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陶其华提出要出去看看,林深也正有此意,避难的男生也只有跟著他们出了门,循著满地的玻璃碎渣往前走。
大厅里,围著好大一群人,中间是几个灰衣服的保全,已经将紫夜围了起来。也许是刚才的「运动」发泄了一部分酒劲,此刻的紫夜已经安静下来,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
林深自恃与他还算熟悉,就走过去低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这又是何苦?」
「……我也不知道,头痛的很……」紫夜缓慢地摇了摇头,一手支在额前,「我也不知道……」
看他神智还不清醒,陶其华转头去问一旁的保全负责人,「你们打算怎麽办?」
负责人倒也爽快,「他损坏了客房里的一些东西,当然这只算是小事,只要能够按照规定赔偿,旅馆方面是没有多大的问题,现在就看被他伤到的人追不追究了。」
这个问题老谢早就考虑到了。一旁,医生正在为几个受伤者包扎,他就走了过去。
受伤的有七个人,除去躲在陶其华屋里的那个人之外,其馀几个的伤势也不重。大多只是擦伤了皮肤,流血的也早已经止住了。老谢就过去与他们一个个私聊,表示为了游戏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希望能够放过紫夜一马。
那几个人原本是很有些不爽的,但是一想到比赛提前结束,自己就拿不到最终的丰厚奖金,也就只能暂时忍下这一口气。
事情虽然调解了,但是人并没有散去。因为这一场风波,客栈临时取消了今天晚上的吓人演出,紫夜被保全押送著到了单独的房间去,看热闹的人就跑去客栈里的休息区,从吧台买了点零食饮料,开起了茶话会。
一开始,话题当然还是围绕著紫夜展开的。
他的室友倒是说了一句公道话。
「和紫夜一起住了这几天,老实说他人还是挺不错。今天可能真是喝过了头。哎,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好,好端端的做什麽间谍,按照上一场的打法,积分第一的人多半还是他。」
「就是啊。」边上也有个人表示赞同,「也真是奇怪,你们也都看见了吧?他是在第二轮开始的时候突然改换阵营的,这麽明显的动作,不被怀疑上才怪。」
「没错没错!」
除了陶其华与林深之外,参与谈话的人全都亲眼见证了这奇怪的一幕,此刻纷纷点头。更有人喃喃自语道:「鬼迷心窍,真是鬼迷心窍了……」
这倒是提醒了林深,他瞥了陶其华一眼,陶其华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问道:「说起鬼,你们觉没觉得这里好像……闹鬼?」
这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一干人等齐刷刷的目光戳在陶其华的身上,刺得他好不尴尬。
过了一阵子,还是之前相熟的穿山甲挥了挥自己还缠著纱布的手掌,哈哈笑了起来。
「这里本来不就是闹鬼客栈嘛,还问有没有鬼?看看我这手,打小还没受过这麽重的伤呢!真是活见鬼了!」
他说这些话,原本只是为了调剂气氛,谁知却引来了一片共鸣。
「你那哪儿有我的严重啊!」坐在穿山甲身旁的男生撩起了裤管,露出小腿肚子上一条三寸来长的伤疤。
「前几天洗澡的时候滑了一跤,撞碎了玻璃门,缝了针不说,还差点要我赔那门的钱呢!」
他话还没说完,又有一个人接了上来:「瞧我这个,是被开水给烫出来的。」
「……哪儿有我的奇怪!没想到便条纸也能割伤人!」
……
话匣子一开不可收拾,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没想到居然每个参赛者的身上都有点最近几天弄出来的伤口。
听著听著,陶其华心里不免有些发毛,但是转念一想,林深似乎是没有受过伤的,於是便将询问的目光转向一旁。林深指了指自己的後颈。
看起来是因为符咒庇佑。
显然,已经有什麽躲在暗处的「东西」,偷偷地袭击过了几乎每一个参赛者。
对方的目的是什麽?警告,还是从这些人身上获取些什麽?此刻的陶其华当然不知道。但是他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能感觉到危机的迫近。
他试探性地问道:「……你们难道不会觉得太过凑巧了?」
人群再度沉默,所有人都垂下头,似乎在咀嚼著这句话的含意。然後,坐在後排的一个瘦小男生幽幽地接过了话茬。
「你们听说过吗?网上那些关於陈莎的事。
「她在龙珠岛上住了五年,在死前一段时间性情大变,三番两次都想要离开这里,却总在登船的时候发生癫痫、抽搐等症状,下船後随即恢复正常,传说她患上了恐惧大海的精神疾病。但是依我看……」
说到这里,他故弄玄虚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後压低了声音。
「依我看啊,她根本就是想要逃离这座闹鬼的岛屿,但是每次都被鬼魂给抓回来。」
趁著男生说八卦的时候,陶其华悄悄观察著大家的表情:十几双眉头无一例外地紧紧皱起,有的吃惊到张著嘴,有的则咬住了嘴唇。
发生在自己身边的鬼故事总是拥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经此一吓,这些家伙说不定会打退堂鼓,直接退出比赛。只要退出的人够多,比赛也就必须中断,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
不如,就先让林深挑个头,做这第一个退出的人好了。
他觉得自己的小算盘打得非常精明,可是一如既往地,他的运气却不够好。
「巧是巧了点儿,但都比到这里了,现在要撤也不是个办法啊!」
穿山甲耸了耸肩膀,「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拿到第一,但我还真是想要拿到那笔奖金,好换一台更高配备的电脑呢。」
他的想法显然代表了许多人的心声,话音刚落就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点头。
「长这麽大,我可是第一次和大奖这麽接近。别人怕不怕我不管,至少我不会这样灰溜溜地回去。」
「对,迷信的事可不能乱说。」
更有人轻声嘀咕道:「陈莎有病那是她自己的事,本来就已经够堵心的了,能不能别再制造恐怖气氛了。」
「就是……安得什麽心啊!」
对於传言的恐惧和奖金的诱惑互相矛盾,然而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後者。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相反的言论都会让他们产生敌意。
果然,人们脸色都淡了下来。
这时,陶其华突然有一种感觉:比起刚到这个岛上的最初几天,大家的脾气都见长了不少,也许真是连日的比赛和周围的压抑环境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情绪。
一边是参赛选手不想走,另一面,孤注一掷的老谢当然也没有提前结束比赛的可能。林深和陶其华知道仅凭他们二人是不可能扭转这个局势的,但是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明天你要去找陈萱?」
回到房间里後,陶其华惊讶地看著做出这个决定的林深。
「没错,」林深点头,「作为《黄粱》的作者之一,以及龙珠岛拥有者的女儿,也就只有她出面,还有可能将这场比赛延期或者是直接取消。除了去找她之外,你觉得还会有其他的办法吗?」
他说得很有道理,陶其华想了想,倒还真的没有什麽可以反驳的理由。
只是有一点,陈萱已经住进海风港的医院,并不在龙珠岛上,想要见她必须得出海才行。
好在由於变压器故障,今天的後半场比赛需要拖到明天进行。因此後天才参加比赛的林深明天确实有充足的时间去港口寻找陈萱。
只是找人是一码事,至於能不能说服她,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转眼间时钟已经指向夜里十一点,没有了鬼怪吓人表演的客栈里格外的静谧,白天里发生的事也让他们比往常更加倦怠,於是就比平时更早的睡下了。
第六章 魔鬼代言人
一转眼,入住「乙7」号房间已经过了将近一周时间。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现在的坦然接受,陶其华已经逐渐习惯了旁边床下面那个「三叶六芒血印」的存在。
就像此刻,虽然关了灯後的屋子里一片漆黑,他也忍不住会一直一直盯著床单下的那块地方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皮子开始发酸,但头脑依旧清醒的时候,他开始听见了一种奇怪的「滋滋」声。
如果你曾经穿著沾满了黄泥的胶鞋,走在地板上,那就一定能够想像出这种声音。
但它是从林深的床底下传出来的。
半梦半醒之间的陶其华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首先去看一旁的林深。直属学长的睡眠品质显然很优质,此刻正背对著他睡得黑沉。然而就在这短短几秒钟之内,他床底下的声音就已经爬了出来。
居然又是几天前梦见过的那个蚊子精?!
短暂的惊愕之後,陶其华不禁仔细感觉了一下,浑身上下并没有被蚊子叮咬之後的搔痒感觉。
而那蚊子精从床底下爬出之後,也没有理会近在眼前的陶其华。它缓慢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接近了嵌在墙壁上的饮料用冰箱,与上一次同样地打开了它,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易开罐,拉开拉环,喝了起来。
这是怎麽回事?为什麽床底下的鬼魂会在半夜里起来偷喝冰箱里的饮料?
陶其华的大脑已经不知道应该发送「恐惧」还是「好笑」的指令给他的脸部神经了,於是他只能保持著一个惊愕的表情愣在原地。
蚊子精似乎很渴,仰著脖子大口大口地喝著那罐碳酸饮料。大约半分钟後,它拿著饮料罐的手逐渐垂了下来,像是喝够了想要放下罐子。
可是,它的手虽然垂下了,但那个罐子却依旧黏在它的嘴巴上!不,更正确的说法是,易开罐的罐口,像是有生命的怪物,紧紧地咬住了它的舌头。
陶其华听见蚊子精因为舌头被夹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音却在易开罐里回盪了一圈,扭曲成了一种可怕的笑声。他看见它重新抓住易开罐,用力地想要将它从自己的舌头上拽下来,可直接的後果却是让那柔嫩的肉块在刀刃一般锋利的罐口上来回摩擦,流出了大量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看著眼前这惊悚的一幕,陶其华只觉得自己的嘴巴里一阵发酸,情不自禁地缩起了舌头。正当他朦朦胧胧地犹豫著是否应该上前去帮助这个可怜的「蚊子精」的时候,两旁的黑暗中忽然又闪出了三条人影。
本来就不算特别宽敞的标准间里,现在简直就像是在上演著一场舞台剧。新来的那三个人并没有立刻帮助倒楣的「蚊子精」取下那个易开罐,他们像是在和它说些什麽,但是从蚊子精连连摇头的态度看来,这场「谈判」并没有成功。
这时候,站在蚊子精右侧的那个个子稍高一些的黑影,突然一把抓住了它舌头上的易开罐,用力往下一拉——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就像是一条小蛇从嘴里窜了出来,蚊子精的舌头被连根拔了下来,若不是此刻夜色昏沉,只能大概地看出一个剪影,陶其华估计自己会被吓到背过气去。
可怜的蚊子精没有了舌头,鲜血像瀑布一样喷涌而出,瞬间填满了整张嘴巴。它呜咽著倒向地面,抽搐了几次之後就不再动弹。紧接著,那三个黑影就开始行动,他们迅速将蚊子精拖拽回林深的床底下,然後分工清扫掉地板上的血迹。
这简直就是谋杀案现场!
陶其华惊愕的看著黑影们在他身旁忙忙碌碌,直到窗帘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雄鸡昂首挺胸的鸣叫声,三条黑影这才转身离去。
於是,情况再次变成了陶其华怔怔地盯著林深的床底下,而床底下,蚊子精趴在地板上,用已然没有生气的眼睛回望著他。
这诡异的对视,是被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的。
虽然知道自己刚才一直是在做梦,但是醒过来之後的陶其华,还是花费几秒钟的时间来判断自己此刻是否清醒。好在电话铃声一直锲而不舍地响著,当他接听的时候,电话那头生活组负责人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喂,是XXX吗?」他报出了一个陶其华并不熟悉的名字,「气象局通知,明天後半夜,台风可能会影响附近海域,渡轮到下午两点就停驶。所以通知你们,如果比赛被淘汰的话,就取消影城一日游活动,直接送你们回港口,请提前做好打包行李的准备。」
陶其华愣了两秒钟才意识到这番话的意思。
按照规定,每一轮比赛中被淘汰的一方,在客栈中过夜之後,将会在导游的带领下做影城一日游。但是在台风的影响下,渡轮无法正常在龙珠岛停靠,因此需要赶在台风到来之前,将要离开的人进行疏散。
林深明天并没有比赛,这显然是一通打错的电话,却并不是毫无用处的。
明天下午两点之後没有渡轮,也就意味著出发去海风港的林深很可能无法按时回岛。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放下电话之後,陶其华立刻摇醒了隔壁床的直属学长。而得知了这件事的林深,自然也露出了难得的困惑神情。
「陈萱很可能是掌握著整件事关键的人,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她一面。我提早一些出发,希望回程的时候能够顺利赶上末班车。」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再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如果无法顺利赶回,就替我弃权。」
从龙珠岛上出发的渡轮,最早一班是在清晨六点,林深决定乘坐的就是这一班。
早上五点多,当房间的窗帘被掀开时,躺在床上的陶其华,看见的居然是一片清朗天空,羽毛似的高云挂在远天上,庭院里的叶子静静地一动不动,看起来一点台风要来的预兆都没有。
林深走得很急,直到听见他推门离开的声音,陶其华这才想起忘了与林深提起昨晚的那个怪梦。
被易开罐割掉舌头的人,显然就是床底下的被害者。而昨天夜里所见的这一幕,会不会是它有什麽讯息想要传递?
想到这里,陶其华已经睡意全无,急忙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趴到地板上朝林深的床底下张望了起来。
几天之前,床底下已经被他和林深仔细检查过一遍,按照道理说,现在应该还是什麽都没有才对,但他还是伸出手去,努力上下摸索著。过了一两秒钟,手心突然碰到了什麽冰冷坚硬的东西。
那是一枚钥匙,不过和常见的那些又不太一样,更加古朴幼稚,倒像是个玩具。陶其华掂了掂,倒还挺沉,不像一般的合金,而是纯黄铜制成的。
……看起来还是个古董。
这把钥匙铁定与昨晚那个诡异的梦境有关系。掸掉膝盖上的灰尘,陶其华重新坐回到床边上,仔细端详这个东西,还越看越觉得眼熟起来。
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但,又是在哪里呢?
陶其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记性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