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意地哼哈了几句,赶紧逃去医院。
“大夫,这种蜥蜴不会有毒的,是吧?”我惶恐地问着医生。
“咬到哪儿了?”那医生爱搭不理地问了一句。
“手指,我女儿的手指头,”我快速地描述着,“有个一厘米深的口子,很深,像是用牙齿硬硬撕裂开的,肉皮都翻开了,我给她挤过两次血,是那种很粘稠的暗红色,每次只能挤出一两滴,我女儿疼哭了,我就不敢使劲……”
“哦。”那医生点点头。
“然后用酒精消了毒,没有包扎;我问了问她,她似乎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只是觉得手指有点发胀;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症状,小女孩自己描述不出来……”
“按理说,目前市面上常见的宠物蜥蜴,本身通常是不带毒的,但是这种东西身上会带有很多病毒细菌,比如沙门氏菌感染等等,都是非常容易得的病,你应该赶紧带着你的女儿来医院做专门的检查、化验,你的女儿呢?”
“她……她……她不喜欢出门。”我犹豫地说着,其实是在撒谎,我是一个穷鬼,身上没有很多的钱。
好歹等到明天吧,明天就要开工资了。
第61节
(九)
小丫头,爱臭美,我来给薇薇化个妆。
吹头发,扎皮筋,先弄两个麻花辫。
描个眼,涂个眉,眼睛眨眨笑开花。
左眼大,右眼小,手指抹抹补一补。
接下来,弄脸蛋,小小鼻子翘一翘。
擦红粉,抹白粉,小红腮上亲一口。
涂个唇,画个嘴,再添两笔小胡子。
呵呵呵,小薇薇,变成一个大花猫。
“妈妈,我好想你。”
薇薇坐在镜子面前的地板上,镜子里,那个小女孩满脸画得乱七八糟,可你看她的眼神,那是多么幸福的眸子。
此刻的薇薇已经完全沉浸在一种被母爱包裹的状态中,她的手指与脸蛋仿佛分离成两个不同的人,手指温柔且充满温暖,是妈妈的手指;脸蛋俏皮却充满幸福,是女儿的脸蛋。
她作弄着自己的脸,眼睛中却完全看不到镜子里那个可怕小姑娘的样子;她那被渴望蒙蔽的双眼,此刻不知道能看到多远之前的过去。
她一边涂着抹着画着,一边哼唱着妈妈每次帮她臭美时信口胡编的歌谣,镜子里,那个女人的眼神时而变得怜爱,时而变得幸福。
窗外,天依然阴沉沉的,雨季刚刚开始,浓重的空气将这间小屋团团包裹成一个世外孤岛,没有打扰,没有别人。
薇薇突然张开她那小巧的嘴,开始唱一支歌。
她唱得很陶醉,很动情,每个音符都婉转悠扬,那是多么美的声音,从妈妈的嘴里每天哼唱出来。
可是,你真的敢倾听这歌声吗?
从薇薇嘴里发出来的,究竟是痛苦的呻吟,是绝望的哭鸣,还是悲伤的哀叹,或者是幽怨的抽泣?
你听这所谓的歌声,它多么让人崩溃,好像你为了找寻幸福走到世界的尽头,却发现那里只有苦难,于是你像别人一样,自己埋葬自己,同时哼唱给自己的葬歌。
你听这支离破碎的旋律,它多么让人恐惧,好像你来到罪孽的深渊,周围一片孤魂野鬼为了欢迎你而发出的愉悦欢笑。
你听这无法抗拒的结尾,它多么让人窒息,好像你自己编织一张巨大的黑色幕网,一层又一层地遮盖自己、包裹自己,最终将自己死死地缠绕在里面,再也无法挣脱。
这恶魔的歌声,怎么会从一个七岁女孩的嘴里发出?这恶魔的歌声,究竟是谁教授给她的?这恶魔的歌声……
“铃铃……”
家里的电话陡然响了起来。
那一瞬间,镜子里薇薇的脸突然凝固住了。
她的眼神不再有光彩,她的脸颊不再有红润,她的嘴角不再有笑容,她的心中不再有幸福。
她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她完全认不得镜子里那个已经被化得一塌糊涂、头发乱七八糟的小脸蛋,更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手里正拿着偶然翻出来的口红与眉笔,她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地板上那个大盒子以及大盒子里面的东西,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妈妈,我该怎么办?”
(十)
因为请假去医院的缘故,我本打算晚点回家,把耽误的工时补回来,可连续打了家里好几遍电话,都没人接听,当我急忙赶回家的时候,薇薇的样子把我吓傻了。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把那个女人留下的一切都销毁了,可薇薇从哪儿找出来的化妆品?难道我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不可能,这个家里所有的角落都被我清洗了不知道多少次,怎么还会这样?
我并没有怪罪薇薇,可是她还是吓坏了;我帮她洗干净脸,梳好头发,又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等待着她可以入睡。
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薇薇患上了自闭症,已经忘记了有多少天,她从来没出过这个家门;可是我很穷,我现在微薄的工资,养活我们两个人都勉勉强强,怎么给她看病?我只能把她锁在家里,从医院里拿抗抑郁的药,逼她每天都吃,以缓解她日益严重的病情,然后日日夜夜地辛苦工作,我在攒钱,可是,要有多少,才能完全地治好她?
天哪。一想到这些,就让人无比绝望。
“爸爸,我害怕……”
深夜,凌晨3点。又是这个该死的时间。
薇薇突然打了一个寒战,惊醒过来。她哆嗦着,紧紧贴着我:“我好害怕……”
“嘿,亲爱的薇薇,你怕什么?”
“我怕坏叔叔……”她说着,再也不吭声了。
“哪里有什么坏叔叔?”我轻轻地搂住她娇小的肩膀,“乖孩子,别怕,别怕,从来都没有什么坏叔叔,有爸爸保护你呢。”
“不是的,不是的,”薇薇突然紧张起来,身体不停地颤抖,“经常有一个坏叔叔,来找我跟妈妈,每次都会欺负妈妈,让她很难受很难受……”
“你说什么?”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薇薇显然被我惊愕的表情吓住了,一声都不敢吭。
“真的吗?”我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
“嗯,呜呜……”薇薇心中集聚的恐惧终于爆发出来,“所以妈妈不让我出门,说我一出门就会被坏叔叔给抢走,再也回不来了。”
第62节
“宝贝,这就是你害怕出门的原因对吗?害怕被坏叔叔抢走了?”
“嗯!”
“呵,乖孩子,别怕,有爸爸保护你呢。”我紧紧地搂住她,心中不禁泛起一种无法排解的酸楚,这孩子已经被她那曾经疯疯癫癫的妈妈吓得不成样子了,可我该怎么办?
“爸爸……”
“嗯?”
“你会保护妈妈,对吗?”
“对,对……”我真想再次告诉她,你的妈妈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我没有那种勇气再次直视着薇薇那双含着泪水的小眼睛说出这样残酷的话,于是,我只能这样应付她。
“如果遇到坏叔叔,你会打死他对吗?”
“对,对,”我点点头,“所有欺负你的,欺负……欺负……你妈妈的,都是坏叔叔,爸爸都会打死他。”
“你保护妈妈,是因为你跟她是好朋友,对吗?”
“对,对……”我已经不忍再听下去,眼泪疯了似的涌进眼眶,又被我狠狠咽了回去。
“你保护我,也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对吗?”薇薇依然喋喋不休地摧残着我的心。
“是的,我亲爱的女儿。”
“那你也会保护我的好朋友对吗?”
“对,对!”
“那谁要是欺负了我的小蜥蜴,你一定要帮我打死他。”
“好,我答应你。”我应付道。
“爸爸……”
“嗯?”
“我想给你唱妈妈教我唱的歌。”
“乖孩子,天亮了再唱好吗?你现在要睡觉了。”
“妈妈昨天还领我一起唱过,很好听很好听……”
“孩子,你的妈妈死了……”我的心底里这样狠狠地说道。
(十一)
“妈妈,妈妈,爸爸的手腕上为什么有一个深深的伤疤?”
“哦,乖孩子,别害怕。那是因为妈妈口渴了,家里一点水都没有,爸爸是妈妈的好朋友,所以,爸爸让妈妈喝他的鲜血。”
“那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当然是啊。”
“那你以后口渴了,喝我的好不好?”
“妈妈,你在哭吗?”
“哦,乖孩子,我没有。呜呜呜……我在唱一支歌。呜呜呜……”
“妈妈,你为什么每天都在唱这个歌?它听起来好像在哭一样。”
“乖孩子,哭是要流眼泪的,你看妈妈有眼泪么?妈妈每天唱是因为妈妈喜欢听啊。”
“那你教我吧,我唱给你听。”
“呜呜呜……”
“妈妈,你怎么了?”
“乖孩子,妈妈口渴了,家里没有水。”
“妈妈,你喝我的鲜血吧。”
“好。”
“啊——”
“疼吗?我的乖孩子。”
“不。呜呜……”
“保护好我们的秘密,我的乖孩子,永别了。”
(十二)
我叫麦子。
七年前,一个叫虹的女人嫁给了我;过了8个月,薇薇早产,从那时起,虹再也没有出过这个家门半步,直到她死去。
97天前的凌晨,在我与薇薇都进入梦乡的时候,这个女人假装去厕所,吞了100多片安眠药;等我清早醒来的生活,虹的身体已经冰冷了。
我怎么都无法相信,她就那样不明不白地离开我跟薇薇,没有任何征兆,只留下一封简短的遗书,让我好好地照顾薇薇,落款的时间是凌晨3点;自从那一刻起,凌晨3点之前,我再也没有睡着过,我无法原谅自己,假如在她起来的时候能用心一点,不睡得那么死,或许,她还有救,
你体会过什么叫死亡吗?
我亲眼目睹了虹的死,没有鲜血,没有扭曲,没有血肉模糊,没有肢体变形,那么安详的死。每当闭上眼睛,那一天的一幕幕就那样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尽管没有一滴真实的鲜血。
我看到,虹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一只胳膊半搭在薇薇的小腿上;薇薇浑身蜷缩成一团,一看到我就痛哭着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腕往她妈妈的嘴边硬拉乱拽,边拉边喊:“爸爸,妈妈说她口渴,你快给她点鲜血喝,你快救救她……呜呜呜……”
噢,天哪。
我失落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却感觉双手已经无法再承受它的重量,我多么想一死了之,结束这一场没有尽头的煎熬。其实,我早知道,自己从来都配不上虹,她那么美,像个女神,怎么会爱上我?
第63节
(十二)
我叫麦子。
七年前,一个叫虹的女人嫁给了我;过了8个月,薇薇早产,从那时起,虹再也没有出过这个家门半步,直到她死去。
97天前的凌晨,在我与薇薇都进入梦乡的时候,这个女人假装去厕所,吞了100多片安眠药;等我清早醒来的生活,虹的身体已经冰冷了。
我怎么都无法相信,她就那样不明不白地离开我跟薇薇,没有任何征兆,只留下一封简短的遗书,让我好好地照顾薇薇,落款的时间是凌晨3点;自从那一刻起,凌晨3点之前,我再也没有睡着过,我无法原谅自己,假如在她起来的时候能用心一点,不睡得那么死,或许,她还有救,
你体会过什么叫死亡吗?
我亲眼目睹了虹的死,没有鲜血,没有扭曲,没有血肉模糊,没有肢体变形,那么安详的死。每当闭上眼睛,那一天的一幕幕就那样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尽管没有一滴真实的鲜血。
我看到,虹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一只胳膊半搭在薇薇的小腿上;薇薇浑身蜷缩成一团,一看到我就痛哭着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腕往她妈妈的嘴边硬拉乱拽,边拉边喊:“爸爸,妈妈说她口渴,你快给她点鲜血喝,你快救救她……呜呜呜……”
噢,天哪。
我失落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却感觉双手已经无法再承受它的重量,我多么想一死了之,结束这一场没有尽头的煎熬。其实,我早知道,自己从来都配不上虹,她那么美,像个女神,怎么会爱上我?
第64节
可我爱她,从第一眼看见她,就深深地爱上了她,哪怕我也知道,她肚子的孩子不是我的,薇薇不是我的,都没有关系!
自从薇薇降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同样深深爱上了这个丫头,她第一声会叫的是“爸爸”,她长得与她的妈妈是那么像,完全没有陌生男人的任何痕迹,她是那么迷恋我、需要我、信任我,我爱她,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别人的骨肉,哪怕每个晚上我都不能触碰她,没有关系,我不在乎,她是我的女儿,永远是我的女儿。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天真,竟然深深地伤害了她。
忘记了哪一次,我意外地发现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个陌生的人来过,尽管虹从来没有说过,尽管虹一直努力掩饰,但我还是发现了。但我没有从来说破,你们知道吗?薇薇早产之后,虹患上了产后忧郁症,从那时候起,她开始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我是穷鬼,我只能勉强地养活她们母女俩,我没有那么多钱给她治病;于是,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甚至让我有一丝安慰,我知道他是谁,他一定是薇薇的亲生父亲,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或许这个男人,可以帮助虹。
但是虹的睡眠从来没有好过,为了让我少担心,她求我买一些安眠药;我每天晚上给她一片,眼睛盯着她吞下去,我怕她想不开自寻短见,所以严格地控制着,但时间一长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所以六年多之后的那一天,虹吞下了她积攒了一千多天的那100片安眠药,悄无声息地死去了;也就是说,在这整整六年多的时光里,她每天都想去死,哪怕我藏起家里所有锋利的东西,藏起所有绳子,每天都把她锁在家里,她依然每天都下定决心去死。这种念头、这种折磨,从来都没有消逝过。
真正让我痛惜的是,虹之所以没有采取极端的办法死去,而咬着牙忍了一千多天,仅仅是因为她不想自己太惨烈的死法吓到薇薇。
换句话说,虹从来都不曾在乎过我。
(十三)
“喂?薇薇……”
“喂?爸爸。”
“你还害怕吗?爸爸早晨走的时候,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吵醒你。”
“爸爸,我没事。只是那个灯还没修好啊?小蜥蜴已经很多天没吃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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