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狭窄,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床,占据了房间大部分面积,还有两张椅子,房间里显得有点拥挤。另外,还有西服大橱。墙上挂着几幅面,墙是淡颜色,一切摆设都是便直货,冷飕飕的,
女服务员鬈发,塌鼻粱,进来把茶放在桌上,不客气地看着世津子;“是这样的房间吧?”
“不。”她小声回答。
女服务员默默地点点头,也许是向客人们致礼。接着,她介绍了浴室位置和洗手间位置,随后从外面关上房门。
关门声直扑世津子的心房。她刚才说“不”,是表示没有住这里的打算。虽有点暧昧,可她来这里是打算与他说完话就回去的。这时,眼角里映入了红色被褥和枕边的台订,模糊的光线显得刺眼。
房间服务员送来的日本茶,他喝不习惯,站起来走了几步。这种房间对于激动不已的他来说太拥挤,可对于直打哆嗦的她来说是惶恐。也不知他踱方步的声音会什么时候停止。在她的脑海里,掠过他脚步停下后的想像。
脚步声终于停止了,但是他没有从背后扑向她,而是和她说话,于是她转过脸来,贝他正朝衣架上挂脱下的上衣。
所有灯光熄灭了,唯枕边还完着柔和的灯光。光线映照出他的头发,犹如发芽前早春的青草那样染成了黄色,十分松软。他深邃的蓝眼眸直愣愣地看着她,眼白布有纤细的血管,手臂健壮,胸部起伏,正中央有一长溜黄毛,怀抱她的手臂上现露着粗壮的静脉血管,手指上也长有黄毛。
她紧张得身体缩成了一团。为缓解紧张情绪,他不停地哄她,用纤长的手指抚摩她的头发。她的脸上湿漉漉的,但不是泪水,而是他嘴唇在她脸上亲吻所致。她那微翘的嘴唇和鼻子之间湿润得泛起了光泽……
他使出浑身解数哄她开心,手指时而摆弄着她的长发,时而抚摸她的脸颊,还不时地朝着她的耳朵说几句俏皮话。他有时说母语,但是语调平稳。
河流不会说话,但因听者的情绪而不时地变换意思,有时候流水声是表示欢乐,有时候流水声是表示抽泣,有时候流水声是表示怒吼……
他窃窃私语的母语声也犹如流水声,唯她明白的意思在她的心灵深处渗透。
他不停地抚摩她的脸,让她无法察觉他的手究竟在她身上什么部位移动……
“不介意吗?”他轻声问,声音模糊,像耳鸣。
他重复那句话。这一回声音比刚才大。
她听明白了,全身颤抖起来。
这时,他的双手朝下滑行,开始脱下她的衣服。
她抵抗,可他没有停止。他狂吻的嘴唇变得更加激烈。
“关灯!”她嘴里直嚷嚷。
他的手伸向枕边,微弱的台灯光线随着吧嗒声熄灭了。即便那样,房间里还是有不知来自四里的微弱光线,模糊地浮现出他俩身体的轮廓。窗外响起风声。
“托鲁培库先生。”她按住对方的手,声音颤抖地问,“你真爱我吗?不是嘴上说说的吧?”
他明白了她说的意思,把手放在她的下巴上,让她的脸朝上,尽情地亲吻她。“我喜欢你,非常喜欢,我不会变心的。”他用含糊不清的日语回答。
“你一走要那样,好吗?”她慎重地进行确认。
“我不说假话,发誓也行。”他说完用手画十字。
于是,她把脸贴在他那宽阔的胸脯上激动地哭了。趁她哭泣的时候,他的动作变得肆无忌佯起来。这时她虽然也有小小的抵抗,可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强烈,抵抗一点点地消失了。她眼前的幻影变成了幻觉。
打那以后,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过去只是在达米尔那幼儿园里偷偷看她,现在那种视线刺激早已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了。他希望每天都能和她亲热。为此,他每天早晨提前四十分钟起床,开车去附近接她。
从古里艾鲁莫教堂去达米尔那幼儿园,要经过一条有许多杂树的林荫道。可她家在相反的方向,必须绕远路,要足足多上四十分钟的路程。雷诺轿车穿过乡村道路后驶向城市街道,由于时间还比较早,路况不是那么拥挤。尽管那样,还是得用去许多时间。穿过街道后来到事先约定的树林,她早巳在那里等候。于是,他一边挥手一边将车徐徐驶到她的跟前。
“早上好!世津子小姐。”
“早上好!”
她赶紧上车。
为引起她的注意,他戴了一副墨镜,头发被寒冷的晨风吹得凌乱,雷诺轿车径直驻向幼儿园,速度并不快,他俩需要在一起交谈。
他驾车,她坐在旁边不停地说着什么。他的脸上始终堆满温和的微笑,时不时地用简短的语言回答。如果这样的交谈还不能满足时,他不得不把车停在寂静的路边。
当车到了达米尔那幼儿园的附近时,她便悄悄下车,并且站在那里朝他微微挥手,一直到他在远处消失的时候才迈开脚步。
在托鲁培库和世津子曾经歇脚的那家情人宾馆附近,有风景独特雅致的地段。那儿有很大一片树林,树林南侧有一条宽阔而又平坦的道路,没有电车,但巴士和其他交通工具川流不息。在那条道路与另一条道路的交叉地段,风景优美,道路两则是整齐的银杏树。像这样的景色,有朝一日准能出现在展示东京风景的明信片上。
那地段里建有现代公寓,据说整个东京还没有这么高级的公寓,日本一著名女演员租住该公寓房间,公寓有三层楼高。众所周知,这里的租价非常昂贵,除摆阔的女演员以外,租公寓房间的,大部分是外国人。
租房者中间,有叫朗卡斯特的英国人。从表面上还真判断不出他是否真正是英国人。他自称贸易商人。
通常租用一个房间的房租也已经惊人的昂贵。可是,朗卡斯特却长期租了两个房间。他看上去三十五六岁,体格健壮,表情严肃,尽管两鬃有白发,但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他自称英国人,外表给人的感觉不错。平日里身着笔挺的绅士西装,遇到邻居时和蔼可亲。
他在闹市中心办公大厦的事务所里,雇用了一个女秘书和一个事务员。公寓是他的居所,秘书常来汇报工作,有一头漂亮的金发。不用说,来公寓的人是清一色外国人,其中有毕里艾神父和戈鲁基神父,来访时西装笔挺。不知他们之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看上去俨如老朋友。
朗卡斯特并不是一年到头住在这幢公寓里,很多时间在外旅行、出差。有时候去香港,有时候去马尼拉,有时候去开罗,有时候去朝鲜,贸易面很广。每次出差前或者回来时,他总要与戈鲁基神父和毕里艾神父见面,似乎是巴奇里奥教会的忠实信徒。只要神父们一到那里,他便紧闭房门,三个人凑在最里面的房间交头接耳。至于内容,除这三个当事人外谁也不清楚。
不可思议的是,这时的他态度凌驾于两个神父之上,至少表情是那样的。就巴奇里奥教会来说,无论身份多高,如果是信徒,都应该在神父之下,因此他们之间的位置颠倒令人感到奇怪。并且,他们的全面大多选择在夜晚。
神父们悄悄地把车停在豪华的公寓旁边,一边观察周围,一边推开公寓的厚玻璃门,然后低着脑袋上楼,尽可能不与别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公寓里没有电梯,他们在大理石地面走路和上楼时,尽可能不让脚下发出响声,走到三楼后则轻轻敲响26号房门。
门边有窥视窗,里面的人先通过该窗核实来访客人是谁,随后开门。主人有时只把门拉开一半,客人便敏捷地消失在房间里。这幢公寓即便大白天也是万籁俱寂,除细微的收音机声音从房间传出外,整个世界无声无息。
希望读者记住朗卡斯特的名字。从某种意义上说,古里艾鲁莫教堂及其下属教会已经多年处在他的操纵下。不用说,那与宗教无关。
新会计最初是跟着戈鲁基神父来这里的,古里艾鲁莫教堂的历任会计都是这样。新会计托鲁培库也不例外。眼下,是他提升为会计后终于懂得如何记录账簿的时侯。他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前任会计和新任会计之间不知何故没有工作上的交接,这段期间的工作十分辛苦。
新任会计不主动向前任会计讨教工作,从工作习惯上看似有点古怪。谦虚、温顺和友情第一,是巴奇里奥教会的教规和宗旨。可是,神父们的所作所为与其截然相反。
托鲁培库也是其中一员,甚至在古里艾鲁莫教堂同事面前大骂前任会计工作散漫,账簿不齐。
读者大概还记得战后不久,该教会把来自美国堆积得像山包似的砂糖放在仓库里,并违反当时的法律从事黑市交易。他们意识到与其把糖分给下属各分支机构。倒不如把一半砂糖出售给黑市生意人。把以这种方式获得的资金用于传教,可以取得更好的效果。
他们认为这样做不是犯罪,认为在传教上可以无视劣等国家的法律。在巴奇里奥教会的眼里,日本属于劣等国家。根据振兴教会和传教优先的前提,那样做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砂糖流通靠外行是不行的,需要有黑市专家操作。在传教上,巴奇里奥教会不择手段的历史已经很长。秘密出售砂糖,凑巧成了日本警方的侦查对象。当警方进一步搜集证据的时候,却受到该教会信徒中间的实力人物的阻拦而偃旗息鼓了。
实力人物不是教会职员,而是日本政府高官。
顺便说说依靠名门夫人传教的方法,这也许要追溯到五百年前。回忆起战国时期的诸侯家庭结构,就可以一清二楚。姑且不赘述该情况。
砂糖风波总算没有给该教会添麻烦而不了了之,某信徒因此成了牺牲品。牺牲未必令人赞叹,但是给该会历史增加了新的篇章。但是,“专家”没有落到那种地步。
最初,该教会打算利用他发财,可那样的“贸易关系”有了以后难以切断,于是该“专家”成为颇有势力的主子。
读者们也许能回忆起鲁库尼神父与戈鲁基神父两人当初时常外出的情景吧?他们的目的地是芝浦仓库,监督把货物装上车。可也不知什么时候有同伙了,就悄悄地站在他俩身边,于是乎交易范围进一步扩大,当然主要是发挥砂糖作用的时代。
当然不只是砂糖。与战前相同的甜羊羹、西式点心和其他各种甜昧食品,偷偷地来自著名的老店铺。这情况也许有些读者清楚。古里艾鲁莫教堂章到黑市交易的不只是砂糖,交易手法也越来越巧妙,有许多是把砂糖送到点心店加工成产品后交易。采用这种方法,利润可以大幅度增长。
最后还有一件事必须请读者回忆。
日本战败后,来自美国救济物资里的大量衣服是以战争孤儿为对象的。那是众多宗教团体筹集后发给救济对象的。可旧衣服的衬里和面子之间,也许会有人猜想其中夹着什么东西。
在那些衣服到达教堂时,便被迅速送到门窗紧闭的房间里,悄悄解开后取出里面的东西再缝合后发送到被救济对象手里。
问题就出在那里面的东西,被缝在西服衬里和面子之间。该物品分量轻,从外表察觉不了。尽管增添那样的麻烦,但是经济上也是合算的。也就是说,它是高价物品。
朗卡斯特是贸易商人。如果夹在旧衣物里的物品是他操纵的,那结果会怎样呢?古里艾鲁莫教堂的历任会计,为什么要傍晚或者夜晚避开他人视线偷偷拜访豪华公寓呢?
托鲁培库频顿拜访朗卡斯特。现在,他也是脱去那身黑色圣装换上便服出门。换衣地点是江原康子的家。朗卡斯特本人决不去古里艾鲁莫教堂,双方之间的联系都必须由教会派人前住。这并非他吝啬亲自去教会的体力,而是他一去教会,神父们会感到困惑。也并不仅仅是朗卡斯特和教会直接交涉,其中还有一些日本人,都是巴奇里奥教会的信徒。
是信徒,进出教会理所当然,算不上什么稀奇事。还有就是采用电话联系。
古里艾鲁莫教堂有两部电话,一部在办公室,一部在二楼分会长空。电话铃一响,如果教堂里的日本职员有迹象接电话,旁边的托鲁培库马上会伸出手夺走电话听筒。
眼下,托鲁培库在用母语与电话那头交谈。一有电话,日本职员便被支得远远的。他用手掌在话筒口围一个圆圈,压低嗓音说话。有时,话里还掺入暗号之类的单词。
他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始终不忘与世津子之间的交往。他俩有时去树林旁边呼吸夜晚空气,有时去寂静住宅街的情人宾馆幽会。情人宾馆女服务员们觉得托鲁培库是精神饱满的美国人,脾气温和,招人喜欢。他有时把口香糖和巧克力等分发给负责招待的女服务员。
托鲁培库和世津子在静悄悄的房间里有时候待上两小时,有时待上更长时间。一般在女服务员看来,像世津子那样跟外国人来宾馆的,应该是专干那行的,没想到她留给女服务员们是一种少见的单纯印象,始终是怯生生的,没有那类女人专横跋扈的态度。她在与他共度快乐时光的同时,非常难得地博得了女服务员们的好感。
他俩之间随着幽会次数的不断增加,爱情也逐渐升华,她对于他的爱已经发展到可以奉献一生的地步,尽管原本就没打算过和这样的恋人结婚。幽会地点,有时也使用江原康子的住宅。
一天傍晚,她按照他的意思来到江原康子家,当时毕里艾神父一个人正在伏案疾书。
“您好!神父先生。”她觉得来得不是时候,打算离开,还觉得被他看到自己与托鲁培库见面影响不好。
“哎,你好!坐!”毕里艾神父笑着挽留她,“江原康子就要回来了。”
她踌躇起来,一来与托鲁培库约会的时间快到了,二来担心听诺约会地点不是在这里而走散。可是,又觉得一见到毕里艾神父就马上离开也许会被误解,于是勉强留下。
毕里艾神父的日语说得很流利,跟她展开许多话题,他的幽默感,逗得她发笑。
说着说着,她不由得焦急起来,江原康子看来不会很快回来,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也不见托鲁培库。
毕里艾神父见状眯起眼睛问道:“你是等什么人吧?”
“是的。”她脸朝着地面回答。
“大概是等托鲁培库吧?”
她没有吱声,脸瞬间变得通红。
“托鲁培库是我的朋友,年轻有为。世津子小姐大概很尊敬托鲁培库吧?”
“嗯,是的。”她点点头。
“他是好小伙子,我们对他抱有很大希望。为了摆脱眼下不景气的状况,教会必须要有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