,道:“怪不得,怪不得这里无缘无故会有变尸出没,怪不得我们刚刚从观音庙里脱身,就遇见了奎子的事情。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你就是想要我起疑,然后入局。”
阴阳子叹道:“好奇最害人。只可惜我没想到你的灵眼会突然开启,我们这次算是运气太差,功亏一篑了!”
我冷笑一声,对李朝先道:“听到了么?究竟是谁在害你,谁在帮你?”
李朝先觑着万眼万身俑,嚅嗫道:“那它,它为什么要我供奉它?”
我道:“因为它要修炼,它要修炼的越来越邪,越来越阴,越来越毒!李朝先,你可知道它修炼时所用的养料是什么?”
李朝先呆呆道:“什么?”
我道:“就是死人之血,死人之灵,死人之怨。这些,不都是你的沙场、煤窑、石子矿里会有的东西么?所以,它要你供奉。”
李朝先的嘴张了张,瞳孔因为惊惧缩的很小,我几乎可以看到他脸上乍起的一粒粒细微的鸡皮疙瘩。
他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我继续道:“所以它要你拿血馒头供奉它,它要吸纳那些不得好死者的怨灵怨气。当然,它的法力越来越高,你的财运也越来越好,可这就像是吸毒,你在欢畅中跟死神跳舞,这也是饮鸩止渴,你喝的越多越解渴,可是距离黄泉路也就越来越近。现在,恐怕是只有一步之遥而已了。”
“不……”李朝先呓语似的嘟囔了一句,浑身瑟瑟发抖,仿佛秋风中只剩下一丝儿叶柄还勾着枝头的枯叶。
阴阳子和万眼万身俑也都立在屋门口,静静听着,微微笑着,只不做声。
郑军强还昏迷着,没有醒来。
我的魂力已经不知道撒出去了多远,突然间一阵意动,有股魂念搭了上来,我心中登时大喜,这些小东西,果然还在!
第三七八章 鬼眼灵灯
我强抑心中兴奋,谨慎调动魂力,悄然施展秘术。
阴阳子要等到天黑,此时,我也要拖延时间了。
我不但要把阴阳子和万眼万身俑给全部抓获,我还要弄明白他们所有的鬼蜮伎俩。
我瞥了万眼万身俑一眼,道:“瓷俑,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极了。”
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朝先最开始梦中梦见血眼,应该也是你们捣的鬼吧?”
“呵呵……”阴阳子嘿然一笑,不置可否。
我点点头,道:“真好,当初只是一双血眼,炼了这么多年,就是一屋子血眼了。瓷俑,你到底喝了多少人的血?让李朝先做了多少孽?”
万眼万身俑道:“我哪里记得清楚,总归都是一个味儿。”说着,它伸出一条又窄又细又长又红的舌头,从嘴角舔到下巴,目光幽幽地瞥向我和江灵身后供桌上盘子里放着的两个血馒头。
江灵厌恶的啐了一口。
我也几乎作呕,皱了皱眉头,道:“阴阳子,当初你们是怎么让李朝先做梦梦到血眼的?还夜夜都能梦到?”
阴阳子笑道:“一说到这些鬼蜮伎俩,你就孤陋寡闻了。很简单,当初建这个院子的时候,我给工匠师傅了一些钱,让他在李朝先睡觉那屋子的墙里,砌入一盏灯。那灯是我特制的,死人眼珠子炮制成不腐之物,插入灯芯,乃是鬼眼灵灯。只要有人在这间屋子里睡觉,就夜夜能梦到血眼盯着他,可为什么梦见这东西,打死他也想不通。”
我道:“原来如此,我父亲跟柳族柳长青、柳长荫学过一些木工,也在墨族墨是金那里了解过一些机关。他曾说过一些事情,建造房子的时候,东家不善待工匠,工匠就会捣鬼。做一辆漏风车装在大梁上,只要有空气流动,那漏风车就会呜呜作响,鬼哭狼嚎似的,搅得家宅不宁,仿佛闹鬼;也有工匠做散财车,几匹木马拉着一辆车,马头朝外,车斗在内,斗中盛钱,埋在地基下,或者嵌在屋脊中,这一家要不了多久,便会破败,财去屋空。”
“对。”阴阳子道:“三百六十行,行行有忌讳。我就是跟着木工师傅学的这些伎俩。”
我道:“现在那鬼眼灵灯还在墙里头吗?”
阴阳子道:“当然。只不过我用纸符贴住,他做梦梦不到罢了。”
我道:“然后你又将这瓷俑送给他,说只要虔诚供奉,保他噩梦永绝,财源不断?”
阴阳子道:“是。这么多年来,我们说到做到,保他发财,保他平安,保他睡得踏踏实实!”
李朝先哆嗦了一下,忽然扭头,戟指指向阴阳子,道:“你,你保我平安了吗?我媳妇儿呢?我媳妇儿的平安呢?”
万眼万身俑道:“谁供奉我,谁就能沾上我的仙气儿,那些亡魂厉鬼最怕我的仙气儿,所以从来都不敢找你的麻烦。你媳妇儿又不供奉我,怎么能沾上我的仙气儿?她自然要成你的替死鬼。”
阴阳子乜斜道:“李朝先,你这么多年来难道不是平平安安吗?”
李朝先又怒又气:“你,你,你就是个妖道!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啥要用那劳什子鬼灯害我!我上了你的当了!”
阴阳子冷冷道:“因为你贪财好货、残忍不法!要不是你当时克扣给你盖房子工匠师傅的工钱,他们会帮我给你砌灯?要不是你一心想做亿万富翁,你会供奉万眼万身俑?要不是你黑心经营,不顾沙场、煤窑、石子矿工人的生死,你会拿馒头蘸他们的血?到现在这种地步,你还想怎的?告诉你,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死了,或者万眼万身俑死了,你立马就会得报应!那些惨死的人会立即一窝蜂来找你索命,喝光你的血,吃尽你的肉!”
“好,好,算我造孽!”李朝先神经质似的点着头,道:“那我媳妇呢?为啥连死两个!还有我的孩子,我为啥生不出孩子?”
阴阳子漠然道:“陈元方不是说过了吗,被你造的孽连累了,成了你的替死鬼了!”
李朝先哆嗦半晌,忽然朝阴阳子冲了过去,张牙舞爪叫道:“妖道,老子跟你拼了!”
我眉头一皱,早见万眼万身俑轻轻一蹦,跳到李朝先跟前,瓷口微张,朝上吐出一口极其浓烈的黑雾,李朝先首当其冲,甫一接触,仰面便倒,连哼都未哼。
“嘶溜!”
万眼万身俑的舌头猛地吐出,竟绵延三四尺长,刺向李朝先的脖颈。
“灵儿!”
我喝了一声,江灵早扬手一镖朝着长舌打了出去,万眼万身俑急忙缩舌回喉,麻利迅速堪比蟾蜍蜥蜴。
“你干什么!”万眼万身俑朝我怒目而视。
我冷冷道:“你干什么?”
万眼万身俑道:“今天没吃血馒头,我饿了,我要吃他的血!”
我道:“当着我的面杀人?你也太放肆了!不许你吃!”
万眼万身俑道:“那你把血馒头给我。”
我道:“也不许你吃。我恶心!”
万眼万身俑怒道:“陈元方,你逼我!告诉你,彩霞还受我们控制呢!”
我瞳孔一缩,道:“怎么着,又要威胁我?真拿我当软柿子捏了?你再威胁一个试试!”
阴阳子见我面色不善,连忙对万眼万身俑喝道:“好了!你忍住!”
万眼万身俑悻悻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李朝先,没有再说话。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昏然,用不了半个钟头,就会完全黑下来。
我始终用魂力联系着那些小东西,它们距离我也越来越近。
我甚至能听到它们行至我脚下的细微动静!
阴阳子突然有些狐疑道:“什么声音?”
我心中一凛,暗自惊诧,这个阴阳子不愧是血金乌之宫九大长老里的佼佼者,感官竟如此灵敏,那么细微的声响音动也被他察觉到了。
我心中一凛,暗自惊诧,这个阴阳子不愧是血金乌之宫九大长老里的佼佼者,感官竟如此灵敏,那么细微的声响音动也被他察觉到了。
万眼万身俑道:“什么什么声音?”
阴阳子道:“你没听到吗?感觉有点不对劲。”
万眼万身俑道:“除了眼睛之外,我感官迟钝,我什么也没听到。”
阴阳子瞥了我一眼,见我正笑吟吟地注视着他,又急忙把目光收回,不敢与我对视,道:“陈元方,你是不是在捣鬼?”
我道:“我好端端的在这里,连动都没动,我捣什么鬼?你心虚了吧!”
江灵“嘁”了一声,道:“心里有鬼,就觉得处处有鬼!”
万眼万身俑也道:“放心,在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我的眼,没有任何死角能躲得过去,只要他们有所异动,我就能发现。”
阴阳子忧心忡忡地往屋外看去,口中道:“再过一刻钟,咱们就走!”
我道:“你们赶快走!我快中午的时候过来,到现在没吃一点东西!全陪你们熬时间了。阴阳子,我问你,院子里的人呢?怎么这么长时间,什么动静也没有?东子呢?”
阴阳子道:“我的徒弟在外照看,其余闲杂人等,包括那个什么东子在内,现在恐怕都和郑军强、李朝先一样,晕死过去了。放心,我知道你的忌讳,没有杀人。当然,我也不愿意杀人。”
我道:“这样最好,算你还有人性。”
又沉默了片刻,地下的声音在我耳中愈加清晰,我的心也愈加紧张。
阴阳子皱着眉头道:“我总觉得哪里有响动,可又不真切……不行,心惊肉跳的,咱们现在就走!”
万眼万身俑留恋似的瞥了一眼案几上的血馒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