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里艾鲁莫教堂神父托鲁培库
护照上贴有本人照片,跟报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年轻职员脸色变了,柜台前站着的托鲁培库神父,那张与照片相同的脸在微笑。他最讨人喜欢的地方,就是那种笑容。
年轻职员知道,眼前这个神父就是被媒体竞相报道而轰动日本的空姐凶杀案的“英雄”。
按理说,警视厅正在把他列为涉嫌对象对他进行审讯。那么,是否应该把这张有签证的护照还给他本人呢?年轻职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说是刑事案涉嫌对象,基本上是犯罪嫌疑人。
“哎,请稍等一下!”年轻职员朝站在柜台外侧的高个神父说。眼前的神父,身上穿的是不系领带只有彩边的圣装。
年轻职员把他的有签证的护照拿到股长那里,股长手持护照与柜台外侧的托鲁培库比对,随后喊来两三个干部模样的官员碰头商量。那样做,是避免承担责任的问题。
护照签证上没有伪造的地方,警视厅也没有发来禁止古里艾鲁莫教堂托鲁培库神父出境的通知,那么,他的手续是齐备的。
这过程中,其他乘客接受检查后陆续登机了,剩下没有多少人了,距离飞机起飞时间也越来越近,托鲁培库用鞋后跟敲打着地面,似乎在催促。可那些干部出于谨慎,非常仔细,一连商量了好几回。
其中一干部接受命令后,给蒲田警署驻羽田机场警局挂了电话,说护照签证在手续上没有可疑地方,可又说出境人是目前轰动日本空姐凶杀案的涉嫌对象,为慎重起见,请示警方是否可以准许他出场。
警官回答很简单,说没有收到警视厅禁止他出境的逮捕令,没有理由阻拦他出境。
拿回护照签证时的神父脸上,涌起比以前更讨人喜欢的笑容。他鞠躬并挥挥手,朝长长的走廊边上走去。那时面是出口,通向候机厅。
出入境管理局羽田机场事务所的全体职员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托鲁培库是最后一个走进候机厅的,那里有七十个乘客坐在椅子上,个个脸上洋溢着踏上旅途的兴奋、喜悦,头发颜色各不相同,来自不同国家,使用的是各自的母语,也有乘客特地站起来给托鲁培库让座。不管到哪里,神父都是受人尊敬的。
托鲁培库靠在椅子上翻开一本书,不用说,那肯走是宗教书。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阅读。
有人问:“冒昧地问您一句,去哪个国家?”
神父眨巴着迷人的眼睛,微笑着回答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人很高兴地说:“太好了,可以和神父一起旅行。”
那人还说起日本给他的美好印象。
托鲁培库表示赞同,说是同样感受。
不一会儿,广播里响起了播音员通知准备登机的声音。
乘客纷纷站起来,来到登机口,地勤人员站成整整齐齐的队列向客人敬礼。
机场灯光明晃晃的,天空一角还残留着太阳的余光。这架庞大身躯的法国飞机停在停机坪上,舱门已经为客人敞开。
托鲁培库转过脸,挥手示意。但是,看不清楚送托鲁培库的人究竟站在哪里。
二楼过道厅站满了人,不计其数的手像随风飘动的野草在不停摇晃。
托鲁培库在舷梯上站了几秒钟,此时此刻,他的目光茫然、惆怅。从后面走来的乘客,由于他站在那里挡住了去路而不慎擦着他的身体。
“对不起!”托鲁培库向对方表示歉意,这才迈开脚步朝机舱里面走去。
这是他在日本土地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毕里艾神父挤在送行的人群里,两眼紧盯着在跑道上慢吞吞爬行的客机。
飞机螺旋桨时而加速旋转,时而停止旋转,反复了好几次,一直到大型机身驶入第一跑道,看上去还真像依依不舍的模样。顷刻间,飞机似乎最终下走决心,开始在跑道上最后冲刺,响彻机场的轰鸣声传到了送行人员聚集的二楼过道厅。
送行人群里传出沸腾的欢呼声,长机身的法国大型客机在跑道上飞速行驶,随着机头朝上昂起的瞬间,机身离开地面,飞上天空,机尾红灯在夜幕里可爱地闪烁,被夜色包围的飞机迅速变小,眨眼间从视线里消失了。
毕里艾神父离开拥挤的二楼过道厅,朝出口走去。慢腾腾的脚步,加之身着圣装而不时引来人们的视线。如今,这种服装在日本成了人们注意的焦点。人们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似乎在说,身着这种黑色圣装好像隐藏着什么?!
他那目中无人的嘲笑声似乎也在向什么人示意,怎么样,认输了吧!他的嘲笑声似乎还在得意地说,是我把那家伙放走的。
他走到停车场上的蓝色雷诺轿车身边,一路上是充满自信的脚步。他驾车从羽田机场驶向东京都闹市中心,心情舒畅,充满了自信。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回到古里艾鲁莫教堂,而是来到闹市最繁华的一角,他把车停在报社大楼边上,这是高层建筑,所有窗户都亮着灯光。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总台跟前,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年轻的接待小姐,脸上是和蔼可亲的笑容:“请把这交给社会部,内容重要,务请交给编辑部部长!”
他一口流利的日语让接待小姐佩服不已。
接着,毕里艾神父驾车到另一家恨社,接待柜台里站的不是年轻小姐,而是保安。
“这是一封重要的信,务请交给编辑部部长。”他递上相同内容的信。
他对第三家报社的接待员说了相同的话,递上去的信也是一样厚。
在送三封信的过程中,毕里艾神父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
见到他的人无疑觉得他是可亲可敬的神父,但他本人的内心世界充满了嘲笑。
那些报社社会部的编辑部长收到接持台送来的重要信件。信的内容分别是用英文和日文写的。
编辑部长看完那封信,情不自禁地大声惊叫。
尊敬的编辑部部长;
托鲁培库系本教会所属古里艾鲁莫教堂的神父,他已经对警方说了所有应该回答的内容,由于讯问时间偏长,疲劳过度,病情恶化,为此让他暂时回国休养。今天晚上,他已经从羽田国际机场乘飞机离开日本。
特此禀报
巴奇里奥教会日本分会长 马鲁旦 敬上
不用说,接到信的报社像火山那样沸腾起来。
此时此刻,警视厅正在召开会议。
参加人员有:青山部长、新田科长和空姐凶杀案专案组的全部办案人员。此刻都围着会议桌讨论。
讨论内容有:过去的线索,后来找到的有关托鲁培库的新线索。
在传唤托鲁培库后过去的两个星期里,侦查一科的刑事侦查警官们也没有放松,穿街走巷地继续展开排查。由于侦查对象是外国宗教团体,加之该团体明目张胆地与警视厅对抗,所以,警方的行动非常慎重,暗中进行,以避免刺激教会。
在暗查过程中,警方还必须避开报社视线。对此,处在第一线的刑事警官们绞尽了脑汁,整天承受自来自侦查上的重压。有传闻说,首相为了与某国之间的外交想终止该案的侦查。虽不知道该传闻的真实性,但是这种传言严重影响了办案警官们的意志。
青山部长表面上竭力装作者无其事的模佯,尽可能不去考虑传闻的真实性,积极倾听第一线侦查员们提出再次传唤托鲁培库的意见。
今天的侦查会议内容里,也包括讨论如何技术性地传唤托鲁培库。目前,教会虎视眈眈。因此,警方必须有思想准备,充分预计侦查外国籍犯罪嫌疑人,尤其是外国籍宗教人士的困难程度。
在会议上,藤泽警官极力主张再次传唤托鲁培库,并提出让自己直接讯问犯罪嫌疑人,在时间上两天即可。在首次传唤的三天时间里,犯罪嫌疑人用词典查单词,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查找警官的提问意思,以此争取思考时间,同时用如此狡猾手段减少警方的讯问时间。
传唤是上午十点开始,可是到了下午,犯罪嫌疑人还是要休息一个小时,到了下午三点又要休息十五分钟。到了傍晚五点,即便正在讯问,他也会要求立刻结束。
当然,也有高智商的辩护律师在其身边的缘故。这就是教会方面制走的“守法斗争”,也就是钻法律空子与警方展开的智商斗争。
对于首次传唤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的情况,第一线办案警官都很后悔,于是大家在侦查会议上的发言自然激烈起来。
就在热烈讨论的时候,刑事侦查部的事务警官悄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径直朝科长身边走去。
科长用眼睛匆匆扫了一遍递来的纸条,没想到他脸色骤变,朝部长轻声说道:“部长,听说托鲁培库乘坐羽田机场今晚七点三十分的国际航班回国了。”
他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青山部长大声吼道,站起身来一脚将椅子踢到后面,脸上猛地变成暗红色,镜片背后的眼睛瞪得像牛眼般大,气愤地凝视着前方。
“啊!”所有出席会议的人吃惊得不约而同地叫嚷。
这消息太出乎意料了!对手逃走了!
青山部长咬牙切齿地说:“我去一下总监办公室。”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走出房间。
警视总监还在办公室里。青山部长敲了一下门就大步走进去。
秘书出来迎接,看见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总监坐在里间办公室的大桌子那里,外间办公室摆放着的是会议桌,两侧放有许多椅子。
总监秃顶,长脸,眼镜的其中一枚镜片反光,那是受来自台灯光线的影响。他抬起脸来,眼睛离开桌上的文件。
“总监,”青山部长径直朝他的桌前走去,“刚才从羽田出入境事务所得到消息,说托鲁培库神父乘坐七点半的国际航班回国了!”
青山部长一脸的严肃,他期待着总监的惊愕表情。
谁知总监脸上没有丝毫反应,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唯一动作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手表。“真是那样吗,已经离开了吗?”
他只嘟哝了这句话,一脸茫然,看也不看部长。
这时,青山部长凭着直感感到,总监一定事先知道了什么。
向他报告时,他既没有表示惊讶,当然更没有激动,镇定自若。
接着的那句话,也显示了总监的冷静:“只能这样,因为没有法律依据。还有,他大概还称不上犯罪嫌疑人吧?再说也没能取得逮捕证。他就是逃走了,其他人也没有什么牢骚可发。”
部长锐利的目光射向总监的脸庞,颤抖着嘴唇。只有这时候,他才切身感受到上下级是一堵难以跨越的墙。如果坐在对面的人是同事或者部下,他无疑会冲上去掐住对方脖子。
部长此刻的这种愤怒情绪,总监不可能感觉不到,于是避开青山部长的视线。
他说:“青山君,这是一起难办的案件!从某种意义上说,托鲁培库这时候回国对于我们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是的,我这么说也是为你考虑,该案久侦不破,弄得不好,你的位置也可能保不住。”
青山部长目瞪口呆,久久地凝视着总监浮现在嘴边的淡淡笑容。来自古里艾鲁莫教堂的灰尘,仿佛正劈头盖脸地朝自己扑来,不,朝着包括部长在内的日本警方扑来。
空姐凶杀案就这样被打入冷官,以托鲁培库神父的回国而结束。
专案组对外说,侦查没有结束,还在继续。
那样做虽有可能找到其他犯罪嫌疑人,但侦查活动事实上已经终结,接着专案组也被解散。
所有人都认为,逃走的托鲁培库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是警视厅锁定的真正凶手。
托鲁培库的逃跑在社会上引起震惊。倘若犯罪嫌疑人是日本人,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戏剧性变化的。报纸和杂志竞相报道,可是再怎么大张旗鼓地报道,犯罪嫌疑人已经逃到日本警方够不着的地方,侦查工作只有到此结束,别无他路。
剩下的问题是,到底是谁放跑托鲁培库让他回国的。
警视厅发言人在例行的记者会上说:“因为没有到达申领逮捕证的阶段,我们不能阻止犯罪嫌疑人办理回国手续。”
但是,托鲁培库是本案唯一的重大怀疑对象,可以说他是犯罪嫌疑人,再说传唤也没有结束。在这种时候,托鲁培库是否可以不事先征得警方同意就回国呢?
“不,并不是事先没有证得同意。”古里艾鲁莫教堂的负责人强调,教会确实寄通知给了外交部有关负责人。
经过调查,确实有这样的事。
外交部某局长也收到了来自古里艾鲁莫教堂的信,可是据说他没有看,原封不动地一直放在局长桌上的“未批文件”盒里。
凑巧当时有人在场,知道整个过程。局长从“未批文件”盒里取出那封信时慌慌张张地辩解说,因为当时忙忘了及时处理以致放错了地方。
顺便说一下,这局长也是巴奇里奥教会的忠实信徒。
由此开始有传闻,说警视厅事先知道托鲁培库出境却故意装聋作哑。
还有变本加厉的传闻,说警视厅当局在背后秘密进行交易,主动恳请教会批准托鲁培库出境。
该传说还被补上最恰当的理由,说警视厅受到高层的压力,为处置托鲁培库伤透了脑筋。在恳求教会让他出境的同时,作为达成妥协的交换条件,一律不追究该教会从战后到现在一直进行的犯罪活动。
警视厅极力否认那样的传闻,还正颜厉色地说,不可能有那样的情况。
确实是上述说的那样,不可能有上述愚蠢的情况。
这些传闻,宛如雪花从空中悄悄降落,堆积在专案组成员的身上。
其中有这样的传闻,说现任首相为解决与某国之间的外交纠纷而将该案打入冷宫。
还说某高官曾向首相进谏说,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被杀,不能让该案在国际谈判上产生不利影响。
总之,空姐凶杀案就此终结。
佐野记者在托鲁培库逃回国后立刻驱车去了江原康子的住宅。他把车停在一个僻静住宅区的狭小路口边上。他已经来过这里多次,非常熟悉。路两侧是一长溜由花柏和罗汉柏构成的围墙,从转弯角数过去第五幢就是江原康子的住宅。
佐野来到熟悉的围墙边上,竟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江原康子的住宅消失了,原来有住宅的地方空空荡荡的,
怎么回事?住宅不见了,拆下的旧木材等被乱七八糟地堆放在地上。
他惊呆了,瞪大眼睛盯着旧木材。
后面大片空地的草丛里,好像有什么痕迹,到处是大坑。只是曾经隐蔽过雷诺轿车的杉树、松树和冬青树都留在原地,没有丝毫变化。
佐野立刻去邻居家打听,接待的是大学生的母亲。
“你是找江原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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