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野从正面看着藤泽警官的脸说。只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在渐渐发生变化,虽说嘴里叼着烟,看样子很想问佐野一些什么,可又极力克制着。
“我向邻居打听了许多情况!他们告诉我说,古里艾鲁莫教堂的神父每晚去那幢住宅脱下黑色长袍圣装,换上西装外出。我觉得这消息太好了。”
此刻,佐野觉得心情舒畅极了,那是因为藤泽警官脸色苍白,手指颤抖。
“在,在哪里?”这情况警视厅原本不知道,藤泽警官的逼人目光直愣愣地朝着佐野。
“那个,藤泽警官,你还不知道吗?”佐野故意逗他着急。
“喂,告诉我!那住宅到底在那里?”
佐野的脑海里开始了电脑般的计算。不管哪家报社的新闻记者,都用新的发现与警视厅的保密内容交换。
“吃惊了吧!我还以为警视厅对这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呢!”
“我向你认输了哟!佐野君,告诉我,那住宅在哪里?”藤泽警官急得直朝佐野鞠躬。
“希望你别这样。警视厅如果真的不知道,我当然乐意告诉你,协助你们侦查。”
“是吗!谢谢!”藤泽警官的肩膀随呼吸起伏。
“但是呢,藤泽警官,这是有条件的!我这么说,相信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为了找到那幢住宅,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是的。”藤泽警官闭上眼睛。闭上眼睛,是在思考应不应该进行这笔交易,或许在思考作为回报应该向记者提供什么。
佐野下车后朝O车站方向走去,藤泽警官作为回报提供给他出售香蕈罐头的店铺。
自从案件见报以来,从被害空姐的胃里找到的香蕈成了各报让想打探的主要内容,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破案关键的一步。世津子被软禁两天,如果能找到出售香蕈给她吃的店铺,就能找到她被害前晚上居住的地方。关于香蕈罐头,警视厅压根儿没有对社会上公布过,是否能找到出售蕈的店铺,目前还是未知数。
其实,警方一直在避开记者的视线进行秘密寻找。香蕈罐头是高价商品,去批发商店打听,才知全部批发给了东京都内的店铺。记者对店铺进行了地毯式的走访,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只要把这种香蕈作为配料,烹调出来的无疑是相当高级的中国菜。由于该香蕈是作为配料烹调中国菜的,因而当初的调查重点指向高级中国餐馆,特别是把外国人常去的餐馆作为重点调查对象。
但是后来调查得知的情况稍稍不同,香蕈不是被切成薄片而是切成厚片,不做是厨师切的而像是外行切的。由此进一步推断,该香蕈不是餐馆做的,而是普通家庭做的。为了打听到香蕈售出的地方,各报社特别组织了采访组继续调查。
作为交换条件,藤泽警官向佐野说出那家出售香蕈的店铺。佐野听后欣喜若狂。
大清早到达中央线O车站,正值上班高降,车站广场上拥挤不堪,然而从车站广场走进小巷里的贸易市场,那里却是闹市中的“世外桃园”。虽说所有店铺都已经为当天营业作了充分准备,可顾客三三两两的,门可罗雀。铺面贸易市场里的店铺相互紧挨着,面积狭窄。
佐野径直走访了“泉屋”店,那是铺面狭长的食品店,门口摆满了罐头和玻璃瓶,琳琅满目。
佐野朝那里瞥了一眼,断定那就是出售香蕈罐头的店铺。贴外国商标的罐头,比日本罐头多许多。
店铺里的一男一女正在整理商品。
“早上好!”佐野站在店门口说。
不跟营业员打招呼,会被当作客人接待的。
女营业员转过脸来,似乎以为来者是保险公司的推销员,也不低头行礼,冷冰冰地打量他。
“我是报社记者。”佐野递上名片,于是正在堆垒罐头的中年男子停下手,走过来看了一眼名片。
“我从警视厅来这里了解情况,我想你们大概知道,是为香蕈罐头来的。”
“咳,原来为这事。”这两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好像有什么顾虑。
“警视厅说贵店在四月三日那天出售了两听香蕈罐头,那是真的吗?”佐野问。
这时,两人的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来。
“哎,有人要我们别告诉任何人。”男营业员尽管感到为难,可脸上还是笑嘻嘻的。
“那情况我们清楚,但我想你们知道,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寻找空姐凶杀案的凶手。眼下,香蕈罐头是重要线索,请无论如何何协助我们好吗?”
“是啊,唉,你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我就告诉你吧!”他看上去像这家店铺的男店主,虽说被告知要守口如瓶,但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还是很想把这事说出来。
“衷心感谢!”佐野弯腰鞠躬。
“那天卖掉两听香蕈罐头的,肯定是四月三日傍晚吗?”
“嗯,那是肯定的。因为香蕈罐头的价格贵,一般不是那么能卖掉的,而那天来买的客人由于一下子买了两个,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买罐头的顾客长什么模样?” “嗯,看上去三十多岁,是女的,不太像常来我们这里购物的顾客。”
“那么,不是贵店的常客?”
“哎,我觉得是初次来购物的客人。”女营业员替店主回答。
“见一面后也能自然记住,那种打扮的顾客从没有见过。”
“穿什么样的服装?”
“穿的都是高级面料的服装。如果购物都穿那么高档的服装,我想她的家庭应该是相当富有的。”
穿平时服装来市场购物的,不大像是从远地来的顾客。看来,那女人应该是住在O车站周围一带的。
世津子被害前两天里,不像被软禁在宾馆里,而像是被软禁在O车站附近的普通家庭里。
佐野离开市场,陷入沉思。
那天早晨,古里艾鲁莫教堂发生了重要事情。从早晨开始,教堂前面的院子里就停满了插有漂亮社旗的采访车。从车上跳下的记者们径直朝教堂走去,他们旁边跟着背着大型照相机的摄影师。
“我们想拜见托鲁培库神父。”
“对不起,我们教会里没有你们说的神父。”
“不可能没有,我们打听到他确实属于你们教会的,这才来采访的。”
“没有这个人。”
“不可能,请他出来。”
争执到最后,记者们几乎是被神父们推出门外的。但是受到这种待遇的记者们不可能返回报社,依然毫不在乎地聚集于教堂门前。
今天早晨,R报纸上突然放出“外国神父是空姐凶杀案犯罪嫌疑人的“观测气球”后,所有报社蜂拥而至,赶来采访。
警视厅将古里艾鲁莫教堂的托鲁培库神父列为重要调查对象的侦查方向,各报社也朦朦胧胧地察觉到了,但都缺乏报道勇气。当R晨报报道后,各报社一夜间像睡醒似的脑袋清醒并且兴奋起来,记者们不相信教会“我们这里没有托鲁培库神父”的回答。
然而再怎么争执,堵在门口的高个神父还是只重复那句话。据说该神父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但他在这种场合似乎不愿意详细解释。
尽管记者们连珠炮似的询问,主任神父毕里艾依然装聋作哑。他旁边的日本人雇员是一边看神父的脸色,一边代他辩解。
太不像话了!记者们迫不及待,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样的问答太费时,不过最终暴跳如雷的是教会。
他们对记者的询问不理不睬,将记者们关在门外,还气势汹汹地说,如果再缠在这里不离开,就打电话让警察来驱赶。
记者们退却后还是不甘心,极不情愿地留在前院里,并打算如果出现什么情况再闯进去。那种被R报社抢先的懊悔,像燃烧的火焰激起了聚集在这里的记者们的斗志,各报让驶来的十多辆采访车如同装甲车排列,三十多个记者围在教堂正面,非常壮观。周围居民也许觉得发生什么了,纷纷走出家门看热闹。
这时,发生了第二件事情。教堂是二层楼建筑,突然一扇窗向外推开,出现两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神父。他们从窗口探出上身眺望聚集在门口的记者,但这不是神父把上帝的祝福赐于民众的宗教仪式。其中一神父架起较大型的照相机从上面拍摄,还传出吼叫声:“浑蛋!”
记者们起初以为有什么新情况,都注视着窗户,当明白正在遭到教堂照相机偷拍后都感到愕然,刹那间明白了教会的用意:教会拍摄聚集在门口的记者,是企图收集污陷记者聚众闹事的证据。
另一神父不停地用手指指示拍摄的方向。接着,他们又使用广角镜,把每个记者的脸清晰地拍摄下来。片刻后,他俩离开了窗口。
记者们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两神父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记者们误以为是来对他们说什么,其中一急性子记者鞠躬后朝他们身边走去,笑嘻嘻地询问。
在重复与一开始遭到拒绝的同样问题后,高个神父毕里艾态度与刚才截然相反,微笑着伸出手对记音说:“给我一张你的名片!”
该记者赶紧从口袋里取出名片递上,还以为神父们答应接受采访。
其他报社记者见状也迅速围了上去。大家以神父为中心围成扇形,性急的记者取出纸和笔准备记录。
“给我一张你的名片。”神父一个个要他们的名片,脸上表情依然是笑嘻嘻的。
“神父,托鲁培库神父办……”
等得不耐烦的开始提问了,可高个神父仅仅是继续微笑,没有回答,仍然一个劲地要求记者递给他名片。
很快,神父的大手掌上堆积了一叠名片。
等侯在毕里艾神父后边的男子抓住记者递名片的瞬间,用照相机拍下该记者的脸。
记者们吃了一惊,名片与自己的脸同时被照相机拍了下来。很显然,他俩是在收集记者们无礼采访的“证据。”
还有一件事,是在记者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发生的。其他神父在各报社采访车之间仔细地转来转去,把车牌号记录在笔记本上。
记者们顿时呆若木鸡,来教会采访,没想到反遭教会采访。像这样的经历从未有过,记者中间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现在也是瞠目结舌地站着发愣。
“你们要干什么?”终于有人气愤地叫嚷。
但是,这时几乎所有记者的名片都已经交给教会,所有“肖像”也都已经被拍摄进了他们的照相机里。
毕里艾神父等到这些反采访作业完成后朝后退了几步,然后按顺序再次看了一遍每一张脸,接着朝空中挥舞握紧的拳头,用流畅的日语说;“我要起诉你们!你们这些恶魔给我滚回去!你们的姓名和脸我都记录下了,随时可以作为证据向法庭出示,让你们接受宗教判决,把你们这些人一一押解到我国接受审判。快回去!要是再不走,我就打电话让警视厅拘留你们。我国的外交部门也会找警视厅交涉,把你们送入大牢。”
他每次挥舞拳头,脑袋上的棕色头发便跟着摇晃,红光满面的脸活脱儿一个西洋恶魔。
新闻记者们都觉得被教会耍了,不仅被拍了照片,还被拿走了名片。他们与日本的被采访对象不同,是可恶的外国人,是有特殊身份的宗教团体。这种差距,让记者们无意中感到自卑。
西洋恶魔们气势汹汹地朝教堂走去,记者们也纷纷钻入车内。
记者们明白了,与他们显然是无法较量的。
采访车一辆跟着一辆驶离了教会,顷刻间,前院里变得空空荡荡的,只留下记者对神父们的评价:“撒谎的神父,你们撒谎难道不感到羞耻吗?居然说你们教会里没有托鲁培库!你们这些伪君子!”
毕里艾神父敲响分会长办公室的门,分会长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双手背在后腰,悠闲自得地眺望窗外景色。
“那些讨厌的记者走了吗?”
“走了。”
“如果再来……就用刚才的方法赶他们走。也可以根据事态发展,正式考虑把收集来的证据作为起诉理由,把他们告上宗教法庭。”马鲁旦分会长一只手夹在胳肢窝里,另一只手抚摸自己的脸。
这时,佐野正摊开东京都西北区域的地图,先用红笔在O车站上标记号,接着在古里艾鲁莫教堂所在位置上标记号。从O车站到北面大约是两公里,道路四通八达。其次在江原康子家所在位置标记号,最后是在世津子尸体发现地点——玄伯寺河现场标记号。
如此一来,古里艾鲁莫教堂、江原康子住宅、O车站和玄伯寺河的现场位置基本上是一条直线,再标出神校位置,然后从南到北用直线把这些位置连在一起。标出O车站位置,是因为那里有出售香蕈罐头的店铺。
佐野一听说购买罐头的是女顾客,眼前便跳出江原康子的模样,可当把她的长相告诉店主后,才知年龄和特征都不同。
最重要的是,世津子从四月二日下午三点左右出门到(解剖医生推断的死亡时间)四月三日晚上十点和次日凌晨一点的时间段里,是在哪里度过的。
在该时间段里,被害人既没有跟任何人联系,也没有见过她的目击证人。很显然,她遭到了托鲁培库的软禁。其决定性证据,是她死前食用过的罐头香蕈。假设那不是中国餐馆里的,那就一定是在软禁地点食用的。
佐野一边看着地图,一边绞尽脑汁地寻找可能被软禁的位置。
如果目击证人提供的情况是正确的,那么,那辆可疑的雷诺轿车是停在八幡桥边,车身是朝着O车站方向的。由此可见,车不是从O车站附近,而是从相反方向驶往玄伯寺河现场,是去O车站的途中。难道犯罪嫌疑人那么熟悉这条路?!但这是一条近路。虽说偶尔也有巴士经过,但是出租车并不怎么频繁地在这条路上行驶。
假设托鲁培库是犯罪嫌疑人,有可能经常驾车在这条路上来往。
佐野根据雷诺车车头朝着O车站方向,推测案发现场与神校连结的途中是世津子遭软禁的场所。这中间地带也是东京郊区最边缘的地方,那里的田地比住宅还要多,住宅也是最近新开发的,居于偏僻的住宅区域。假设是在这里监禁世津子,可谓最佳场所。
可是,那两听香蕈罐头是O车站附近市场出售的。虽不清楚该香蕈与世津子体内找到的香蕈究竟是否一致,但他还是把它假定为相同的香蕈,根据这条线索推测软禁场所。玄伯寺河现场与神校之间的距寓确实不是很近。据出售香蕈罐头的店主说,女顾客身着平时服装,确实像居住在附近一带的居民。如果不是错觉,也不是故意伪装,那么可以推测世津子被软禁的地方距离O车站很近。
如果真是这样,把软禁地假设在玄伯寺河案发现场与神校的中间,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