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久良警署到空姐世津子被害现场的路程,不到一公里。从S公路拐入北边的小路朝前走,便通向幽静的住宅区。那条小路途中有一座桥,桥下面的玄伯寺河里就是发现世津子尸体的现场。
案发快过去一个月了,警方侦查进入了迷宫的说法传得满城风雨。专案组门口的报社采访车也比曾经一个时期减少了许多,但记者们没有放松警惕,仍然认为它是近来最轰动社会的凶杀案。
尽管东京都内凶杀案不断,但相比之下,空姐被害留给人们的印象比较深刻。虽说侦查工作没有进展,可是说不定警方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突然侦破了这起案件。报让丝毫没有放松对该案动向的观察。
那天傍晚,S报社佐野记者回到专案组记者办公室。这时,有同事悄悄地喊他,轻声说;“佐野君,我总觉得藤泽警官的侦查行动很奇怪!”
藤泽警官是警视厅富有经验的警官,这是新闻记者们跟东京警方打了多年交道得出的共识。
侦查会议多半是下午五点在专案组办公室召开,外出侦查的警官们都在这之前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在会上汇报捕捉到的信息、线索和推断,共同研讨下一步侦查方向。然而唯独藤泽警官例外,即便过五点了也大多不回警署。
“藤泽警官就是今后提拔了,也不会改变我行我素的习惯。”记者们议论道。在警视厅里,还留有一部分像这样习惯于老式侦查手法的特殊人物。
“你说藤泽怎么啦?”
“他好像在干什么!最近,过了五点也仍然见不到他人影,实在是不可思议。其他报社也注意到了。”
“大概在侦查什么吧?”
“没错。听说好像是昨天吧,R报社记者已经开始跟踪他。他驾驶的是吉普车,察觉有人跟踪后立刻把车驶入小路。而报社采访车是大型车,无法驶入小路,就在采访车不知所措的时候,藤泽警官趁机甩掉‘尾巴’逃走了。”
“他还会装糊涂。”佐野说。
“有时候没什么事,他却故意变着戏法嘲笑我们!说甩掉我们不太可能,但是这一回确实可疑。”
“怎么办?”
“你是说怎么办?喂,你也闲着没事。那好,我想今晚夜袭他的住宅,但他会装糊涂,就是夜袭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记者们始终关注着办案警官的一举一动。侦查工作一旦白热化,警官们就会忙得不可开交,肯定都是半夜里回家,可是如果没什么发现,通常都早早回到专案组,会议结束后便一溜烟回家。遇上这种时候,你再问也是白搭。
过了九点,佐野去了住在目黑的藤泽警官住宅。然而那条路上,早就停有其他报社的采访车,而且还是两辆。于是,佐野让司机继续往前开。
“去哪里?”司机问。
“去杂司谷。”
那是佐野计划去的地方,反正已经不能去藤泽警官的家了。现在如果去杂司谷的久恒警官家,觉得也许可以打听到一些什么。因为,白天亲眼目睹过他从M警署出来。
久恒警官的家是在进入杂司谷的路口,附近是“护孩神神社”。
“晚上好!”佐野朝屋里喊。
开门的是久恒警官本人,身着系带和服。
“原来是你!”久恒警官怏怏不乐地看着记者。
“我是凑巧经过这里顺便拜访的,可以进屋吗?”
“真拿你没办法。既然是顺便来我家的,那也算是客人。”
“对不起!”佐野在狭小的玄关脱去鞋子。这里,摆放着孩子们的木拖鞋。
“请进!”
佐野已经来这里好多次了,与久恒夫人也熟悉。她腰间还系着围裙。
“打搅了。”
里面是近十平方米的榻榻米,久恒警官正坐在那里喝酒,下酒菜是甜烹海菜(在鱼贝和海藻里加上酱油、甜料、酒和白糖,煮熟后食用,味比较浓),桌上并排放着两个酒壶。
“哎,坐下喝一杯!”久恒警官递给佐野记者酒盅。
“今天回来得早吧?”
“是呀,下班早就这样喝一杯。”他用手掌摸了一下红通通的脸。
“你们最好别这么晚到处乱窜,最好去哪家夜排档喝上一杯。”
“我是想那样。是因为这起案件不明朗,心情痛快不起来!”佐野把酒盅还给久恒警官。
“什么?原来是为案件。那是理所当然的。就像你不痛快那样,我也提不起精神。我这样喝酒,也是为了消解郁闷。”
“但是,久恒警官,你今天去了不可思议的地方。”
“不可思议的地方?”久恒警官似乎有点吃惊,“因为要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呵!哎,今天我到过哪里了?”
“你去各种各样的地方?久恒警官,是去找什么?”佐野没说出地点。
“那太多了,记不清楚。”久恒警官揉了揉鼻子说,“你们记者不也是那样吗!最近,你们别大意哟,我们也在你们后面跟踪。有这样的情况哟!”
“那也许有,但是这起空姐凶杀案真让人受不了,什么线索也找不到。”
“也不是那么回事吧?你们这些记者不是在热衷于打探香蕈的线索吗?”
“好像是那样的。”
“喂,喂,你别装糊涂。你大概是调查香蕈的其中一个吧?”
“我没说不是那么回事,但我总弄不明白,其他报社记者似乎都在拼命调查,起初因为听说是用香蕈烹调的上等中国菜,于是专门找高级的中国菜馆了解。托那种传闻的福。浓重的油味差点让记者们呕吐。”
“发现什么了?”久恒警官笑嘻嘻地问。
“那根本就没发现什么。据说问了鱼市批发商,回答说最上等的是生香蕈,其次才是罐头里的香蕈。根据专案组公布的情况,因为说是罐头,所以不辞辛劳地调查了东京都所有的罐头店。
“香蕈罐头价格高,买的人少,是我们寻找线索的着眼点,可调查后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佐野一边这么说,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久垣警官。
“喂,你别那么不客气地看我的脸!是啊,比起酒盅,你大概还是喜欢杯子吧?”
“不,不,你这么辛苦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我还这么晚打搅你,真对不起,我马上告辞。”
“别那么客气!你在这里坚持不起作用,因为我是两手空空啊!”久恒警官拍了一下双手。
“也不是那么回事吧!我怎么感觉你已经捕捉到什么线索了。”
“我?”
“久恒警官,去M警署是为什么?”佐野记者冷不防问道,
久恒警官脸上顿时浮现出吃惊的神色。
“你看见我了?”久恒警官苦笑着反问。
“哎,我们是干这一行的,大家都知道你在干什么。”
“喂,别瞎说!去M督署与案件无关。”
“你装糊涂可不行。你是专案组成员,不可能为其他事去M警署。请问,是什么线索?”
“我朋友出了交通事故,好像是驾驶证被扣了,要我替他说说。我没办法,只好去了。就这一次。”
佐野记者的视线半晌没有离开久恒警官的脸,片刻后笑了:“你真会兜圈子。好了,今晚就打扰你到这里,告辞了。”
“是回去吗?”
“啊,我也因为你刚才说的想起了一件事!也是朋友出交通事故,凑巧也是M警署。我刚才承蒙久恒警官告诉了我好办法,明天我也去M警署拜托交通事故的承办员。”
久恒警官一脸尴尬的表情。
雨接连下了三天,古里艾鲁莫教堂的附近,一下雨就道路泥泞。因为是红土壤,雨后则更加难以平整。铺设过的路只有一条,被旱地里流出的泥浆弄得一团相糟。藤泽警官小心翼翼地走着,防止裤角沾上飞溅起来的泥浆。他抬头仰望古里艾鲁莫教堂尖塔,两条胳膊环抱在胸前。
“这教会让人觉得奇怪!”他仍然像以往那样自言自语。
说觉得奇怪,那是因为这四五天里没有见到托鲁培库神父的影子。教堂里每天早晨都做弥撒,聚集着许多信徒。藤泽警官询问一些信徒,他们也回答说:“最近好像没有见到托鲁培库神父。”
藤泽警官最近专心致志地调查古里艾鲁莫教堂,当然,他不会直接进入教堂,这不仅仅为了避免引起对方警觉,还因为对方有外国人和神职人员的双重身份,担心惹麻烦而特别小心。
古里艾鲁莫教堂的神父们经常出入教堂,附近有教会的附属幼儿园,神父们常去那里。他们还驾驶那辆可疑的蓝色雷诺车上街,那中间也有托鲁培库。可是两三天前,他突然无影无踪了。对于这种情况可以有两种假设:一是他患病不能外出;二是他察觉到被警方盯上躲了起来。总之,他的突然消失让人感到奇怪。但是,身材高大的托鲁培库神父不太可能忽然患病,可能是他察觉警方在注意自己,一定是在制定什么对策。
对此,藤泽警官凭着直感打算对托鲁培库神父实施监控。
藤泽警官有两项任务,一是注意古里艾鲁莫教堂;二是了解蓝色雷诺轿车的行踪。
有关蓝色雷诺轿车的行踪,怎么也抓不住,只知道通常是沿园道朝东面方向行驶,然而那后来的目的地是哪里还仍然是谜团。
对教堂的监控仍在持续。由于对托鲁培库神父还只是停留在怀疑的阶段,并没有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就专案组来说,这种时候还只是认为被害人世津子与托鲁培库神父之间可能只是神职人员与信徒的关系。但是,那些调查情况里有一些不能解释的奇怪现象。
例如与世津子一起去情人宾馆的外国人,居然和托鲁培库神父很像。但是没有把握肯定那就是他本人。
对托鲁培库神父实施监控的想法,是来自于藤泽警官的第六感觉。他向侦查一科科长提出了这一建议,得到了批准。
教会是否察觉到了警方的意图?如果托鲁培库神父为此而躲避,那就更让藤泽警官感到可疑。藤泽警官平日里凭第六感觉射中靶心时的那种兴奋,此时此刻又出现了。
打那以后,他仔细走访教会附近打听情况,凡是认识托鲁培库神父的人都说最近—段时间没有见到他。
藤泽警官脸色变了,直觉告诉他托鲁培库神父逃走了。
一回到专案组,他便把这一情况报告了主任警官。
主任警官的神色也顿时紧张起来,立即去警视厅向侦查一科科长汇报。
新田科长也一脸严肃,立即去三楼向刑事侦查部部长汇报。
此刻,青山部长正在会见来客。刑事侦查部部长身材微胖,鼻梁上架着眼镜。新田科长站着等侯。
这时,青山部长开口问:“有急事吗?”
“不,如果有事我过一会儿再来。”
青山部长的客人是白发绅士,从外表和言谈举止来看应该是某团体的高层干部,好像是来说情的。青山部长示意新田科长等一下,来客似乎察觉到有急事就没再往下说,鞠躬后告辞。
“让你久等了,新田君,”
新田科长把刚才为等候而翻阅的报纸放回原处,坐到部长桌子前面刚要汇报,没想到电话铃响了。部长拿起听筒,长时间的通话让新田科长有点着急了。
电话终于结束了,可是几乎与此同时,秘书进来递上两张名片,随后在部长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让他们等一下。”部长对秘书说、然后对新田科长说,“实在是抽不出空,让你久等了。”接着取出香烟催促说:“现在听你汇报!”
“那起空姐凶杀案有新情况。”新田科长终于可以汇报了。
青山部长只是微微点点头。
“我们认为嫌疑最大的古里艾鲁莫教堂的神父托鲁培库逃跑了。”
“什么,逃跑了。”青山部长惊讶地抬起脸来。
“是的,姑且认为他逃跑了。监控教堂的警官说,最近四五天里没有看到托鲁培库神父从教堂里出来。”
部长一声不吭地点燃烟,两肘支撑在桌上,嘴里吐着烟说;“这事你核实了吗?”
“按你的指示我没有派人进入教堂监控,而是一直让他们在周围监控。侦查员说,不仅他没有见到托鲁培库神父,那些信徒也说没有见到托鲁培库神父。他好像失踪了的情况是确实的。”
“是不是我们的监控被对方察觉了?”
“应该说侦查员很注意自己行为。”
“对于神父的旁证,那后来核实过吗?”
“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如果对象是日本人,可以立刻采取不让他逃跑的措施。如果神父逃跑了,有必要尽快制定对策。”
“你是说……”
“也就是担心他逃到国外。这种时候,最好立即通知出入境管理局截住他。”
“但是,你能确定他本人已离开教堂了吗?仅仅是普通监控,也就是从外围监控,大概还不能确定吧?也许因病躺在床上,或者有什么理由闭门不出。”
“不,我想不会有那种情况。考虑到他可能患病,我们派侦查员去了一趟圣爱医院。该医院是教会的定点医院,也是巴奇里奥教会下属医院。平时教会遇上有人生病,医院会派医生去教会诊治。侦查员去那家医院调查了,回答说没有那回事。”新田科长对部长的质疑,胸有成竹,语气平静。 “哦,原来如此。” “我想闭门不出是不可能的。据说做弥撒,是教堂每天的重要仪式。无论什么理由,只要人在教堂里,那是绝对要参加的。可最近在做弥撒时看不到他的人影,我想姑且可以推断他不在教堂里。”
“那,旁证呢?”
“他与世津子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侦查员去那家情人宾馆核实的结果,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他。不仅如此,我们还调查了他的所有情况,他先是偷渡来日本的,五年后才正式登记。并且古里艾鲁莫教堂本身也有许多疑点……并且杀害世津子的手法,也不像是日本人。
“这情况我上次已经汇报过了。还有,世津子被害前离开租的公寓前收到过一封快件,她是看了快件后出门的。寄信人的地址是古里艾鲁莫教堂,也核实过了,确实是该教堂寄的,但他们强调是邀请参加神父晋级庆祝仪式的通知。而我们认为不是那样的内容,因为我们走访了其他信徒,都没有接到过那样的通知。也就是说,教会隐瞒了那封信的真实内容,就我们的推断来说,那是一封托鲁培库诱骗世津子外出的信。”新田科长说。
“这么说,是用信函诱杀的吗?”
“姑且是那样的手法吧?世津子被害现场,凑巧是在神父晋级庆祝仪式举办地和古里艾鲁莫教堂的中间。因此,这条线索非常有说服力。”
“作案时间调查过吗?”
“我们专门调查了他那天是否有作案时间。这情况还没有向他本人核实。我们秘密走访了那天晚上出席该庆祝会的信徒,可是那教会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