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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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点翠-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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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把冰雪的文字“呼啦”一下抹掉。

第十章 夜未央

夜未央,雨还在下,深秋的寒意悄然袭人。或远或近人家的窗户,透出朦胧的灯光,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风雨中摇曳,谁在雨夜忐忑不安?那些从不与人提起的故事,平凡而又朴实无华,小屋主人点点滴滴的心迹,寄托于灯火,伴随“淅沥”的雨声,纷纷扬扬洒落。晚归的人在路上,远处一如星火的光明,透过灰蒙蒙的雨幕,照亮过路人的心路。灯火微弱,却是暖意融融,微弱的灯火如约汇聚在一起,恰似群飞的蜻蜓,漆黑夜色笼罩下仍然风雨兼行,傲然飞翔的是人们深藏心底的梦想。
细细密密的毛毛雨,丝丝缕缕,如烟似雾,轻轻飞扬在黑沉沉的夜空,雨水的身子骨儿晶莹剔透,俨如锦绣丝线一般的柔软光滑。它们宛若小女子“咿呀”吟唱,扭动腰肢在风中婀娜起舞,轻轻飘落湖畔这座以“幸福”命名的人间小镇。
雨点儿,娇小,玲珑,珠圆玉润,心怀美梦一路上无翼而翔,它们前赴后继,逐一跌落在精雕细刻的木格子花窗上,光荣粉碎,便是它们命中注定的归宿。粉身碎骨的雨滴,化作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得以在窗玻璃上暂时停靠,安安静静等待命运的转机。这一刻,风声也温柔,风在雨滴的耳边呢喃安慰,人间的灯火仿佛是为它们点燃,无数小雨滴映照着霓虹灯影光华流动,它们如同重获新生。
一样的雨滴,命运却各不相同。有的于坠落以后,重新乘风而起,有的最终无奈滑落……不曾坠落,怎能飞翔?小小的雨滴,起起落落的平凡旅程,深情吟咏了不平凡的生命颂歌,那些“淅淅沥沥”的水淋淋的词句,书写的分明是梦想春天。
雨水“叮叮咚咚”的叩响,宛若梦中佳人温柔婉约的清唱,那样的轻柔细碎,那样的情深意长,无字歌恰似娓娓而谈,慷慨地赠予有心人,在深秋的雨夜聆听感悟,声色不动地轻轻撩拨心之湖。女孩子默默无语低下头,雨声缭绕在她耳畔的那一刻,她忽然看见深藏于心的美丽湖泊。因为偶然的一场雨,湖水涟漪微澜,久久荡漾,泛起片片翠绿碧蓝的光芒,摄人心魄。
女孩胡湖的灵魂,茫茫然从躯壳深处腾飞,魂不守舍时候,她恍若一丝不挂地伫立在湖岸。落雨的深夜,她在窗户旁边,无端做了一个白日梦。她清清楚楚地梦见,湖水的反光,使梦中的她变得透明闪亮,她的身子就像是雨水做的。她用心倾听了雨水的倾诉与吟哦,痴心仰望那些扑面而来的雨滴,它们千姿百态而又千娇百媚,它们是大自然的宠儿。与此同时,心儿仿佛也让雨水淋湿,她被江南的雨浸润,她的心中顿时充满清凉洁净的感受。
不曾觉察,她已然将一场秋日里的寻常落雨,望得深深映入心底。她守在窗前听雨声,她的灵魂守在落雨的心之湖畔,她们和雨水分明是不期而遇,又仿佛是如约相逢,她们情同特意为雨滴深情守候。她们认为,从天而降的雨滴,如同她们远方的亲人,星夜兼程为她们捎带春天回归的消息,她们为此心存感激。她这么样眯缝着眼睛,旁若无人地看下雨,竟然望得“痴”起来,她已然忘记此刻究竟身在何方。
“女孩,你喜欢看下雨?”大男人囡囡小心翼翼地柔声问道。他已经乖乖地“闪”在一旁,傻乎乎站了好一会儿啦,生怕惊扰女孩子的兴致。她们的兴致,总是让男人猜也猜不透,但他懂得欣赏有“兴致”的女孩子。
“那是雨声。”她情同喃喃自语,自始至终,她的目光都停留在窗户上,雨水在那里留下许多修长的足迹,灯光映照下晶莹闪亮。
“雨声?”他几乎是怯生生地追问。
“是的,雨声!”她仍旧呆呆地望着窗外的落雨,若有所思,似有所悟,女孩子一字一顿慢吞吞地回答他,说:“因为我住在,听不见雨声的地方。”
“噢。”囡囡十分用心地听她讲话,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他在她面前的表现,乖巧得仿佛一个囡囡呢。尽管他并不曾领会她话中蕴含的深意,他真是喜欢女孩子傻乎乎有“深意”的样子啊。
“点翠……茶局?”她呢喃低语,她像是自言自语。有些事情,非要等到静下心来,她才会匆忙想起,许多时候她都是这样行色匆忙。丝毫没有征兆,她忽然地扭脸望着他,她的神情倒像是恍然大悟。女孩子提高了嗓门儿,正色道:“你的‘老娘舅’,他是不是复姓‘金城’的?”
“是啊?”他脱口而出,有些吃惊地望着她。
“果然是金城先生。”她的样子,像是洋洋得意呢。
“啊,”他愣头愣脑望着她,像是才刚明白过来的样子,他连忙随声附和她说:“没错、没错,娘舅的茶局,在幸福小镇有些名气。”
“呵,他是古镇金城的后裔,对吧?”她不依不饶继续追问他,语气却显得十分肯定,她所问的那句话,让人听了感觉是语重心长。
“嗯,你说什么‘金城后裔’?”他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他心里琢磨,为什么女孩胡湖的话,让他听着有些儿犯糊涂?他不曾察觉,此刻他在她眼中,简直糊涂得一塌糊涂。
“那么你,”她轻轻咬着嘴唇,屏气凝神,注视着他,她晓得他分明是在装糊涂,这一点充分说明,他骨子里很“有戏”。她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他,她看他的异样神情哪,虎视眈眈,咄咄逼人,仿佛他就是传说故事中的“魔鬼王子”。
面对女孩子如此犀利的目光,囡囡深感“恐怖”,可怜他仍旧一头雾水,他确实是不明真相。“老实人”愣头愣脑,瞧着气势汹汹的女孩胡湖,他感觉她态度冷漠得如冰似雪,寒意逼人。料不到情势急转直下,他匆忙“轧苗头”,苗头好像不对哇。他咽了口唾沫,细声细气儿地,他小心翼翼请教她,说:“金城?你说什么古镇的?唉,我不大知道,娘舅从前的事情。‘老娘舅’他,是个苦孩子。我们家,许多往事不再提起,许多远房亲戚,老早也就不走动了。”
“走动?是我该走了!”她疾言厉色,毅然打断他说了半截子的废话,尽管他说得诚心诚意,又很“煽情”,她完全不为所动。“呼”地站起身,她扭头就走。他一时情急,他是为情所困,深秋雨夜,总让人胡思乱想。万分舍不得她离开,他疾步追上去,一把捉住女孩子的胳膊,囡囡他并未察觉自己的鲁莽。
“谢谢你的热巧克力茶!谢谢你,啊呀,谢谢你嘛。”女孩不得不尖声嚷嚷,一面扭动身子顽强抵抗他,努力想要挣脱男人强加于她的束缚。他今晚却是一心一意想要挽留她,他还有许多话要对她说呢,自然地他越抓越紧,彼此拉拉扯扯时候,他却无意间弄痛了人家。
囡囡真是个“大家伙”呀,她尽管挣扎抵抗,却依旧摆脱不能,反而被他越抓越紧,拉扯之中又被弄痛了,她不禁恼羞成怒。女孩子顺势在他刚好凑近的脸上,还击了重重的一巴掌,她在心中,满以为是奋起反抗呢。
“啪”一声响,清脆又响亮,男人脸上好似坠落了一颗大大的雨滴。
哈啊?!这样凶的女孩子!万万没有想到哇。大男人囡囡顿时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他万分惊愕地瞪住她,张口结舌他却不敢吭声儿。他那是痛惜他自己,痛惜得都忘记喊冤啦。想想看,她是那样的心疼小小的雨滴,挥舞小手掌打一个“大个子”的男人,她却是毫不怜惜?一时间心惊肉跳,他为自己的遭遇愤愤难平。
胡湖睁大眼睛盯住囡囡,她已经准备好了,要随时发起对他的新一轮“自卫反击战”,她还气昂昂的样子。他看她那样子,真是当场就泄气。内心的挣扎好歹无人知晓,他感到眼眶发热,眼中湿乎乎的。事后,他暗自庆幸,他果然大丈夫,关键时刻,他及时想起“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老话。
早在他们俩拉拉扯扯,“淅淅沥沥”彼此争执不下的时候,“老娘舅”就已经听出来了,那些动静不对头。心知不妙,他是深知自己这外甥天生的混账,连忙扔下红色毛衣,偷偷摸摸从藤椅子里爬起来,伸长了脖子张望。刚刚好,他眼睁睁瞧着他那宝贝外甥吃了大亏,却不晓得是为的什么事情。
“好极了。”娘舅在心里面为女孩子叫好,忍不住眉开眼笑,他喃喃自语:“打得好啊,打得好,若能打死了就更好啦。我那可怜的外甥哟,天生软骨头的东西,活该。”
那些零星散布在店堂的茶客,听到异常的响动,纷纷从白日梦境中惊醒,他们偷偷地伸头探脑,窥探,张望,喜滋滋地看白戏。他们是这家茶楼的常客,空闲时候,总爱“泡”在这儿过茶瘾,久而久之,他们对老板的家务事也就热心起来。娘舅最是烦透了这一点,他故意夸张地扭动脖子,拿圆溜溜的眼珠子,结结实实地挨个儿“瞪”他们,直到把他们的“魂灵头儿”重新压回到茶香深处去,免得那些“游魂”冒在外头管闲事。
怎么店堂里,忽然地人影晃荡“淅淅沥沥”起来?有人在看笑话呗。这么一想,囡囡自觉很是丢人,他平常在店里可是半个“霸王”。他又偷眼望望不远处的“老娘舅”,哼,他老人家正偷着乐呢。他不得不低下头来,尴尬地看看面前气呼呼居然还泪汪汪的女孩子,这小小的“凶手”气焰依旧嚣张。眼下的“时局”,囡囡他都看明白了。他那张刚刚挨了打的脸,自然地拉得老长、老长。
胡湖很是委曲的样子,一双秀美的眼睛,泪花儿晶莹闪亮。大男人囡囡从她的眼睛里,仿佛看见雨水在闪光,那些分明不是“秋波”哇。触景生情,他愈加感觉悲哀。女孩子骄傲地挺直身子,她还挺起胸膛,那意思是毫不示弱,她预备好了随时可以跟人打架。她泪汪汪地瞅着他,柔声替自己申辩,说:“是你!是你把我弄疼了。”
“啊?!”很小声、很小声的一句反问,囡囡他是生怕让别人听见了,更添笑话。事实确凿,胜于雄辩,然而他却自投罗网,甘愿蒙难又蒙羞。摸着挨了打的火辣辣疼的面颊,他想想也真是有些儿好笑,或者说,根本就是啼笑皆非呀。当场应验了那句老话:“一笑就疼!”他这么样一想,忍不住就傻乎乎地自己笑起来,挨打倒使他看上去容光焕发。
这个外甥囡囡,真正“傻瓜蛋”一个吗?娘舅使劲儿忍了又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忽地蹦起来,一路上迈着他那经典的“小碎步”,他匆忙赶过去“救场”。因为他完全有理由担心,他那“混账外甥”在坦然输掉他自己以后,还会更加坦然地倒贴人家一个“老娘舅”的。
娘舅倍加小心,慢吞吞凑近人家女孩子,万分和蔼亲切地安慰她,说:“乖呀,小朋友?嗯,我们家囡囡么,”一句话,才刚起头儿,就被活生生卡住。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出来,究竟该说些什么,明摆着是外甥让人家欺负了,他只得难堪地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转而对着他那外甥厉声喝骂:“站远点,坏蛋!给我靠边站!”
囡囡多么的奇怪,霎时无言以答。他睁大眼睛,看了看自己那个分明是“吃里扒外”的“老娘舅”,气得好半天也转不过弯儿来。愣了好半天,他最后只得垂头丧气地伸手抓过账单,“啪”一声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他敏捷地躲开她的目光,煞有介事地仰起脸来,瞪着雪白的天花板,冷冰冰扔下一句话,“小姐,请你买单。”说罢,男人就丢下女孩,大摇大摆地径直上楼去了,他大摇大摆是因为心里面莫名地慌张。
一路上,他还故意把个木头楼梯踩踏得“乒乒乓乓”响,犹如敲锣打鼓一般。他呀,认真在“怄”她。望着“这个人”,毅然决然离去的高大背影,女孩胡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像是那窗外纷纷攘攘的雨滴。娘舅微微张着小巧的嘴巴,微微眯缝秀美的眼睛,他出神地呆望女孩子,“老娘舅”的眼中万分的天真无邪。
女孩子乌黑的湿发间,点翠的细小碎屑,闪动着星星点点美丽的光华,翠绿碧蓝得足以瞬间夺人心魄。娘舅像是被这翠绿碧蓝的光华,瞬间夺走了心魄,久久地呆立无语,空荡荡的躯壳一动也不动,这家伙活脱成了一具木偶人。
女孩眼巴巴瞧着“老娘舅”,他那越来越离谱的古怪神情,怎能不叫人害怕?浮想联翩,她禁不住怦然心动,“呀”一声惊叫,她向门口飞奔而去。夺门而出,娇小的身影闪一闪,很快就被黑漆漆的雨夜吞噬了。
娘舅仍旧呆呆地站在那儿,张口结舌,若有所思,脸上渐渐浮起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甜美笑意。“嘭嘭嘭”,楼板响,震撼人心。外甥囡囡气急败坏,活像是一股子穿堂风,“呼”一声窜下楼来。神色慌张地一番东张西望,他慌慌张张贴近“老娘舅”的耳朵,万分焦急地低声埋怨:“娘舅呀,‘您’糊涂啦?你怎么能!就让她这么走了呢,啊?!天那么黑,雨还在下,人家一个小朋友,你、你、你……”
“你什么你?还有脸说呢,脸皮可真厚。”娘舅恶狠狠白了他一眼,逼得外甥不得不老老实实闭上嘴巴。心里憋闷得慌,“老娘舅”还是觉得不解恨哪,他禁不住破口大骂:“囡囡呀囡囡,你真恶棍!”
“恶棍?我还恶棍哪?!”囡囡可是委屈得不得了,伸手揉了揉不断渗出小血珠的嘴唇,在“受刑”之时,那里被他自己的牙齿撞破了,一想起女孩胡湖,他马上就疼得一塌糊涂。
专注地盯住外甥囡囡的小小伤口,红艳艳的小血珠,一颗颗微微发亮,他像是越仔细看就越着迷。娘舅的表情随之阴晴不定,一张脸似笑非笑,生动极了。沉默好半天,这位“娘舅先生”慢吞吞地意味深长地柔声问道:“她,在路上,搭了你的车,对吧?”
“嗯。”外甥面无表情。
“她,在这儿,白喝了我的茶,对吧?”娘舅又问。
“嗯。”外甥仍然冷若冰霜,他猜不透他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步步为营,娘舅略微提高声音,再次追问:“深更半夜,打打闹闹,然后她是哭着离开,跑进风雨里去的,对吧?”
“嗯!”外甥睁大眼睛,望着别有用心的“老娘舅”,他在他眼中俨然是个“老滑头”。
“好的!”娘舅昂首挺胸高声喝彩,同时他还拍响了巴掌,一如窗外的雨声,他紧紧盯住外甥的眼睛,不紧不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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